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不知道
春风不识周郎面24
夜幕临近,房栊向晚,残花静默地敲打着东厢的暖霭轻暑。
孙太太欣长的手指在床头的玻璃莲花灯下格外白皙无暇,指甲上淡粉的红,高挑的雅中不经意间流出了柔美的媚。她左右端详,对着眼睛照了百十个轮回,满意地笑了,回头瞧见身旁的人皱眉深思,胳膊推了推,说道“其实,那小妮子还是太嫩,只晓得什么是风花雪月,没见过这风花雪月之后的闺阁愁怨,遇到老四这种人,倒有些可惜了。”
孙铭传怀揣心事,对于那种鸳鸯蝴蝶的情情爱爱没有半分热度,听到老婆的话,像往常一样敷衍地“嗯”了一声。
孙太太没有注意,继续感慨“小妮子也不是三头六臂的角色,我是在想,要不要把姑妈请过来认认人儿若是她喜欢,我也好做个顺水人情,从中帮忙周旋周旋;若是她不喜欢,我也乘机劝劝小妮子,让她趁早对老四死心。免得这男女感情越演越烈,倒最后无法收场,闹得家里鸡犬升天,谁都不好受”
“嗯”孙铭传略微惊愕,提醒道“老四一直是瞒着人家的,你可不能捅漏子。”
孙太太得意地笑了笑,俨然一切皆在掌控之中“我又不会多嘴,只是看一看姑妈的脸色。”
若是平日里,孙铭传早制止了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只是他一门心思盘算起自己的密谋,沽溏的军事基地需要建立一所院校,就地提升将士的行军作战能力,今天的宛静太让他大开眼界,这种通晓科学又把数字运用到恰如气氛的人在顺德实在太少。也许把姑妈请过来是一步好棋,不管姑妈喜不喜欢,张澤霖对人家已经是一半冰水一半火焰,如果稍稍添油加醋,他难免不会带人去沽溏小住,若是去了沽溏,请宛静在院校里传授课程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如此秦军也就不是一支只懂得英勇杀敌的普通军队了。
而此时的宛静斜靠窗棂,抬头望着一轮弯月,迎着徐徐的风,心里亦是一阵阵为难的酸楚。
若他不是张澤霖该多好,顺理成章地救出表哥后,吩咐人安然无恙地把他和彦卿叔送回许昌,不管是答谢他的恩情,还是逃避姨丈逃避谭家,她可以理所当然地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若他是张澤霖,她该怎么办从许昌,他便开始欺她,到了顺德,他又是一路地设下埋伏。表哥被他扣押在监狱,他说是生,她能相信确是生吗现在她又不能摆出一张丑脸,把事情闹得僵硬,一发不可收拾,若是他不高兴了,拿表哥威胁自己,拿自己威胁表哥,事情就没了回转的余地。
她像是被架在火炉上,左烘,右烤,全身都要炸裂了。
孙太太是张澤霖的表亲,能不能找她说情,通融通融她眼睛里灵光一闪,也许这事儿在峰回路转下会有转机。
于是。
翌日午后,孙太太派人请她去中堂搓麻将,她本不会,仍是干脆地应承了。
中堂已摆好位置,三人围坐的场景只缺了她一人,孙太太瞧见她后,热情地唤她临近自己坐下,对着另外两张陌生的面孔介绍说“这是余小姐,我最近结识的干妹妹。”
宛静习惯性浅浅一笑,等待孙太太介绍两位,却是听到她交代银梅“沏壶茶水来,不要碧螺春,要老太太从东瀛带回来的绿茶。”
“不提我倒忘了,今儿,怎么没瞧见老姐姐”宛静对面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边摸牌边问道。
孙太太仔细望着门前的白玉色麻将,随口答道“我们家老太太,您不是不清楚,总以为外面的花花世界比家里好,刚从东瀛回来,第二天又去了乡下,说是,不停地惦记着源井那栋宅子里的梅花树。”
“大姨妈还真是有心有所属,妈,你倒是该学学人家。”宛静右手侧传来清脆声,一股子高调高傲倒不在话下,只是这“大姨妈”的称呼让宛静恍若初来园子的一刻。她不由细细打量了女子,与孙太太不相上下的年纪,衣着风格也是出奇地相似,金黄色的旗袍,大波浪披肩长发,耳垂边缘闪闪发亮的黄金圆环,还有那嫩滑手腕上晶莹剔透价值不菲的玉镯,她不禁再抬头望望对面的老妇人,颈脖上的一粒粒南海珍珠更是硕大无比,她两鬓虽生了白发,除了眼角的褶皱外,脸阔却是饱满丰腴,白净夹着红晕,挡不住的富态富贵之气已跃然面上。
“我倒是想学她,你跟老四,一个不再嫁,一个不初婚,让我这后半辈子怎么安生”老妇人不满意了,满脸怒气,打出的牌也是冲冲地拍在了桌子上。
“姑妈,你别气恼表妹,她的性格是雷厉风行,指不定今儿在我这儿摸牌,明儿就宣布成亲,我怕你那时”孙太太突然止了劝慰的话,推倒麻将,大笑道“胡了。”
众人一瞧,孙太太听胡的单张绝牌正是宛静出的。
倒也不是她完全不懂,三家出什么牌,她一直跟随其后,至少如此,她不会输得太惨,只是孙太太一口一声“姑妈”,一口又一声“表妹”,那“姑妈”“表妹”眉宇间又跟整日所见的人颇为相似,她酝酿的那些投石问路的计策顿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头昏脑胀,也不知道该出什么,随意摸了一张,便打了出去。巧了,孙太太胡了。
接下来的几局,都是宛静一个人一味地掏钱,她又是一幅蹙起峨眉、沉默不语的面孔,惹得三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随便打了一张牌,老妇人忍不住提醒她“丫头,刚才出四万,现在出五万,你是不是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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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说“好像我也没有其它的牌出了。”
孙太太“噢”了一声,对银梅使了眼色。
银梅识趣地站在宛静身后。
似乎抓住了大好时机,孙太太笑问宛静“不会搓麻将,怎么不早说若是这样,我就不找你了。”
宛静来这里陪客是有求于人,哪敢说自己不会,她莞尔回笑“不是不会,只是这两年几乎没碰过,生疏得紧。”
“听余小姐口音,不像是顺德人。”“表妹”好奇地发了话。
“余小姐是许昌人”老妇人亦是问道。
“太太真是厉害,我祖籍许昌定州。”宛静没有隐瞒。
“噢,不过,你的定州音比较淡,很难听出来。”老妇人又补充说。
宛静解释说“我早年的时候一直在许昌读书,后来又去了南洋两年,是最近才回来的。”
“你去过南洋”“表妹”来了兴致。
宛静点了点头,不悲不吭,一一答复了“姑妈”“表妹”提出的问题,其间,孙太太适宜地见缝插针,投其所好,表扬她懂什么会什么,总之她的好被孙太太干净利落地摆了出来,还不露半分自个的小心思,只说“能认识这个妹妹,我是有福了。”
春风不识周郎面25
鉴于银梅的指点,对胡牌技巧的洞悉研究,还有初学者奇异无比的好运,十几圈下来,宛静连连推牌,不仅收回了本钱,而且大杀四方,夺走了富贵太太脸上的彩光,逼走了千金小姐面容的红润,连孙太太都变得无所适从起来。银梅则躲在身后不时推她的背,或者扯扯她的衣角,甚至在她胡牌之际,接二连三的咳嗽。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提示提醒,她充耳不闻,该出手时继续出手,嘴上还一刻不停地拽着银梅的胳膊发嗲“呀我好像又胡了。”
起初麻将桌上还有两句人言人语,后来大家都寂静无声专心打牌,只是麻将的碰碰声在宛静的连连胜利中越演越烈,终于在她兴高采烈的一声高呼“胡牌”中宣告忍无可忍。
老妇人气急败坏地推了牌“不玩了,不玩了,这钱都见底了。”
宛静笑逐颜开,大方地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借你。”
老妇人俨然第一次听到这种话,脸上顿时挂不住彩,好在顾着自己的身份,不跟一般人见识,只是满眼的嘲笑“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还没像谁借过钱,今儿我倒开了眼界了。”
宛静惊异地望着她,愣愣地捧着钱,委屈无辜油然而生。
本是其乐无穷的场面竟然不自不觉地支离破碎。
孙太太忙上前陪起笑脸,两手摇着老妇人的手臂,道“姑妈,你莫生气,小妮子不会说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甭跟她一般见识。”
“表妹”亦是出来圆场“妈,你瞧瞧,上了年纪,还那么大的火气,人家小丫头第一次打牌”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老太太脾气亦是三分霸道,三分倔强,三分不可忍,一分不可辱,仰头丢下主人,“哼”一声便离开了。
孙太太胆战心惊地跟了上去,劳心劳力地陪着不是。
“表妹”耸耸肩,无奈地紧随其后。
宛静则耷拉着脑袋,默默地看着一干人消失离开,对身后的银梅不怕死地一笑“她脾气好大”
银梅吓得呆若木鸡,一时回不了神“我从没见张太太发那么大脾气,脸都绿了。”
宛静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晓得会搞成这样,把碧茵姐的客人都气走了。”数着大摞的钱,她捡出自己的那份,剩下的全部递给银梅“这些,你拿去给姐妹们分了吧”
银梅恐慌的眼睛又是一惊,慌忙罢手拒绝。
宛静强拉过她的手,把钱硬生生地塞到她手上“钱财对我来说是身外之物。再说,我现在也不缺。”
银梅推托不过,看了一眼数不清的票子,又望了望宛静,担忧地提醒道“余小姐,你不知道这是谁的钱”
宛静佯装无所谓,说道“不管是谁的钱,现在是我的了。你别牵心太多。”
银梅摇头道“在顺德,只要认识张太太的人都要给她九分面子。来孙家打牌的太太小姐们,哪个敢赢她的钱个个都是阿谀奉承,摇尾乞怜的,能输钱给她,都说是祖宗积德,老天有眼。”
宛静笑道“那又怎样,我是许昌人,总有一天要回许昌,难道还指望她官运亨通不成”
银梅瞧她无畏的样子,更是跺脚着急“余小姐,我看得出来四少爷他喜欢你。可是得罪了张太太,你怎么跟四少爷成亲,怎么进张家的门啊她怎么会答应娶你当儿媳”
是她察言观色,看出了他跟老妇人的关系不一般,然后一步步设下伏笔,又一步步引诱银梅说出她想要的答案,可听到她是“张太太”,她确是“张太太”,不姓“李”姓“王”姓“孙”,偏偏姓“张”,偏偏家大气粗,顺德无人敢得罪,她仍被意料中的回答震蒙了。
难过的种子早已在心中发芽,只是这一刻,它突然变得茁壮变得粗壮变成了苍天大树遮盖了全部欢悦的阳光。
她两眼发直,呆呆地坐着,恍然间听到有人问她“这是怎么了”她笑笑说“没事”可起身时,眼睛金光四散,脑袋发晕,一个列颠差点儿撞在了门柱,感到胳膊被人搀扶,她七绕八绕地摆脱了,嘴里不断重复“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又迷迷糊糊,跌跌撞撞,一步三倒地往紫芸阁的方向走去。
张澤霖办完公事来瞧她,她缩进被子,逃避着不想见。
银梅在一旁帮衬说“余小姐一天都没吃饭。”
他“嗯”了一声,打发走了银梅,在床沿坐下,扒开锦被。那锦被又被她死死地裹在了头顶。他微微一笑,伸手钻了进去,刚碰到柔软细滑的肌肤,瞬间响起了一阵咯咯的笑声尖叫。
她晃动着零乱的头发从被子里拱出来,收起笑意,忧伤欲绝“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你母亲,我当时兴奋坏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丝毫不介意,紧握着她的手,笑着说“麻将桌上输赢是常有之事。她每次都是好运,天天遇到人放胡给她。只是今儿不巧,遇上了你,才打破了她只有赢没有输的狂想。”
似乎此时此境,他越是深明大义,她越是心如刀绞。
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为了哄骗玩弄几分又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他若是心里有她,明知表哥无罪,口口声声说要放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舞枪弄棒,逗她,耍她。若是为了留她,他只要一句话,只要放了表哥,她便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今生今世永不再回许昌。
知晓宛静心情不佳,心思重重,孙铭传提议张澤霖余小姐这个年龄应该是刚从学校出来不久,不妨带余小姐去顺德的校园走走,让她去感受些熟悉的氛围,或者带她去沽溏小住两日,也许远离了俗尘,赏赏大自然的景色,她的情绪会有所缓和。
这两个建议全部被张澤霖采纳了,于是吩咐孙铭传去安排路线。
孙铭传又说道“现在不管是女子学校,还是大学高中,学生都是大考之际,如果以考察的名义前去似乎影响太大,不很妥当,不如去附近的一所军校,学生们现在都是演练期,校长教师们不管请元帅发表演讲,还是陪同观摩都不算是超出互相职责范围的事。”
张澤霖赞同地点了点头,说“一切依你安排,不用报告了。”
孙铭传听罢不显声色,先是布置了校长协同副校长在门口相迎,接着想法设法引张澤霖去教学区视察学生上课情况,一定且必须要保证这堂课是算术课,而且要极力邀请元帅身边的余小姐进入课堂,拿起粉笔,扮演一回教师的角色,然后全班一起鼓掌,校长夸奖余小姐的才华,请她留校任教,似乎加上时间上的天衣无缝和自己的极力推荐撮合,余小姐不去沽溏都很难。
但是这机关算尽,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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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鸟雀传来第一声清脆的莺歌啼鸣,依靠窗棂的宛静一直忧愁敷面,烦恼上眉,闻着凉丝丝甜蜜蜜的幽香,看着青色满园的落红,听着珠帘的随风颤动,那手指不厌其烦地翻转绞动着丝帕,真可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早饭时,瞧她胃口不好,容颜憔悴,眶子里血丝尽现,似乎一夜未眠的样子,张澤霖柔声说道“若是今儿没精神,便不去学校了,过两日再出去散散心。”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俨然不想扫了他的雅兴“无碍的,只是昨晚多看了几章书,待会子在车上休息眯眯眼睛,自然会好些。”
学校位于顺德郊外,丛山脚下,密林掩映,鲜有人家,距离孙家宅子有些距离。
她仿佛疲倦得利害,不管轿车颠簸,道路崎岖,还是车内人的闲聊杂谈,她两耳不闻,微闭眼帘,像春风离不开大地般眷恋地粘着他。他少有的浓情蜜意,揽着她的肩枕靠在自己的腿上,撩拨着她耳后的柔软发丝。那紫红色的蝴蝶斑点随车一起一伏,翩翩舞动,一股股清雅的兰花香从白皙的颈子弥散出来,很让他欣慰满足,只是眨眼的功夫到了地方,总有种意犹未尽的错觉。
灰色长袍加身的校长,鼻梁上架着黑色边框眼镜,庞眉白发,儒雅博学,早带领一干教师主任在校门外恭候元帅大驾。
宛静瞧那白鹤凉翅的阵势,心有所触,以为他是借工作之便带自己出来走走,而自己与顺德、与秦军、与眼前数不清的高层文人高级将领陌生不说,又是唯一随行的女性,多有不便,又是要听大堆关于对他的阿谀奉承卑恭谦让,多不自在。趁着下车,她悄声跟张澤霖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张澤霖亦是意想不到学校安排了这种宏大的迎接场景,却也不好对下属们显露不满的怒气,只能吩咐了司机“好好保护余小姐。”转而又凑近她耳边低语“我会很快打发他们,等我。”
那热气在初夏带了股股闷躁,吹得她脸颊发烫,泛着桃色圆晕,她嘴角淡淡一笑。
他恋恋地握了握她冰凉纤细的手指,方在孙铭传的焦虑等待中下了车。
车又在孙铭传莫名奇妙的神色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元帅,余小姐她”孙铭传掩饰不住忧心挂念。
张澤霖给了简短的答复“她还不习惯这种场面,等以后再说吧”
孙铭传“噢”了一声,无言可劝,眼睛示意了校长。
校长心灵会神,知道不能拖延元帅的时间,打扰他游玩的兴致,于是简单地领着上司在小范围内走动,走马观花地汇报近期的教学质量安排,一阵铃响后,草草遣走了随行的教师,然后故意安排人把自己支开,合理地给元帅留出想要的自由空间。
张澤霖今天一身便装,休闲的西服西裤,领子处的白色衬衣解开了第一颗纽扣,一个人怵在校园里除了面貌英俊外,与平常人也显不出什么不同。
而宛静身着深蓝格纹旗袍,亮丽的高跟皮鞋,撑一把蓝色的小洋伞,游荡在本就缺乏女子的封闭校园,单单婀娜多姿的背影已经引得年轻人浮想联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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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澤霖易如反掌打听到她的位置,赶过去找她时,她偏巧站在实弹训练场地庞大的榕树荫下,跟刚结识的人请教打靶的技巧。
枪,本是搁置在地,学生们匍匐在滚烫的沙子上,顶着炎炎烈日,开枪射击百米之外的靶子。因为宛静是位漂亮女子且不懂远射,靶场的教员惜玉怜香,将那射击靶子搁近了好几十米,又让宛静躲在清凉避暑之地,甚至担心她举不起长枪枪支,准备了枪膛的支撑,调到了适合的位置。
第一枪,没有悬念,她明明瞄准,仍是脱了靶,面容上难免有些失落。
教员安慰道“因为是第一次,没有被声音震吓到,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双手将枪礼貌地举到主人面前,道了声“谢谢”
教员瞧出了她兴趣盎然,频频不舍的心思,推辞说“这里有六发子弹,小姐如果喜欢,可以继续练习。”
“我知道军需用品价格不菲,每一发枪炮在战场上都是要竭尽所能地用在刀刃上,若交给我处置,那太过浪费了。”
这一番话说得教员倏然起敬,把枪放回到原来位置,便认认真真地跟宛静讲解起自己积累的经验。如果她姿势稍微不妥,碍于男女之别,他会口头上给予纠正。见她实在达不到理想的状态,他只好伸出右手去扶她的右手,左手去揽她的左臂,便随其自然地把她包裹在自己的怀中。
尽管只有隔着一寸来宽的距离,尽管是无心之失,无意之举,偏偏在张澤霖的眼中,是对她无缝隙的亵渎。
他百米之外冲过来,不闻不问,重重一拳,不偏补正,击在教员的鼻子上,嘴里不忘大骂“你他妈的”
教员眼冒金星,哼哼低吟了两声,咧咧退了三四步,终于坚持不住,浑然倒在地上,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整个嘴巴。
宛静恍然大惊,回头瞧见是他,忙蹲下身,拿了丝帕去擦教员嘴角的血迹,又跟教员说“你先扬了头,止了鼻血要紧。”
那关心体贴的口气,惊愕担忧的眼眸,还有轻柔急切地动作,宛若一根圆棒钢针活活刺进了他的五官,他怒火中烧,青筋暴出,扯开她的手臂,强硬地把她拉了起来,吼道“谁让他碰你的”
宛静前些日子积压的怨气早已闷在胸口压抑着不外泄,这会儿瞧他趁人不备,偷袭好人,不仅不知道理亏,还理直气壮地对她乱吼。那闷气顿时如煮沸的开水,滚烫的蒸气腾腾地往脑顶上蹿。她甩开令人作呕的手掌,气急回道“是我。难道我自己的身子让谁碰,不让谁碰,还要你准许”
“就是要我准许。告诉你,在顺德,我说了算。”他唯我独尊的脾气被打翻的醋意,被她对外人热情对自己怒然的态度,还有那一句可气可恨的“是我”激烈了,不由恶狠狠地对她发彪。
“好,你说了算。”迎着火冒三丈无赖之极的怒气,她丝毫不退让,眸子里熊熊燃烧的火骤然变成了冻结的箭,恨不得一箭刺进他心脏,先是冻死他,再是烧死他,不折磨他七七十九天不罢休“你答应放我表哥,为什么现在还把他囚禁在监狱”
本是从别人的非礼引火到宛静的不自爱,现在又突然冒出尖酸刺耳的“表哥”二字,张澤霖愣了愣,嚣张的气焰稍稍微弱,口气却仍透着一股子霸道无礼“放人不是我说放”
“你还真是可笑”宛静咬牙切齿,冷冷的调子透着嘲笑的冰“刚才是谁耀武扬威对我说,顺德,他说了算,又是谁,口口声声对我说,放人,他说了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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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澤霖哑口无言,不自在地摸了摸下颚,低眉抬眼间,瞬间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多情态度温软,笑逐颜开地去牵她时,歉意款款说道“宛静,看到那个混蛋碰你,我气愤不过”
她打掉他的手,显然不想再听“所以你给别人判了死刑,不闻不问便动手伤人你知不知道你那一拳有多重你口无遮拦骂别人是混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是觉得玩我,很让你解恨,还是觉得耍我,很你舒坦我知道,在许昌,我得罪过你,你可以像刚才一样泄愤,对我大呼小叫,对我拳打脚踢,我不介意。可我讨厌被你捏着把柄,明目张胆地威胁,欺负。”
这话听得张澤霖雾里看花,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看清什么。
“宛静,都是我不好,你莫生气。”青天白日,他死皮赖脸地强搂住她,不顾忌过往三三两两打量的眼神,不顾忌她的愿与不愿顺从与挣扎。
话摆到了光天化日的台面上,他依旧想混淆她糊弄她,愤愤不平和玄辞冷语已经掏干了她的心,掏空了她的肺,她再没了抗争抗辩的力气,只好淡淡语调说道“张澤霖,你放了我表哥吧我答应你,留在顺德。”
他身子如刀劈泰山,天震地骇,像抱住了烫手的山芋,万箭穿心的速度推开她,一双炯炯的眼睛盯着,虎视眈眈,威严淋漓。
“你囚禁我表哥,又想尽办法嘲弄我。对不起,我打碎了你两全其美的计划。”
他面色难堪,一言不发。
她轻如浮云般微微一笑“如果你觉得这个交易不划算,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边看戏一边喝茶继续谈。你也知道谭家在南方的商贸地位,在北方的贩卖市场。如果南北爆发战争,谭家禁运大米北上,吃亏得不止是你那几百万秦军,还有顺德府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即使不爆发战争,一旦谭家终止了贸易,仅靠北方自给自足,三年内,顺德不止是一幅尸横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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