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装山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君子在野
“莫老板。”水谷停下与沈培楠的攀谈,突然换了中文,“天桥有一位会变脸的奇人,被人称为赵老五,前段时间突然失踪了,不知道莫老板认不认识?”
莫青荷一怔,翘起兰花指按着壶盖,背对着他,不动声色的笑道:“这名字有点耳熟,不过,不论在天桥耍把式唱戏算命还是卖膏药的,凡是混出过名气的,我听着都耳熟。怎么水谷先生有兴趣?”
他回头抛了个媚眼:“四九城里好玩的东西多得是,找他做什么,您要是今儿没事,我请您和师座去听相声。”
水谷玖一的笑容突然一变,加重了语气道:“恐怕不仅是耳熟,莫青荷,我正与沈师长商量这件事,你用不着演戏,我不相信你雇佣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噢对,那也许并不是你,也许是你师兄。”他慢慢的吸了口气,转向沈培楠,微笑着说:“我在日本就对沈师长的城府有所耳闻,也许您留着这名共|党的特务,是想放长线钓大鱼,那么我所说的话,实在是冒昧了。”
莫青荷没想到他直接发难,心里咯噔一声,好似打翻了一碗滚烫的蜡油,他不由自主的握紧茶壶的把手,脸上仍微笑着,头也不抬的说:“水谷先生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跟师兄共同参与了一启谋杀么,我们是正经唱戏的人,这话未免太荒谬了。”
水谷一挑眉毛,叉起一块苹果送进嘴里,咬得咔嚓卡擦响,他生了一张秀美的容长脸,笑容儒雅,眼睛却没有温度,面相透出一股独特的阴狠。
“噢?莫老板不承认?”
莫青荷拎着茶壶,直了直腰,声音冷冽而坚定:“水谷先生,你没有死,我和沈哥都很庆幸,但你真以为这里是大日本皇军的军营,可以由得你张嘴就说胡话?”
这句话带了威胁的意味,没有人搭腔,客厅在一刹那变得相当安静,莫青荷沉默着,他听到背后传来水谷咬苹果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小莫。”
“小莫!”沈培楠蹙起眉头,见他没有反应,一把按住他的手,道:“仔细,别烫着。”
莫青荷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只顾着倒水,那水满了杯面,浅浅的往外溢着,桌上已经汪了一大滩水,快流到桌沿去了。
他急忙放下提壶,转身叫下人来擦拭桌面,沈培楠把他拉到跟前,握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检查有没有烫伤。水谷玖一注视着他们,终于丧失了耐心,正色道:“莫老板显然没有明白,我并不是在暗示,我是在指证……”
“闭嘴。”沈培楠一抬眼睛,“看一看你的军衔,我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他把莫青荷的拨到一旁,往前倾着身子,帽檐压的很低,两道冰冷的目光盯住水谷玖一:“你现在是谁养的狗我不知道,但一大早跑来说这些废话,你真当老子是开佛堂的善男信女?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谈军事上的事,先派一位够格的人来,要议论我身边的人……”
他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但还没等气氛有任何缓和,突然沉下脸,闷雷似的吼了出来:“有一个算一个,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水谷被这一声雷公吼吓得往后缩了缩,沈培楠猛的一拍桌子,冲门外喊道:“来人!”
话音刚落,一阵大皮靴踏过地砖的纷乱响声,客厅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冲了进来,门里门外几十支枪管对着水谷玖一!水谷在原地站着,白净的面皮霎时一片紫涨,他没想到沈培楠的态度强硬到这种程度,更从未在支那遭此怠慢,感到羞怒极了。
沈培楠翘着二郎腿,往后一倚,淡淡道:“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慢走,不送。”
水谷吸了一口气,胸中有一股怒气在横冲直撞,逼的他要失去了理智,但他不敢真的放肆,他深知对沈培楠这样不讲理的硬茬,示威只会威胁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只有冷静,冷静的思考,才能赢得主动权。他回头望着沈培楠和站在他身旁的莫青荷,按捺着恼怒的情绪,恢复了礼貌的笑容。
“沈师长,我还有最后几句话,说完了就走。”他转过身,慢慢的组织言辞,笑道:“雅音会馆集会的时间和地点在前一天才确定,就算有人走漏风声,一天之内,共|党怎么能策划如此周密的暗杀?而且,那位乔装的‘我’,根据调查,只是一位拿钱办事、一直行踪不定的杀手,并没有党派关系。如果不是共|党通过某些渠道,提前知晓了藤原中将要来华的消息,怎么有时间联络到他?”
“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沈师长身边出了内鬼,早在藤原中将决定来华时,这里的暗杀活动就已经在悄悄准备了!”
“当日我在雅音会馆遇刺,闭气装死才逃过一劫,后来一直在天津养伤,两个月前,我回到北平,在西山乱葬岗找到了那位乔装者的尸体。”
沈培楠一直阴沉着脸,对他的话相当不屑,但听到这里,不由轻轻抬了抬眼皮。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水谷看在眼里,他心平气和的往前走了两步,在沙发落座,温温笑着:“尸体是不会说谎话的,那是一位精通易容术的高手。后来,我费尽力气打听到了一个叫赵老五的人,又找到了他的居所,但邻居告诉我,藤原中将被暗杀那天之后,他就失踪了。”
“当时我还不能确定,老五是否是那位易容者,但就在藤原中将遭到暗杀前夕,有人看见莫青荷和莫柳初在颐和园见面,当天晚上,有位客人秘密去了赵老五的家,却被路过的街坊认了出来,莫老板一定知道,那名客人正是你的师兄,北平城的红角儿莫柳初。”
他的一番话夹杂着日语和不通顺的文法,大家听得云里雾里,但当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不仅沈培楠猛然抬起了头,就连门口的士兵也一片哗然,一起转过脸,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住了莫青荷。
莫青荷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怎么都没想到,柳初竟然会大意到亲自去找赵老五,而自己一直隐匿的身份,因为这样一个浅显的错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点余地都不留!
他站在沈培楠身后,身不由己的扶住了他的肩膀,想要汲取一点力量,但沈培楠拂开了他的手,轻轻道:“宝贝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给我一个说法。”
莫青荷盯着他领口的一枚金色纽扣,指尖开始发颤,在这场对峙中,他第一次感到了无措和恐慌,他意识到,这个水谷有备而来,也许就在同一时刻,柳初已经遭到了控制。但莫青荷明白,他是整条联络线的核心,一旦他出现问题,柳初,李沫生,李沫生的上线,北平的地下组织,所有人都会遭到国民党和日本人的联合疯狂搜捕,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乱了方寸。
“刘叔。”他把目光投向一直在旁边垂首等待的老刘,平静道:“天凉了,总觉得冷,去帮我把房里的皮毛坎肩取来。”
老刘没想到他提出这个要求,暧暧的答应着,亲自跑了一趟,抱来一条雪白的银狐坎肩,抖开了拎在手里,莫青荷慢悠悠的穿衣裳,微仰着头,十根细长的手指陷在柔软的皮毛里,全身香喷喷的。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兔儿爷,也是这家的半个主人,等系好最后一枚纽扣,他突然寒了脸色,容不得别人在面前撒野了。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拖延,他已经把局势重新梳理了一遍,心里有了数,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款款绕出来,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道:“水谷先生,我问你一句话,我师兄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你们日本人手里了?”
水谷玖一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并没有正面回答。
莫青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冷笑一声:“我明白了,您大清早的跑到我家里,不是着想调查什么,是断爷们的活路来了。”
“过奖。”水谷不愿意跟他对视,低头看见那只小黄猫正蹲在自己脚边,专心的用舌头梳理毛发,他把猫儿抱了起来,那柔软的身体悬在半空,挣扎了两下,伏在水谷膝头,却警觉的瞪圆了眼睛,注意着对面主人的动静。
水谷抚摸着小猫,道:“我们与沈师长是盟友,我有责任提醒他不要被蒙蔽。”
莫青荷看着小黄猫被他摆弄,感到心疼极了,但自己又不能露怯去讨要一只猫,只好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师座呢,一向是主张忠于党国,也亲近你们日本国的,我要真是共|党,不用你们说话,他会立刻要我的命。”
“您说的这位赵老五,我仔细想了想,我和师兄小时候仿佛还真认识他,记不清楚了。您说我和柳初见面,那是常事。至于见完面他找了谁,那是人家的私事,跟我没关系,要是他见完我立刻去胭脂胡同睡婊|子,难道也是我逼着人家卖的身不成?”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话,把在场的士兵都逗笑了,他自己的表情却很严肃,道:“都是老行当的人,互相往来再正常不过,您要是还怀疑,大可把我师兄带到这里,两个一起审,当然,还得问问沈哥的意思。”
他对莫柳初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说完便回头看着沈培楠,露出邀功似的甜蜜笑容,沈培楠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做出任何评判。
莫青荷不敢跟他搭话,他害怕沈培楠这种富有攻击性的眼神,鹰隼一样锐利,好似能够洞悉他所有隐藏的心思,他了解沈培楠,一旦他停止他粗声大气的国骂,开始动用一种隐忍而理性的愤怒,就是他真正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水谷玖一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打眼力官司,挑眉道:“这么说,雅音会馆一事都是巧合,莫老板是无辜的?”
莫青荷捧着茶杯,微笑道:“自然是。”
水谷的质疑没有撼动沈培楠,甚至也没有撼动莫青荷,但他并没有气馁,保持着优雅的气度:“那么莫老板心里没有别人,接近沈师长,也没有别的企图?”
莫青荷皱了皱眉,应道:“当然。”
水谷还要发问,沈培楠忽然站起来:“沈某的家事,不需要别人过问,小莫,送客,我累了。”
莫青荷欢喜的嗳了一声,终于摆脱了拘束,连面部表情都活络了起来。
水谷玖一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刷的往茶几上一甩,他是练功夫的人,这一下子,那纸包沿着长桌面,正正好好滑到沈培楠身前,里面的纸片天女散花似的往外洒,好像是些黑白相片,有几张滑到了地上。
水谷的声音冷了下来:“莫青荷,你在撒谎。”
“问题是,你为什么要撒谎?”
沈培楠狐疑的捡起一张,只看了一眼,一直压抑着的愤怒情绪如开闸的洪水,不受控制的倾泻了出来,他摘下一双白手套扔在一旁,大步冲到莫青荷身边,抬着他的脸,当着所有人的面,使出全身力气,恶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阿西摩多扔了一个地雷
羡之扔了一个地雷
愕然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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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多什么的扔了一个地雷
南吉吉扔了一个地雷
谢谢以上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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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巴掌打的又狠又辣,没有留一点余地,莫青荷捂着脸从沙发滚了下来,狼狈不堪的往后挪动身体,两只手抓着背后的紫绒垫子,他觉得面颊疼的像被火烧灼,鼻下冷飕飕痒酥酥的,好像流了清鼻涕水,用手背一蹭,全是血。
“贱种!给脸不要脸的烂货。”沈培楠抓着他的头发,啪啪补了两巴掌,从地面捡起一张相片,扬手摔在莫青荷脸上。
莫青荷被打得大脑一片麻木,只觉得眼冒金星,天地都在旋转,他摸摸索索的捡起那张相片,低头一瞧,刚才的沉静荡然无存,他慌张的摇头,叨念着:“沈哥,不是那么一回事,沈哥。”
“怪不得我每次问你学校里的事,你都是那副表情。”沈培楠抄起散落在桌上的相片,连同纸包里的一齐抽出来,连看了几张,再受不住一般,尽数兜头兜脸的朝莫青荷抛洒出去,洋洋洒洒的一大片,莫青荷坐在中间,蒙着一脸血污,上下牙止不住发抖。
相片上是他和莫柳初、以及李沫生在北大秘密见面的相片,在一间紧闭的办公室里,三人的影像透过窗户,从对面拍摄的清清楚楚,他亲吻着莫柳初的脸;再看下去,自己夹着两本经济学书籍,低头走出房间,背后是灰泥的墙壁,钉着办公室的木牌……
他又抓起几张,是几天前他和莫柳初在云间戏园见面,他替师兄擦拭脸颊的油彩,他们在戏台上拉拉扯扯,柳初把他抱在怀里,他的衬衫被解了纽扣……
鲜浓的血滴在相片上,弄污了戏中的人,莫青荷猛然抬起头,他明白了,他遇上了一条毒蛇,他被人彻底的算计了!
他把相片甩了出去,怒视着水谷玖一:“你跟踪我?”
“莫老板,这不是关键,真正的问题是,你口口声声强调你对沈师长的感情,但他刚一离开北平,你就迫不及待的要去会情人,这是为什么?你有多少事没吐露,包不包括相片中那位李沫生的赤色背景,还有江山被共|党劫走的真正原因?”
水谷的冷静和优雅终于被打破,眼角眉梢都带了愉悦之色,他从地上捡起那只被遗弃的纸包,掏摸了一会儿,找出一盒小巧的德国录音带,用手指夹着,在沈培楠面前一晃,笑道:“沈师长,这里面有一些莫老板亲口对莫柳初说的话,关于您家庭的政治立场,大概就是他执意跟您南下原因,我很废了一番心血才得到它,希望等您处理完‘私事’,可以听一听,我们大日本国,期待您的解释。”
他把带子咔的往桌面一扣,做出一个敬请欣赏的手势。
沈培楠注视着那小巧的黑色盒带,额头爆出青筋,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儿往下淌,他像一尊暴怒的金刚罗汉,硬生生的压制着情绪,跟水谷对视良久,沉声答道:“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答复。”
“通知巡警署,立刻派人搜捕莫柳初和李沫生!所有在北京大学跟莫青荷有过密切接触的人,通通逮捕,一个不留!”
他高声下达完命令,俯身注视着莫青荷,伸出手,用拇指摩挲那张混着血和汗水的脸,声音透出一丝沙哑:“你把老子当猴耍,小莫啊,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玩得像个傻子。”
白花花的阳光照进来,汗水滑进眼睛里,一阵一阵的刺痛。他沉默的伫立着,好似丧失了所有力量,不由自主地跌坐回沙发,倚着靠背,半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低低道:“把他绑了,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立刻押送南京,移交给戴老板审问。”
莫青荷的头皮募得一麻,他知道国民党特勤处那位戴笠戴老板的手段,有同志落在他们手里,把该吐的吐干净,最后就是个被乱枪打死的下场。
他坐在地上,听见沈培楠的判决,知道一切都没用了,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几名士兵冲上前,把莫青荷从地上拖起来,粗暴的反扭住他的胳膊,一条条枪管对准了他,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但他一点也不害怕,努力抬起头,望着沈培楠黯淡的眼睛,轻轻的说:“沈哥,爷们是个唱戏的,这辈子说得都是戏词儿,就一句真话,你给我记住了,我爱你,就算下一刻就死,我也爱你。”
他被两个士兵押着,踉踉跄跄的走出客厅,他听见秋天的风吹过树叶,刚刚吃了一枚薄荷糖,连呼吸都透心的凉。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无息的停在门口,并不是家里的那辆,前后汽车门同时打开,两名身手矫捷的男子钻出车子,司机是个穿黑西装的高个子,抓着一盘粗麻绳,面无表情的把莫青荷捆扎成了一只粽子,另一名男子矮而敦实,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男子捆完了他的手脚,又掏出一块黑布条蒙他的眼睛,莫青荷突然开始挣扎,一边左右摇晃,一边对着门厅大声呼喊:“沈哥,沈哥!”
他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轻声呢喃着:“要是还有时间,我真想再亲亲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布塞住了,一名士兵用枪柄往他的太阳穴重重一击,莫青荷疼的眼前一黑,接着被布条蒙住了眼睛,强行塞进汽车,他彻底沦入了黑暗。
他只记得,往回看的最后一眼的景象,只觉得那富丽堂皇的客厅跟外界相比,暗得像一间佛堂,沈培楠歪坐在沙发里,用一只手撑住额头,倦怠的闭紧了眼睛。
周公馆的战斗偃旗息鼓,护卫队分作两边分别撤退,下人们恨不得伪装成背景的一部分,而唯一的赢家——水谷玖一,正春风满面的坐着原处,在狼藉的大客厅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人理睬自己,这才温温和和的起身道了一句告辞。
沈培楠没有动弹,下人也一片静默,那小黄猫儿不知这里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软绵绵的喵了一声,竖着尾巴踱到主人跟前,三两下跳上他的肩膀,用圆脑壳蹭着他的脸颊撒娇。沈培楠用手掌托住它的身体,把脸埋在它柔软而温暖的皮毛里,沉默了许久,终于面无表情的转向水谷:“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水谷笑了笑:“沈师长,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咱们少不了得见面……”
沈培楠全身颤抖,猛然打断他:“给我滚!”
水谷嗳了一声,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转身朝门外秋高气爽的光明世界,大步滚了出去。
他是最后的赢家,他知道,他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秋天的风冰凉而舒爽,微微拂着人的头发,水谷玖一快步穿过别墅外的林荫小径,乘上汽车直奔旅店。雅音会馆的暗杀已经数月,他殚精竭虑,东躲西藏,总算有了回报,现在,莫柳初掌控在他手里,沈培楠被政府的多方势力牵制,莫青荷也已经自顾不暇,此刻,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他居住的旅社在东交民巷附近,是一家日本人开办的会馆,兼做饭馆,烟铺和旅店生意,只要付得起钱,也有东洋和支那的妇女陪客人消遣。房间在走廊的最深处,他哼着一段故乡小调,轻手轻脚的拉开房门,还没有站稳,一道黑影箭也似的把他仰面扑倒在地上,两只手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操|你妈的日本佬,爷爷今天跟你拼了!”莫柳初蓬头垢面,跨骑在水谷身上,把他的头一下下往地上撞,“你他妈跟姓沈的说了什么!你们把青荷怎么了!”
水谷的脸憋得通红,他从惊恐中缓过神来,认出是莫柳初,卯足力气从鼻腔发出嗯的一声,握住格在自己胸口的手腕猛然发力,翻身挣脱了出来,莫柳初踉跄着要往上扑,水谷两手横在身前,就势转身,一个大开大合的回旋踢,疾风似的一脚扫中了他的胸骨!莫柳初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飞出,咚的一声撞在墙板上。
水谷两手交叉,喀吧喀吧的活动了筋骨,又来回放松肩膀,摆出格斗的姿势,对莫柳初道:“还打不打?”
莫柳初在脸上抹了一把,却倚在墙角不动了,他全身发抖,一个接一个的打喷嚏,仰着一张青灰的脸,气若游丝的呻|吟:“药,给我一点药。”
水谷断定他没有反击的力气,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纸包甩给他,莫柳初急急忙忙剥开纸包,找出注射器,将粉末用水兑了,抖着手将针头扎进手臂,然后倚墙坐着,像干渴极了的人获得了水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一批货纯,量也足够,你帮了我大忙,这算是我谢礼。”水谷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衣裳,斜睨着莫柳初,“放心,你那废物师弟还活着,不过马上就要被转送南京了,我猜,也活不了多久。”
他诡谲的一笑:“除非……”
莫柳初一脸的汗水和泪水,被药瘾折磨的筋疲力尽,恨不得立刻昏睡过去,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低声道:“你又想怎么样?就算死,就算死我也不会出卖同志。”
水谷不耐烦的一挑眉:“我想怎么样?莫先生,你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国民党军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你师弟被秘密关押,只要你今晚帮我做一件事,不仅能够救他,还能让他看清沈培楠和国民党的真实面目……”
莫柳初斜歪在榻榻米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冷笑道:“我会相信畜生?”
水谷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突然停下动作,厌恶的扫了他一眼:“大和民族讲究忠与义,说过的话,向来不会反悔。”
莫柳初不置可否,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譬如,今天在最危急的情况下,我都尽全力保住了你的声誉。”水谷转向他,见莫柳初神情倦怠,忍不住上前一把攥住他的头发,勒令他抬起头,鼻尖对着鼻尖,近距离注视着他,“你想一想,我只要*的情报,绝不碰你们的地下组织,甚至可以保障你们的安全,但你却可以在合作结束后得到莫青荷,这笔交易,不划算吗?”
他突然放开手,莫柳初没了力量的依托,软绵绵的倒回榻榻米,没有再说话。
水谷知道他默许了,露出满意的笑容,但这次的微笑像清风吹皱的湖水,在他俊秀的脸上只浮现了刹那就平复下去,他不再管身边烂如稀泥的莫柳初,起身继续刚才的翻找,在柜子里找出一块白绸手帕,慢慢打开,面容呈现出肃然的神色。
手帕包裹的是一对染了血的肩章,水谷玖一小心翼翼的将它捧出来,放在刀架前,然后对着那对肩章和刀架上的一柄细长的武士刀,恭恭敬敬的跪下去,如一位传统的武士一样,行了一个刻板而郑重的大礼。
他用家乡的语言喃喃自语:“藤原将军,属下办事不利,丧失了一位武士的荣誉,理当自裁谢罪。”
“支那人是懦弱的民族,支那人的承诺不能够信任,为了大日本天皇未竟的事业,我还要留在这里,等实现真正的大东亚共荣,我就可以回到家乡,恢复我水谷一氏的光荣!”他缓缓抽出军刀,虔诚的注视着它,低声道:“大日本天皇万岁!”
莫柳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在乱梦里翻了个身,摊开手脚,呆滞的笑了一声,再次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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