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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青璜

    “认得。”蔚璃答他,已是泪眼迷蒙。

    “是他们……替我挡了黑衣刺客,只怕也凶多吉少……我不及回去寻他们尸骨……他年今日,阿璃就代我祭他们一祭罢!”他一言尽,又是喘息不止。

    “子青,你不会死!”蔚璃语意坚定,掩悲吞恨,只与他道深情,“我不许你死!我已昭告三军,今晚他们的世子大婚!你说过要与我携手一世!君子不弃其约!君子不毁其诺!子青与我有婚约之盟,不可负我!”

    “我不可……误丫头……前程!没有大婚!婚约废除……阿璃……该自往青山……另觅君子!”

    还哪得君子!还哪得青山!若再失良人,此生万念可休矣!

    “子青可还记得——你我长街初遇,你请我吃桃花糕,还请我喝媚儿酥……我意犹未尽,问你马上还驮了甚么好物,你忧心忡忡还以为我要吃你的马……”蔚璃讲到乍见时的两下欢喜,风篁也忍不住笑了,“你还不许我喊你丫头,恼得要将我卖去酒肆做仆!”

    “子青还说,我吃了你的糕,喝了你的酒,如何还不是你家丫头”她痴痴思忆旧事,竟恍恍犹如隔世,“我吃过子青的糕,喝过子青的酒,如何就不是子青家的丫头!子青还说要为我起楼阙,筑高台!要为我‘修百里城池,以山陵为阙,引雄川为湖,垒千尺高阶,起九霄云阁’!此是子青自己说过的话,可都还记得来时路上,你还说过,要为我挡风挡雨,遇神杀神,遇魔诛魔!无论遭遇怎样境地,都会与我一处!无论往天涯亦海角,都会为我背琴荷剑,听我抚琴啸歌!你今时若耍赖,我当真会攻你的城伐你的国,打到你求饶为止……”

    风篁也忆起曾经豪言,曾经伟志!一路执念不就是要与她结白首之盟,共她生生世世!又怎可半途而废!可是——“阿璃……不是哄我不是怜我……才与我成亲”

    “子青现下只是不能!你若能够,我们当下便可行周公之礼,朝云暮雨!可知我诚心!”




第六十九章 红烛泪干 灵犀奄奄(6)
    “你这女子!咳咳……可真是……”风篁急得又笑又咳,“这哪里是女子言辞!你这丫头……真是稀世少有……”愈说愈笑,阴郁之气倒是扫去大半。

    “我与子青,不拟虚礼!但求子青,切莫弃我!”蔚璃拥臂将他抱紧,余生惟此一念——惟愿少年逍遥远,惟愿吾君岁月长!

    她又在他耳畔絮絮念念,讲些自相识以来的各样趣事,又讲成婚后的未来之计,或思忆,或憧憬,或念来时之吵闹,或望前路之欣欣,浅笑低语,只为哄他开怀,壮他意念,使他生贪欢求生之念,不可灰心!

    尤是讲到来日子嗣兴旺一节,蔚璃有意言说,“……若得公子,我便教他们骑马射箭;若是公主,子青便可教她们琴棋字画……公子呢,都要像我一般淘气无畏!公主就该像子青一样知书达理……”

    风篁又忍不住笑,“阿璃说反了——公子才该像我!公主……也像我罢……若是像阿璃这样的,只怕难觅夫婿……”议起未来之美好,他自是强振了几分精神,可倒底气力不足,体内毒火焚心,痛若蚀骨,渐渐又失了气息,昏昏欲睡。

    “子青有理!满庭院的子子孙孙都像子青!惟有子青的白发如雪最像我了!执子之手,与子白首!我们……”她依旧缓缓言说,忽觉出他身子愈来愈沉,在她怀里慢慢倚躺下去,“子青不可以睡啊……子青不可弃我!”

    “我怎舍得……”他语气渐滞,意气渐沉,“阿璃容我睡一下……只睡一下…真的无力……”

    “是为洞房花烛吗”她仍就撑笑哄劝,“子青切莫忘了晚上的娶妻之礼!早些醒来!我们还要布置喜堂呢……切切不可失约啊……”

    “你这样女子……我怎敢失约……”他歪头枕进她怀里,再无了声响。

    “子青不可弃我啊……”她仍喃喃自语,不信苍天定要使这人间荒凉到底!

    傍晚时分,新近受封的礼官许山秋背抱着一堆杂物进到山洞时,着实被眼前所见惊得目瞪口呆——那二人相拥倚靠石壁,沉寂的都像死去了一般!他壮着胆子向前近了几步,借着篝火微光才看清那位世子妃正凝目怔怔,不知所思!

    “世……世子妃”他惶惶唤道,如撞进鬼窟一般惊恐不安,“世子他……他……”

    “世子睡着了。”蔚璃举目面前身影,抹去眼角泪痕,强振心念,和言问说,“东西……都找到了放在那里吧!”她指向火堆前并不宽敞的一小块空地,“若有干柴就先添添火势,世子怕冷。”如今怀中所抱是如何也暖不过来的一副冰冷身躯。

    许山秋卸去背上竹筐,又解下胸前布袋,拍拍身上冰冷的雨水,先自竹筐里取出几根湿漉漉的树枝堆到火堆上,一面试图吹旺篝火,一面笑着赔罪,“外面落雨,实在寻不到干柴!好在都是松枝,烘一烘也极易燃的!”又将余下的几根垒去石壁下,叮嘱说,“多备了些!也不知这雨要下到几时!世子妃……是不是,要等到世子养好伤才下山啊或者……或者现在交出御玺,小人们就能马上护送世子下山找医生疗伤。”

    蔚璃挑眉看他,“这些话——是外面那位将军教你说的”

    “世子妃英明!这话原不用问!”许山秋一面理着手上杂物,一面答说,“小人虽替将军传话!可是小人的心是向着世子!向着世子妃的!世子在我国中军中,从来都是美名扬扬!最是个温和有礼,敬上怜下的王室子弟了!世子妃若真心爱护世子……还是早些交出御玺,早些下山罢!世子仁德宽厚,必不会背弃世子妃!这话不是替将军说!全是小人替世子妃想啊!”

    蔚璃回以浅笑,自是知这小卒的赤胆忠心!只可叹怀中良人亦有他的赤胆忠心!“此事容我思量,与世子商议了再回将军。”实则结局已定,很可能与他困死在这山洞!

    “可是世子他……”许山秋又张目望一眼那寂寂无息的人,虽是被世子妃抱在怀里,可当真还有气息吗这个模样,只怕下山也是无用了罢

    “世子不会有事。”蔚璃答他,也是安慰自己,又强颜问说,“都筹到了哪些贺礼且把喜堂先备起来罢!”



第六十九章 红烛泪干 灵犀奄奄(7)
    “是是是!”许山秋应着,自竹筐里又拎出两只野兔,一灰一白,愧疚道,“实在捉不到白兔了!就委屈世子妃,用这只灰兔替了罢!好在是一雌一雄,小人还特地在它们脚上系了彩线,看着也是极华美的!其实吃起来都是一样!……这翠鸟倒是捉到了两只,羽毛刚刚被雨洗过,真是华丽得很呢!”他故意做得喧喧热闹以添生机,又拎出一只做工极粗糙的竹笼,里面圈困着两只瑟瑟抖翅的翠鸟,许是见了光亮,叫声立时清脆起来。

    “对了,还有一对野雉!属这物最难捉了!”许山秋又解开一只麻布口袋,还真就从里面提出两只赤铜色的长尾彩雉,那羽毛艳丽颇具光泽,看得蔚璃也禁不住喜笑,“你还真有本事!我不过说说,你倒尽心!”

    “此是军中弟兄们的功劳!小人也不敢贪功!”许山秋谦卑答说,“他们有些人还在外面架火烤肉呢,等下烤好了会唤一声,小人再去为世子、世子妃取来!”他细心言说,又面有难色,“只是这酒,却不易得!此回行军,军令严禁带酒!而附近又无人家,实没处讨酒去……”

    “无妨!山中当有野菊!摘些野菊烹茶,以茶代酒!”蔚璃慨然答说。

    “正是!”许山秋快然击掌,“小的就知世子妃……非,非等闲人物!”说时又埋头翻找,“我令人采了许多野菊!还有野果!可以煮一壶花果茶了!”说着果然又呈出四五包黄叶包裹着的金菊花,又捧出大把的野果堆在地上。

    “辛苦军中弟兄!”蔚璃感念道,“你须记下他们的名姓,待世子归国定当酬谢他们厚义!”

    “先代弟兄们谢世子、世子妃恩赏!小人早已留心记下了!”许山秋一面机灵应答,一面继续呈献“贺礼”,“弟兄们下山寻找贺礼,可是方圆十里都不见人家,实难买来红烛锦缎这些喜物,不过好巧不巧,小的回来路上碰见一个养蜂人,他老人家正拉车赶回家去,这车上倒是有他老人家一路搜罗来的不少宝贝,小人许了他一片银叶,才换来这几根用过的蜡烛,还有一朵红色的簪花,还有这封酒坛用的一块红布,老人家听说是有喜事,还特地送了我一壶香蜜,说祝福两位新人甜甜蜜蜜……只是这大红锦缎当真找不到了,小人便只好拆了这面旗帜替代!都是红色!还是朱赤大红!看着就喜庆……世子妃以为呢”

    蔚璃看着他一件件摆放婚庆之物,心下又喜又悲,只赞了声“极好了!”便又滴下泪来。悔不该相识,错不该携手!今夕何夕,大礼当前却要失此良人!她转过头去,悄抹泪痕,又吩咐说,“先把那菊花汤煮起来罢!待我唤醒世子,便可以行礼了!”

    许山秋应着,向前拾过泥炉,倾倒了里面的药渣,又往岩缝处接了些许渗落的山泉秋雨,精选那些硕大的菊瓣与红艳的野果投入炉中,置于火上烹煮。

    许是篝火渐暖,许是翠鸟啼叫太吵,又许是蔚璃切切呼唤终唤起他心底系念,风篁自昏睡中醒来,目失神采,仍觉心念难撑,悲戚嘱道,“阿璃……我又细细想了想……还是不能……”

    蔚璃知他又要言弃,忙接去道,“可是想好了小公子的名子”

    风篁诧异失笑,知她用心,便也无话说,又闻有花果香气,只觉口渴,便唤道,“汤……汤……”

    “子青是说小公子唤作汤儿!”蔚璃一面哄笑,一面接了许山秋递过来的菊花汤。

    风篁这才注意到身旁还有外人,惊道,“你是谁人!……谁准你进来!还不退下!退下!”

    “不妨事!”蔚璃一言劝慰了两下,又抚慰风篁,“他叫许山秋!是我新封司仪礼官!你看那些喜物,都是许大人为世子筹来的贺礼!子青不会忘了傍晚之约罢”

    许山秋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人唤做大人,惊诧欣喜的简真手足无措,又揖又拜,“恭喜世子得贤妻!恭喜世子妃得良人!金风玉露,良辰美景,佳偶天成……”他搜尽肠中美词吉言!

    风篁又是一声咳,入口的菊花汤差点呛到,“贤妻”他忍笑顾看蔚璃,“卿是贤妻”

    “子青良人!妻见贤思齐,可好”蔚璃反是慷慨赞他!又惹他欣笑不止,就是她手喝下一大碗菊花野果汤,倒是见了几分精神。蔚璃又哄他说笑一会儿,见他气力渐添,便吩咐许山秋,“开始典礼罢!”

    许山秋反乱了手脚,“这个……当真要小人主持典礼小人从未做过礼官,只是看过那民间的……怕是,怕是不行罢……”他是又喜又怯,未知此生还有这等荣耀。

    风篁也再次确认,“阿璃可想好了我命危笃,或者……再等一等,我明日若能好些……”

    “明日好些便也轮不到我!”蔚璃依旧取笑哄闹,扶了他站起,又各样劝勉安慰,“是你先招惹了我!此刻反悔也来不及了!子青且振作些,兴许明年我们就有一个汤儿了!”

    风篁听她说说又要不像话了,碍于有外人在旁,也不敢再接话了。

    许山秋也有些看不懂了,从来民间只闻强娶,未闻强嫁!这位世子得如此精明神武的贤妻还想婉言推却吗岂不知他这样温润脾性就该有个这等强干的妻子为他掌门庭、治家业!

    风篁蹙眉看着脚下一应杂物,也是又笑又悲,曾经一心所望,无非是与她成此大礼双宿双飞,可如今……如今此身残喘,命在旦夕,当真还要撑此执念吗

    蔚璃扶他向着数根长短不一的红烛跪了下去,拾了那簪花交在他手上,“子青可否为我带上”

    风篁接过,举目看她容颜清丽,乌发素净,发髻间也惟有一支叶青色玉钗妆饰倾城,想到初次见她,便也是这般鬓无珠翠、面无脂粉,却自是华彩斐然、灼灼映心,“这花是旧的……”



第六十九章 红烛泪干 灵犀奄奄(8)
    他自觉手中残旧簪花实不配她皎皎颜色。

    “今日大喜!总须一点红色冲冲喜气!”蔚璃劝言,又逗笑,“子青总不会是喜新厌旧罢”

    风篁又是忍俊不禁,“此物非彼物……”心下难免各样酸楚,“我原想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凡子青所赠,皆世间至美!”蔚璃又劝,索性伸手拿回簪花,自己插在了头上,笑言,“花色经年胜余韵,入鬓犹然争春色。试问青郎谁倾城,莫叫新人妒旧花!”

    “哈哈哈——”风篁大笑,“新人倾城!自是新人倾城!惟我阿璃最倾城!”

    蔚璃又拾了赤红旗子全当披风系于风篁肩上,又拾了那块封酒的红布盖在自己头上,临放下盖头前又问礼官,“知道怎么说吗”

    礼官许山秋张了张嘴,委实不知该从何道来。

    “还是我来说罢。”风篁笑言,着实感她心意拳拳。

    “是啊!若都被我说了去就成子青入赘我蔚族了!”蔚璃笑答,见他精神稍振,心下欢喜。

    许山秋看他二人,虽则妆饰简素——只一点红花,一肩红披,一块喜巾蒙头,却是手臂相挽,十指交扣,相映相照之心意,溢不自言。

    风篁自觉几碗菊花汤下肚,腹内灼烧似去了几分,疼痛也不那么凶狠了,倒是添了些许气力,又望眼前成双入对的野兔、翠鸟、长尾雉,心中又笑又叹,感念她此样凄楚境况还能有这般良苦用心!

    “今秋硕硕,恰逢吉时——”风篁朗声诵道——

    天赐佳人,入我蓬门!娥眉倾城,兰心蕙性!

    幸得佳人,许我三生!并蒂芙蓉,双飞雁影!

    迎我佳人,菊酒红妆!玉兔列宾,翠羽颂歌!

    贺我佳人,雉舞霓裳!天长地久,山盟永在!

    携我佳人,举案齐眉!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原来那野兔、翠鸟和彩雉是派这样用场——以玉兔为嘉宾,以翠鸟为歌姬,以彩雉为舞伶!礼官许山秋待风篁吟罢颂辞才恍然觉悟,却不知此意是他二人早有协商还是他夫妻本就心有灵犀!

    蔚璃仍握他手臂,无限欣喜他竟能了悟自己心意,也惟愿自此后真能“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一拜天地!”礼官终于派上了用场,朗声喝颂婚礼之仪,“天玄地黄,秋收冬藏,万物生焉,子嗣壮焉!”小小礼官倒底伶俐,仅凭平生所见所识又加了许多吉言祝贺。

    “再拜高堂!”许山秋喊出来又觉为难,忙指示他二人,“拜天地向南,拜高堂就向东罢!”又补颂道,“高堂有恩,列祖有灵,护佑子孙,绵延万世!”

    “夫妻对拜!”礼官一面颂喝,一面上前帮忙扶住风篁转了个身,与蔚璃对面叩首,又补颂道,“嬿婉新婚,结发恩爱,永存同心,不离不弃!”念罢也是长吁了一口气,平生所会大约都已卖弄光了!但愿成就这一对新人百年之好!

    “世子、世子妃,你们看……还成吗”问一声又恍然记起了甚么,忙站直了身子,重又喝上一句,“礼成!送入洞房——”这才算是真真松了口气,又上前来扶了风篁起身。

    风篁回手又去扶起蔚璃,实忍不住要笑问,“丫头哪里寻来的人物倒也有模有样!”蔚璃不响,风篁还当她羞涩不好言说,愈觉有趣,故意逗弄,“这样齐整……倒似丫头预谋好的!”

    许山秋忙一旁悄悄提点,“世子若不掀盖头,世子妃是不敢讲话的!”

    “哦哦……,原是这样。”换风篁羞赧的不知所措。

    许山秋又匆忙着从那个竹筐里拎出最后一件贺礼,跪呈在风篁面前,“此是小人献给世子、世子妃的新婚贺礼!境况所限,实拿不出更好的东西了!虽说这草席破了一角,可好歹能防湿隔凉……还请世子恕小人不敬之罪!”

    风篁撑着气力接下,感念道,“我该谢你尽心才是!亏得有你,才这般齐整!快起来罢!”

    许山秋起身,再看看这狭窄的山洞,不知今时今地、今事今景是否当真能入史册且不管他!只成此一对佳偶,已然是三生至幸!再向主上二人躬身一礼,便行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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