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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君子在野
黄包车顶一块歪歪斜斜的油布,根本挡不住瓢泼般的大雨,莫青荷和沈培楠两人坐在车上,两人同握住一把伞,还是边边角角的淋着雨,屁股底下冰凉一片,车夫淌着齐大腿的污水,一把接一把抹着脸上的水,一边奋力往前拉着车。
这一带和莫青荷所居住的郊区别墅是不同的,自从北京改名北平,富户一批批南迁,整座内城成了贫民窟,没有下水道,吃水全靠小贩挑着水桶来送,一下雨,整片街区就变成一片混着牲畜粪便和垃圾的污水塘。黄包车一连淌过三道胡同,停在一座四合院前,车夫回过头,露出一口黄板牙说到了,沈培楠跳下车,搀了莫青荷一把,两人扑通一声,一起踩进了水里。
一阵大风吹过,噗嗤一阵响,雨伞的伞盖被吹飞了,沈培楠手里只剩一根光秃秃的伞柄,那张黑油布像张开翅膀的大蝙蝠,被风卷着,飞的老高。
莫青荷全身淋着雨,站在四合院的门口,看着里面东倒西歪的几间破房子,突然不敢往里走了。
他熟悉这种地方,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种地方,天桥耍把式卖艺的人都住这种四合院,东家的孤老太婆,西家的得了癫痫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瞎眼的老头挽着闺女,拎着个破口袋,走街串巷的唱大鼓书,他和柳初刚离了师父自立门户时,跟几个师兄弟合租一间破屋,住的也是这种地方,白天在茶馆里扯着喉咙卖命,穿着挨了大半个月的饿才省出的一件衣裳,低声下气给阔人赔笑脸,晚上满身汗臭的回来,轮流倒泔水、掏厕所,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一间屋子的房门吱悠一声开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挽着裤管,用脸盆装水,一盆一盆的往外倒,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涝的不像样,那男的长得鼓眼泡大板牙,光着黑瘦的膀子,看见门口两名不速之客,扯着喉咙喊道:“喂,找谁的?”
沈培楠道:“莫太太是不是住这里?”
那女的想都不想,哗的泼了盆里的水,不耐烦道:“什么太太先生的,找错了,没这个人!”
那男的闻言却停下动作,撑着腰站起来,问女的道:“最里头那个赵四莲,好像说过夫家姓莫,昨天刚有人跟我打听过她……”
那女的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把脸盆往门边一竖:“往里走,你们赶紧把那臭婆子弄走,烂死在屋里别人还住不住了,真是晦气……”
说完仍不解气,抄起一把扫帚,一下下往外扫水,骂骂咧咧道:“什么夫家不夫家,说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不就是个逃出来的姨娘,天天被追债的撵的这里躲那里藏,刚搬来时我看她那副花枝招展的样子就知道不正经,可不就是,还没住两天,一个男的接着一个的往家里领,现在得了病,哪有一个还肯上门……”
沈培楠不听她废话了,拉着莫青荷往里走,穿过第一间大院子,绕过一道小门,又是一间院子,最靠北的一间门户紧闭,大门却没有上锁。
院外一阵黄包车的车铃响,好像又来了客人,隐约传来那女的高亢的嗓门:“哎哎,你们怎么又来了,前天刚捐过税,家里一粒米都没有,实在拿不出钱了……”
沈培楠推开小屋的门,往里看了一眼,身子一僵,突然转过身,把莫青荷拦在了门口,低声道:“不是这一位,回去吧,我们找错了。”
莫青荷固执的推着他,朝那黑黢黢的小屋深处望去,轻轻道:“你让我看一看,让我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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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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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培楠拗不过他,被他从胳膊底下绕了进去,莫青荷提着满手大包小包的礼物,一步迈过门槛,刚一进门,突然被一股恶臭熏得险些摔个跟头,等他站稳了,只见一间窝棚似的破屋,已经家徒四壁,唯一的一扇小窗糊着旧报纸,被风刮得扑啦扑啦的响,光线从报纸的缝隙里照进黑黢黢的屋子,家具只有一张土炕和一座泥垒的灶台,扔着一只空瓢。
屋里到处漏雨,滴滴答答的雨水把炕淋透了,一床薄被子黑的像一块油毡,定睛一看,里面躺着个烂虾一样的女人,全身散发出腐烂的恶臭,绿头苍蝇嗡嗡的围着她打转儿,一张脸的嘴唇和眼睑都快烂没了,嘴角长着大疮,翻出黑红的肉,牙齿掉的只剩三两颗,白生生的往外呲着。
莫青荷被眼前的情景骇得倒吸一口凉气,沈培楠把他往后一拦,忍着冲鼻的恶臭,率先走上前,掀开油毡的一角,趴在女人脸上的苍蝇受到惊扰,嗡的一声四处飞散。
沈培楠扔放下被子,拍了拍手,回头冲莫青荷道:“没气了。”
莫青荷的手一松,拎着的纸包一股脑儿掉在了地上。
“阿娘,阿娘……”他大步往前走,沈培楠回身用身体阻挡着他,低声道:“你安静点,还不确定这是不是……”
莫青荷突然不动了,他抬起头,静静的望着炕头的土墙,沈培楠跟着回头,沿着他的视线,只见墙上端正的挂着一只玻璃相框,镶着一张黑白相片,是一名穿旗袍的美人的半身照,玻璃片蒙着厚厚的灰尘,依稀看得出相片中的人有着丰润的嘴唇,浓密的睫毛,围绕一双多情而忧郁的眼睛。
沈培楠的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相片中的人的额头、眼睛和鼻梁都同莫青荷像极了,她把一只手伸进一头蓬松的卷发里,微微抬起下巴,妩媚的笑着,眼睛却流露出孩子气的神采,好像一位未经人事的少女,正努力的向大人学习卖弄风情。
这样的笑容,沈培楠一天可以在莫青荷脸上看到无数次,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便叹了口气,转身揉了揉莫青荷的肩头,道:“节哀。”
院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五六个身穿黑制服、头戴大盖帽的巡警冲进来,一个推一个聚到床前,又都厌恶的捂着鼻子往后退,戴昌明高高的擎着雨伞,腆着肥胖的肚子,带领两名洋大夫穿过小院,一叠声喊沈师长,进门看见眼前的景象,张大嘴望着沈培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莫青荷和沈培楠被大夫要求退到门口,屋里的一行人被戴昌明指挥着泼洒消毒水,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巡警署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不一会儿便收拾了一只铁皮箱子,送到两人面前,莫青荷人看了看沈培楠,见对方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就伸手打开箱子,一件件检视里面的物品。
箱子里放着些小孩子的东西,一双旧的看不颜色的虎头布鞋,一条用红绳子穿起来的铜钱项链,一件小小的棉袄,莫青荷抖着手,从箱底找到几张发黄了的相片,拍摄的都是一个秀气的小男孩,其中有一张,他乖乖的坐着阿娘膝头,额头点了个红点儿,细细的手指抓着母亲的胳膊。
莫青荷看着手里的相片,半晌挤出一丝苦笑,对沈培楠道:“阿娘不能带我回家吃饺子了。”
“我出去走一走。”他把相片重重交回沈培楠手上,撑起雨伞,不等他回答,转身朝雨帘迈了出去。
沈培楠没管他,走回屋里,戴昌明搬了只马扎坐着,见沈培楠进来,指了指地上放着尸身的担架,为难道:“大夫说是上午断的气,烧了吧,这雨下的太大,埋了怕有传染病。”
沈培楠绕到灶台边,掀开唯一的一口大黑锅的锅盖,里面空空如也,几粒老鼠屎已经被风干了,灶底放着一只黑米缸,掀起盖子一看,缸底一粒米也没有,一窝红彤彤的小老鼠刚生下来,母耗子蹲在一边,一双绿豆似的眼睛警惕的瞪着他。
沈培楠心里发烦,把锅盖哐当一声扔回去,在屋里走了两步,忽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骂道:“我这欠揍的急脾气,他就这一个念想,现在可好,什么都没剩下。”
他这一巴掌抽的又实在又利落,呲牙咧嘴的半天才缓过劲来,戴昌明正喊口号指挥四名巡警抬担架,闻声唬了一大跳,急忙道:“这事是兄弟弄砸了,昨天接到消息后应该先来看一趟再拍电报,没想到弄成这样……”
沈培楠努力活动面部肌肉,没有答话,他和戴昌明分属不同系统,再有火也不能发到对方身上去,便摆了摆手表示谅解,沉声道:“找几个管事的把后事办了,北平是你的地界儿,你看着办,我信得过你。”
说完,他在戴昌明的肩膀上轻轻一拍,抄起墙边的一把雨伞,大步走了出去。
大杂院已经闹翻了天,师部听说沈培楠连人带轿车被暴雨困在了内城,赶忙调了一辆军用吉普过来接他,巡警们忙着维持秩序,左邻右舍的住户听说附近死了人,还出动了军方,一个个放下手头的活,淌着齐膝深的污水跑出来看热闹,一帮拖着鼻涕泡的小孩躲在胡同口往里张望,活像一排高矮不齐的水鬼。
等巡警把赵四莲抬出来,大家既恐慌又好奇,先做出十分诧异的样子,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互相打听到了事情的原委,又纷纷点头嗟叹世风日下,抬人的巡警离得近了,看热闹的人群都吓白了脸,掩着鼻子,呼啦一下往后散开。
沈培楠一路出了大杂院,在小胡同里看见了莫青荷,正蹲在一棵歪脖子枣树下面发呆,沈培楠淌水走过去,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动弹的意思,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道:“都办妥了,回去吧。”
莫青荷仰起脸,一把伞挡不住从四面八方刮来的雨水,水珠从发际流出来,沿着他的脸往下淌,在下巴归结成一处。沈培楠看不得他这样,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让你失望了。”
莫青握着他的手站起来,仍旧抿着嘴唇待在原地,沈培楠也不催他,摸出烟匣子,点了一根香烟,转手递给莫青荷,自己又抽了一根出来点燃,叼在嘴里一口口吸着,两人各撑一把伞,躲在青蓝的烟雾里一起静默的观望伞外的雨帘。
巷口的一拨穿布褂子的孩子看够了热闹,打打闹闹的互相泼水玩,莫青荷听着远处的笑声,突然开口道:“没关系,我都懂,就算见到阿娘,也不能重来一遍了。”
“十多岁的时候,有人看上我,说只要我跟着他,以后就不用在茶馆熬日子,如果不答应,一辈子都别想在北平出头。”他转头凝视着沈培楠的眼睛,“好过一段,他腻了,把我介绍给了别人,后来,为了活下去,还跟过很多人。”
“云央说得对,你们这些人的心是最容易变的,我们不想尽办法往上爬,就要被一脚踩进泥里,那时我天天做噩梦,梦见住在一间破院子里,倒了嗓子,得了一身脏病,死了也没人知道,直到、直到……”
他抬头望着天空棉絮一般厚重的雨云,在心里说道,直到他有了新的信仰,他和柳初一起加入了组织,但他说不下去,他不能再说下去,莫青荷的声音添了哽咽的意味,沈培楠不爱听他的桃色往事,沉下脸色道:“都过去了,小莫,你是个最积极乐观的人,别跟个小娘们似的瞎想,要往前看。”
莫青荷一把甩开他的手,咬着牙道:“前面有什么,你告诉我前面有什么?”
他忍无可忍的用两手捂住脸,沉浸在黑暗的回忆里,第一次躺在别人身下的疼痛,工人夜校的场景,入党宣言,接到任务的喜悦,发现自己爱上沈培楠时的迷惘,莫柳初的离开,静静腐烂的阿娘,他每天都行走在刀刃上,终有一天,他要做出抉择,他要与此生唯一的亲人和爱人兵戈相见……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天空,孩子们高声尖叫,又被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吞没,巡警们抬着担架从他们身边跑过,噼里啪啦的脚步把积水踏的四处飞溅,莫青荷望着被担架载着远去的油布袋,慢慢蹲下去,喃喃道:“阿娘没了,柳初也不等我了,我回不去,又不想往前走,沈哥,你说前面有什么,前面是什么?”
他把脸埋在臂弯里,轻微发着抖,两片薄薄的肩膀在雨中显得格外单弱,雨伞滑到一旁,瓢泼似的大雨打在脸上和身上,衣角湿哒哒的滴着水。
沈培楠握着一柄黑雨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莫青荷,他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等了一会儿,突然失去了耐心,他抓住莫青荷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拖起来,莫青荷的视野被雨冲的模糊不清,唯一看得见的是沈培楠近在咫尺的眼睛,灼灼的逼视着他。
“我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但总比你经历过的要好。”沈培楠把他的身子搂到怀里,凑近莫青荷的耳畔,低声道:“你的阿娘是没有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你不是想要一位大哥吗,从今往后,把遇见的那些王八羔子都忘了,少轩,好好跟着我……”
莫青荷猛的抬起头,怔怔的盯着沈培楠。
沈培楠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把他的两只手攥在一起,用力握了握,莫青荷的手白净修长,被雨水一浸,看得出手背的青筋,沈培楠像研究一样有趣的物事,捏着他薄薄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半晌抬起漆黑的眼睛,轻轻道:“原先你叫莫少轩,很好听,没什么风尘气。”
他移开视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粗声咒骂了两句天气,转身就要走,莫青荷反应过来,淌水小跑两步,从背后猛的抱住了沈培楠。
沈培楠没防备,被他撞得险些向前冲进污水塘里,稳住步子,回头张口就骂道:“兔崽子又要发疯吗!”
莫青荷不为所动,紧紧的抱着他,沈培楠的体温暖而潮热,军装被雨浸透了,使劲一攥,冰凉的水沿着手腕往下淌,莫青荷的上下牙簌簌打着颤,从牙缝里挤话:“沈哥,你爱我吗,我要一句准话,我要你一句准话!”
他的话刚一出口,立刻反了悔,他突然想起,曾经有一天,也下着这样的暴雨,他同沈培楠坐在轿车里,也是这样闹着索要一句回应,然后他被赶下车,一直到半夜才被允许回家。
他察觉到这个问题的不合时宜,慢慢松了手。
沈培楠目视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干脆的答道:“爱。”
莫青荷一下子噎住了,呆呆的啊了一声,尾音往上扬着,是一个疑问句,半天突然反应过来,又啊了一声,这次语调降了下去,是个感叹句。
沈培楠回过头,摸猫儿似的摸着莫青荷湿哒哒的脑袋,在他被雨浸的冰凉的后颈上捏了一把,点头道:“我爱你,不比你爱我的少。”
他的语调低沉而柔和,就像一位大哥宽慰任性的弟弟,又像是一句不容置疑的允诺,莫青荷的脸颊贴着沈培楠的后背,他在这一刻突然不怕了,心被填补的满满当当,他不怕这些噩梦一样的胡同和大杂院,不怕失去阿娘和柳初,更不怕暴雨般的未来,如果这些都是他命中该承受的,就让它们更汹涌的来吧!
他沉浸在激动和感伤之中,两条手臂勒着沈培楠的腰,额头在他后背揉着蹭着,沈培楠知道他是个喜怒都藏不住的人,很想表示自己对他这种孩童脾气的不屑,板起面孔,刚待呵斥几句,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听从指挥,一丝笑容从唇边溢了出来,藏都藏不住,他怜爱的握住莫青荷揽在他腰间的手,仰脸叹道:“玉乔走后,我原本以为,再不会信任一个人了……小莫,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莫青荷的笑容一滞,不声不响的,他把沈培楠箍的更紧了。
天色更加晦暗,闪电撕裂布满乌云的天空,闷雷在天边隆隆作响。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胡同口,小兵跳下车,冲两人敬了个军礼。
沈培楠拔脚要走,发现自己还被莫青荷缠着,回头给了他一脑瓜,不耐烦道:“小兔崽子,还不回家,想连累老子陪你淋雨淋死?”
莫青荷这才反应过来,慢慢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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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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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培楠和莫青荷回来前,巡警署已经和周公馆通过电话,为了安抚莫青荷,老刘从六国饭店订了一桌子西菜,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白瓷盘子。
淋得像落汤鸡似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老刘赶忙点头哈腰的上前接过接大衣,一边说着安慰的话,莫青荷的情绪却不差,老刘说话时,他对着老刘微笑,小黄猫迎上来蹭着他的裤管撒娇,他低头对小猫微笑,老刘诧异的望着沈培楠,沈培楠却捏了捏莫青荷的肩膀,和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起往浴室走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莫青荷洗完澡,倚着二楼走廊的印花墙壁,一边擦头发,一边接听一个从陈家公馆打来的慰问电话,陈宗义还没说两句,听筒就被杭云央抢了去,唠唠叨叨的把小时候学戏时的陈谷子烂芝麻讲了一个遍,活像个拖鼻涕泡的三岁孩子。莫青荷觉得师弟是喝醉了,听筒里传来的笑声和哗啦哗啦的麻将声,杭云央大着舌头冲他吆喝:“师哥我告诉你,我们这些人,命里没有的就不能强求,什么都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云央比莫青荷晚进戏班子半年,每到年根,跟莫青荷一起裹在被子里,看着窗外飘落的白雪,眼巴巴的盼着家人来接,盼着盼着,就长大了。
莫青荷好声好气的哄了他一会儿,挂了电话。
一下楼就看见沈培楠穿着那身酷似日本浴衣的黑色洒小竹叶睡袍,舒服的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仔仔细细的翻看手里的一沓相片,小黄猫蹲在他脚边,心安理得的享用属于它的半条鱼。
莫青荷一屁股坐到沈培楠身边,好奇的凑过去,只见他手里捏的是从阿娘的遗物里找到的几张发黄的黑白照,三四岁的一名小男孩,呆呆的抬着脑袋,穿开裆裤,趴在床上,露出柔软的小屁股。
莫青荷刷的红了脸,一把抢过相片,想起白天大杂院的情景,禁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沈培楠懂他的心事,张开手臂把他揽进怀里,莫青荷枕着他温暖的胸口,低声道:“谢谢你。”
沈培楠不大自在,躲开他的视线,淡淡道:“肉麻。”
说完推开莫青荷,紧了紧腰间的衣带,起身在餐桌边旁拉开椅子坐下,问道:“谁的电话,讲了这么久?”
莫青荷说是陈寓,云央喝了点酒,越说越啰嗦。
沈培楠皱了皱眉,随口道:“陈先生最近跟一位姓白的舞女打得火热,我晌午约戴先生见面,还撞见他们在一起吃饭,难怪你那位师弟心里不痛快。”说罢招呼老刘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呷了一口,道:“没想到杭云央这么个人,对陈先生倒是真心。”
莫青荷拈着汤勺盛牛骨汤,闻言手一松,勺子当啷一声滑进了汤盆里。
沈培楠见他面色有变,补充道:“你别跑去告密,那位白小姐和日本人关系很好,专跑航运走私,我瞧着陈先生与她结交,大约只是生意问题。”
莫青荷噗嗤一声笑了,用餐巾擦了擦手,道:“用不着我告密,他心里有数。你们打着应酬的名号,一个接一个的跟戏子演员闹绯闻,我们呢,在公众面前总要做出高不可攀或者清白自守的样子,实际上,自然是要跟尽量多的人周旋,否则哪里负担起大笔的生活开销?云央不是那么死心眼的人。”
沈培楠听他说话,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在交际场上,能找到一位长期的冤大头是很不容易的,更别提所谓的忠贞和长久,现在密斯特陈把他当成心头肉,又养得起他,云央倒好像很不快乐。”他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摇头道:“我真不明白他了。”
沈培楠听到“冤大头”三个字,表情一僵,把餐叉当啷一声扔在盘子里,冷着脸道:“莫青荷,我为你淋了一天的雨,你说这些,你是打算气死我作为回报吗?”
莫青荷跟他面对面坐着,说了句别闹,接着放下刀叉,十指交叉,忧郁的支着下巴。
这个动作是沈培楠在思索时常用的,被他借了来,有些装老成的意味。
沈培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黑,莫青荷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顾及对方的想法,叹道:“我在想,出卖色相的感情是不长久的,尤其当两个人之间地位相差悬殊,其中一方少了牵制,就更谈不上忠贞。所以无论眼下关系如何,都要保持人格的独立,这样,即便感情最后破裂了,也没有损失太多。”
沈培楠忍无可忍,把盘子往前一推,绕过餐桌,大步朝莫青荷走来,边走边咬牙切齿道:“这又是你在学校学的新玩意?你给我听好了,老子花大价钱养着你,你就是老子的私有财产,再放这种狗屁,小心我一顿鞭子抽死你!”
吱嘎一声,沈培楠把莫青荷连人带椅子拖了出来,两手从他腋下伸过去,拎麻袋似的把他往上提,冷不丁按在他腰眼上,莫青荷啊的叫了一声,一边笑一边喘气,转身勾着沈培楠的脖子,就势往他身上一跳,两条腿夹着他的腰。沈培楠托着莫青荷的屁股,不解气的在他的臀上拍了一巴掌,低头与他亲吻起来。
老刘取水果回来,看见这一幕,嗨嗨的笑着退到一旁。
两人正亲的尽兴,二楼走廊传来叮铃铃一阵响,清脆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沈培楠放下莫青荷,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老刘上楼应答,回来时表情不太自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骨节牵动的喀吧细响,莫青荷望着沈培楠交叉的十指和手背暴起的青筋,心说没有一件好事是可以长久的,这一晚上难得的清净,还是到了头。
电话是沈培楠所属的军区司令部直接打来的,转达了一个消息,日本军方不知从何处得来新的情报,要派专员重新调查当日藤原中将和川田中佐遇刺身亡一事,丝毫没有过问沈培楠是否应允,私自决定要在明天上午登门拜访,而那位所谓的特派员,竟然嚣张到连姓名都不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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