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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米兰Lady
太后这才淡淡颔首,转目看赵构,等着他表态。而赵构仍危坐不动,待婴茀说完,他不露情绪的目光再次投向柔福。
而柔福竟无声地笑了,一步一步从容走至婴茀身边,站定,朝她微倾身,轻柔的笑意与发上步摇曳动的阴影一齐落在她肩上,她在她耳边私语“婴茀,你知不知道,我归来之前,楷哥哥嘱咐我什么”
乍听她重提赵楷,婴茀一怔,无言以对。
“他说,”柔福继续轻声告诉她“回去后,替我亲亲婴茀她欠我的。”
于是,未待婴茀回神,柔福已微微侧首,在旁人惊愕的注视中,以她冰凉的双唇,轻缓地触及婴茀同样欠缺温度的唇。
4寒鸦
不过只是倏忽一触,却仿若有纵阔古今之绵长。婴茀竭力不让自己陷落于这一吻带来的前尘旧事与现时交集的情绪里,她知道自己只能应之以不动声色的态度,给所有观察她神色的人一个坦然淡定的印象。
所以末了她依然以适才的姿态直立,眼帘如常微垂,将要浮上脸庞的赧然绯色被她的意念生生泯去,她的平静无懈可击。
而吻她的柔福徐徐回顾,宁和地扫视殿内的人,从徐中立、潘贤妃、高世荣、秦鲁国大长公主、吴国长公主,到杨氏、韦氏,经她目光触及的人倒有一大半或垂首或移目,不与她对视。最后她的视线锁定在赵构脸上,“官家,”她微笑着这样唤他,问“我是假的么”
赵构的目光亦一直在她与婴茀站立之处轻微游移,此刻他终于开了口。
“贱婢,”他说“谁借你的胆,敢罪犯欺君”
目示柔福,他吩咐两侧内侍“将她押下,送交大理寺审。”
内侍们领命,向那据说是罪犯欺君的女子走去。她漠然看着,身上仍有他们昔日尊重乃至惧怕的长公主的余威,故此他们虽走至她身边,却一时都不敢去拉她。而她没让他们为难,再看赵构一眼后即转身启步,自己朝外走去,内侍们跟着她走,倒像是素日随长公主出行一般。
待她身影消失,赵构才又举觥,似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朝众人浅笑道“继续。朕记得尚有两盏酒未曾行过。”
赵构下诏,命殿中侍御使江邈与大理寺卿周三畏审理柔福帝姬一案。韦太后常命杨氏去听审。而这案审得也顺利,柔福竟对指控毫不反驳,说她是假冒的帝姬她也点头承认,只是问她的“真”身份时她不答,惟倦怠不堪地说“我懒得想,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没问出假冒者的身份这案子便不好了结,江邈与周三畏正一筹莫展间,杨氏指点道“昔日汴京有个乾明寺。去过那里进香的宫人回来都说,寺中有个尼姑容貌酷似柔福帝姬。近来太后做法事,听人说官家南渡后乾明寺的许多尼姑也来临安了。两位大人不妨寻几个来,看如今这个犯妇她们是否认得。”
江邈与周三畏便着人去寻,很快找到一个原汴京乾明寺的老尼。带到大理寺,那老尼一见柔福便惊道“静善,你怎么在此处”
再审了一番老尼,于是“真相大白”,柔福也供认不讳,迅速画押。不久后,一纸记录了详细案情的奏章送呈赵构御前
静善是汴京人,俗家姓李,自幼在乾明寺出家为尼,靖康之变时被掠入金军中,认识了同样被俘的一些宫女,宫女们见了都以为是柔福帝姬,均唤她帝姬,熟悉后亦告诉她许多宫中旧事。建炎四年静善侥幸逃脱,在路上遇见侍侯过柔福帝姬的宫女张喜儿。张喜儿亦说她酷似柔福,两人为骗取富贵便联手密谋,由张喜儿教静善宫中礼仪及细说宫中诸事,准备稳妥后正欲宣扬此事,不想二人又被山贼冲散。静善被刘忠掠去,待被救出后就以帝姬身份入宫,并下降驸马高世荣。张喜儿继续流浪,后来也来到临安,并被高世荣收入府中。静善怕张喜儿泄露其秘密,且又妒恨张喜儿得宠于驸马,遂杖毙张喜儿以灭口兼泄愤。
柔福一案开审后,她十二年来所得俸禄四十八万缗、赵构赏赐宝物书画若干,及她在临安城外漾沙坑坡下第一区的府邸均被抄没。被她杖杀、埋在府中的婢女尸体也被挖出,其中受害婢女陈采箐的家人每日号哭于大理寺前,要求处死静善。
如何治罪江邈与周三畏不敢作主,特请赵构亲示。
如何治罪,赵构一时也难决,几番提笔却终究又搁下。夜已很深,厅中立侍的宦官眼皮都快撑不住了,他却还极度清醒地烦躁着,最后只得站起,负手于书阁中来回踱步。
阁外秋风又起,掠过梧桐,惊动一只寒鸦展翅飞。赵构闻声望去,却见窗上映出一女子侧身而立的剪影。
梳髻着钗,显然不是寻常宫女。赵构的心不觉一颤,隐隐忆起当年柔福在他门外偷听政事的情景。
疾步走去蓦地开门,那毫无防备的女子仓皇抬首,他看到一张似是而非的柔福的脸。
有几分相似的眉目,截然不同的神态。红霞帔韩秋夕当即跪下谢罪,她的反应却让他有一瞬深重的失望。
“你在这里干什么”赵构冷冷问。
她双手举一瓷盅过头,怯怯地回答“臣妾见官家辛劳,常深夜不眠,便亲自为官家炖了一盅参汤门外无人立侍,臣妾无法请人送入,又不敢进去打扰官家,因此在门外守侯。”
赵构点了点头,说“进去搁下,回去罢。”
韩氏答应,搁下参汤后低首后退,在阁外恭谨地退了十数步才敢转身走。
夜风吹拂下,赵构凝视她背影,心里一模糊的念头逐渐开始变得清晰。
再回到阁中,那要作批示的笔仿佛不再那么沉重,他提起,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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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寺送呈的奏章上批了两字杖毙。
5秋扇
杖毙的诏命公布,定于九月甲寅行刑。关于此案的故事因此很快流传于市井间,“柔福帝姬”这几字忽然就代表了弥天谎言,那传说中以福国长公主身份白享了十二年清福的尼姑也瞬间沦为了百姓辱骂、鄙夷与唾弃的对象。
嘲讽奚落的话大理狱的狱卒偶尔也会当着柔福面说,她却总是恍若未闻的样子,安静地在狱中等待刑期的到来,脸上不着悲喜痕迹。
行刑前两日夜,赵瑗到狱中来看她。见她铅华褪尽,骨瘦如柴,仅着一身素衣躺于潮湿阴暗的牢房角落里,双目无神地望着斑驳的屋顶,赵瑗眼中顿时蒙上了一层薄雾。
“姑姑。”他尽力微笑着唤她。
她看见他,也笑了笑,轻轻起身走过来,扶着隔在他们中间的木柱,一如既往柔和地看他“瑗,你怎么来了”
赵瑗垂目,黯然道“瑗想问问姑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瑗可以为姑姑带来。”
柔福摇摇头,道“人都要死了,又还用得着什么呢”想了想,回首以示身后一小木箱,“今日驸马也来过,给我带了几身衣服,足够了。”
赵瑗颔首,沉默片刻道“听说高驸马准备离开临安。”
柔福幽凉一笑“他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罢”
赵瑗无语,不想告诉她,她入狱后高世荣驸马都尉的身份自然随之消除,连原来的官职也被削去,这又为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机会,甚至有人作对联嘲笑他“向来都尉,恰如弥勒降生时;此去人间,又到如来吃粥处。”
“他今日来,只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也不说话,但我知道他是来道别的。”柔福叹了口气,对赵瑗道“你日后若见了他,请代我跟他说,我对不住他。”
赵瑗点头答应。见他一时没别的话,柔福便劝他“快回去罢。我是犯了死罪的假帝姬,你来这里是不好的,别让你爹娘知道。”
“姑姑,”赵瑗再唤她一声,比前次多了几分郑重,“我自入宫以来,认识的姑姑就是你,真公主也好,假帝姬也罢,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不管你是什么人,ot奇ot书ot网qa39ia39sa39ua39ua39a39ca39oa39ot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姑姑。”
听了此言,柔福恬淡地笑着,也不说什么,只引手为瑗理理鬓发,如他小时她常做的那般。
赵瑗神色郁郁地凝视她,忽然又微笑开来,转而问她“姑姑,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些点心。你想吃什么酥儿印、芙蓉饼、骆驼蹄、千层儿、蟹肉包儿还是糖蜜韵果圆欢喜”
柔福怔忡不语。暗淡的光线下,赵瑗看见她目中有晶莹的光一闪而过,但她很快瞬瞬目,依然微笑,说“我不饿。但谢谢你,瑗。”
随后又都无言。赵瑗低首,若有所思,须臾,向柔福伸出此前一直负于身后的右手,拳曲着,像是握有什么东西。
“那么,这个呢”赵瑗含泪浅笑,“我想,这是姑姑想要的。”
柔福默然伸出自己右手,赵瑗将握着的东西转入她手心。
那是一个玲珑的瓷瓶,犹带着赵瑗温暖的体温。柔福握紧收回,可以感觉到有液体在其中微微漾动。
她立时明白了这神秘液体的作用。
赵瑗朝她跪下,哽咽道“姑姑,瑗没用,无力救你,所能做的也仅有这些了。”
左手沿着木柱下滑,柔福亦徐徐跪下,与他平视,温柔而诚挚地表达她的感激“瑗,姑姑真的很感谢你。这正是我需要的。”
她拉起他,再转身打开小木箱,从中取出一柄团扇,递与赵瑗“姑姑如今身无长物,无法回礼,只有这扇子了。你拿去,偶尔想起姑姑了便瞧瞧,就当姑姑还在你身边。”
赵瑗接过,见那是柄寻常的素绢团扇,扇面很干净,无字无画。
“是驸马夹在这箱衣物里一并带来的。”柔福解释,“有些旧了,也不见得好,原不是拿来送人的。”
赵瑗却很郑重地收下,说“多谢姑姑。”
柔福又是一声轻叹,淡笑着道“也不知他为什么要送来。现在已是深秋,天已那么凉,谁还能用扇子呢”
不待赵瑗应声,她又催他走“还是快回去罢。在狱中耽搁久了终究不妥。”
赵瑗再次跪下,和泪向她叩首,待柔福受了才起来,告别后朝外走。走了几步又依依回顾,但见柔福倚在狱柱上目送他,苍白的脸上犹萦着令他儿时初见即感亲切的温暖笑意。
6残阳
赵瑗离开两个时辰后,数位内侍进入狱中,一言不发地将柔福搀进一顶青色小轿内,就着无边夜色,经由皇宫后某处不起眼的小门,把柔福送入一个苔痕上阶绿的僻静院落。
临近黄昏时,赵构独自步入此地。启开吱呀作声的门,紫金光线探进那幽闭的空间,纤细尘埃在起初的光柱中飞舞,室内背景暗哑,他看见柔福端坐于其间深处,一如南归那日,她有憔悴而美丽的容颜。
见他进来,她闲闲托起桌上茶杯,饮去其中无色的水,再朝他微笑“终于我等到你。”
只有他与她两人的天地,他仿佛自外归来,而她说她在等他,温暖地平淡着的场景,但一切真好。赵构不由亦朝她柔和地笑,不无怜惜地说“抱歉,这次吓着了你。”
她却摇摇头,带着她云淡风轻的笑容,说“我早知道,终有一日我会死在你掷铩
这话的意思不衬她的神情,也出乎他意料。适才的愉悦一扫而净,赵构的容色立即冷去,微侧目“你这样认为”
“常惹官家烦恼的人是不长命的,我活到今日已属异数。”柔福上扬的唇角带来的不是友善的讯号,“你已杀了岳飞,何妨再多杀我一个。”
他怫然警告她“别提这个逆贼。”
“逆他逆在哪里他不是谋逆,逆的不过是你的意。”柔福呵呵一笑,“你不喜欢他整天嚷嚷着要迎回二帝;你不喜欢他絮絮叨叨地劝你立储;更不喜欢他领军抗金所获的声威”
“住嘴”赵构厉声喝止,盯着她徐徐道“我最不喜欢的,是你自以为是妄议政事的模样。”
柔福恻然,感慨地看他,声音和缓下来“你知道么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去议论那些污浊的政事,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宁肯称臣纳贡也不坚持抗金,恢复中原,带我回家。”
“回家”这两字也听得赵构有些伤感,他举目回望无涯的天际,承诺道“我会北伐的,我会击退金人,带你回汴京的,但是你要给我些时间。大宋与金多年征战,国家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现时我们必须议和歇战以休养生息。莫以为二十五万两的贡银很多,若不停战,每年花在军饷军备上的费用远不止此数,且将士伤亡惨重,百姓不堪重负,更难长治久安。”
“你真的想回汴京么那为什么又宣布定都于此,忙着兴建这里的皇宫、太庙,按京城的规模整修临安”柔福反问,见赵构一时不答,又摆首叹道“宋多年抗金,已有胜机,直捣黄龙在望,你却杀了岳飞,将这优势拿去议和。”
“彼时形势只是略占上风,在短期内要直捣黄龙原是奢望。”仿佛想说服她,赵构竟前所未有地肯就这些禁忌话题与她多说几句“本朝祖宗遗训,以文御武,不得任武将坐大。靖康以来,各武将权势大增,不仅将官兵冠以己姓,若不顺他意,还每每有拥兵要君之举。太祖皇帝曾杯酒释兵权,而这仗若再打下去,武将势力再涨,我便连举杯的机会都不会有。岳飞其人狂傲自大,心存异念。若任其领军不加管束,即便北伐成功了又怎样届时他势必会掉转矛头轼君篡位。我不能任此事发生,让大宋江山社稷毁于我手。”
“不,岳飞并非不忠诚。”柔福漠然反驳,“只是他忠于的是大宋,而不是你这个皇帝。所谓心存异念,无非是对你不够低眉顺目,一心想着要迎回父皇与大哥。你担心的不仅是他倒戈相向谋反自立,也怕他接回大哥后拥立旧帝,将你从皇位上拉下来。所以,你宁肯重用挟虏势以要君的小人,议和称臣,放弃北伐,甘于偏安一隅,独守半壁江山。”
蕴于目中的怒气加深了眸色,赵构缓步逼近她。他仍没对她作出激烈的动作,虽然摁在桌面上的手微微在颤。“挟虏势以要君”他最后逮住这句话,冷道“秦桧没这能耐,他只是我的一条狗。”
“是呀,他只是你的一条狗。”柔福忽然笑起来“你是一直在利用他做你想做而不便明着做的事伐除异己、构陷岳飞,乃至屈膝迎金使。从你登基的那天起,你想着的就不是迎回二帝、击败金人、恢复中原以雪靖康耻,而只是保住自己的皇位,为此不惜清醒地做下一桩桩肮脏事。”
“那你想我怎样”赵构霍然拍案怒道“你要我不顾实力不计后果与金国拼个鱼死网破是,如今我守的只是半壁江山,但若一着不慎,连这半壁江山都保不住,我的家人我的臣民又将再罹一次靖康之难。我为何要迎回二帝为何要迎回那个在歌舞升平中断送大宋大好河山的父亲,和软弱无能只会听朝臣摆布的大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也保护不了大宋,保护不了你,瑗瑗”
唤出她的名字,他凝视着柔福,语气又渐趋温和“我是要保住我的皇位,也惟其如此,我才能保护你。”
“保护我”柔福像是觉得这说法很奇怪,双唇弯出讥诮的弧度,“你是怎样保护我的下令杖毙么”
“杖毙,那只是做做样子。”赵构说“太后对你误会颇深,我一时难以解释明白,也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拂她意,所以只得委屈你,将你下狱。现已救你出来,以后会将你妥善安置在安全之处,虽无长公主身份,但九哥保证你仍可过以往那般荣华生活,九哥也会常去看你。”
柔福眉尖微扬“可杖毙诏书已下,届时如何行刑”[爬书网qisuu]
因入狱的缘故,她此刻仍只着素衣,头发也未梳起,长长地披散于身后,脸上更无脂粉的颜色,那有异往昔形象的素雅模样却看得赵构怦然心动。一手温柔地探入她右侧散发中,纤软发丝带给他手背清凉的触感,他轻抚着她肤如凝脂的脸庞,告诉她“有个容貌与你相似的人可替你受刑。”
“容貌与我相似的人”柔福很快明白他意指谁“红霞帔韩氏”
赵构不语,但随即浅浅呈出的笑意表明她所料未差。
她一侧首避开他的触摸,再定定地看他半晌,忽地笑出声来“你是说,让我与韩氏调换身份,让她去为我受刑赴死,而我从此亦不必再顶着长公主的名号,变作你的红霞帔,任你金屋储之”
“不,不是”她直接的言辞令赵构略显尴尬,下意识地否认道“我会在宫外为你择一个宁静舒适的居处,闲时出宫看看你,与你聊聊天,听你抚抚琴,就跟以前一样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她冷冷地笑着,看他的眼神有奚落的意味,“真的仅此而已么此外的呢是你不想,还是消受不起”
赵构立时怔住。面对这他从未面对过的空前挑衅,他暂时沉默,记不起此前所有表达愤怒的方式。
他隐约地想,或许她所说的“消受不起”不是他理解的意思,而她却不给他庆幸的机会,瞬间把话毫无退路地挑明“官家这些年一直宠信医官王继先,听说他有一祖上传下的灵验丹方,可曾治好了官家的病”
见他不答,她继续衔着她讥讽的笑,锐利地刺痛他“照官家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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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的性子看,想必那丹方未见良效。建炎三年扬州之变金人的突袭确是彻底击溃了官家,从性情到身体,莫不一败涂地”
终于忍无可忍,他猛地伸右手掐住她的咽喉,将她拽起,一步步将她逼至墙角,紧盯她的双眼射出阴寒的光,目眦尽裂“你真不想活了么”
她的胸口急速起伏,双手去掰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身体不住挣扎,眉头紧锁着,似十分痛苦。他见状手略松动了一下,她得以喘了口气,转视他,却又断断续续地抛出一句狠话“现现时看来,这病跟官家倒是倒是相得益彰呢”
他怒极,一手加大掐她脖颈的力度,一手劈面给她一耳光,而她竟还能在痛苦挣扎的同时延续着唇际那抹犀利的笑,这令他忽然怀疑起她的身份。“你是不是瑗瑗”他拉她贴近自己,盯牢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华阳宫中的瑗瑗那个瑗瑗怎么可能如你这般尖刻恶毒,对九哥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她咳嗽着,痛得连眼都睁不开,字也吐得极其困难,“我不是瑗瑗,你也不是九哥”
他无暇去细辨她这话的含义,只觉心底愤怒持续蔓延,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沸腾,刹那间他只想毁灭她,如同毁灭她令他直面的耻辱。他狠命地继续掐她咽喉,她摆首扭身抵抗时衣领微散,露出颈下一片细白的肌肤。这情景奇异地刺激了他,他陡然抓住她衣领,蓦地朝下撕裂,听着那清脆的裂帛声响,他有仿若撕裂她尊严的快意。
然而随后一垂目,他却震慑于所见的景象,木然站定,停止了所有动作。
一粒艳红的痣现于她左乳上方,胭脂的色泽,有如映衬其下雪肤的装饰物。
突现的胭脂痣晃动了时空,多年前的记忆那一页仿佛只是在刚才翻过,他是获权策马入艮岳的皇子,她出现在他似锦前程的初端,若清新晨光般映亮他的眼。
他牵起她的手,穿行于树影婆娑的林间,阳光斑斓地洒在他们身上,他感觉到所踏的松针在足下低陷,偶尔听见她鞋上的铃铛和着鸟鸣在响。
万竹苍翠掩映下的萧闲馆,贵妃榻上的她不反对练习式的亲吻,他的唇品取着她肌肤上的香气,她的衣带在不觉间被他解开,直到胭脂痣成为那日缱绻的终点
起初的怒意悄然散去,心里只觉酸涩,再看此时柔福,她竟也有了温和神情,静静地与他对视,目中兼有悲哀与怜悯。
于是,他轻轻揽住她的腰,俯身低首,在事隔十六年后,再次以唇灼热而伤感地烙上她的胭脂痣。
她没有抗拒,她甚至还搂住他的头,一点一点轻抚他的冠发。但此刻的温柔并没延续多久,他逐渐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在微微抖动,呼吸声越来越重,心跳的声音也分外清晰。很快他明白她这些异样的反应并非源自情绪的驿动她一支手掩住了嘴,胸剧烈一颤,像是要呕吐。
他讶异地站直,尚未来得及看清楚,一股液体已无法控制地自她口中喷出,溅上他的衣襟他的脸。他瞬间愣住,轻触落在面颊上的温热的水珠,低首一看,果然指尖上所沾的是与她唇上一样的殷红的血。
她足一软,在震惊的他的注视下倒卧于地。他立即弯腰将她抱起,急问“瑗瑗,你怎么了”
柔福闭目不答,浅笑着引袖徐徐拭唇边血痕,但还未拭干净就又有一口鲜血涌出。
赵构惶惶然转首四顾,忽然发现她适才饮水的茶杯,一把抓起看了看其中残余的可疑液体,依稀窥见了那可怕的答案,急怒之下厉声问柔福“你喝的是什么谁给你的”
柔福不语,微微摇了摇头,仍闭着眼睛,依偎在他怀中,像是一个困倦了的孩子。
他猛地将茶杯掷向墙角,砸得粉碎,再以双臂搂紧她,悲伤地将脸贴上她的额,连连唤她“瑗瑗,瑗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是我这半生最珍视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不”柔福喘着气,低低地,艰难地对他说“你最珍视的不是我是华阳花影中的你自己”
感觉到赵构在听到这话时的瞬间木然,柔福又微微苦笑,继续说“我所爱的也不过是当时的你我们都错了九哥”
赵构闻之恻然,在她此言带给他的悸动中沉默,须臾,才想起扬声唤内侍“来人快来人”
柔福的手扶上他的肩,“不必了。”她叹了口气,勉力睁开含泪的双眼再看了看他,用尽所有的精神说出最后一句话“你用玉佩杀死宗隽之时,也杀死了我心中的九哥。”
言毕,两行血泪滑过苍白如纸的脸,她的手软软落下,无力再动。
赵构紧拥着她悲唤数声,见她再无反应,茫然无措地双手将她抱起欲出去,目中的泪水令前路模糊,他踉踉跄跄地走了数步才找到出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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