戏剧性死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六味地煌丸
他被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从后背的地方,砍下了几乎要将他截成两段的伤口。
然而这家伙并没用送我去死的念头。
陈彦想。
这可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小朋友。
对方大概觉得在这里把陈彦砍死不会获得什么好处,毕竟箱庭online这个游戏存在复活机制,一旦玩家在作为“人”的时候失去生命,脱离副本后就会以另一种身份进入复活赛。
它会作为“鬼”,或者说“丧尸”再活一次。
它将面临一种截然不同的游戏方式。
陈彦躺在地上,兀自猜测着来着的身份。他其实觉得自己根本不用猜,他现在套着的壳子叫苏晓,所以身后的刽子手肯定不是韩昭远,可这场游戏里除了韩昭远还有谁能具备这么高的武力值?
还有谁知道所有的游戏规则,并且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他身后?
他觉得自己想笑,又疼得实在笑不出来。
陈彦能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翻了过去,伤口撞在地板上,伴随着挤压造成的血崩,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剧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正在往外涌,顺着伤口浸透衣服一点点淹没地板。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又清楚地意识到倘若动手的刽子手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那么这场折磨大概可以一直持续到游戏结束。
他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他开始模糊的视野里掠过,取走了他装在口袋里的钢笔。
而后电梯发出运作的电流声,伴随着两声提示音停在了顶楼。
……
两分钟前,通往一楼的楼梯间。
安祈为什么要把兔子放出来?
董天天在对话框里的句子才输了一半就被截了胡,光屏对面传来印桐轻飘飘的声音,夹杂在空荡的回音里,就好像他正走在一条狭长的走廊里。
“我也不知道安祈为什么这么做,”他听到印桐叹了口气,“也许他是觉得好玩,也许是他手滑了,也说不定放出兔子的不是他,但他已经下线了。”
“他已经下线了,我没办法确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扯淡。】
他跟在柯心妍身后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打足了十二分神注意着走廊里的声音,一边翻着白眼在团队聊天界面里回复印桐的话。他实在腾不出手来解释问题,也没工夫调节印桐此刻明显低沉的情绪,好在印同学只是稍微消极了一瞬,看到光屏上的回复就笑了起来。
“我开玩笑的,”他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安小朋友不会这么干,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憋屈。董小天你被你爸压着去学建筑设计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头大?我记得你爸当时逢人就宣传自家未来要出个设计师,还说要在皇城区造房子,让整个中央城的居民都住进高科技的绿化园区里。”
董天天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岂止是头大,我当时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简直想从楼上跳下去,恨不得投胎再生一遍。天可怜见的,我明明看见设计图就头大,连只鸟都画不出来,我爸怎么能让我去学建筑设计?
分明就是他年幼的梦想(幻想)没有实现,硬要安在我身上,把我校正成他想要的样子。真想实现愿望就自己去啊,折磨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生命的延续。
可他想是这么想,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甚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下走廊。
他站在楼梯上愣了半晌,抬手在光屏里问道。
【董天天】:你想起来了?
通话对面的印桐笑了一下,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反正声音轻飘飘的,混在空旷的回音里听得董天天心里堵得慌。他说:“没有,暂时还没有,不过我觉得差不多了,再遇上些关键词,我估计就想起来了。”
关键词?
他说:“董小天啊,你说这事是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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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董天天根本反应不过来印桐到底在问什么,他连对方的上一句话都没听懂,整个人还处在一副“我是谁、我在哪、你到底在说什么”的急躁状态,连带着走路的姿势都有些飘忽。
他觉得印桐现在说话的内容宛若蹦极,一起一伏不带半点提示信息,仿佛谁都跟他连上脑电波了似的,不用沟通就能心有灵犀。
然而不存在的,就算连脑电波也轮不到他董天天,印桐这番言语必定有什么问题,要么是在提示他,要么是在试探他。
试探我?为什么要试探我?
董天天被问得一头雾水,全程就听着印桐一个人在光屏对面感慨,言辞间满腹牢骚颇有一番闺阁怨女的做派,仿佛下一秒就要看破红尘羽化登仙。
他听着觉得得慌,想打断又抽不出功夫,前面的柯心妍脚步轻快得就像个出了笼的兔子,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对方就会小时得无影无踪。
好在很快他们就出了楼梯间,董天天抽空给印桐回了句【说人话】,便跟在柯心妍后面,蹑手蹑脚地踏上了教学楼下的水泥路。
门卫室就在大门旁边,倘若按照陈彦的说法,越接近出口危险程度就会越高。董天天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随时可能被半路跳出来的大怪小怪npc袭击,或者被突然扭头的柯心妍反杀,一招爆头毫不拖泥带水。
他的思维半点不敢抛锚,全当印桐的长吁短叹是环境特效。一楼走廊里光影绰绰天色低迷,晦暗的夕阳只能照亮教室门前的一小片空地,董天天甚至想先去厕所存个档,又害怕自己刚存完档就被蹲在门口的大兄弟劈成两截。
毕竟存档也会提升游戏难度。
这破游戏太难玩了,当年印桐他们到底是怎么通关的啊……
他紧张得手脚发凉,光屏对面的印桐倒是轻松得不行。印同学就像个晚间散步的老爷子,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指点江山,嘴上的话说个没停,甚至还有空和董天天怀念过去。
他说:“我刚被christie从垃圾场里刨出来的时候,其实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失忆呢?是受到了物理上的打击还是心理上的打击?我在失忆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在做什么,又为什么会被塞进医疗舱里?”
“影视文学作品里通常不是有那种戏剧性的桥段吗?就是‘我太难过了,所以我选择忘了你’。标准搭配是车祸失忆白血病,现在可以被拉个大分类,取名叫‘狗血’。”
“我起初以为我的人生也这么狗血,我是因为不愿意想起来才‘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印桐笑了一下,“所以我总在期待某一天的某个傍晚,出现一个什么人,告诉我我当初遇到了什么。”
“然后安小朋友就出现了。”
“当然我也没有排除物理选项的意思,我考虑过自己也可能是在医疗舱里压坏了脑子,比如遇上什么天灾人祸之类的,真的,我被christie从垃圾堆下面刨出来的时候医疗舱都被压瘪了,想来顺带失个忆也不算稀奇。”
“可我没想到我一个都没猜中,”印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我没想到,我全都想岔了。”
第146章 天台
印桐声音落下的一瞬间,董天天已经跟着柯心妍停在门卫室门口。
他看到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翻找了几下后打开了门锁,然后向后退了两步,示意他先走一步。
于是他也向后退了两步,笑着做出了“女士优先”的口型。
董天天是不大信任柯心妍的,哪怕他在几分钟前刚被这姑娘从兔子手底下拯救出来,甚至还阴差阳错地学习了一番对方口中的“常识”。他害怕这种小姑娘,闻老师的前车之鉴早就证明了越温柔的人下手越狠,他可没忘了这位大和抚子似的美少女也是个相当彪悍的暴力分子,几分钟前还挥着斧头剁碎了自己双胞胎的亲妹妹。
她是个npc,放在此刻的游戏环境里怎么看都不可能成为是亲友。
更何况副本里的npc能有好人吗?董天天琢磨了一下,觉得悬。
按照他之前的推测,这场游戏里所有登场的角色都定型在人们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形态。战斗状态的柯心妍对董天天来说是陌生的,但搞不好对于陈彦来说比路边的石子还要常见。
倘若柯心妍也由陈彦的记忆中提取出来的,那么她的最后一个形态应当是三年前游戏中的玩家模样。
等等。
董天天油然而生一股奇怪的念头。
如果这个想法是对的,那么也就是说,柯心妍此刻的状态,才这场游戏里最标准的“状态”。
这个游戏是有道具的。
通关应该是需要道具的。
他被自己的想法震得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试图在团队聊天室里确定这个信息的真实性。然而有什么东西先一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抓着他的视线牢牢地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墙壁上。
正对着大门,原本应该挂满了钥匙的墙面上空荡荡的,写着房间号的标签就像一个个墓碑,孤零零地对应着下面生锈的挂钩。
那上面没有钥匙。
一把钥匙都没有。
董天天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思维瞬间被碾碎了,
他颤抖着指尖不停地点击着光屏,试图将这个消息告诉印桐。然而在光屏对面的印桐却先他一步笑了起来,他说:“董小天,你现在是不是到门卫室了?”
“门卫室是不是没有钥匙?”
他的目光恍惚地停留在面前的光屏上,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柯心妍冷漠的眼神。少女扬起斧头对准了他的后背,睫羽微垂着,就像在看着一具尸体。
然而董天天的全部注意都在通话里的印桐身上,他听到对方笑着说:“没有钥匙就对了。”
“因为我此刻,已经站在天台上了。”
……
大约十五分钟前,三楼,教室门口。
董天天考虑着是否要和柯心妍一起行动的时候,印桐已经迎来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她从不远处走廊的拐角边走来,一步步走到印桐身边,冰冷的小手握着他的手指,就像在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印桐被她手上的温度冻得一个哆嗦,而后像个重新启动的机器人一样,关节打弯开始迈步。
这个瞬间游戏的时间再度开始流动,周围所有静止的东西都被摁下了播放键。那几个小混混一边叫嚷着一边推搡着印桐,嘻嘻哈哈地跨进楼梯间,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悲剧尚未发生的那个下午,而后伴随着时间的步伐渐次崩坏。
印桐知道自己将迎来什么,他会经历christie所经历的一切,顺着这道楼梯走上天台,而后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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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进楼下的花坛里。
就和第二轮的夏泽兴一样。
就和曾经的christie一样。
就和谭笑一样。
印桐垂眸看着脚下的台阶,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这场游戏的源头。
无论是第一个副本的深夜探讨还是安祈那些繁冗复杂的日记,所讲的故事无非就是当年christie所经历的校园暴力事件,gm用大量的脚本陈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christie是无辜的、既无辜又可怜。
可gm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christie的什么人?
印桐偏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christie正耷拉着脑袋,拉着他的手,乖巧地和他一起往上走。
排除掉一切会令人感觉到恐惧的客观因素,她的外表看上去确实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的皮肤很白,眼睛漆黑且明亮,她无疑是漂亮的,这副皮相比大多数的人都要好看得多。
她看起来就像个被刻意打扮过的洋娃娃。
她真的是个人吗?
倘若按照安祈日记里的定论来判断,现在名为“christie”躯壳里其实装着一个属于“谭笑”的灵魂。如果不去考虑“谭笑”身上繁杂的谜题,单就christie的身份来说,她如今的状态看上去应该更接近人。
那么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离人体,附着到那些冷硬的人形素体上的?
印桐试图从思维中摸出蛛丝马迹。他隐约记得自己在现实中遇到的christie不是这样的,她看上去更美也更虚假,包装上更接近一个虚拟偶像。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形象塑造的需要,毕竟对方是一个活跃在荧幕上的公众人物。而且从产生记忆的那一刻起,他遇见的christie就已经是个假人了。
远比此刻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小姑娘要致得多。
那么christie到底是什么时候换了身体的呢?
她为什么要换身体,是因为现在这个身体。
印桐感受着手心里那只冰凉的小手。
是因为现在这个身体,毁(死)掉了吗?
他觉得自己隐约捕捉到了什么线索,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将他之前遇到的一切都串了起来。短短三年来的记忆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印桐的脑海中汹涌澎湃,他原先总是在思考这场游戏进行的原因,试图将它们和自己失去的记忆联系在一起。
而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可能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曾经觉得自己遇到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觉得现在的处境一定是某些人计划好的。他妄图找出那个恶劣的罪魁祸首,找出他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原因。
可倘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没有原因”的呢?
倘若他被卷入这场游戏,只是一场糟糕的意外呢?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按照christie当初在商业街上的状态,她很有可能已经被科学院改造成了什么“人型机器”一样的东西,她的思维方式是随性的,想法是漫无边际的,她就像一个死去的幽灵一样,仅凭执念就妄图将活人(印桐)留在自己的“地狱”里。
她的想法是可以实现的,因为科学院给了她权限。
印桐想。
因为科学院将架构这个游戏的权限给了christie。
这种思维太过荒谬,但是并非完全不可实行。倘若christie从一开始接受的实验就是将自己思维融入到终端数据里,那么她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在数据终端中发送指令的能力。
她本身就是“一段数据”,活着就是为了保证他们脚下这片意识空间的运行。所以她也许早就和这个游戏融为了一体,她就是这场游戏中的gm。
或者换句话说,christie就是游戏(箱庭)本身。
gm真的需要有意识,才能支撑起一个游戏的运转吗?
人的思维在失去躯体后并不能保持太长的时间,倘若这个想法可以成立,那么当初谭笑死亡后的第二天早上,科学院派人来取走的应该就是她的大脑。
他们试图重新激活“谭笑”,并且将她安装在属于“christie”的躯体里。因为他们需要控制这段数据,需要掌握一个可以随时关闭“箱庭”的安全“密匙”。
那么为什么这个游戏现在牵连了这么多人进来?
印桐想。
因为安全“密匙”丢(死)了?
可倘若christie已经死了,那么现在在运行这个游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向上的步伐停了。
印桐抬起头,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楼梯间的尽头。通往天台的玻璃门紧闭着,原本栓在门把上的铁链掉了一地,伴随着那把生锈的锁头,就像是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乞丐。
它们拥挤着,伴随着几个少年的拨弄发出嘈杂的碰撞声。而后严丝合缝的玻璃门被人用力推开,呼啸的冷风宛若穷凶极恶的野兽般涌进空旷的楼梯间,傍晚的夕阳像是被打翻的血浆,漫过天台花园里的每一根草木。
印桐站在门外,听见遥远的钟声在不停地回荡。它就像一个死去的冤魂,发出宛若少女般细碎的呢喃。
她说:“这里好冷。”
“你为什么不救救我。”
……
傍晚18:40,博闻楼,四层。
韩昭远一斧头砍下了许广博的脑袋,拎着只断手向前走了几步,一边舔着断口的血水,一边用污浊的手指描画着电梯上的数字。
他就像个贪玩的熊孩子,由下往上一刻不停地摁亮了电梯停靠的楼层,一直摁到四楼的位置,而后突然疯了似的猛戳着写有“4”的按钮。
老旧的金属按键不堪重负地发出卡顿的悲鸣,恶劣的肇事者却没有丝毫改过自新的举措。他像是换上了癔症,又像是突然心血来潮,沾满污血的脸上带着一副和动作截然不同的冷静,漆黑的眸子仿佛两块冷硬的石头。
笨重的电梯载着它的乘客渐次攀升,直到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
韩昭远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他看到电梯门渐次向两边挪动,而后挥动斧头径直砍碎了已经布满血水的按键面板。
电梯里的明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他就像一条脱离族群的孤狼,在长达几日的饥饿后,遇见了垂涎已久的食物。
他笑了。
他说:“嗨大个子,是不是你杀了我亲爱的女朋友?”
第147章 愿望
印桐在踏上天台的瞬间就关掉了和董天天的语音通话。
他其实多多少少猜到了在这个天台上会发生什么,毕竟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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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搡了他一路的小混混向来口无遮拦,什么腌言语都说得出口,仿佛多骂两句就能显得自己成熟稳重。
christie当初的想法已经无从得知,横竖印桐在被扒掉外套的一瞬间就想打烂那几个小崽子的狗头,然而游戏规则彻底束缚了他的肢体行动,逼着他摔在天台的泥水里。
感谢学校的天台绿化,磕起来虽然脏了点,但确实不怎么疼。
印桐趴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christie,小姑娘扮演着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苍白的小脸上镶嵌着两颗冷硬的眼珠,看上去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沉默着,看着印桐被拽掉衬衣的扣子,看着那些嬉笑着的小崽子扒掉同伴的裤子,逼迫着他向前走。
蝼蚁总是擅长将同伴拽下深渊。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印桐总是试图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然而直到几分钟之前他才意识到,也许有些事情发生得根本没有缘由。
或者说它的起因真的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好像christie此刻面无表情地守着天台一端也许并不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一个旁观的、刽子手的角色。
也就是说,当初执行这场暴行的也许是四个人。
两个施压者,一个旁观者,还有一个执行的懦夫。
印桐被掀翻在草地上,衬衣的扣子崩进湿漉漉的泥土里。
大概是前些天刚下过雨,花园里的泥土带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印桐觉得自己的意识就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试图将身上这条哆哆嗦嗦的狗崽子掀下去,一半站在christie身边,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他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糟糕的黄昏,仿佛看到christie那张苍白的小脸被人摁在泥土里。少女的恐慌如有实质般揉杂进了每一寸空气,就像在他的脑海里种下了一株尖叫的曼德拉草,吵得他整个人都开始眩晕。
印桐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正逐渐地串成了一条完整的链,可他依旧看不清那些零散的画面,就好像有一双手还捂着他的眼睛。
他觉得荒诞。
直到踏进这座楼梯间之前,他都认为自己的“失忆”是一种药物上可以治疗的病症。然而当他意识到christie的存在究竟具有怎样的意义时,才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想不起来”,也许不能被称为“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被“删掉了”。
被什么人,用一种他可能未来都不会了解的方式,从他的脑海里,像是处理垃圾文件一样删掉了。
倘若陈彦的“数据人格”理论可以成立,那么christie的存在已经足够证实这个理论的可应用性。如果所谓的“灵魂”只是一段可以篡改的“数据”,就算篡改时需要付出的代价比较高昂,或者执行的条件过于严苛,也是有可能将一个活人“恢复出厂设置”的。
也是有可能,将身为“印桐”的他删改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生儿”的。
但是christie为什么要这么做?
抹掉我的记忆会带来什么好处吗?
印桐觉得自己的思维陷入了死循环,他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想岔了,又无从分辨这一切从什么地方开始出了错。
天台上的泥土味太重,潮湿的雨水仿佛将这块花圃泡成了池塘.印桐用了将近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嘴里的东西是什么,抬起眼睛,正对上一双惊恐的眼眸。
是血。
他咬了人。或者说当初在这个位置上的christie咬了人。
他的视野里浑浊一片,依稀能看到无数张恐惧的脸。不同的尖叫声揉杂着猎猎风声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哭嚎声伴随着血腥味埋没了他所有的思维,印桐觉得自己就像被塞进了一个工作中的风箱,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地挤压着他的脑浆。
他觉得饿,饥饿感榨干了他喉咙里所有的唾液。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已经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可是很明显,它们刚浸泡过污浊的血液。
他根本无从思考着当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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