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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青璜

    陆戎急忙收步,跪膝拜于青石阶下,“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玉恒缓步走下台阶,在距陆戎还有四五级的阶梯处负手站定,颔首看他片时,平声问道,“陆都尉戍守太华殿有些年了罢”

    陆戎未得平身的恩旨,惟有跪地垂首答说,“微臣入太华殿值守已有三年之久。”

    “三年,不长,也不短。”玉恒看似闲意着言说,“太华殿无恙,便是尔等之功劳。”

    “实乃微臣之本职,岂敢居功。”陆戎谦和言说,猜度着这位殿下莫不是有意提拔自己为着拉拢自己恩师的缘故。

    玉恒笑笑,“太华殿若然染血,陆都尉以为,又当如何”

    陆戎惊出一身冷汗,思绪急转,这位殿下莫不是要问罪天子妃嫔被杀一事!一时间未敢应答,惶惶着低头屏息,思量如何才能躲过此劫。

    四下寂静,惟听西风呼啸,暮色正一点点吞噬着大殿轮廓,青石阶上渐渐泛起阴凉霜色。东宫殿下再未开言,陆戎只觉头上寒光如芒,背上汗水湿冷,真真如坠冰窟,又痛又冷!

    “微臣……”他不得不应答,“微臣那日休值……未在宫中……莫将军来时,应是莫安当值……臣是事后才知,莫将军行事之凶残,可也于事无补……臣……”

    “于事无补”凌霄君冷言问说,“有言谓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何故陆都尉却道‘于事无补’正是你的‘于事无补’,才使天子圣驾屡受惊扰,后宫妃嫔屡遭欺凌,外臣入我天家宫廷如过市井民巷,朝见天子如见门廊之客,如此便是尔等素日所行之‘于事无补’!”

    “微臣有罪!”陆戎惶惶叩首,不知今日还能否活着走出这宫廷。他早就听齐正讲来,关于太子一道口谕诛杀了太华殿上侍奉的一干侍从并数名御医,此样霹雳手段,怎不惶恐。

    “何罪之有”玉恒追问。

    “这……微臣……”陆戎斟酌着如何自供自罪。

    “罢了!”凌霄君倦怠一言,“本君今日委实乏累之极,也无暇听你言说。你且跪在这里,自省其罪罢。太华殿之防务,你能领则领,若是自问不能,那便请奏让贤罢!毕竟天子安危远胜你九族性命!”说罢,拂袖去了。

    陆戎再次叩首,背上冷汗早已打湿了衣衫,终于领会何谓生死一线!方才有那么一瞬,自己性命全在那人一念之间!好在只是罚他跪地自省,于他而言这是莫大的宽宥!自此领太华殿之防务,自当慎之再慎,恪尽职守,务求不辱使命,无愧于心!

    月出东方,似一弯银钩,照映着凌霄宫,也就是太子东宫里的琉璃瓦,泛起一层层霜色华光。

    放眼望去,终又得旧时楼阁,一亭一台,一池一水,看去都是无比亲切。凌霄君想到当初离宫赴东越之时,满树的木兰花苞已露出浅浅白尖,可惜自己一路急驰在野,竟错过了凌霄殿前这几株木兰的繁盛花期,而今举头再望,满树枯叶凋落无几,又只剩下一重重的婷婷花苞。

    “小莲自婷婷,珍重待春风。”玉恒望着头顶满树花苞自吟自叹,“惟愿我与卿卿皆能撑过这一寒冬……待春风来时,依旧繁华淹路!”

    元鹤捧了一件披衣自内室走出,下了门阶,作礼言说,“已然秋寒时节,殿下出入也该添件衣裳。”说着将披衣呈给凌霄君,凌霄君接过披在肩上,缓言问说,“兰公子、桐公主他们,可都安顿妥当”

    “都安顿好了。兰公子那里派去了两名宫女侍奉,又另外遣了四名金甲侍卫于暗处保护。桐公主暂且安置在芙蓉园,冰夫人特地拣选了四名宫女过去侍奉,又赠了好些衣物锦缎之类,桐公主很是欢喜呢。”元鹤答说。

    玉恒微微颔首,又问,“羽麟几时去的可说过几回再来”

    “殿下沐浴时,澹台少主在殿上困睡了一会,见总也等不到殿下出来,便自行出宫去了,说是明日再来。小臣给了他东宫令牌,想是来去无碍。”元鹤答言。

    “明日就来,何苦今夜又去!”玉恒讥笑这澹台羽麟做事也是糊涂心思。




第七十七章 归去来兮 九霄肃肃(5)
    “明日就来,何苦今夜又去!”玉恒讥笑这澹台羽麟做事也是糊涂心思。

    “澹台少主说,宫中寂寥,连个……”元鹤说着竟红了脸,“澹台少主嫌这宫里连个暖席添枕的人都没有。”

    玉恒笑笑,自叹自语,“难为他身娇肉贵竟也陪我走了这么一遭……原该赠他个美妾才是!是我疏忽了!”

    元鹤对此样事不敢置评,只能抿嘴偷笑,停了片时,又犹豫着进言,“嗯——那个,方才……冰夫人派人来问,殿下几时得空闲,她那里有几件事想当面向殿下禀奏。”

    “说与你听就好。”玉恒漠然答说。

    “冰夫人说……是很重要的事,须得当面,向殿下亲自言说。”

    “她若不肯说与你听,便以无须向任何人言说。”玉恒仍旧举目花枝,不时又远眺新月。

    “这个,殿下离宫也有半年多了……冰夫人或许,真的,有事……”元鹤话未言尽,忽觉出玉恒投来的冰冷目光,立时止了言辞,忙躬身行礼,“是小臣愚钝!小臣这就去问冰夫人有何要事。她若不说,小臣……小臣便劝告她说。”于是又一躬到地,便急匆匆去了。

    玉恒重又陷入郁郁苦思:良夜如斯,却不知伊人栖身何处已然是对她思之念之,深深切切,恨不能闭眼睁眼间就能见她笑颜在侧,恨不能回个身就能拥她入怀!

    只可恨命运欺我!——他幽幽叹息,于庭院前徘徊漫步,实不敢踏入寝殿里烛火通明处。因为灯光映照,又是他一个人的孑影茕茕,似乎被诅咒一般,注定了他此生孤独无依!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既然得遇佳人,就该一生一世一双影啊!

    何至独步空庭何至抱影独寐!

    他郁郁寡欢,与宫娥丢下一句,“告诉元鹤,今夜我睡外面。”便信步出了庭院。

    貌似不知去处,可任意行走,似乎又是去处已定。穿过绵延长廊,又过几道宫殿围墙,竟得一片幽幽竹林,惨淡月辉下徐徐穿行,似乎心境也渐渐安若许多。

    过了竹林,又得一片宽阔地,不远处便可望见那小小的竹篱木屋,他们曾经的流云小筑!

    此刻院中早已不见灯火,借着稀薄月光,他推开了竹枝小门,缓步踏入这曾经的世外桃源。若在昔年旧时,随他呼唤一声,或许还能得她飞奔而出,缠着他要些宵夜点心,亦或是纠问他近来趣事。当然更多时候,她只是打发了婢女出来,叮嘱一声,“公主睡了,乐师也该轻声些,自去安枕罢!”

    想到这些,玉恒不禁笑意微绽,想想那些年她始终当他是宫廷乐师,尽可由着她随意欺之。又或许……玉恒到今时才有微微疑心:她当真不知吗颖慧如她是真的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又信步至屋舍前,轻轻推门,为室内投入一抹淡薄月光,只见素净的厅堂上,桌几席榻俱在,且仍旧是昔年模样。

    他恍惚间似乎又见她在那席上偷懒耍赖,演出各种故事,就是不肯安安静静抄书一刻。一下打翻了砚台,一下咬断了笔杆,还串谋两个婢女陪着她一起装病喊痛。

    她得的那些个病,凭是他翻烂医书也未能研究出个所以然,后来渐渐才知,是受她哄骗!

    她自是得意,每每胜他一回,便愈发当他是好欺的!惹得少年时的他自是苦恼无边,总为“治不下一个小女子又何谈治天下”这样事愧疚自责!

    可纵彼此怎样吵闹,她再怎样顽劣,在起初的起初,他们的流云小筑时光是无比逍遥自在的;在开始的开始,他教她那些琴乐箫曲之事,烹茶煮酒之乐,自是无比的快活潇洒!

    再到后来,他也试着考她一些子籍贤书,方知她读书默字竟有过目不忘之力!便又想要引她学诗作赋,而慧灵如她于此事上也并不为难!而那时那节,又是真真的清风朗月在怀,共她相伴朝朝暮暮,踏风衔月而行,偶然间所得的几首诗赋正可畅吟彼此心志。

    只是再到后来,他竟贪心,还想着要授她军略兵法与朝政之策,便悄悄带来了兵法卷籍,趁每日晨起早课,亦或晚上临睡之前,都要强令慢哄与她翻上几页,给她讲读几章。

    起初她还能皱着眉头,勉强听他教导,可慢慢地就开始抱怨:字字晦涩,读来无趣!便干脆地丢下了,每天仍旧思想烹茶抚琴的乐事,照行那些枕石漱流之举!

    他看不过她这样虚度时光,又佯装威严劝教几回,还是被她以各种偷懒耍赖逃过了,照旧怎样逍遥怎样行!

    而今再细想当年,自己那时的用心良苦,又是否演作她日后的各种猜疑!她识破自己身份之后,疑心自己何故接她出霜华宫何故授她兵法之策朝堂之政何故送她归国她始终疑心——自己当她是棋,摆弄多年!

    当真拿她作棋吗有意亦或无意——玉恒用力摇头,心思一片混乱,各种胡想,又悄步入了内室。

    此处安有两处寝榻,一处在里,帷幔锦帐,布置的很是精巧舒适;一处在外,惟简简单单一只绿檀浅榻,上面一枕一被,仅此而已。那时节,若得她欢颜喜悦,便会格外开恩,许他睡在那绿檀浅榻上;若是恼了,便会逐他出门,也惟那前堂的竹席上能容他孤坐一晚。

    玉恒移步至那锦帐床前,依着精巧的雕花床栏,倾身躺下。颈下的镂花玉枕便是当年那小小的人儿枕过的,身边的锦被这些年倒是换过几次新的,只为备她随时来住。

    还会来住吗应该会来罢!他静卧沉思,耳畔听见窗外有秋风呼啸,渐渐扫去了窗前月色,是黑云欺上来了吗要下雨了寒气又重一分她几时归来归来可还会与她的云疏相知相亲

    玉恒似睡非睡,迷迷糊糊中又忆起一些陈年旧事,记得有一日,也是落雨,他二人困守窗前,闲敲棋子。



第七十七章 归去来兮 九霄肃肃(6)
    她棋力不弱,眼见胜局在望,愈发凝住眉头精打细算。

    他趁这机会又起意劝诫,“璃儿若识得兵书军策,于此样棋局上必有助益!以后赢我便也不算难事了!”

    她不以为然,“现下赢你也不算难事!只云疏哥哥让我三子便好!”

    “可是我不能总也让你!不如这样,从明日起,背一背伏虎三篇可好”他耐心劝说。

    她照旧转言他事,“云疏哥哥倒底是乐师还是军师哪里弄来这许多军策古籍莫非那不务正业的太子还赏你这个”

    这一回他懒怠再与她周旋,正面答说,“我是乐师,亦是军师!自然有这些军策古籍。待你背过这些,我还有更妙的兵略古籍,到时再拿给你看!”

    蔚璃不屑,举白子看着棋盘,嘀咕道,“又有什么趣比得过白水垂钓,闲林捉兔等天晴了,我带云疏哥哥去看看我的玉兔园罢!我捉到两只雪白雪白的兔子……”

    “玉是天家姓氏!你不可乱用。”他教训着说。

    “谁人乱用!广寒宫的兔子自上古时起便唤作玉免!只为他玉家做了天子,兔子还要改个称呼”蔚璃各种不服。

    “这又不难。”玉恒仍秉着好脾气劝说,“你可以唤它们雪兔,白兔……”

    “若是灰的,黑的呢”

    “那可以唤做银兔,墨兔……”

    “偏是玉兔!”她又开始耍赖,“我明日便要烤了一只玉兔来吃!你奈我何!”

    他那时知道她心里恨恶玉室,才故意这样说。他又能奈她何对此样无无赖脾性他实是无可奈何,“我方才说得事本来与兔子无关。我是讲你该背些正经书籍了……”

    “你不要讲到别处去!”她先把理占了,“分明在说兔子的事!你又哪里搬出来的书籍!”

    “谁人先说分明是我先说读书……”他虽见惯她伎俩,可在那时还是无力破解。

    “那最初的最初,分明是在好好的下棋!读甚么书!”她是总有道理。

    玉恒气煞,甩手掷下手中棋子,砸乱了满盘棋局,又夺过她握在手里的白子,全数丢入棋池。

    “你做甚么!”她也恼了,“难得我赢一局!云疏哥哥输不起!”

    “你离赢棋差得远呢!”玉恒喝她,“先说读书这事,我们可是讲说有二三月了,如今你可曾熟读过一本兵书”

    蔚璃皱了皱眉头,她大约也是一直困惑,一个小小乐师哪里学来的专横之术,每每遇有分歧事,便要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她偏不服,偏头质问,“那云疏哥哥先说说,读兵书何用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就是要打架也用不上兵法战略,一根竹棍便可决出胜负。要我学那些行军布阵之术……难不成去树下捉了蚂蚁列队开战吗”

    “你是一国公主……”云疏刚想晓以大义。

    蔚璃截断了反问,“你见过哪国公主修习兵法策略了你那主子东宫太子——他的姐妹们每天聚在一处都是在议论行军打仗吗真若如此,倒比那只知宴乐的太子长进多呢!”她气得回身推开窗户,伸手去拍打屋檐下的雨帘。

    “窗子关上!你经不得风!”他一声呵斥,见她不听,只好亲自起身要去关窗,却被她挡在窗前,傲然道,“我经过最寒的风!这点风算得什么!我偏爱听雨声,要你管!”

    他恼恨着在她身边绕了半晌,窗户被他二人关了开,开了关……倒底他是拗她不过,只好作罢,往内室去取了件披氅回来披在她身上,又重提旧话,“自明日起,必须背默……”

    “你怎这样啰嗦像个老人家!”她扬眉质问,满心不悦。

    玉恒着实恼了,猛拍棋案,“蔚璃,你只省思省思自己每天都做些什么!身为王室,不思进取之志,倒惯会偷懒耍滑,贪图享乐,每天耗在这里虚度时光!……”

    不想她也不甘示弱,啪地一声也拍桌案,“你小小乐师懂什么国政朝事!倒来议论我了!我若是贪图享乐一早回了东越!我东越王宫大你这破院子几百倍!哪里还轮得到你在本公主面前耀武扬威!我看你不只是乐师军师,你还好为人师!”

    “你……”玉恒实被气怔,原以为是个温良恭顺的人儿,捡回来才知道分明是个匪类,伶牙俐齿不说,还一副桀骜难驯!若是治不服她,又有何颜面治天下子民!不由沉声喝道,“蔚璃,跪下!”

    她立时挑眉,回他一句,“放肆!我是公主,是君!你乐师,在我越宫连个臣子都算不上!最多是个宫奴,你敢让我跪你,反了你……”

    说来他们自入住这流云小筑,一直都相处融洽。她虽从最初的怯怯惶惶到后来的渐露顽劣,有时也闹得他心忧气躁,可是他总是念着她年幼懵懂,又是病体弱躯,从不与她深加苛责。偶得闲暇还会助兴她那些顽劣之举。

    可是这一回,他是真得被她这一赖倒底的态度气怔了!想想那时他也不过是弱冠少年,心性未定,哪堪受屈。而同时他又是东宫太子,惟她不知而已,凭他尊贵身份又哪里受得住她这般蛮横胡缠!

    一时间对她当真忍无可忍,转目四顾,若非雨天恨不能出去折一根竹杖好好将她教训一番!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便愈是要摆出一副嚣张气焰,以为可以凭此威慑这个高出自己许多的咄咄少年,“云疏哥哥,你要清楚,我是君,你是臣……不对,是奴……还有,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敢动手……就是欺君,你敢欺负我……你……你于心何忍!”

    她眼见他往墙壁上摘下了宝剑,气焰立时淹没几分,半是争辩,半是商榷,“你……你不会要杀了我吧!……杀君是为忤逆,云疏哥哥,你要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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