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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照铁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梅影诗魂
「那还用说。」
两人一路来到霍致平帐中,就看王澧嘻皮笑脸地行礼说道,「姑父安好,侄儿向您请安。」
「差点没被你气死,说什麽安好,起来吧!」霍致平挥手要他起来,虽然口里说著生气,脸上表情却很是欢喜。
王澧拿眼睛偷看,知道自己擅离职守这事,在霍致平眼里果然无甚妨碍,便笑著说道,「侄儿这样过来,正好替您分忧解劳。反正您派来相助侄儿的那些人员,可厉害的,不会出什麽大事。」
「你若是我生的,做出这等事情,肯定是要打的。明年你也就要三十了,人家说的而立之年!怎麽还这样毛毛躁躁的?我知道你和邦杰情谊深厚,但总不能一声不响就把职务丢在一旁……」
霍致平虽不放在心上,但总得按道理数落王澧一番,骂个两句。骂完了还是拿这侄儿没办法,依旧将北路军托付给他。就看王澧在营地里勾留数日,临行前又向杨邦杰讨了好些个战俘,这才前往北边开拔。
南犛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十万大军覆没、主帅不知去向,只得暂息兵甲。霍致平趁南犛休养之际,在龙翔、南川、博裕三镇境内,推行令狐图与郑以诚所拟定的财政改革措施。
对南犛边境,则由王澧、杨邦杰、吴德、宋远等将领,不定期地派遣,数量不等的士兵侵扰。地点多变、战术也不一致,搞得南犛疲於奔命,待要置之不理,蜀军却真的会大肆掠夺,趁著防御不周的时候,侵吞几个城池。
南犛新君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他一连发动好几次攻势,奈何险要全失、蜀军防御布局已臻。结果自然是屡战屡败,这两三年间,经过几场战役,南犛国力自是一日不如一日。
对南犛用兵期间,霍致平、杨邦杰等人也没閒著,c兵演武、施行改革之馀,也遇上了一些麻烦的事端。
南犛战事告一段落,朝廷便派了使者前来进行封赏,此次战役先是小败才有大胜。功过相抵之後,杨邦杰只有得到一些银钱赏赐,却没有加官进爵。杨邦杰本人倒觉得没什麽,若非霍致平一路提携,以他的年龄能做到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还权知博裕节度副使,已经是相当罕见了。
但是那年轻的绿袍官员宣旨完毕之後,却要求摒退众人,神神秘密地拉著杨邦杰说道,「下官冯书,在朝中久闻杨将军高名,此番得以趁著宣旨之便相见,甚是欢喜。」
杨邦杰不解其意,只得客气地拱手说道,「贵官客气了,本将只是沾了霍大将军的光而已,哪里有什麽高名。」
冯书热切地拉著杨邦杰的手说道,「将军以少胜多,以两万馀人,大败南犛二十万大军,这等赫赫战功,在下真的是好生佩服。」
杨邦杰皱著眉头猜想,这二十万大军,不知道是兵部还是霍致平虚报战功的结果。自己还不知道被朝中那些人,传成什麽样子,以一敌十的猛将?
冯书又压低了音量耳语,「如不是朝中有人眼红,算计起将军诱敌深入,不慎被困的小事,杨将军便能穿上紫袍了,下官实在为杨将军抱屈。」
杨邦杰本来就警戒著,听冯书如此说来,不免要表示一下心迹,「冯兄此言差矣!我们做臣子的,所求便是为圣上分忧解劳,哪里需要计较个人的荣辱?更何况,此番赏赐的银钱相当丰厚,弟兄们也领受到皇上的恩赐,感激不已,哪里来的委屈?」
冯书微笑著听完,仍旧说道,「杨将军忠心为国,大家都是知道的。二皇子犹能体恤杨将军这份爱民如子、视同袍如手足的心情,特地吩咐下官,准备牛r、美酒劳军。只是下官孤身一人前来,如何置办这些东西?少不得折算成银钱,烦请杨将军吩咐伙夫代劳。又感念将军为国忧烦,特地准备了这个……」
冯书说著,便出外唤底下人取来一具长匣,接盖一看,竟是一把宝剑。剑才一出鞘,就能感受到凛冽寒光,清气逼人。
冯书收起宝剑,捧到杨邦杰面前说道,「所谓『宝剑赠英雄』,此乃名匠欧左行锻造的宝剑。将军应当知道,这欧左行乃是战国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後人。大家都说,他锻造出来的剑,不仅能劈金断玉,还都通灵x。若主人能降服这宝剑,夜里遭到敌袭,宝剑自会出鞘护主。」
杨邦杰笑道,「这剑确实是宝剑,却被传成什麽怪力乱神的东西了。」眼睛盯著那宝剑,却不肯接过来。
他心里迟疑,这厮原来是二皇子派来示好的,朝中二皇子许重琪与太子许重硅争位,正在暗潮汹涌。皇上偏爱的其实是二皇子,可是太子并无过失,削藩的主张更博得一干文臣支持。这礼若是收了,被外人知晓,落下个外臣结交皇子、意图不轨的罪名,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若是不收,得罪二皇子,来日他争位成功,自己必然不讨好。
杨邦杰正自犹豫,就见那冯书又从剑匣里掏出一个卷轴,展开在杨邦杰面前说道,「将军请看,这是顾长康《斲琴图》的真迹,二皇子听闻将军夫人是个才子,j通琴棋书画。正好重金求得了这一幅画,即刻想起郑先生来了。」
杨邦杰暗暗惊心,这二皇子好长的耳朵,自己与郑以诚的事情,虽然不瞒自己军中士兵,但也下令过不得乱传,对外都只说延聘郑以诚入幕府而已。他心念一动,笑著对冯书说道,「这些东西太过珍贵,本将可不敢妄自收下。只是这幅图画不是送给我的,我也不好替他回拒,就由我转交给郑先生。至於其他东西,二皇子的好意本将心领了,烦请贵官代邦杰向二皇子谢过。」
冯书见杨邦杰愿意收下那幅画,欣然说道,「人人都说杨将军清廉自奉,又说将军是疼惜老婆的,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两人又虚情假意地说了好些话,冯书这才缓缓离开,待杨邦杰转身回帐,他便往霍致平营帐方向行去。杨邦杰回到帐中,即刻找来郑以诚商量说道,「子信,这事麻烦了,我们该怎麽做?」





寒星照铁衣 41-47
☆、(41)密语理玄机-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四十一)密语理玄机
郑以诚捧著顾恺之的《斲琴图》,不住地赞叹说道,「孟轩你看这人物衣纹线条,细劲挺秀;脸上表情神态,传神灵动,正是顾长康『以形写神』理论的实践。画的又是斲琴,人物分别断板、制弦、试琴,各有姿态,甚得我心。」
杨邦杰一句都没听懂,但看郑以诚神色,就知道他相当喜欢幅画,不禁挑眉问道,「你喜欢?」
郑以诚收起画轴,放到杨邦杰案上,慨然说道,「喜欢归喜欢,你还是趁早还给人家吧!自古以次夺嫡争位的,没几个成功,太子有一干文臣相助,不是那麽好动摇。」
杨邦杰拉著郑以诚,两人一齐脱靴坐到榻上,咬著耳朵说话。毕竟接下来谈的,都是极隐蔽的事情,万一传出去,说不定会掉脑袋。
杨邦杰搂著郑以诚低声说道,「太子对我们这些外藩的态度,却不甚友善,你我又得罪了吴德,只怕太子日後登基,我们日子不甚好过。二皇子伺机收买人心,说不定真有投靠他那边的,皇上又宠他,若不收下,又怕得罪了二皇子。」
郑以诚听来颇为诧异,由不得小声说道,「说来说去,你竟是支持二皇子?」
杨邦杰把郑以诚拉到身上,附耳说道,「我不喜欢太子,但二皇子自恃宠爱,锋芒毕露,只怕难以成事。」
「你看得透这一点,别人自然也看得透,依我看这礼还是不收为妙。你若怕得罪人家,我也可以收下,回他两幅字画,就算是以文会友。要是日後被追究,你就只管往我身上推。」
「我原先也是这样想,才愿意留下这幅画,後来又觉得不好,如今想退还,只怕有点奇怪。」
「孟轩,我是这麽看待的。太子自恃正统,那主张放在承平之世确实有理,可惜如今是个乱世。二皇子倚仗皇上宠爱,声势浩大,不过……两人争位,少不得要收拢人心,你也别太快表明立场。眼前只需厚植自身实力,作壁上观,还怕他们不巴结?」
杨邦杰迟疑了半晌,低声说道,「若真是太子得势,对咱们亮出刀子,那我岂不是为虎作伥?」
郑以诚轻声笑道,「你和我说了这大半天,其实是想说别的吧?」杨邦杰既不喜欢太子、又不看好二皇子,那麽心中必然是希望另谋出路。
「这实在不好说。」
郑以诚坐到杨邦杰怀里,双手攀附著他,看上去就是要亲热的样子,他压低音量缓缓说道,「古今遇到这情况,要不就养敌自重,要不就扶植其他皇子,要不就……」
郑以诚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杨邦杰亦能明白,他想说的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拥戴霍致平、或是自立为王,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大逆不道的事。
杨邦杰心里突突跳著,吓出一身冷汗,他翻身将郑以诚压下,轻轻吻过,在他耳边低语,「你也够大胆的,竟敢说这些话。」
郑以诚将杨邦杰按在身上,仍旧轻柔地说道,「你心里不也是这麽想的?再不然,四皇子、七皇子也是可以考虑……」
杨邦杰皱眉说道,「别乱磨,认真说话。」他离开郑以诚身上,坐到一旁,裤底明显搭起了小帐棚。
郑以诚低声笑道,「我觉得你不妨问问霍大将军的意思,归德将军那边也可以联系一下,趁著节日送礼,探探临近诸镇的意思。动作千万隐蔽,别给人什麽结党营私的口实。」
「再说那个吴德,也相当有意思,他是太子伴读出身,放在京师,对太子才有帮助。以他那一些兵被派到这儿,作用却不是那麽大了。若是太子派来制肘的,倒也不像,说不定是有人顾忌太子坐大,顺势放过来的。如能探知是谁的主意,也可以互通一下……」
杨邦杰说道,「吴德来援是皇上的主意,霍大将军请求增派援军,皇上二话不说就让他过来了。」
郑以诚叹了口气,淡淡看著杨邦杰,只觉得皇上太过偏袒二皇子。杨邦杰拉著他的手起身说道,「走,先见过霍大将军再说。」
两人一五一十将那冯书代二皇子餽赠结交的事情说了,又用言语探问霍致平是否有问鼎天下的意图。霍致平不肯表态,只是说道,「若喜欢那些东西,就一视同仁地收下,不想沾染就全都别收,凡事记得名正言顺即可。」
这话说完没两天,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都分别差人送礼,或说是劳军,或是带来古玩字画,求取郑以诚书画的,种种名目不一而足,餽赠之馀,自然不忘为杨邦杰抱屈,顺便添上几句太子的坏话。杨邦杰有了霍致平的话,也就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过没多久,又赶上春节,往来应酬的人就更多了。逢年过节送礼,比那些劳军、求字画的藉口更名正言顺,杨邦杰是名义上的节度副使,霍致平身边的红人,镇内官员自然不忘记向这位二当家示好。
杨邦杰也不拒绝,除了少数字画珍品郑以诚留在身旁,其他的全都让他拿去换钱,充作军费。他用这些银钱大肆犒赏底下的将士;打造许多鱼鳞甲、山文甲提升军队的披甲率;又制造了不少神臂弩,如此一来配弩率便达三成五。
按杨邦杰的话就是,「都是民脂民膏,不收白不收。不如拿那些银钱,替儿郎们弄些装备,才是保国为民。」
郑以诚本想拦著,但他也知道这年头贪官污吏横行,做清官g本成不了大事。也就乐得用自己的字画,换取那些价值百倍的珍品,再行变卖,充实杨邦杰军队的武力。
如此一来,知道郑以诚在杨邦杰幕下的文人也就多了,加上他辅佐杨邦杰以少胜多、大败南犛的事迹,搭配著年幼时在本州的神童故事,一时间郑以诚竟成了奎州境内的话题人物。
霍致平幕下文士,知道他与杨邦杰事情的,少不得要添上几句以色事人、卖身求荣的话;不知道的,或敬佩、或羡慕、或嫉妒,郑以诚不可能没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只是他都当耳边风,听过即忘。
这一日晨会之後,令狐图递了一张笺纸给郑以诚,用得是碧云春树笺。信笺的主人是奎州名士侯轫,仿王羲之〈兰亭集序〉的字迹,邀请郑以诚参加上祀时节,曲水流觞的雅集。
令狐图说道,「侯定蘅在奎州的名声,子信兄应当知晓。侯家在大玄朝时甚是显赫,而今乱世,便守著祖宗传下来的产业,仆从充作护卫,倒也经营得有声有色,在地方上仍有几分实力。不妨去去,也替霍大将军与杨将军,笼络这些文人。」
郑以诚捏著那张笺纸,谨慎地问道,「南泽先生不去?」
令狐图捋须说道,「早个十年,我或许会有那个兴头,如今老了。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就好,我可没那个心思。」
郑以诚看著令狐图,顿时觉得他在短短数月间,竟苍老了许多,他深怕自己的震惊表情被看出来,便迟疑地说道,「这……我与他素昧平生……」
令狐图笑道,「侯定蘅最爱结交名人,知道你在奎州境内,托人找了我好几次,务必请你出席,你只管放心的去吧!」
郑以诚捧著那信笺,很是激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令狐图颇能明白他的心思,毕竟身为读书人,总是会有些吟风弄月的念头。郑以诚身世坎坷,长年跟随军旅,又有一层和杨邦杰的关系,幕府内的文人不爱搭理他,那些风流雅事都不曾经历。如今竟有本州名士相邀,他如何不动心?
待繁多的军务告一段落,晚上郑以诚便抽了个空与杨邦杰商量。杨邦杰抚著他的脖子,欣然说道,「反正祥武县离这儿只有两天的脚程,道路都开好了,不算险阻,只有一小座丘陵要翻越。你就安心去交些朋友,不然你对我讲那些诗词什麽的,只怕也是对牛弹琴。」
郑以诚听到「朋友」二字,顿时就红了眼眶,他抚著杨邦杰得x膛说道,「有你这麽贴心的大笨牛吗?」
杨邦杰搂著他,柔声说道,「别这种表情,去玩就该欢欢喜喜的嘛!」
「孟轩……」郑以诚拉著杨邦杰的衣衿,想开口要求他陪自己前去,又觉得以私害公不是很好,正在犹豫,那神情倒是让杨邦杰看出来了。
杨邦杰说道,「我确实想陪你,不过我已经和叔涵约好,三月初一同时发兵。虽然只是侵扰一下南犛边境,但这一去总得十天半月,只得委屈你了。」
郑以诚瞪大眼睛说道,「这麽要紧的事情,你怎麽不早点跟我讲?你要出征,怎麽不带上我?我即刻回拒侯定蘅。」说完便想到案前拿笔。
杨邦杰紧抱著他,不让他动作,「你听我说完,是南泽先生和我都觉得,你该多出去与外人接触。前阵子战事多,抽不开身也就罢了,如今威胁既除,本来就该调剂一下。更何况你是本州人,难道不想回家乡看看?」
郑以诚说道,「你自己不也是终日忙碌?战事一段落便开始忙著工事,堡垒还没弄完,就要抽空出兵南犛,一日不得安歇。我还是随军出征,改天再一起回乡看看,文会什麽的倒是其次。」
杨邦杰皱眉说道,「我还没说要出征之前,你脸上的神情可是雀跃万分的。你就当作是帮我去看看,有没有什麽人才可以延揽过来,这样可好?」
☆、(42)雅音戏流觞-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四十二)雅音戏流觞
杨邦杰虽不能体会这些聚会有什麽好玩,但他也能看出霍致平幕下的谋士不待见郑以诚。所以他不是埋首案牍,就是视察工地,闷坏的时候,甚至还主动学习刀剑拳脚,放在以往,这是极其罕见的。
杨邦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说歹说,总算让郑以诚愿意撂下手边的工作,与外界的文士接触。
大军开拔之前,杨邦杰特地留下一队的亲兵,充作郑以诚的护卫,这才领著五千骑兵出击。一队的兵员,按编制是五十人之众,扣掉被吃去的空额,大致上还会有三、四十人。但他这次留下来的一队亲兵,却是满额的状态。
郑以诚一想到这五十名彪形大汉要与自己同行,忍不住头皮发麻。他见杨邦杰走远了,便对那些亲兵说道,「大家都散了吧!参加个雅集,哪里需要这麽多人跟随?」
却见那个名叫林祖的仁勇校尉报拳说道,「郑先生,将军临行前才特地交代,无论您说什麽,咱们都得跟著。要是让您私自行动,回来就要打断咱们的狗腿;万一个有差池,就是要砍咱们的脑袋。若能护得您的周全,全都晋一级,您就担待些儿吧!」
郑以诚皱眉说道,「这麽些个人,如何一同打尖住店?我带上四、五个身手矫健的弟兄跟随,也就足够了。」
林祖陪笑说道,「咱们可以住驿站,将军亲自写好了文书,先生只管放心。虽然那南蛮子不打过来了,毕竟是战乱之後,多带点人总是安稳些。」
郑以诚见自己是摆脱不掉这队亲兵,只得说道,「你们跟著可以,但是我到人家府上的时候,你们只能在外头候命,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是来抄家的。」
林祖说道,「这点分寸,卑职还是知道的,那时候就由我跟随您便是。」
郑以诚无奈地答应,这一路上带著五十名乔装打扮後的士兵前行,怎麽看都觉得像是在行军,而不是散心。
然而,林祖的话确实不无道理,奎州与南犛接壤的地面,经历战火荼毒,虽然逃难的居民陆续回家复耕,但仍有四五成的空户。境内一出现盗匪,或剿或招抚,强行编入部队,大乱子没有,但偷儿、乞丐、流民还是不少。
郑以诚骑著雪影,经过那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流民时,竟暗自庆幸,自己虽然经历了不少磨难,幸得总有人护著,至少不曾被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想著境内百姓,该如何安顿,众多感慨缭绕於x,一时间也无閒暇挂念杨邦杰的战况。
再行得一日,便进入祥武县城,此地距离边界已有一段距离,城郭完好、农田多已复耕,市集上还有些百姓往来,在此乱世已属难得的平和景象。小城一片春色烂漫,奼紫嫣红煞是好看。
郑以诚观览沿途风光,心头愁绪却是越发浓郁,他见一户人家墙角边,开出一丛血色殷红般的杜鹃,不由得触景生情,眼泪差点就要落下。而身後那一串丘八,全然不知他在感伤些什麽,只是谨遵杨邦杰吩咐,「在外头要紧随郑先生,眼睛死命盯著他的一举一动,不得出什麽差错」,亦步亦趋地跟随,搞得郑以诚想哭都觉得不好意思。
待到上祀之日,郑以诚拜会了侯轫,便随众人一同踏青游玩,来到沅碧溪畔修禊。士兵们也乔装打扮成游春的行人,尾随郑以诚行动。下午随众人返回侯轫府邸,那府邸内早就布置妥当,侯轫不知从何处移来修竹数丛,沿著亭台曲水陈列,更有一班歌妓隔岸奏乐。临水处则有数方绣毡铺地,矮几上置茶果若干品,让众人随意列坐。
侯轫年约三十初头,一身琥珀色锦缎绣暗云纹直缀,宽衫大袖,仿魏晋名士褒衣博带的风貌,对席上众人说道,「小弟向往王右军兰亭雅集已久,今日附庸风雅,邀得列位前来,甚是荣幸。尤其今日来了咱们奎州知名的才子陆诲斋与郑子信两位新朋友……」
席上几个与侯轫相熟的,都打断他的话说道,「定蘅兄这介绍也太迟了些吧!我们都说上半天的话了。」
「定蘅兄,客套话就省下来吧!」
侯轫也不以为意,待众人笑闹过後,这才说道,「如今乱世,只得请列位屈就小弟寒舍,此地虽无『崇山峻岭』,但有『茂林修竹』、『清流急湍,映带左右』,正好仿兰亭『流觞曲水』集会,与大家『畅叙幽情』。」
另一名叫袁曦的笑道,「听定蘅兄的意思,只怕已经筹画好节目了。」
侯轫笑道,「良辰美景,自然是要作诗的,小弟想以上祀时节咏春为题,与众人联句。」
袁曦又问,「诗是一定要作的,只是不知如何定次?」
陆辉拱手笑道,「不才有个提议,不如权就这曲水流觞,酒杯停到那人面前,就请他作诗,正所谓『一觞一咏』是也!」举手投足,顾盼潇洒。
众人都说,「诲斋兄这提议极有意思!」又问,「不知用什麽韵?」
侯轫潇洒地指向一名弹琵琶的歌妓说道,「你且说一个字。」
那歌妓不知何意,只得说道,「那就春日的『日』吧!」
众人都说,「偏偏说个入声的韵来。」一般作诗多用平声韵,极少用仄声的,春日的「日」字列在入声四质韵,算是有违众人的习惯。
那歌妓见众人反应,不禁问道,「这字不好吗?可要我再说一个?」
侯轫笑道,「四质韵便四质韵吧!正好试炼一下大家的功力。既然我是东道主,少不得要开篇来几句。」
众人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如果定蘅兄作不出来,可是要罚酒三杯。」
侯轫令侍女研墨铺纸,一时已有了四句,便沉吟说道,「心羡曲觞情,兰亭戏春日。邀君过茗舍,留客开蘅室。」
袁曦笑道,「开篇平平,竟落了俗套。」
侯轫亦笑道,「这是怕众人不好接。」因命侍女至上游处斟酒,放酒杯於流水之中。就看那酒杯沿著曲流而下,竟在袁曦面前停下来。
侯轫笑道,「快接吧!如今倒要听,你能接上什麽好句。」
袁曦捋须皱眉,半天吐出两句,「湿苔滑行屐,柔草低藉瑟。」又让侍女放流觞。再来则是沈霖联句说道,「鹊喜语成双,花狂落非一。」
接著轮到陆辉,他一把捧取酒杯乾了,朗爽地说道,「烟浓山焙动,泉破水舂疾。」
袁曦笑道,「眼前是曲水流觞,哪来的茶啊?」陆辉指著矮几上的茶具说道,「这难道不是?」
郑以诚坐在一旁,静看众人谈笑,也不知道该接什麽话,不想那酒杯却停在自己面前,只得捞起酒杯说了作了两句,「莫拗挂瓢枝,会移阆书帙。」
众人还没评论,第二只酒杯又停在郑以诚面前。郑以诚笑道,「这是怎麽回事?竟要我连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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