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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霸者的江湖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道无厓

    三箭将军那颗死灰惊恐,犹未闭眼的脑袋现在还挂在师无愧的腰上。

    他便是那集市里九十二名小贩的魁首,全都是他堂下的精锐能人,用毒的,用暗器的,或是迷烟,乃至武功,任谁落在这里面,都得死。

    至于另一边,那一行女子里头,却无人开口,剩下的,便是破板门“雷滚”堂下的人。

    围的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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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低首神龙
    雨大了。

    大雨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瓦砾上,落在青砖上,落在石头上,激起朵朵水花。

    滴滴答答!

    古旧的长街上,每隔几步便能看见那些倒在地上由温热慢慢变冷的躯体,浸在血泊中。

    天已经亮了,长街两侧却关门闭户,不见人影。

    雨幕里,就见一把嫩黄色雨伞飘着。

    一旁的几人却都淋着雨,但即便是淋着雨,他们居然还能流露出一副闲庭信步,潇洒悠闲的模样。撑伞的是白飞飞与燕狂行,淋雨的则是苏梦枕他们几个。

    王小石真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观赏着淋在身上的雨,嘴里嚷道:“不公平,怎得小燕子就有伞,我们没有”

    白愁飞抿了抿嘴角的冷雨,身子轻快飘逸,眉开眼笑道:“谁让咱们里头只有小燕子发现了大哥留下的暗记,何况人家可不是一个人!”

    他现在挤眉弄眼的模样可丝毫不似先前大杀四方的煞星。

    苏梦枕脸颊滑落着水滴,轻叹道:“老实说,自创楼以来,金风细雨楼的暗记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发现,好在小燕子不是外人!”

    自从王小石给燕狂行取了个“小燕子”的绰号,三个人竟是都喊上了,或许在他们眼中,燕狂行只是个不谙世事,初入江湖的少年,便是先前退去,虽无人说什么,可王小石与苏梦枕却都隐有护他的意思……

    王小石瞄了眼苏梦枕道:“看来你是想借此一举引出六分半堂的人,好决一胜负么”

    苏梦枕瞧着节节败退的雷恨,摇了摇头。“雷损老谋深算,为人阴枭,像这样的场面这数年里早已发生过很多次,我们都想把对方一举斩草除根,但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和我一决生死的。”

    “六分半堂这次来的是谁”

    他又问向那个看起来憨厚愚笨的莫北神。

    莫北神下巴滴着水,顺手抹了把脸。

    “是大堂主狄飞惊!”

    苏梦枕道:“那这一次便不是决生死的时候。”

    一行人适才还自这里退过,而今又回来了,只是原本躺下的尸体竟然就在这短短的一会功夫消失无踪,连血迹都被刷洗干净了。

    雷恨更恨了,恨得咬牙切齿,一口银牙几乎要被他要碎了吞进肚子里,但他现在只能退也只能恨,这莫北神所统领的是“金风细雨楼”的一支精锐,号称“无法无天”,他若不退恐怕以后连恨都做不到了。

    别看他们两方势力各自坐拥江湖的半壁江山,但在京城里头,这等规模的厮杀,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而且,还有各方虎视眈眈,已不是单纯的力量可以解决的。

    “狄飞惊厉害么”

    油纸伞下冷不丁响起一声。

    燕狂行撑着伞走在苏梦枕的右手边,白飞飞走在他的右手边,素手同持一把伞。

    前面“无法无天”开路,一行人走在后面,苏梦枕没说狄飞惊有多厉害,他只是淡淡道:“他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

    白愁飞也在旁漫不经意道:“听说他比总堂主雷损更难对付!”

    但紧接着,雨中忽的多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沉默,住嘴,乃至死寂的话。

    燕狂行抿了抿嘴。“我要是杀了他,会怎么样”

    苏梦枕脚下步伐一顿几乎都快停下来了。

    雨中的死寂并没有持续多久。

    “狄飞惊这个人深沉难测,谁也没有见过他抬起头的样子,我甚至有时候觉得他比雷损更厉害,雷损再老谋深算也终归老了,但狄飞惊不同……”

    这种评价可真是高啊。

    燕狂行说话的声音向来很轻,但却比所有人都清冷,带着异样的穿透力,也更清晰,他道:“厉害归厉害,但只要是人就都会死的,破板门一役,多半就是出自狄飞惊之手,他已经是敌人了,更是强者,所以我很想看看他有多厉害。”

    末了他又强调了一句。



040、副楼主
    京城里头,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

    “顾盼白首无人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人们都说,如果你没有朋友,请找狄飞惊,狄飞惊会是你最忠诚的朋友。

    如果你没人了解,请找狄飞惊,狄飞惊会是你的知音。

    如果你惹上麻烦,请找狄飞惊,因为他可以为你解决一切疑难。

    如果你想自寻短见,请找狄飞惊,他必定能让你重萌生机,纵连皇帝老子拿一千万两黄金求你去死,你也不肯为他割伤一只手指。

    这四个“如果”虽看似平平无奇,但已能道出狄飞惊的可怕和不凡。

    天底下最可怕的人往往不是那些得势便自比天,将自己的不凡全都暴露在别人眼底的人,真正可怕的,其实是那些懂得将自己藏起来的人。更何况,如果一个人可以凭着自己改变别人的生死,这已经是很可怕的事了。

    狄飞惊位居“六分半堂”大堂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这样的人想要做事很少会自己出手,这么多年,恐怕除了“雷损”没人见过他出手,不光没人见过他出手,就连真正能见到他的人都不多,不是不多而是少,极其少。

    他能坐到这个位子,绝不可能是个混吃等死的庸人,所以他的一切,没人知道深浅。

    这样一个人,才是最令对手忌惮的。

    几人上了楼,三合楼。

    看到了狄飞惊。

    但看到狄飞惊的第一眼,无论是苏梦枕或是白愁飞亦或是王小石都是一愣,他们眼中神色有异,但动作却前所未有的一致,先是瞄了瞄狄飞惊,然后又看向了一旁的燕狂行。

    连燕狂行自己也愣住了。

    就在“三合楼”的窗户口,一个人临风雨坐在那,穿着白衣,他是低着头的,望看自己的长袍下摆,又似是在瞧着自己的靴尖。

    那个人,年轻,孤寞,潇洒,出尘……总而言之,天底下所有令人动心的形容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点也不突兀,他太好看了,好看到令白愁飞那样英俊的人都在生出妒意。

    而燕狂行的身上并不需要太多形容,他只是沉默,就像是一颗耸立在雪山顶巅受风雪吹拂了千万年的石头,连同那双眼睛也只有在看向身边人的时候才会化去一些,明亮一些,除此之外,就像是一口无波的古井。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让人觉得无比相似。

    不光同是白衣,还有那张脸,低着的脸,两张脸居然有七八分相似,窗外风声袭过,拂起二人额前缕缕白发。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而且好巧不巧还在此相遇了。

    好在终究不是一模一样,狄飞惊是低着头,燕狂行是抬着头,狄飞惊的白发只是额前数缕,仿佛是因位高权重,又因权谋之争耗费心力,白了青丝,但燕狂行是满头黑发白了大半,黑白掺杂,犹如少年白头,狄飞惊脸颊光滑白皙,燕狂行的脸上则是有一条狭长如半月的伤痕,前者孤寞,后者沉默。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清淡歉然的话。“请恕狄某失礼,只因在下颈骨不便,抬不起头来,还望见谅!”

    透过衣领,所有人都能看见他那曲折的脖颈,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垂了下来,软软的垂挂着那颗好看的脑袋。

    颈骨居然是断的。

    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活着,还能活着走到这种地步,一瞬间,所有人眼中各异的神情全都变成了叹息。

    别的不说,只说武功,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各司其职,所谓“功行周天”,倘若身体残缺,注定周天不全,内息便难以运转自如,何况还是颈骨断了,这样的人,就算是练武,也绝对难成气候。

    可这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只坐在楼里,却让苏梦枕他们在“破板门”和“苦水铺”险象环生。

    狄飞惊虽然低着头,乃至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低



041、死敌
    “为什么不抬起头来”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任谁都能瞧出来,狄飞惊颈骨曲折,看上去分明已是断了,又如何抬的起来。

    “我的颈骨断了。”

    果然,狄飞惊回答的很干脆甚至还带着一丝恳切,尽管和他对话的是个少年,但当苏梦枕说出此人是“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后,哪怕只是今天一天,哪怕是从这一刻刚刚开始,这所意味的东西将会截然不同。

    眼见为实,没人会去怀疑他的话。

    燕狂行淡淡道:“我知道!”

    问的奇怪,这说的更是奇怪,明知故问,岂非浪费时间。

    但他下一句又不同了。

    “很多人都喜欢眼见为实,但我不同,肉眼这种东西其实是会骗人的,表面上的不一定代表了全部,你觉得呢”

    仿佛闲谈一般,二人的语气居然也出奇的有些相似。

    狄飞惊仍低着头,抬着眼。

    “不错,眼睛大多只能看到人做的,看不到人心里想的,兴许那些表面和你谈笑的人,心里却在想着怎么致你于死的,确实如此。”

    燕狂行垂着眼睛,眼睛狭长如缝,看着倒像是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他道:“是啊,所以我从来只会去做……你的颈骨真的断了”

    未等狄飞惊开口,燕狂行已是自顾接道:

    “我却不信!”

    狄飞惊像是看的有些累,他眼睛忽然也垂了下去,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很干净,洁白,纤长,有力。

    “为什么”

    燕狂行抿了抿薄唇,身侧垂落的十指像是在虚拨着琵琶不停的伸展着,露着泛白的骨节,他忽然朝着狄飞惊迈了一步,一步便到了对方身边,然后又慢慢俯下身来。

    “因为你没死,没死的人往往就会有很多可能,所以,与活人的话相比,我更相信不会说话的死人。”

    王小石先前还在惊,又惊又愕,因为燕狂行成了副楼主,但等燕狂行一步跨到狄飞惊近前时,他就只剩惊了。

    只以为燕狂行当真要对这个可怜人下手,以他所见,他这个四弟那一双手足能攫魂勾魄,只要一出手,狄飞惊必然身死当场。

    可没想到燕狂行只是为了伏身说一句话。

    “你知道我这头发是怎么白的么”

    这等情景,燕狂行的话总是很奇怪,像是与“金风细雨楼”甚至和“六分半堂”都无关紧要。

    狄飞惊又抬起了眼睛,这一次他不需要抬的那么费力,因为燕狂行的身子有些低,他的语气显得很平心静气,处变不惊。

    “愿闻其详!”

    燕狂行终于看见了那张脸,至少他比别人都看得清楚,因为离得近,自然看得清,确实很像啊,四目相对,他像是思索了有那么千分之一个刹那,然后缓缓道:“这是我为了施展一种武功的代价!”

    苏梦枕拂栏眺望着雨中风景,显得是那么的平静,对于狄飞惊和燕狂行的话他没有丝毫表示,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又像是这一次谈判,只是燕狂行与狄飞惊的谈判,却也该如此,将对将,王对王。

    另一边,王小石立在那,看着,白愁飞也在看着,眼中闪烁着不知意味的光,白飞飞则是立在燕狂行身后三两步的地方。

    窗外风雨如愁。

    狄飞惊嘴角稍稍一撇,宛如在笑。“看来,这世上武功带给人的不一定只有名利,还有痛苦!”

    燕狂行没笑,他很平淡。

    “不错,老天是公平的,总会让人去取舍得失,好在白了头总好过死不是,就如狄堂主你,颈骨都断了,还没死,看来你得到的东西一定很不一般!”

    狄飞惊忽然沉默了。

    燕狂行站起了身子,又退了回去。“我倒是很想看看,狄堂主得到的东西和我得到的哪个更厉害一些。”

    狄飞惊抬目深深注视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衣,披着一头黑白参半发丝的少年,他看的很仔细,也看的很认真,似是要将这个少年从外到里,从皮到骨看个通透清楚。

    像他这样一个连头都抬不起来的人看人已是费力,何况这样去看,无疑是少有。

    因为无论是没说话的苏梦枕,还是说了话的燕狂行,都让他只听出了一个意思,从今往后,这个少年,将会是他的对手,死敌,且是那种非要命不可的敌人。

    世上人千千万,却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相遇,遇到了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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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金风细雨楼
    山是什么山

    天泉山。

    山上有塔,名为“玉峰塔”。

    塔下有泉,唤作“天泉”。

    而“天泉”四周则是立着四座楼阁,四座楼,主色黄绿红白,立在山上,俯瞰着眼下的烟雨京华。天高地阔,天地虽远,然这京华却近,近在脚下,张开手,仿佛一掌便能握下。

    苏梦枕果然还是带着他们回楼了,金风细雨楼。

    不错,这“天泉山”正是京华第一大帮,“金风细雨楼”总舵所在之地。

    望着朦胧烟雨中的四座楼,燕狂行又侧身下意识瞄了眼雨中早已看不见的三合楼,他自然看不到,楼已远去,他看见的只是雨,还有雨中的城。站在这里,相信只要任何一个渴望名利的人绝对都会被眼中的辽阔天地江山所摄,在这偌大宏图之上,有实力,可纵横捭阖权术,有功利,可风云叱咤江湖,谁不想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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