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过往
作者:莫陌
文案
遗失过往 分节阅读_1
“林虹你再不快点,食堂就关门了”洪莉莉拿着饭盒站门口儿嚷,引得过道上人全往这边儿看,林虹头也没抬,装着手上一副忙乱不堪的样子“我有事,不吃饭了”。洪莉莉嘟囔了两句,自己跑了。
林虹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病历一扔,开始发呆。直到洪莉莉端着饭盒回来,她还是那副神游太虚的样子,连姿势都没换过。洪莉莉终于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了,拖了椅子坐在对面,一边往嘴里塞了大大的一勺饭,一边盯着林虹看。
林虹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不好好吃饭,看什么呢”。
“你今天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洪莉莉歪着脑袋,边嚼边说,“从上午查了房回来你就不对劲,出什么事了何头儿骂你了”
林虹极力端庄着颜色“别胡说,好好儿的他骂我干什么”。
洪莉莉眼珠转了转“上午来的那个十一床,姓倪哎”。林虹脸色一白,勉强笑道“倪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姓儿”。
洪莉莉咽下一口鱼香茄子,得意洋洋的说“可搁这儿就稀罕,他是倪平远的儿子”,边说边觑着林虹,林虹的脸更白了,手指也在微微的发抖,洪莉莉先是奇怪,继而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林虹一时说不出话来,电话突然响了,办公室的电话还是那种老式的,尖利刺耳如警报,两人都吓了一跳,林虹几乎是恐惧的看着电话机,洪莉莉盯了她一眼,看她一点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好自己接了起来,喂了一声之后,拉长声音道“林虹,电话”。看她仍迟迟不肯伸手,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捂着电话道“是何头儿,快点”。
林虹明显松了口气。
第 2 章
夜,浓稠似墨,深不见底,像有虫子在悉悉索索的爬,看不见,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正一步步的走过来,脚步声伴着低低的喘息。林虹全身发抖,紧闭着双眼,双手下意识的抓紧身上的被子,似乎是想以此做为屏障。被子揭掉了,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微微闪动着,睡衣扣子被一颗颗解开,动作生疏而坚定,她本能的抓住裤腰,胸口被重重的一拧,让她差点叫起来,双手被握住压在头上,手腕要断掉一样的痛,林虹颤抖着,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灼热的气息喷在裸露的肌肤上,顺着脖子一直往下,突来的凉意让林虹的瑟缩了一下,那双手松开她的手腕,随即捧住她的脸,黑暗中重重的压下,灼人的体温熨了上来,年轻结实而有力的身体,一个长到令人窒息的吻。
林虹心跳如擂鼓,呼吸困难令她想挣开,想从这梦中醒过来,他微微一侧含住了她的耳垂,慢而用力的咬下去,将那柔软在齿间细细辗过,痛得林虹直喘息,湿热的呼吸吹进她的耳孔“别乱动”。林虹僵直了身子,他的手掌热而有力,动作粗野而生疏,一次次反复探索着令他新奇的禁地。泪和汗水混在一起,眼睛被刺得发痛,肌肤被啃啮的痛,腰似要被折断的痛,林虹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双手用力想撑开上方的重负,身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一团柔软塞进她的嘴里,舌头被迫退让,非常不舒服,林虹抗拒的摆着头要挣脱开去,有人显然不耐烦了,低低的骂了一声,站了起来,林虹听到翻动衣物的窸窣声,随即双手被抓起来用力捆在一起,是皮带,冰凉的金属带扣划过皮肤,一阵尖锐的刺痛,林虹扭动着身子,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既是挣扎,又象是迎合。身体上方的呼吸愈加重浊起来,重新将枕巾塞进林虹的嘴里,他已经等不及了。
林虹象一条被钉在案板的鱼,绝望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重击随之而来,如烈焰掠过,将她的身体一分两半,燃烧的火球将她的身体反复捶炼,仿佛要榨出她身体里的全部血液。林虹的身体紧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好疼,疼死了,疼死了林虹痉挛地狂喊着,但没人听见,他一只手压在她嘴上,把所有的声音都变作低闷的呜咽。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鸡蛋打破后洒在雨后湿润的青草地上,腥咸的令人作呕。林虹的感觉在野蛮凌利的节奏中被撞得支离破碎,当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的动作变得流畅起来,仿佛旷野里自由奔驰的马,汗湿的胸膛擦过她的乳防,留下一片湿腻,他已经放开捂住她嘴的手,呼吸急促而狂乱,喉咙深处发出古怪的被竭力压抑的声音,最后的冲击如排山倒海而来,身体颓然倒下,良久,他平息了颤抖,发现她已经晕过去了。
林虹拥着凉被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盖,仍在微微的发抖,汗已经把睡衣全湿透了。她以为已经忘了的恶梦,再次清晰的重现,清晰到指尖陷入肌肤的疼痛都历历在目,那痛已经烙进她的骨子里去了,林虹将脸埋在膝上,低声哭了起来。
林虹顶着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儿去上班,她的年假还多着,到了医院先去何头儿的办公室。何头儿不在,小黑板上写着,去了“252”开会,后天才回来。林虹对着一屋子的文件柜发了一会儿呆,无计可施,只得先去换衣服。
白大褂雪白如新,鞋子明可照人,头发也一丝不苟的抿进帽子里,林虹仍是对着镜子挑剔了半天。
进了办公室,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天阴阴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虹虹,现在当大夫了,看见哥哥连招呼都不打了”。听到这个声音,林虹的脊背完全僵直了,
林虹勉强转过身,看见倪卫彪穿着病号服,趿着拖鞋站在门口,右手吊着绷带,左手撑在门框上,黑黑的眉毛微挑着,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林虹努力扯动一下嘴角,竭力想镇定自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背心上的汗迅速沁了出来。倪卫彪上下打量着她,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这么些年不见,我们家虹虹长漂亮了”。林虹插在衣袋里的手下意识的用力捏紧,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但一种几乎是本能的恐惧仍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垂下眼帘,几乎想挖个地洞跳下去藏起来。
“你这家伙,挂了彩还不老实,到处跑什么呢”。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林虹对这个声音的到来几乎感激涕零。
倪卫彪回头看是唐斌,不以为意的说“我胳膊没事儿,全是他们穷紧张,你别瞎嚷嚷,回头让老头儿老太太知道了,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唐斌走过来,眼睛却是看着林虹,见她默面色苍白,眼圈儿发黑,问道“林大夫不舒服吗”。
林虹顺势点头,飞快的走掉了。
一直看着她的身影转过拐角,唐斌才问道“你们认识”
倪卫彪看着唐斌,轻佻地摇摇头“本来不认识,可是刚才认识了”
唐斌冲倪卫彪撇嘴道“你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倪卫彪斜他一眼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唐斌上下打量着他“就你这样的,别吓着人家。”
倪卫彪“说你自己呢吧多半见色起意”。
唐斌“那你可别拆兄弟的台”
倪卫彪耸肩大笑。
林虹特意看了倪卫彪的病历,听唐斌说,倪卫彪和人开吉普车去晋阳山靶场,回来的路上出了点车祸,并不严重,满车的人就他一人受伤,右臂划个了口子,缝了十一针。
她装作不经意的问唐斌是否和十一床是朋友,唐斌说,他们曾经是一个军部大院的,林虹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你也是定阳军部的”,唐斌有些意外的看看她,笑道“是啊,我在那儿住到十六岁,直到我父亲调走”。林虹哦了一声,唐斌道“你呢,也是定阳的”
林虹微微点头“是的”。
唐斌大乐“嘿嘿,这可算是他乡遇故知了,我怎么从来也没看见过你”
林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定阳三年是她一生中的恶梦,如果可能,她愿意永远的封住这段记忆。
唐斌拍拍脑门“那你知道倪卫彪吗,就是那个十一床”林虹勉强笑了笑“不认识,军部里哪有小子丫头一块儿玩的,再说,你们住的是首长院”。
唐斌很是高兴,林虹平时不爱说话,偶尔的交谈总是泛泛而过,难得今天的机会。
“林虹”唐斌立刻不客气的改口直叫名字“我们星期天要去晋阳山靶场,一起去怎么样”
林虹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唐斌年轻的脸庞神采飞扬,眼睛闪亮如星,期盼的看着她,林虹差点就脱口答应,她想了想说得上班,唐斌并不气馁,笑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晚上轮到林虹值夜班,吃过晚饭就一直有事,收了三个病人住院,很累,但她喜欢这种忙碌,可以藉此忘记许多事。
一直到十一点过才终于安静下来。林虹稍稍松了口气,端过茶缸一口气喝了半杯,什么事也没发生,心里不由讪笑自己是否有点神经过敏,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都过去了。
护士小丁来叫她“林大夫,十一床说他不舒服,问他哪里不舒服又不肯说,光是叫找大夫”。林虹呆了呆,无法推脱,只有硬着头皮跟她到病房。
这个时候的医院已经安静下来,多数病房的灯都熄了,过道上的灯也关了一半,走廊尽头水房的龙头坏了一只,关不紧,水声一直滴滴答答的响着,无端的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倪卫彪的病房门半开着,里边传出电视的声音。这间双人病房里只住了他一个,电视是院长特别吩咐从他办公室里搬过来的。床头柜上堆着大大小小的水果点心,窗帘是新换过的,窗台上搁着一盆文竹,林虹认出那是平时摆在院长桌子上的。倪卫彪靠坐在床上,眼睛盯着电视,看都不看她一眼。林虹无奈,只得走过来道“你哪儿不舒服”
倪卫彪慢条斯理的把目光挪回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我胳膊疼”,小丁在一边有点不满,轻声嘀咕道“刚才问你又不说,也不让我看”。倪卫彪根本不理她,直直的把胳膊举到林虹面前。林虹避开他的目光,站在床边慢慢抬起他的右手,动作轻柔的拆开纱布,侧身对着灯光仔细瞧了瞧,伤口颜色仍然新鲜,但并没有发炎的迹象,知道他在故意找别扭,淡淡的道“没什么问题,伤口愈合的不错,有点疼是正常的”,边说将把他的手轻轻放回床上,扭头对小丁道“帮他重新上药包扎”,小丁答应着端了药盘过来。
倪卫彪冷冷的一眼斜过去,小丁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但只一瞬间他就换了一副颜色,做出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微笑着对小丁说“你忙的你去,林大夫在这儿就行了”。
小丁看了林虹一眼,见她不做声,遂乖巧的走了,顺手还带上了门。
倪卫彪重新把胳膊举到林虹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林虹只得无可奈何的拿过药盘,动手重新上药包扎,在这过程中她很想下重手弄痛他,但到底还是没敢。
倪卫彪默不做声的看着林虹忙,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光洁的额头,圆润的耳垂,眼帘半垂着,纤长的睫毛像一排小扇子,一绺头发从军帽里滑落出来,在她颊边拂来拂去,引得他很想伸手去摸,忍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发现他的意图,林虹迅速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道“好了,你早点休息吧”。
倪卫彪手伸了个空,不由沉下脸来阴阳怪气的道“喝,这些年不但长个儿,还长脾气了”。
林虹不开口,整理好药盘准备走。
“先别走”倪卫彪冷冷的道“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林虹不开腔,目光扫过床头柜上堆着的食物,倪卫彪跟着她的眼光晃过去,宣布“我要吃热的”第 3 章
上午查房前,唐斌把洪莉莉叫到一边,笑容可掬的说“你们宿舍里有炉子是吧”不等洪莉莉回答,又接着说“帮我个忙好不好”
唐斌为人一向彬彬有礼,对同事客气而疏远,难得有这般亲切的时候,洪莉莉居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忙答应道“唐大夫客气,有事尽管说”。
唐斌笑了笑,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个小饭盒,打开看时,里边满满的装着洗剥干净的生蛤蜊肉,空气中顿时飘过一阵海物特有的鲜味。
唐斌说“昨儿我妈让人给带来的,我那儿没法儿弄,再说我一人儿吃不了,你们宿舍人多,帮我消灭掉吧”。
人多就她和林虹两个叫人多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请人吃东西还这
遗失过往 分节阅读_2
这般讲究策略,洪莉莉心知肚明,嘴里还是要客套一下“这怎么好意思”,边耸耸鼻子,伸手接过饭盒来。
唐斌笑而不语,洪莉莉掂了掂饭盒,眼珠一转,已有了主意,说“要不这么着,林虹今天休息,叫她再烧个汤,中午一块儿吃吧”。
唐斌一点也没打算客气。
虽然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林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实在睡不着,只得爬起来找事做,先把地擦了,继而满屋子寻脏衣服,连洪莉莉的都一并收了去,洗完晾好,看看表,也不过才九点多点,索性把窗帘也拆下来,吭哧吭哧的洗了半天,手指搓的通红。
刚把窗帘晾好,走廊上电话响了,这一排宿舍住的都是医生护士,上班的上班,下夜班的都在睡觉,铃声惊跳如火警,就有人低低的诅咒起来,林虹赶紧甩甩手走过去,尖着指头拎起话筒,恩恩啊啊了一阵,放下电话去买菜。
还没到下班时间,洪莉莉就回来了。
林虹正择菜,看她回来了,说“瞅着何头儿不在,你就胆儿大吧”。
洪莉莉一脸的兴奋“今儿才知道,原来唐斌他们家老爷子就是军分区的那位”。
林虹洗好青椒开始切,头也没抬的应着“那他怎么呆在咱们这个小医院,应该去252才对”
“外行了不是,252那是什么地方,野战医院,任谁都削尖了脑袋往那儿走,想出头可不容易,不像咱这小地方,没几尊菩萨,想要那啥,还不是手到擒来”。洪莉莉得意的分析着,“这叫曲线运动,知道不”
林虹好笑的看着她“你到打听的明白”。洪莉莉脸红了一下“嘁,我还不是为你打听的”,不怀好意地看着林虹笑“唐斌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少胡说”
蛤蜊肉用青椒爆炒出来,油润鲜嫩,香味飘的满楼道都是。林虹又炒了青菜,烧了豆腐汤,饭是从食堂带的,顺便还带了糖醋排骨,青翠红白的摆在桌上,看得人食指大动。唐斌下班过来,还没进门就叫好香,手里拎了一网兜水果,笑说是打劫来的,不吃白不吃。
洪莉莉皱皱鼻子,做个鬼脸,叫道“快点,快点,我等不及要大开杀戒了”。
林虹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一个人站花台边想了半天,末了回到办公室仔细的翻了翻电话号码。
吃过晚饭,林虹端了药盘往倪卫彪的病房去。如今她奉旨专门监护十一床直至他出院,下午在院长办公室,忍了又忍才没老大白眼翻过去。倪卫彪靠在床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她进来,嘲弄的说“你再躲啊”。
林虹把脸侧向一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换药了”。
倪卫彪边看她换药,嘴里还不闲着“知道什么叫监护不,你得坐这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林虹气极反笑“你的伤没严重到那个程度”。倪卫彪看着她的脸,不由呆了一呆。正想说什么,小丁敲门进来,请倪卫彪去接电话。
不大一会儿功夫,倪卫彪板着脸回来,进了病房,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恶狠狠的盯着林虹,直盯得林虹毛骨悚然,他咬牙切齿的说“你行啊,胆儿够大的,会给哥使绊子了,真出息了你”
林虹强自镇定着,既然说破了,索性说个明白“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我全忘了”
“喝,瞧这话说的,够大义凛然的”倪卫彪逼近她身边,呼出的热气直吹到她脸上,“我可是一点儿也没忘呢”。
林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戒备的看着他,脚下慢慢往门口挪,手悄悄伸到背后握住门把手。
倪卫彪蓦的伸出左手抵在门上,将林虹困住。
林虹呼吸急促起来,汗从发间一点点沁了出来,低声道“你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事忘了”
倪卫彪不答,慢慢低下头以唇擦过她的脸颊,就要往她唇上吻去,林虹急了,作势往他伤处比划,倪卫彪早有防备,瞪着眼睛大喝一声“敢”
林虹确实不敢,收回手,抵在他胸前,眼泪已经流下来了,“我求你了,你别再毁我了,我有对象了”
“哦”倪卫彪停下动作,拉长了声音,直盯到林虹脸上来“是谁”边说边用左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
林虹疼的直抽冷气,脱口道“是唐斌”,她的下巴快被捏碎了,却怎么也挣不开。
“真的”倪卫彪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你得讲道理”,林虹眼泪汪汪的说。
“行啊,只要你结婚了,咱们就彻底拉倒”。倪卫彪放开手。
林虹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好说话,怀疑的看着他,试探道“只要我结婚”
倪卫彪坐回沙发上,慢条斯理的说“你给我听好了,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撒谎。该怎么办自己掂量吧”。
第二天一早,倪卫彪离开了医院。
第四章
第一次见到倪卫彪时,林虹14岁。
倪家客厅比林虹想象中更为宽敞,敞开的落地长窗飘着白色窗帘,乌木地板亮的能照见人影,林虹小心翼翼的踩在上面,四处打量着。迎门的墙上挂着大幅伟人肖像,藤制长椅扶手和靠背上都搭着白色钩花饰品,茶几上有一个圆形瓷制花瓶,满满插着花,林虹叫不出名字,碧绿的叶子捧着白色镶紫的花瓣儿,娇嫩的像要滴出水来。后来才知道,那花叫洋桔梗。
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笑嘻嘻的迎过来“是虹虹吧”,林虹点头,陌生的环境让她觉得有点尴尬,突然觉察到自己的失礼,忙微微鞠躬,叫了声“兰姨”。
妇人笑了起来“我是肖姨,你兰姨有事出差去了,今儿一早就走了”。
林虹觉得脸上发烧,忙改口叫了一声肖姨。听外祖母讲过,肖姨一直在倪家做事,有十多年了,倪家老三是她一手带大的。
肖姨忙招呼她放下手中的包“你兰姨说了,让你别拘束,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房间也早就给你收拾出来了,就在二楼最后一间”边说边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拖鞋递过来“来,把鞋换了我带你上去”。
林虹不禁把脚往后缩了缩,右脚袜子上有个洞,她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肖姨似是看出了什么,笑道“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呢,你兰姨说了,让你当这儿和自己家一样”。
林虹只得轻轻恩了一声,蹲下身去解鞋子上的搭绊。
“你是谁”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虹闻声忙站起身来,那是个半大的男孩,天气已经微凉,他却仍穿着短袖,书包搭在肩上,想是刚刚跑得急了,额头上汗津津的,黑黑的眉毛微挑着,眼睛正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她。
肖姨忙笑着说“这就是你妈妈昨天说的林虹,以后就在咱家住”,又转向林虹道“这是你兰姨家的老三,叫卫彪,比你大两岁,你得叫哥,叫三哥也成”。
林虹给倪卫彪看得有点难为情,低下头,叫了声三哥,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倪卫彪没有答腔,径自走开了。十六七岁的少年还不太会掩饰,他又一向霸道惯了。林虹胆怯的样子让他轻视,连看着他都不敢,一定是个爱哭鬼,但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妞儿长的还不错,皮肤像瓷娃娃一样。
肖姨领着林虹上楼到她房间,一边帮她整理行李一边说“这家里平时也没什么人,爷爷整天忙,一走几天是常有的事,这不,昨天走的,得明后天才回来。你兰姨也是隔三差五的出差。你倪叔叔,就是卫彪他爸爸常年在海上,一年到头都难得回来,卫彪他哥卫东也是当兵的,空军,爷爷常说这家里陆海空都齐了。卫彪还有个姐卫平,在北京念书呢,放假才回来,平时就咱三人在家,你想吃什么,要用什么,都跟肖姨说”。
几乎是从一开始,林虹就害怕倪卫彪,那是一种没来由的、出自本能的恐惧。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皮肉一直看到她的骨头里去,又像是在看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玩意儿,带点轻蔑,还有残忍。
是的,残忍。林虹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过美好的感受。
林虹放学回来,没进门,就看见倪卫彪站在花园里的树阴下,手里拿着一个日记本。那日记本林虹认得,昨晚还放在她的抽屉里,精美的织锦封面,中间镶着一张椭圆形的图片,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外国女子,柔软似波浪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嘴角一朵甜蜜的笑,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叫罗蜜施奈德,是德国的著名影星。
林虹手心都捏紧了,慢慢的蹭过去。倪卫彪斜睨着她,一脸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三哥”林虹轻声道,唯恐会激怒了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这是小小的,我只是借来看看”。小小是林虹的同班同学,也住在军部大院里。“这诗我们班好多人都在抄”她边说边看他的脸色。
倪卫彪冷冰冰的看着他,举起手上另一样东西,“这个呢,也是她写给你的”那是一只手折的纸鹤,翅膀上隐隐透出字迹。
林虹白了脸,不敢作声。昨天小小给她时,她就没敢收,天知道小小是什么时候夹在日记本里的。而她连那个男孩子长的是什么样子都不太清楚,但她不敢辩解,倪卫彪的蛮不讲理是出名的,她说什么都会罪加一等。
倪卫彪道见林虹只低了头不说话,认定她是心虚,火气越发大了“合着你上别人家做作业,就是作的这个”
“我不认识他,那信我还没看”林虹的声音颤抖起来,知道在劫难逃,但仍抱着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