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替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故远
那种不安的情绪在楚灯心里越来越重,到最后几乎是一种压抑的愤怒在心底滋生。
楚应潭,到底是不是你。
楚灯这样想。
和安城的城门大开,楚灯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城墙上不同寻常的阵法,附着于墙面,可以称之为立体。
这样的阵法,真的只有浮絮的留刃才用得出来。
“我们要进去吗?”景故问。
即使只能通过城门看到城内的一小片情况,仍是震撼。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人间战争也不过如此,死去的修士横七竖八地躺在街道上,甚至店铺门口。
他们的丹田处,都有一个血窟窿,看上去实在可怖。
这样的场景颇有些熟悉,楚灯记得当年他入魔时,名楚宫的武场,也是这样。
这样血色的天空和大地,如同炼狱一般的景象。
楚灯几乎有些站不稳,他往桑十一那边靠了靠。
“进去吧。”楚灯声音沙哑。
周山季立刻弹指一道灵力,轻而易举地破了阵,琥珀被景故放出,在前面探路。
桑十一发现,琥珀跟上次有不一样了,这次她的眼珠似乎有些微光在里面。
“我的琥珀要活啦。”景故满意地摸了摸琥珀的发辫。
他虽是开玩笑,周山季却听进了心里,鬼偶琥珀的事他略有耳闻,也知道要使鬼偶活过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不由有些担心,担心景故对傀儡术像师尊那样沉迷,最终以命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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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鬼偶。
担心归担心,他却找不到立场劝说景故丢弃鬼偶。
琥珀按照景故的意思,双手化刃,琉璃跟在琥珀身后,神兽血脉是她的修炼速度一日千里,七十年来,修为丝毫没有长进的,其实只有楚灯。
神兽到底是神兽,哪怕是在灵气稀薄的大陆,依然可以修炼。
和安城一片寂静,除了他们一行人的呼吸心跳声,连脚步声也没有。
“难道浮絮攻下和安城之后就离开了?”顾铭纳闷地道。
他以为来到和安城,迎接他们的会是一场恶战,可实际上,别说恶战了,这里连个人都没有。
“不好!”桑十一突然想到了什么,或许事实跟他们的猜想完全相反。
浮絮那群疯子,打下和安城之后,根本就没有休养几天的打算。
和安城,离永蔚城最近,而蓬莱宫的半数高手,均折陨在了和安城。
永蔚城!
桑十一脸色恐怖:“我想我们得立刻回永蔚城。”
可就当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城门关了。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陪我喝一杯如何?”女子阴冷的声音响起,景故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姒从一家店铺里走了出来,仍是那如花似玉的苍白模样,像鬼一样的苍白。
怪不得这么耳熟,原来是她,景故想。
“凭你你一个人,拦得住我们?”枯荣在手,楚灯声音冰冷。
姒笑着摇头:“当然不止我一个人,留殊!”
与姒一起在这里拦着楚灯他们的,正是留殊,或者说,穆殊。
他仍是那副温柔谦和的模样,君子如玉这四个字仿佛是为他度身定做,可他眸中冰冷的杀气,却在告诉楚灯他们,这个人不是穆殊,是浮絮的留殊。
见到是留殊,楚灯的眉头狠狠地皱起来,他还当城墙上是留刃的阵法,在这里的人里会有留刃。
枯荣雪亮清冽的剑光划过被血染红的天空,剑势之锋锐,势不可挡。
留殊抽出长剑抵挡,却不得不后退了几步最终侧过身躲开枯荣的剑光。
他虽修为强过楚灯几分,可剑修的强大,在于剑的领域。
楚灯真不愧是剑法上的天纵之才,人剑合一的境界他竟已经踏入半步门槛。
“就算是这样,你也别想走!”留殊使出绝尘剑法,一招招剑式衔接得几乎天衣无缝,可在楚灯面前,他浑身都是破绽。
枯荣在他手上,几乎就是他的手臂,与他融为一体。
楚灯身影如虹,剑尖准无误地刺中留殊的破绽,他速度极快,令人眼花缭乱。
青衣翻卷,楚灯的身影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愤怒,急切,这样的楚灯很危险,也很脆弱。
他招招紧逼,逼得留殊步步后退,越来越凌厉的杀招看似势在必得,却让桑十一看得心慌。
一道流光突然自天边飞来,打在枯荣上,“嗡”地一声响,震人心魄。
楚灯的身体猛地往后坠落,桑十一眉心一跳,飞身上去接住他。
见到楚灯紧闭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桑十一杀意顿起。
“方溢!?”他听到了景故的惊呼,愤怒冰冷的目光立刻扫过去,果然看到了方溢那张淡然俊郎的脸。
准确地说,那是江望。
江望指间灵力还未散去,流光绕指,危险的气息在他身上蔓延开。
琥珀从他身后偷袭,江望瞬间转身一把掐住琥珀的脖子。
“人偶啊。”江望一下就看出了琥珀的身份,把她往地上丢。
盛衰接住了琥珀,把它交到景故手里。
“你要杀了我们?”周山季有些不经意地挡在景故前面。
江望笑笑:“不是。”
他指着楚灯:“我若是杀了他,应潭会生气的。”
他提到楚应潭名字时,眉宇间的温柔简直不像他。
景故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望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震惊。
“所以啊,我是来放你们走的,可惜一来就看到他要杀留殊,我只好出手了。”江望无奈地道。
他眼神不经意地扫过留殊,留殊身体颤抖了一下,似是怕极。
江望:“所以你们走吧,去永蔚城,应潭在哪里等你们呢。”
桑十一抱着楚灯,盛衰已经在身边浮动,却被江望一眼看穿心思:“别想着跟我打一场,哪怕是应潭,也不是我的对手。”
一直没出声的顾铭突然问:“所以你才是浮絮真正的主人?”
江望愣了一下,也没否认:“是我,不过我既钟意应潭,浮絮交给他,又如何呢?”
景故:“若你喜欢楚应潭,你不可能没有心魔。”
当年试炼谷他第一个出来,江望没有心魔,他看得一清二楚。
江望大笑:“我对应潭势在必得,如何要有心魔,他本就是我的。”
他说这句话时,眼底涌动着疯狂,楚应潭果真是他钟意之人。
他要放楚灯他们走,姒却不乐意了:“大人,不能放过他们!”
江望一挥衣袖,姒被重重击了一掌般往后倒去,擦着唇边的血迹不敢再发一言。
“虽然应潭让我杀了你们,可只有放了你们去跟永蔚城,才能达到我的目的。”江望轻笑。
“不过我很是嫉妒呢,应潭要杀你们,却独独要放过楚灯,真是讨厌。”江望竟有些小孩子不满似的微微嘟嘴。
“所以你们快滚吧,别碍了我的眼。”城门打开,景故他们不再停留,快步离开。
江望看着他们远去,唇边笑意渐渐冰冷。
楚应潭,我会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的。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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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拔剑相向
江望那一道流光极重,楚灯隔了半日才转醒,醒来便看见桑十一坐在床边,他一张口,便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桑十一立刻睁开眼,紧张地把楚灯扶起来拍他的背,楚灯靠在桑十一肩膀上,声音有些虚弱:“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都昏迷半日了!”虽说楚灯自愈能力了得,可桑十一还是担心紧张了半日。
“我真的没事。”楚灯撑着手要下床,桑十一连忙扶住他。
“我们这是在哪儿?”楚灯望着陌生地房间,心中仍在担忧永蔚城。
“蓬莱宫。”桑十一给他穿鞋,楚灯也没有不好意思,任他伺候自己。
“永蔚城如何了?”楚灯问。
一问到这个,桑十一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愤怒和杀意,却还是被楚灯看出了端倪。
楚灯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死了多少人?”他这样问,桑十一身上地杀意更浓。
他声音有些沙哑:“穆如归......战死,穆家半数英战死,师祖出关了,现在在蓬莱宫主持大局。”
楚灯满脑子都是“穆如归战死”,怎么可能呢,穆如归怎么就死了呢?
“谁杀了如归?”沉默中,楚灯先开了口。
“浮絮第一护法,留觞。”桑十一回答,想了想,又道:“永蔚城半数领地已经在浮絮手里,瀛洲的援兵已经到了,不过没多少,带他们来的是沈禾。”
“留觞......”楚灯有些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放在他枕边的枯荣发出嗡嗡的剑鸣。
楚灯执意要去战场,桑十一也拦不住他,穆凉却出现了,拦下了楚灯。
“师尊。”楚灯的眼眶有些红,他和穆如归算是故交,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有着过命的交情,如今穆如归死了,他必得为他报仇才是。
穆凉微微叹气,“小灯,你道心坚定,如这剑一般,宁折不弯,按理来说,你这样的心性天赋,最易达到剑的至高领域,可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都没能人剑合一吗?”
“因为你太易被感情左右,修剑之人,妄谈感情,否则永远也不能登峰造极。”
“现在如归死了,你立刻就要去为他报仇,何曾想过,你是自不量力?”
穆凉的一番话,让楚灯渐渐冷静下来,他用一种悲凉的眼神看着穆凉,“可师尊,如归死了,总要有人为他报仇。”
“就算是这样,你现在也不能去。”穆凉清楚楚灯的伤势,短时间内怕是好不了。
楚灯有些颓然地后退了一步,桑十一连忙扶住他的肩膀。
穆凉离开时,在门口设下禁制,除非楚灯伤势好转,否则他便出不来。
不过桑十一可以自由出入,楚灯也可以知道外面的战况。
入夜,桑十一并未跟楚灯睡一张床,他睡在楚灯隔壁的房间,怕晚上睡觉自己乱动压着楚灯的伤口。
楚灯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听到一声叹息,很轻很轻,就在耳边,清晰无比。
手腕被人握住,那人在为他疗伤,不知此人修为如何,竟然给楚灯治好了伤。
他睁开眼,夜里修士的视力极佳,他看到了楚应潭丽绝色的脸庞。
左眼尾的红痣艳如朱砂,楚应潭回手,看着楚灯的目光带着浓重的悲哀,见他醒来,笑了笑:“哥哥。”
那笑容里,丝毫不见欢喜。
他的眼眸里,蕴有流转的光华,悲哀浓重,却璀璨似星。
楚灯坐起身来,压低了声音:“你来干什么?”
楚应潭坐上床,小声地道:“哥哥别怕,我设了阵法,桑十一不会听见我们说话。”
他似是见了楚灯很高兴,跟个孩子一样轻轻拉住楚灯的手,亲昵的动作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像是怕楚灯会甩开他。
本就对楚应潭心怀愧疚的楚灯顿时心软了,声音也软了下来:“你不该来这里。”
楚应潭的动作一停,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慢慢放开了楚灯的手。
“哥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离开这里去归芹谷?”楚应潭似乎有些着急,“快跟桑十一去归芹谷吧,你们别回来了,这里不安全。”
“还有比你更危险的?”楚灯瞥了他一眼,眼带讽刺。
楚应潭抿了抿唇,抬起左手臂把袖子拉开给他看,白皙的手臂上伤痕累累,新伤旧伤交叠,看上去煞是可怖。
楚灯吃了一惊:“还有人能伤到你?”
楚应潭放下衣袖,毫不在意:“为了更长时间保持清醒,我只能这么做。”
他面色凝重:“哥哥,白天的楚应潭,不是我,就像是另一个意识,我无法在白日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我只能在晚上保持清醒。”
“从十天前开始,我就变成了这样。”
“快离开这里,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的时候,或许会伤了你。”
楚灯愣住,他在怀疑楚应潭言语的真实性。
“哥哥!”见他似乎不信,楚应潭也急了,“我没骗你,那日我去大陆寻你,是我保持清醒的最后一个白日!”
荒唐,真是荒唐。
可楚灯偏偏相信他,因为当初他杀了那么多人,却是丝毫也没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什么夺取了身体。
楚应潭深深地叹了口气,眉目间又染上浓重的悲哀,他看着楚灯的目光纠结又复杂。
“哥哥,明日我若要杀你,你便先一步,杀了我,我的弱点便是右手手腕,只要你给我右手腕一剑,我的灵力便会滞涩,任你处置。”楚应潭站起身,白发倾泻在后背,他的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楚灯隐隐察觉到什么,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哥哥,若是真的不能挽回,你便杀了我。”楚应潭侧过半张脸,眼尾的红痣如朱砂明艳,明明这样艳丽,却这样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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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后,楚灯没了睡意,独坐到天明。
第二日桑十一来叫他起床,发现一贯睡懒觉的楚灯竟起得比他还早。
他走过去,刚想开口,就被楚灯拉着领子吻住了唇。
桑十一愣了一下,没想到楚灯今日这么热情,反应过来后迅速掌握了主动权。
别看楚灯经常把桑十一调戏得面红耳赤,但在这方面其实不如桑十一,否则那夜也不会这么轻易让桑十一占得先机了。
他只会些嘴上功夫,桑十一就不同了,在试炼谷内,他可是寻到了不少画本子来看,步骤都记着呢。
等桑十一离开楚灯的唇,楚灯已经被吻得脸颊通红。
桑十一满意地想,你也有今天。
楚灯兴致缺缺地甩开桑十一不安分地手,瞪了他一眼:“给你脸还蹬鼻子上脸了?”
桑十一悻悻回手,便听楚灯道:“走吧,去蓬莱宫议事殿。”
他不由惊讶:“你的伤好了?”
楚灯点点头,没有多说,桑十一也没有多问。
他忽然想起自己头发没梳,便从乾坤袖里拿出一个木梳递给桑十一,又把玉冠取下来。
“帮我梳头吧。”他说。
桑十一接过木梳,一手捞起楚灯乌黑柔顺地头发,一手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生怕弄疼他。
他们一句话都没说,晨光熹微里,微光
柔柔地撒在桑十一的侧脸,他眸光温柔,眼里心里只有楚灯一人。
他终于给楚灯梳好了发髻,满意地左右端详,笑了。
这边是他期盼的日子,能每个清晨唤楚灯起床,给他梳头,给他烤一辈子兔子吃。
可惜这样的世道,任谁都逃不过一句,身不由己。
楚灯摸了摸头发,很是满意。
他奖励似的在桑十一脸上亲了一下,整了整衣领,身化流光飞向议事殿。
桑十一紧随其后,到了议事殿,才看到除了他俩,其他人都在。
傅姝也在,她模样未改,仍是那清清冷冷的样子,身上有一种鲜血淬炼的戾气,即使刻意敛,仍露出了些许。
楚灯想起当初答应顾离珠的话,上前道:“傅姝,离珠让我问你一句,你可安好,可还记得她?”
听到顾离珠的名字,傅姝平静的眼眸起了波澜,清冷的气质中多了几分温柔,她礼数周全:“请师叔替我传信给她,我一切安好,仍记得她。”
楚灯点点头,一只小纸鹤便从手中飞出,飞向大陆。
沈禾也在场,站到了楚灯旁边:“你还舍得回来?”
楚灯失笑:“如何能不回来呢?”
家在这里,十一在这里,你们都在这里,我怎能不回来?
沈禾面上有了一丝追忆:“昔年一别,不想竟过了这么久才见。”
楚灯:“好歹见到了,对了,你从瀛洲带了多少人?”
沈禾伸出五个手指,楚灯:“五十人?”
这也太少了,五十人远远不够解蓬莱如今的困境。
谁知沈禾惨兮兮地笑了一下,晃了晃手掌:“是五人。”
他指了指自己:“加上我,一共五人。”
不只是楚灯,桑十一也皱了皱眉。
五个人,怎么够?
瀛洲的援军还不如不来,反正结果都一样,不用做无谓的牺牲。
沈禾耸耸肩:“没办法,现在三岛局势剑拔弩张,瀛洲也不可能倾力相助蓬莱,岛主让我来就已经够意思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太不懂礼,穆凉的脸色微微一变。
穆凉:“眼下永蔚城已被浮絮攻占大半,楚应潭那魔头就在蓬莱宫外,今日哪怕是同归于尽,我都必须杀了他!”
穆如归战死,穆家英俱亡,穆凉怎能不怒?
楚灯却没有应声,诚如他所想,现在在蓬莱宫外的楚应潭,与昨晚来寻他的楚应潭,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楚应潭,冰冷漠然,心狠手辣。
楚灯提着枯荣,先所有人一步出了蓬莱宫,与楚应潭对峙。
楚应潭今日一身白衣,白发如雪,左眼尾的红痣被他掩去,致的眉目间不见悲哀,只见戾气,和淡淡的讽刺。
他见到楚灯,并没有多么欢喜,“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咱们昨晚才见过,楚灯默默地想。
他又感到心惊,昨晚的楚应潭,身上并没有这样危险的气息。
这样的危险,这样的锋锐。
枯荣剑光立出,剑势如虹,楚应潭抬手一挥,打散了剑势却也被割破了手掌。
“你还是这么弱啊,我的哥哥。”楚应潭手掌鲜血直流,流到雪白的衣裳上,开出朵朵红梅。
楚应潭毫不在意手上的伤口,他用一种极其固执的眼神看着楚灯,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而楚灯心里还记着楚应潭说的弱点,他的右手手腕,他的弱点。
他割破手指,血抹在枯荣剑身的纹路上,一时间剑光大盛,雪亮清冽的剑光中夹杂着红光。
楚应潭似是没看到他的举动,喃喃自语:“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就不能留在我身边吗?”
楚灯微微皱眉,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桑十一身上顿起的杀意。
他安抚似的回头看了桑十一一眼,转而继续认真对付楚应潭。
他打不过楚应潭,这是肯定的,合体期和飞升期,其间的差距便是天堑。
可他总得奋力一搏。
因为面对楚灯,楚应潭总下不了狠手,不管是他清醒还是被心魔所摄。
对上楚应潭固执的目光,看到了里面闪过的挣扎,楚灯忽然福至心灵,轻声唤了一声:“应潭。”
楚应潭听到这句呼唤,眼神中闪过迷茫,动作也有些愣。
楚灯见奏效,再接再厉,目光中带着兄长特有的宠溺:“应潭,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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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这个词,对于楚应潭来说,跟“哥哥”一样,是他一生的执念。
楚应潭忽然直直坠落到地上,略带狼狈地爬起来,眸光清明。
他额头青筋暴起,脸上露出痛苦隐忍的神色,他之前为了保持清醒去大陆寻楚灯让他离开,重伤了自己,现在又强行清醒,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楚应潭挣扎着把右手递了过去,脚步微颤,他眼里有着恳求:“杀了我。”
楚灯握着枯荣的手颤抖着,他竟然丢开了枯荣,声音哽咽:“应潭......我......”
他下不了手。
他楚灯,心性坚定如磐石,是宁折不弯的剑修,何曾放开过手中的剑?
可面对自己的弟弟,他到底下不了手。
他对楚应潭的愧疚,一分一毫也没有消失过。
楚应潭觉得自己要压制不住身体内的那个意识了,他急切地道:“哥哥,快杀了我啊!”
杀了我吧,我才是那罪无可恕之人。
楚应潭跪在地上,手撑着地,楚灯的心软和犹豫逼得他不得不出最后一招。
“是我,当初给你种下魔种让你杀了那么多人的人是我!哥哥,娘让我给你顶罪,可我并不冤枉,不要愧疚了,不要犹豫,杀了我!”
一语石破天惊,围观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原来这才是真相,他楚应潭,罪有应得。
楚灯完全没想到当年的真相会是这样,他这么多年的愧疚仿佛是个笑话。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如释重负吗?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仍在负重前行。
对楚应潭没有了愧疚,还剩下什么,恨吗?其实也不恨,毕竟那是弟弟。
是啊,那是他的弟弟啊。
楚应潭接着道:“哥哥,你是不是很恨我,那就杀了我,快啊!”
楚灯捡起了枯荣,手仍在颤抖,他拿剑的手从来很稳,这一次,却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兄弟啊,他们是兄弟啊。
他知道楚应潭罪无可恕,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人人得而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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