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帝姬(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米兰Lady
婴茀便又把那阕风入松背诵了一遍。韦太后凝神聆听,待听到“画船载取春归去,余情付、湖水湖烟”时忽然笑了笑,对婴茀说“这一句,你大概也很喜欢罢”
一时不解太后何意,婴茀垂目不敢接话。
“听潘贤妃说,你最得官家眷顾,常独自随官家游山玩水。”韦太后道,再侧目瞥婴茀一眼,继续说“绍兴元年,官家送隆祐太后灵驾往会稽县上皇村。据说你为劝官家节哀,特邀官家乘画舫出游镜湖,一夜未归当真是个懂事之人,很有心思呢。”
婴茀默然听完后,眼圈已红了,起身在太后面前跪下,泪落涟涟,叩首再拜道“母后明鉴。这十几年来,臣妾随侍官家,自不敢不尽心,但臣妾绝非那等狐媚惑主之人。臣妾虽无甚学识,讲不明白大道理,可孝道二字是懂的,岂会在隆祐太后葬仪过后未久就请官家出游,且逾夜不归”
韦太后见她哭得伤心,不像是说谎,便蹙眉问她“那么,是他人虚构此事诬陷于你,还是当初陪官家出游的不是你”
跪着的婴茀深垂首,一面以丝巾拭泪,一面轻声答道“臣妾不敢欺瞒母后随官家游镜湖的人并非臣妾。”
注本节西湖游幸内容改编自武林旧事。赵构为太学生俞国宝改词其实是孝宗淳熙年间事,小说中将时间提前了。另,俞国宝风入松一词武林旧事中的文字与全宋词中的多有不同,我择瞧着顺眼者从之。
2密谋
“不是你,那又是谁”韦太后冷道“这事宫中人可都知道,你自己不也亲口承认过么”
婴茀摆首,只坚持说“确实不是臣妾”,却又不答那人是谁。韦太后再问,婴茀仍不明说,转视两侧宫人,面露难色。
韦太后越发好奇,见她神情知她不欲宫人听见,便挥手命宫人都退去,惟留下杨氏,再对婴茀道“你说罢。香奴不是外人。”
婴茀这才说“那时与官家游湖的是福国长公主。”
这答案令韦太后大感意外,与杨氏对视一眼,两人一时都愣了。少顷,韦太后才半信半疑地问婴茀“你是说,官家与福国长公主两人一同出游若依别人所说,他们还未带随从,在画舫中过了一宿”
婴茀颔首低低称是,脸倒先红了,仿佛做这事的不是柔福而是她。
“贵妃娘娘慎言,”杨氏见状从旁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有一些不实”
“母后,”婴茀当即又向太后叩了次首,接着郑重道“若有半句虚言,臣妾甘愿受凌迟酷刑。”
见她如此严肃,韦太后与杨氏均已信了八九分。韦太后此刻便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惟手指连续轻击身侧桌面,喃喃自语“这,这”好一会儿才定了定神,又问“那你当初为何要对潘贤妃等人说是你”
恻然一笑,婴茀答道“臣妾明白,福国长公主那时年轻,行事率性,一时玩心重,也就忘了顾忌,邀官家同游。官家一向疼爱这妹妹,见她兴致高,不忍扫她兴,故此答应,本意也必非要与她在湖上逗留这么久。后来,恐怕是被雨耽搁了,不得不留宿于画舫上本来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无奈次日那船家知道了官家身份,又想当然地把福国长公主认作妃嫔,立马就把他们同游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为何会说是臣妾潘姐姐、张姐姐听说了就来问臣妾”
韦太后渐渐明白了“你怕让她们知道真相后会影响官家清誉,所以才冒认”
婴茀点点头,却又很快补充道“臣妾知道官家与福国长公主均磊落守礼,虽同处一舟,也必不会做出什么逾礼之事。但宫中向来有一些长舌之人,这事如果让她们知道了,只怕会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人都认定是臣妾,臣妾也无须向她们解释这么多,只要无损于官家清誉就好。”
听了这些话,韦太后看她的目光才柔和起来,温言道“你认下此事,想必无端惹来许多人妒忌,难免在背后攻讦于你倒是委屈你了。”
婴茀摇头道“臣妾不委屈。能侍奉官家是臣妾前生修来的福分,但凡能为官家略做些事,臣妾抛却性命也是愿意的,何况这一点点名声。今日是母后亲自问起此事,臣妾不敢应以虚言,这才多嘴几句,若换他人问,臣妾是打死也不说的。”
韦太后轻叹一声,亲手牵她起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握着她手道“好孩子,之前是娘错怪你了。官家身边有你这样温良贤德、深明大义的人,真是幸事。”
“母后切勿如此说,臣妾惶恐。”婴茀立即应道,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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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隐约又现莹光,“臣妾粗陋愚笨,官家一向是看不上眼的,只是见臣妾抚养两个孩子略有些苦劳,才赏了个贵妃的名分。臣妾感念万分,又无计报答,惟有诸事循规蹈矩,力求少出差错,不给官家添乱、令他烦心罢了,贤德之誉哪里担当得起”
韦太后朝她微笑道“若这后宫之人都如你这般懂事,这天下也就太平了。”回想她说的话,忽又问道“你说官家一向疼爱福国长公主,他待她很好么”
“是。”婴茀颔首“自公主南归以来,官家待其之优渥非其他宫眷所能及。经靖康之变后,国力非比从前,起初那几年,就连宫中人都过得颇拮据,而公主下降时,官家仍出资一万八千缗为她置办妆奁,这笔钱与靖康之前的用度相比或许尚不足,但细想想,也相当于宰相及枢密使五年的俸禄了。给公主的月俸更是依照大长公主的定例,其后逢年过节必有重赏,到如今,想必总有好几十万缗了罢。世人都说公主是因祸得福,历经大难而归,故官家尤其怜爱。”
听得韦太后连连摇头,又是一声叹息,再问“他们常常见面么”
婴茀道“公主下降之前住在宫里,自是常见的,下降之后偶尔入宫。后来因高驸马出就外职,长期不归,公主有时也回宫里住”
韦太后打断她“那高驸马为何长期在外任职是官家让他出去的”
“那倒不是,”婴茀回答“是驸马自己请求的。”
韦太后细问原因,婴茀略显迟疑,但在太后追问下还是陆续说出了柔福杖杀婢女的事。
太后闻之色变,惊道“她竟下得了如此重手”
婴茀轻叹道“臣妾也感讶异。公主归来后像换了个人似的,性情大变以前的柔福帝姬待下人何等宽仁,奴婢们做错什么,她至多责备几句也就罢了,哪里会伤人性命”
谈到这里,忽有人在外禀报说潘贤妃前来入省问安,婴茀遂未再说下去。韦太后也就让她先回去,待潘贤妃入省过后,再闭门于室中独对杨氏,默然想了片刻,忽然就流下泪来“难怪官家现在还未将柔福拘来审问,原来竟是因这个缘故”
“娘娘莫动气,”杨氏忙劝她“官家与柔福共处一舟也是不得已,官家一向稳重,吴贵妃也说他是磊落守礼之人,必不会做下什么糊涂事。”
韦太后抹泪道“官家自是磊落守礼,但难保他人也能如此秉礼义、知廉耻。官家与柔福又不是一母所生的兄妹,小时也素无往来,无缘无故的,何以对她这么好共舟那日,柔福必是存了心我还道柔福只是莽撞轻狂,口无遮拦,却没想她竟有这等心机”
听得杨氏也愤慨起来,顺着太后话说“龙生龙,凤生凤,狐媚子生下的女儿也是狐媚子,为求圣眷荣宠,竟连伦常也不顾了如今看来,就算无诋毁娘娘这事,也留她不得,让她活下去,对官家早晚是个祸害。”
“唉,这理我自然明白,但又有什么法子”韦太后想起回宫那日提及柔福之事时赵构的反应,不禁又重重叹了口气,“官家受她媚惑,竟连我这娘的话也不听了只怕柔福已就我在金国旧事向他大进谗言,他必已看低了我”此言未尽,已是羞恼交加,侧面朝内低首饮泣。
“那倒不会罢官家也没说不处置她,只是须从长计议或许是这些天政务繁多,一时忘了”杨氏尽量找些能让韦氏宽心的话说,无奈这话说得勉强,自己听了都不信,更无法令韦氏安心,难抑她悲声。
杨氏在太后泣声中默思片刻,忽然建议“吴贵妃在后宫颇有地位,又是普安郡王与崇国公的娘,她的话想必官家能听上几句。我看她也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人,且又会说话,若娘娘找她来,告诉她柔福为他人假冒之事,让她在官家面前婉言劝谏,想必官家不会不理。”
“不妥。”韦太后当即反对“她是柔福以前的侍女,岂会背叛旧主。”
杨氏低声道“适才吴贵妃说起官家待柔福优渥之事,听她语气,似隐有不满,大概对柔福的行径也是看不惯的。而且又说柔福归来后性情大变,娘娘说柔福是假,她或许也会相信即便不全信,但娘娘说的话,她敢说不信么何况除去柔福,对她有益无害,她必定也会愿意。”
似觉有理,韦太后止泪,凝眸思忖。杨氏接着笑道“她是柔福以前的侍女,那才好呢若她都说柔福是假,谁还会怀疑”
韦太后又想了想,终于颔首。杨氏立即说“我今晚就去请吴贵妃过来,一起合计合计。”
是夜杨氏果然将婴茀请到。三人入了内室,命宫人都在外侍侯,杨氏便开始旁敲侧击地问柔福近年举止是否真不似当年,婴茀亦说“除容貌未变外,言谈行事都大异于从前。”
杨氏便似笑非笑地问“若说如今的福国长公主并非柔福帝姬,而是他人假冒,贵妃娘娘信么”
婴茀微笑答道“公主我行我素惯了,这些年得罪不少人。归来后她双足比以前大了不少,宫中人吃了她的亏,有时也会悄悄嘀咕,说金枝玉叶的公主足哪里会这般大若有人说笑,称她是假冒,只怕不待我开口,先就有许多人附和。”
“若非说笑呢”杨氏压低了声音问“若是太后娘娘说,归来的这个福国长公主是假冒的,贵妃娘娘信么”
婴茀抬眼看她片刻,再欠身对太后道“母后说的话自然没错,若母后说她是假,她必定真不了。”
韦太后与杨氏相视一笑,都舒了口气。杨氏遂对婴茀道“太后娘娘今日要跟贵妃说的正是柔福帝姬真伪之事。事关重大,娘娘信任贵妃,才请贵妃过来商议”便把真柔福已薨于五国城,现在的福国长公主为他人假冒等话绘声绘色地跟婴茀说了。
婴茀听了一时不作回应,怔怔地凝思沉默着,看得杨氏心焦,小心翼翼地问“贵妃娘娘不信”
婴茀这才瞬了瞬目,双唇抿出一缕柔和浅笑,说“哪里。我当然相信,适才只是颇感震惊,万没料到竟有如此大胆的布衣女子,敢冒充天潢贵胄,欺君罔上。”
“正是”杨氏喜道“幸而如今太后归来,可将她骗局拆穿,否则官家还不知要被蒙蔽到几时。”
“这事官家知道了么”婴茀问。
韦太后叹道“我回宫那天就跟他说了,但他只说要想出处置良策再作打算,拖到如今也未见下文。故此找你来商议,看你可否劝劝他,请他早日处罚假帝姬,让真柔福的遗骨入土为安,以慰她在天之灵。”
婴茀愁眉一蹙,黯然道“臣妾在官家眼里不过是个粗使丫头,人微言轻,官家又一向极有主见,哪里听得进臣妾的话臣妾若就此事劝说他,他恐怕只会以为是臣妾妒忌而刻意攻讦,反倒会误事。”
韦太后想想,亦承认她说得没错“官家从小认定了什么就不大能听人劝。我这娘的话他都不听,更遑论妻妾之言可是,难道我们便只得任他如此拖下去,看那假帝姬继续狐媚惑主、祸国殃民”
“母后无须多虑,官家未必是有心拖延,也许真要处置,但日理万机,太过操劳,一时忘了此事也是有的。”婴茀说,双垂的睫毛掩住幽深的眸子,目光礼貌地落在太后的足前,“我们想个法子提醒官家便是。”
“哦那我们应当如何提醒”韦太后见她气定神闲,心知她必已有主意。
婴茀回答“母后日前是私下跟官家说的,旁人不知,若官家忘了也没人可再提。故此母后不妨过几日在宫中设家宴,请所有宫眷出席,宫外的秦、鲁国大长公主与吴国长公主也务必请到。再以太后懿旨召福国假帝姬入宫,她称病已久,这次是太后亲自相请,想必再不敢推辞。待她入宫后,母后当着众人宣布其假冒帝姬的罪行,真相大白于天下,官家必会当机立断”
“妙,妙”杨氏连声叫好“众目睽睽之下,更有秦、鲁国大长公主与吴国长公主作见证,如此官家想忘也忘不了了,即便不当即处死那女子,至少也应将她交大理寺审讯。”
韦太后颇为赞许,不由也露出了笑意。
婴茀继续说,依然是低眉顺目的神情,衔着她轻柔的微笑“有两人,母后最好也一并请来”
3家宴
策划的家宴数日后如期举行,韦太后对赵构说想借此机会见见临安所有的宫眷皇亲,赵构遂一一请到,自秦鲁国大长公主与吴国长公主以下,但凡略有点地位的几乎都来了。
独未请柔福,岂料即将开宴时柔福的驸马高世荣倒匆匆赶来,先向韦太后请安,再转向赵构觐见如仪。
赵构有些诧异,问“驸马几时回京的”
高世荣答“今日刚到。太后娘娘回銮,臣未及时道贺,既蒙太后宣召,再不敢耽搁,当即乘快马赶回,到府中换了身衣服便来了。”
眉头略蹙了蹙,赵构却也未再多问,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坐罢。”
吴国长公主在一旁看见,颇感意外,微笑着对高世荣道“高驸马都回来了,今儿吃的果真是团圆饭福国长公主呢也一齐来了么”
高世荣欠身答说“她病未痊愈,仍不便前来请我代她向太后娘娘及官家告罪。”
但听太后声音冷冷响起“这是什么病,拖了这许久还没好恐怕是找的御医不对,还是请她入宫,我寻个好的给她仔细瞧瞧。”随即命身边宦官“你去找个大点的车舆,派往福国长公主府去请她。务必要把她请到,她若病得坐不了,就让她躺着来。”
宦官承命离去。赵构脸色微沉,但终究没说什么。
韦太后再侧身面朝坐在她身旁的秦鲁国大长公主,微笑着与她闲聊,其余人等也都迅速各寻话题说笑开来,又恢复了起初的和乐气氛。
行至第四盏酒时,有三位优人入内演杂剧。只见其中两位优人各扮一名士人,相遇互问出生年份,一人说是甲子生,一人则说丙子生,另一位优人从旁听了便说“此二人都该下大理寺。”两士人忙问原因,那人回答“夹子、饼子皆生,与馄饨不熟同罪。”
这话一出,除韦太后与赵构外众人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又都偷眼看赵构,见他自己也开始笑了起来,才纷纷笑出声。
秦鲁国大长公主在诸人中行尊年高,赵构最为敬重,每次相见赵构必先向她一揖为礼,所以此时见韦太后不解,也好笑着向她解释这个涉及赵构的讽喻“这里有个缘故。太后也知道,官家一向爱吃馄饨,某次御厨一时不慎,给官家做的馄饨有点生,官家吃了龙颜大怒,当下就命将那御厨下大理寺治罪。此事后来很快传开,全临安的人都知道。这几个优人大胆,竟拿来编了笑话取笑官家呢。”
韦太后听了也展颜笑,摇头对赵构道“哥真不晓事。为人君者当爱民如子,待人宜宽仁,若馄饨煮生了点都要治罪,传到民间,你就成了昏君,也仔细史官给你书上一笔,遗臭万年”
赵构欠身含笑称是,当即传令,命将大理狱中的御厨放了。诸宫眷见了,不免又对二人此举颇多恭维,称颂不已。
又行了两盏酒,忽听内侍报说福国长公主到,韦太后立时收敛笑意,正襟危坐,冷眼朝门边望去。
乐声暂歇,诸人见太后神情如此严肃也隐隐觉得怪异,便都没再出声。
迎着那无声处投来的千道目光,柔福缓步走进。
果然犹带病容,她瘦了许多,寻常的大袖长裙如今略显宽大隆重,露在绛色罗生色领外的颈上肌肤苍白,仿佛隐见血脉。发髻随意挽着,素面朝天,脸上神情也一样清淡。她走得轻缓,裙幅只微动,披帛长长地曳于身后,似一袭烟罗付水流。
她渐行渐近,韦太后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不待她行礼请安,太后便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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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口“这人是谁”
柔福止步。秦鲁国大长公主还道韦太后是真认不出柔福,遂轻声提醒“这便是以前的柔福帝姬瑗瑗呀。”
“柔福帝姬”韦太后冷笑道“柔福帝姬去年已薨于五国城,如今这个却又是哪里来的”
满座皆惊,细窥太后表情,见她不似说笑,便都沉默,殿内回复鸦雀无声的状态。
赵构亦不语,一双眼睛只静静地凝视柔福。柔福抬目看韦太后,也不发一言。
韦太后朝身后杨氏颔首,杨氏躬身退出,须臾,领一年逾花甲的老翁入内。
那老翁捧着一灵牌跪地行礼,杨氏轻声促道“请跟这里的皇亲国戚们说说,你是何人,捧的是谁的牌位。”
老翁道“草民名叫徐中立,是柔福帝姬驸马徐还的父亲,这牌位,是柔福帝姬的。”
听了此言高世荣的脸当下就白了,其余宫眷也是面面相觑,大感惊异。
而柔福居然神色仍淡定,傲然立于殿中纹丝不动,惟眼角余光扫了扫徐中立,听他说下去“柔福帝姬北上后,先居于上京,后来迁至五国城。蒙道君皇帝加恩,犬子徐还得尚柔福帝姬。帝姬温雅贤淑又孝顺,家中上下无不夸赞。无奈绍兴十一年她忽罹患重疾,延医调治多日也不见好,最后抛下犬子撒手而去。太后娘娘素来怜惜柔福帝姬,回銮时特恩准草民护送帝姬灵柩南归。如今帝姬灵柩随道君皇帝梓宫奉安于龙德别宫。”
他说完后殿内又是一片沉寂,好一会儿才听秦鲁国大长公主问韦太后“如此说来,现在这位福国长公主”
韦太后重重叹气,对杨氏道“你跟大长公主说。”
杨氏答应,道“这位福国长公主自然是假冒的”随即从韦太后如何在金国照顾“柔福帝姬”说起,直说到她们如何亲眼目睹帝姬入土落葬,又如何不忍柔福埋骨北国而偕其遗骨南归。这话她早已记得烂熟,说起来头头是道,毫无滞涩,最后顺理成章地引出福国长公主为容貌酷似柔福的民女假冒的结论。
话音刚落,就听潘贤妃在一隅冷道“我说呢,她若真是官家的妹子,岂会出言诅咒太子。假冒帝姬入宫,恐怕还不仅是骗取富贵,另有图谋也未可知。”
秦鲁国大长公主最重女子品行,柔福素日行事乖戾,她一向看不惯,此时也叹息一声,道“本朝公主历来恪守女诫,几乎个个都温惠淑慎,德行出众。当年见福国长公主杖杀婢女,就觉此女太过骄蹇自恣,不类宋室皇女,果不其然”
听她提及杖杀婢女之事,杨氏转问高世荣“高驸马,听说福国长公主杖杀的女子中有一人以前在汴京服侍过柔福帝姬”
高世荣已说不出话,青白着脸点了点头。
杨氏遂又说“难怪呢,那婢女必然知道福国长公主是假冒的,只不知假帝姬是之前就与她串通好的,还是她入府后才发现帝姬是假的”
此刻高世荣脑中紊乱得理不出头绪,惟有一疑问难以遏止地涌上心来柔福杖杀张喜儿,除了妒忌,难道也是为了灭口
他转首看殿中央的柔福,依然是端然直立、下颌微扬的姿态。直到如今,她在他目中还如初见时那样,每缕丝发都似有不着凡尘的高贵。
这样的她,会是假的帝姬么一个冒充皇女,并残忍地杀害知情的喜儿的欺君者
“高驸马,”他听到韦太后开口问他“你好好想想,福国长公主如此虐杀她,那婢女可曾说过什么值得琢磨的话。”
关于喜儿的记忆是跟一些惨不忍睹的景象相联的阡陌纵横的血色伤痕、青紫的斑块、染血的破衣高世荣不禁闭了闭眼睛,想像摆脱眼前是非般摆脱这难忘的画面。
奇异地,一句往日并没多在意的话清晰地浮现于心,那是喜儿临死前说的最后的话她说“她不是当年汴京宫中的柔福帝姬”
“她说,她不是”他不自觉地重复心中这话,待这几字出口才猛然惊觉,一下停住。
“她不是真的柔福帝姬”杨氏试探着问。
“她不是她不是”高世荣低声重复,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在自问。忽然感觉到有道别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抬眼一看,果然如此,柔福终于向他看过来,一清如水的眼眸无嗔无喜,唇边却有隐约的笑意。
高世荣只与她对视一下已无法承受,颓然垂首,意识到,在她清眸一转间,他再次一败涂地。
“我不知道。”他沉重地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吴国长公主可怜他难堪的处境,轻叹道“驸马是个重感情的人,别逼他了。”
杨氏转目请示韦太后,韦太后亦瞬目示意不必再问他。
婴茀一直沉默着冷眼旁观,不料这时韦太后却唤了她一声“吴贵妃。”
婴茀立刻站起,欠身以应。
“你也是当年在汴京服侍过柔福帝姬的人,是真是假你应该也能看出罢你且说说,这个福国长公主是不是真的柔福帝姬。”韦太后如是说。
这当面的指认,是当初密谋时太后未曾提及的。婴茀未有准备,一时难以回答,而所有人的注视已瞬间转至她身上。
她半垂眼帘,看见的只是自己的裙幅,而无须举目她已知道赵构与柔福在以何等神情看她。
韦太后又在催她“说,她是真是假。”
心跳的加速不过是短短一瞬的事,她很快调匀了呼吸,回答太后的问题“这些年来臣妾因见福国长公主容貌与柔福帝姬无异,便没多置疑。公主下降后,平日往来也不多,故此一直未留意分辨真伪”
“是,还是不是”韦太后一定要个明确的答案。
婴茀略显迟疑,但终于还是一低眉,作出了眼下必要的选择“现在的福国长公主大异于昔日华阳宫中的柔福帝姬如今看来,行为举止,确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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