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汝不识丁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酥油饼
门房被他的反应吓得一哆嗦,还以为自家老爷做了对不起顾射之事,畏缩道“小的当门房几十年,确信是顾射无疑。”他顿了顿,又觉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便道,“县衙有后门,出去拐个小巷就是西大街,你可让大人从那里走。”
郝果子呆道“到哪里去”
“想去哪里便可去哪里。我知那顾射为人,绝不会死缠烂打。若大人不在,他多半就走了。”门房一心为东家出谋划策,虽与郝果子想岔了,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郝果子听得心中一动,转念又想道少爷如此看重顾射,万一知道自己将他拒之门外,怕是会不高兴。虽说不会对自己如何,但少爷大病初愈,万一因此事郁结于心,自己就是大罪过。
他正迟疑不定,便看到一个华服青年施施然从拱门过,径自朝这边走来。
“你是谁”郝果子跳出去。
华服青年挑眉,“顾射。”
“你便是顾射”郝果子吃了一惊,不由仔细端详他,果真一副好相貌,比那群香楼的头名小倌还要风流倜傥,更为自家少爷着急起来。当年因为一个旖雨公子,少爷就落得如今田地,却不知道这个一看就比旖雨公子厉害百倍的顾射又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顾射从小让人打量惯了,也不觉得有异,眼眸朝四下一转,问道“陶墨呢”
“正听金师爷念书。”郝果子下意识回答。
“在何处”
郝果子又要张开,随即警觉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顾射眯起眼睛。
郝果子顿时一阵透心凉,硬着头皮道“少爷读书从来不让人打扰。你有何事,由我转告便是。”
“读书”顾射眸光渐渐飘远,不知在想什么。
郝果子心中暗暗不爽。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他说无视就被无视了好歹他们刚刚还在说话不是
“让他来。”顾射说着,起步走进郝果子适才呆着的书房,找了个能晒到阳光的位置,悠悠然地坐下来。
郝果子吃惊地看着他。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遭看到如此主动之人,竟入他人府邸如自家后院。
“奉茶。”顾射食指在桌上轻轻一叩。
“是。”门房答应一声,扭头就跑。
郝果子想喊住他,想想又觉得自己太过小气,便道“你且等着,我去通禀我家少爷。”
顾射不理他,犹如入定。
郝果子转身就跑,却不是如他所言去找陶墨,而是去找了老陶。
老陶听到顾射亲自前来也是一阵惊异。这几日他有心打听谈阳县情况,对这位一锤先生关门弟子已有了大体了解,知道其人平素并不喜与人往来,只偶尔应酬同门师兄弟。又知他心高气傲,才学过人,已得一锤先生真传。虽然从不入官门,但同门中若有谁遇到难解的官司,都爱请教于他,也从来不曾无功而返。这样人物居然主动上门,如何不叫他左思右想,一头雾水“他可曾说什么”
“他说来找少爷。”郝果子犹豫了下,还是将陶墨之前让他去顾射府上投帖之事说了。
老陶皱眉道“少爷竟真想与他结交。”
郝果子低声道“那个顾射长得真是不错。”
老陶瞪他一眼,“休要胡言”
“是。”
“你就将此事禀告少爷吧。”
“是。”郝果子正要走,又被老陶叫住。
“以后这等事不必前来问我,直接禀告少爷便是。”老陶顿了顿,别有深意地望着他,“莫忘记,少爷才是这一府之主。”
郝果子一个激灵,只觉得他那眼睛仿佛一盆冷水浇下,忙不迭地去了。
陶墨正听金师爷念书念得头昏脑胀,听到顾射到府,一个挺身就冲了出去。
大约冲到门外五六步,又觉自己过于失态,忙跑回来,冲着慢条斯理合上书的金师爷道“师爷说得真好,学生受益匪浅。”他说着,老老实实地鞠了个躬,又溜了。
害得见他鞠躬吓了一跳,正要回礼的金师爷尴尬地僵在当场。
郝果子在旁打圆场道“师爷莫怪。少爷以前也不爱读书,但尊师重道做得不差。”
金师爷忙道“不敢。在下不过是东翁请回来的一名师爷,偶尔读读书罢了,师、道二字愧不敢当。”不过陶墨适才一礼倒的的确确稍稍扭转他之前对他的看法。也因此,他看出这个东家不是装傻,是真憨,更不敢在这县衙里多掺和,顶多领一份俸禄,做做笔录,养个老就是了。
不过金师爷作何想,却不是陶墨所关心的。
他现下一心一意惦记着顾射,双腿抡得飞快,直到冲进书房还收不住,硬生生多冲出四五步才止住,讪讪转头看着靠窗而坐的顾射。
“顾、顾公子你来了”陶墨边喘气,边眉开眼笑地打着招呼。
顾射指着茶几上的茶杯,语带厌恶,“劣茶。”
陶墨脸上一红,急忙冲过去将茶杯移到其他处,“我给你重新倒一杯”
“倒”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让陶墨面色更红,“沏煮”
顾射依然不语。
陶墨对茶道一窍不通,只好道“要不,你喜欢喝哪里的茶,我去买回来”
“因何爽约”顾射转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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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有个官司,我要升堂。”在他的凝视下,陶墨气势弱了一大截,却仍道,“我作为当地父母官,理当以百姓之事为重。”
顾射直盯盯地看着他。
陶墨被他浑身燥热起来,手心微微冒汗。
顾射道“你所请教之事,可是与昨日之案有关”
陶墨其实也没想好要请教什么,听他如是说,便忙不迭地点头。
顾射道“那后来又是何人指点于你”
“不曾有人指点。”陶墨有些惴惴不安,“可是审坏了”
顾射双唇微抿。
陶墨心怦怦乱跳起来,“我知道我不识字,对律法也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是真心想要做个好官的。若是你觉得我审得不好,我愿意将廖氏和王鹏程请回来,再重新审过。”顾射沉默不语,他更加忐忑不安,“我是不是不该打他板子我只是没忍住,要不,我请他回来,让他亲自打回来”
顾射看他急得直搔头,眼波微动,“这只是寻常小案。你他日若再有难题,可来问我。”
陶墨这才松了口气,眼底不禁流露出期盼之色。却见顾射起身往外走,他连忙道“你要走了”
顾射回头,面色清冷,“有事”
“你若不嫌弃,不如留下来一同用膳”陶墨羞涩地问。
顾射眼角一撇那杯被狠狠嫌弃的茶。
陶墨顿时蔫了。
从县衙回府,顾射径自进了书房。
顾小甲正在收拾,看他进来,便拿起一张纸条问道“公子,这要留着吗”
顾射伸手接过,上面四个端正楷书母子情深。
顾小甲见顾射若有所思,便乖乖站在一旁。
过了会儿,顾射慢慢将纸条撕掉,丢给他。
顾小甲好奇道“这纸条原是给哪位讼师写的”他知道自家公子经常给那些师兄弟出谋划策。
顾射懒懒地瞥他一眼。
顾小甲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
10
10、名师高徒一
老陶看陶墨窝在家中不动,便劝他出去走走,也好熟悉熟悉谈阳县的风俗人情。
岁末将近,寒风冷冽。街上行人来往采办年货。
有老陶在,陶墨是无须沾手这些事的,只是带着郝果子逛逛点心铺之类的小铺子。
郝果子记着他以前喜欢吃桂花糕,特地买了些给他,让他边走边吃。
陶墨刚一张口,冷风就呼呼灌进去,牙根都透着冷意,只吃了两块便停下了了,剩下正要交给郝果子,一转身却正好装上一个人,将手里的桂花糕都撒到了地上。
郝果子一下跳出去,道“你怎么走路的”
那人正要辩解,待看清陶墨容貌,脸上立刻露出欢喜之色,“陶大人”
郝果子狐疑道“你是谁”
陶墨讶异道“王鹏程”
郝果子眼角一跳。难道是那个被打了好几个板子的不孝子他下意识地挡在陶墨身前,戒备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王鹏程冲陶墨揖礼道“相请不如偶遇。陶大人不知可否赏面让在下做东,请大人去仙味楼坐坐”
郝果子扯着陶墨的袖子,附在他耳边极小声道“怕他来者不善。”
他虽然小声,但王鹏程依然听得一清二楚,连忙摆手笑道“这位小公子多虑,在下只是想谢谢陶大人而已。”
“谢谢”哪里有人被打了还要致谢的郝果子疑云更浓。
但王鹏程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陶墨的胳膊就往仙味楼走去。
郝果子追在后面,想要拉开,却听陶墨道“我正好累了,歇歇脚也好。”
王鹏程连声道“正是正是。吃完仙味楼,还可顺路去茗翠居坐坐。”
郝果子在原地跺了跺脚,最终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话说这仙味楼乃是谈阳县最出名的酒楼,迎来送往皆是商贾豪富,文人墨客,稍微过得去的一桌便是普通人家一月的伙食,价格不菲。
王鹏程和陶墨到时,已是正午时分,仙味楼几乎满座。
王鹏程和掌柜交涉许久,才腾出一个靠墙角的空位。他又指挥伙计搬来一道屏风阻隔,将大堂一隅布置如小包厢。这样一番大费周章的折腾完毕,他才坐下,讪讪道“大人莫怪,实在未想到能和大人在街上偶遇,招待不周,只能委屈大人了。”
陶墨摆手笑道“如此便很好了。”
郝果子忸怩地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陶墨,等他点头才高兴地坐下。
“我点了几道仙味楼的名菜,大人一会儿尝尝,若是不够,只管开口。”王鹏程似对郝果子入座毫不惊讶,亲自为陶墨斟上茶,连带郝果子都沾光地享受了回被伺候的殊荣。
陶墨想起那顿板子,心中愧疚,柔声问道“你的屁股不碍事吗”
王鹏程笑容尴尬,低声道“大人放心,那些衙役没使劲。我回去擦了药就没事了。”他原本还想陶墨大概要问起衙役为何没使劲,正想着是否要将他们故意放水,事后讹钱之事据实以告,但见陶墨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那便好”,似乎对此等事并未介怀,不禁以为他对衙门中事早已了若指掌,对自己的“轻打”也是意料之中,心中更是钦佩。
“说起来,此事若不是大人妙计周旋,只怕我与家母的芥蒂也不会这么快打消。”
莫说郝果子茫然,陶墨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王鹏程叹道“自从亡妻过世,我便无心再娶。只是家母一直惦记着我王家无后,再三催促,这次更是闹上公堂,非要迫我就范。若不是大人的一顿板子打出了我母亲对我的疼惜,只怕到现在还不清静。”
郝果子好奇道“传宗接代乃是大事,你为何不肯再娶”
王鹏程眼神闪烁,半晌未语。
陶墨心中有所触动,道“你对过世的王夫人便是那所谓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吧”他说完,特地看了看郝果子的表情,见他颔首,才放心。
王鹏程嘴唇嗫嚅了两下,正好上菜,话题便中断了。
仙味楼的菜肴果然不俗。
陶墨和郝果子过了好一阵紧紧巴巴的日子,难得吃到这样美味,都吃得筷不停手。
王鹏程只是浅尝了几口,便停下了,好容易等他们吃得尽兴才道“我听闻陶大人来谈阳县只带了两位仆人”
陶墨道“是。”
王鹏程试探道“那尊夫人”
郝果子心直口快道“我家少爷还不曾娶。”
“哦”王鹏程眼睛一亮,低声道“莫不是陶大人眼界高,瞧不上”
陶墨干笑道“哪里。只是一直不得空罢了。”
不得空三个字正好戳中王鹏程的心,让他笑容顿时灿烂百倍,“若是大人有意,在下或许能为大人筹谋一二”
郝果子想起陶墨只好男色,脸色当即一白。
陶墨推辞道“家父辞世不到一年,我还须守孝。”
“哦,这样啊。”王鹏程一脸失望。
郝果子惊奇地看着他道“你也好生奇怪。之前你母亲让你娶妻,你百般不肯,如今又怎的替别人做起媒人来了”
王鹏程面色尴尬,“我只是感激陶大人一顿板子让我和我母亲心结顿消,所以想略尽绵薄之力,帮陶大人一把。毕竟陶大人初来,内院想必也需人打点。”说到内院,他似乎想起什么,便道,“不知陶大人来谈阳之后,可曾拜访过两位老师”
陶墨茫然道“我不曾有老师在谈阳县。”
“我指的是一锤先生和林先生。”他压低声音。
陶墨猛然想起,自己曾与老陶提及过此事,后来因选不定礼物而暂时搁浅,这一搁浅就搁浅到了现在。“还不曾。”
王鹏程踌躇了下,暗示道“还是去一趟为妙。”
陶墨道“只是不知两位先生喜欢什么礼物。”
王鹏程笑道“所以我说陶大人若是有位夫人打理内院,此事便会简单许多。一锤先生和林先生除了同为名讼师之外,还有一个相同之处,便是对夫人言听计从。”
陶墨挠头道“那我便送些金银首饰与两位夫人”
王鹏程脸色一黑,心想这位大人怎么大事明白小事糊涂。他忙道“万万不可。大人毕竟是男子,这送这等礼物与两位先生的内眷怕是不大合适。”
陶墨耳朵微红,尴尬道“是我所思欠周。”他从小即对女人无意,便很少对男女之防上心。
“也罢。”王鹏程想了想道,“难得我与大人一见如故,我便再多说一句。”
陶墨拱手道“请说。”
“一锤先生夫妇和林先生夫妇都有爱徒,你可知晓”
陶墨精神一振,“我知道,是顾射。”
王鹏程被他眼眸中射出的光芒唬了一跳,“顾公子是一锤先生的高徒。而林先生的高徒是卢镇学卢公子。”
陶墨颔首道“我也识得。”
王鹏程听他说“也”,心中了然,笑道“怪不得大人老神在在,原来早已结实了顾公子和卢公子,倒是我多虑了。”
陶墨认识卢镇学和顾射都属偶然,只是解释起来却费周章,便任由他误解。
三人话尽饭饱,便告辞出楼。
郝果子跟着陶墨走在回县衙的路上,眉头紧皱,“我总觉得这人有所图谋。”
陶墨叹道“我有什么好被图谋的”
“不是。少爷可还记得,在我们去仙味楼之前,他明明说过还要请我们去茗翠居坐坐的。可一吃完饭,他付了帐就跑了。”郝果子嘀咕道。
陶墨好笑道“你若惦记茗翠居,改日我请你便是。”
“不是茗翠居的事,是唉,总之少爷要小心他。”
陶墨见郝果子喋喋不休,只好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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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名师高徒二
回到县衙,陶墨早早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倒是郝果子还惦记着,特地跑去与老陶一通说。
老陶听了也觉得不寻常。那王鹏程是生意人,不论是感激还是怕陶墨这个父母官,宴请一顿饭也很正常,只是大男人做媒他转身去找金师爷。
金师爷是当地人,说不定能猜到其中缘故。
果然,金师爷一听此事便笑了,“没想到这个王鹏程竟然还能想到这样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老陶见其中果然另有乾坤,忙问何故。
金师爷道“你可知王老夫人为他寻得续弦夫人是哪一家”
老陶心想,这我如何得知但嘴上却道“愿闻其详。”
“是佟家。”金师爷见他不解,又道,“一锤先生的夫人便出身佟家。”
老陶恍然道“王夫人想与一锤先生联上姻亲关系”
金师爷有意提点一句,“在本地,一锤先生和林先生的威望可不比寻常。”
“这是自然。”老陶顿悟,“莫不是那王鹏程担心退婚会激怒一锤先生,所以才想祸水东引”
金师爷惊讶道“难道你也听过关于佟小姐的传闻”
老陶想,我连佟家与一锤先生的关系也是刚刚才知,如何会听过不过他有意套话,便含糊道“只是坊间传言,怕是做不得数的。”
金师爷道“我虽不知她是否如传闻一般是位悍妇,但年过二十仍未出嫁却是不争的事实。”
老陶心中了然,向他道了声谢,便去了。
金师爷目送他离开之后,施施然回书桌后坐下。
初时以为这位新上任的陶大人只是位胸无点墨的败家子,没想到真到了审案时也能用点儿计谋,甚至还引得顾射上门来寻,怕是有几分不寻常的本事。
既是如此,他就旁敲侧击地提点他一点,也省得每过几月就要换一任东家这样
识汝不识丁 分节阅读_8
麻烦。
到夜间,陶墨踌躇许久,终于忍不住对老陶提及想去拜访顾射和卢镇学之事。他将王鹏程对他分析的厉害关系一一道来,言明自己是因为没有内院操持,才不得不与两位先生的高徒拉拢关系。
老陶听完,久久不语。
陶墨不禁忐忑。
“少爷可曾想过,”老陶缓缓道,“添一位少夫人操持内院呢”
陶墨心头一惊,“你知道我对女子不能,我”
老陶听他结结巴巴,便道“陶家总要留一后人。”
陶墨低头沉默。
“我想这也是老爷临终前最大的心愿。”
老陶一旦搬出“老爷”两个字,陶墨便蔫了,讷讷道“我要守孝三年。”
“也是。守孝是应当的。”老陶道,“只是少爷守孝不该让人知道才是。”
陶墨愕然道“为何”
“我朝律法,守孝期间不得出仕为官。”
陶墨脸色一白。
老陶道“除非皇上夺情,不过少爷怕是用不上这一条的。”
陶墨嗫嚅道“可是,我已经对王鹏程说了。”
老陶道“也罢。他也不见得知道得清楚,只是以后莫再提及了。自然,若少爷肯尽快成亲消除后患,那是再好不过。”
陶墨道“纵然不能提,我心中也是要守孝满三年的。”
老陶叹了口气道“既然少爷坚持,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陶墨心虚地低头。
“至于拜访一锤先生和林先生之事万万不能再拖了。所幸再过几日就是大年夜,我们送些年货上门总是不错的。”老陶见他失落,补充道,“顾射与卢镇学虽然是两位先生的高徒,但两位先生桃李满天下,门生众多,我们若是厚此薄彼,只与他们来往,反倒不美。不如日后再说。”
陶墨听他说得在理,无话可驳。
至翌日清晨,陶墨在郝果子的督促下早早起床。老陶已经在备好了年货和马车。马车就是丢在半道上的那辆。他一买仆人就命他们拖回来修好,总算比轿子方便。
陶墨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爬上马车,又靠着郝果子丢上来的软枕歪头睡了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又上来一个人。
他半睡半醒地看了眼,随即瞪大,惊讶道“金师爷”
金师爷拱手道“东家。”
“你,你怎么来了”陶墨撑着手臂坐起,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
金师爷视若无睹道“我陪东家去拜年。”
“哦。”陶墨掀帘看了看外面,“老陶没来”
“他要打点府上事务。”金师爷试探道,“东家似乎很倚重老陶先生。”其实他在县衙呆了的这段时间,也看出这个老陶绝非平常人,不但精明能干,而且处事沉稳大气,仿佛出身大家。但陶墨又实在不像是大宅院里养出来的少爷。
陶墨不疑有他,答道“这是自然。自从我父亲过世之后,便只有他一直照顾我。”
“府上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
金师爷道“东家若能仕途顺畅,平步青云,令尊令堂泉下有知,也定然会十分欣慰。”
这话说到陶墨的心坎里。他笑道“我也是这样想。我父亲一生愿望不过希望我能出人头地,莫要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地过一生。”
金师爷道“看来令尊也是饱学之士。”
陶墨摇头道“其实我父亲也是大字不识的。”
“哦可是五千两不是小数字,一般人哪里能捐出这样一大笔银子来”
陶墨略显不自在,道“我父从商。”
金师爷看出他脸上的警戒之色,点到即止,不再往下延伸。
陶墨暗暗松了口气。
马车行至一座大宅门前停下。两旁是白墙红瓦,有绿木高出墙头,在这凛冽寒冬平添春意。
陶墨和金师爷下车来,便见郝果子已经敲开了门,刚投了拜帖。
大约半盏茶后,里面转出个管家模样的人,从郝果子手中收了年货,转身将他们领去花厅等候。又过了一炷香,那管家又将他们送去了花园。
花园大半萧索,只有靠近亭子那处种了一片梅花,如今正是盛开的时节,开得十分热闹。亭中人在花的掩映之下别有一番脱俗出尘的风采。坐在亭子正中央的是个年过半百的美须文士,双目炯炯有神,面目清秀。他左手边坐着一名妇人,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容貌秀丽,杏眼樱唇,嘴角一点黑痣,风情万种。右手边是一名青年,星眸如珠,却是陶墨近几日最为惦记的人。
“不知陶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文士身不离座,只是抬起双手,了无诚意地拱了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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