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不知道
“够了。”他终于面如白蜡,恼怒咆哮。
其实,她早知道他是谁。
其实,她早计谋妥当,先是温顺地跟他去孙家老老实实地闲住,然后瞅准机会把他迷得稀巴烂,最后在他对她不能自持的时候,狠狠摆出一刀是要她,还是放了谭世棠
在许昌,他死里逃生,差点儿死在她那双假意顾盼神飞的眼睛下,现在,他又要不明所以地因为她再死一次。不仅如此,她还眉飞色舞地要挟几千万人来换回区区一个谭世棠,口无遮拦,随时随地。
她这是当着千万人的面活生生地挖他的心,要看看它是红,还是黑。
他冷傲的眼神掩饰不住轻蔑“我也讨厌被你捏着把柄,明目张胆地威胁。实话告诉你,我从来没打算放过谭世棠,放过谭家。你以为我是真心喜欢你如果你不是谭世棠未过门的妻子,我不会对你另眼相待。我要让谭家倾家荡产,让谭世棠因为你痛不欲生,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好好看着,我怎么玩他想要的女人”
她愤世嫉恶,一掌掴了过去。
他反手亦是一掌。
只闻啪啪两声过后,她涨红的面颊颤颤抖抖映出了五个手指,火辣辣地烧心,嗓子里刺痛的哽咽被紧咬的嘴唇死死堵住,只剩下眶子里的泪水拼命地打转。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原来,他心里是这样算计的。
她怒视着从他身边飘过,像晚春里最后一朵争艳的玫瑰花,带着高傲的刺,凋零在这个初夏。
他紧攥着双拳,没有留她,如泰山稳重般迎风不屈。只是斜眼间,一朵白玉兰花凌空飘摇,暗香浮动,幽幽袭人,却沾惹血渍成了红色。他痴痴地望着那停有她余香的锦帕,终抵不住内心渴求的鬼魅,瞪了一眼守在树边胆战心惊的始作俑者,气势汹汹抢了回来。那一眼恨不得撕裂了人家,枪毙了人家。
孙铭传闻势过来,却是迟了一步,短短的一刻钟时间,理想中的数学老师竟像煮熟的鸭子飞到九天之外。瞧见张澤霖扛着西服,无精打采,心思凝重地盯着手中的帕子,忙上前唤了声“元帅。”
他微微一怔,忙从沉醉中清醒过来,怒道“余小姐呢”
孙铭传仿佛已洞悉一二,欠身回话“我已经吩咐了司机送她回孙家。”
她答应回去他恼怒的表情松弛下来,紧张地问“她怎么样”
“她心情似乎不太好。不过,话语间还是很随和客气。”
他又想是忆起了什么大事,紧急万分地言道“你现在赶快回家,派人监视,如果她要离开,一定要阻止。”
孙铭传应了一声,正欲离去,又听他命令道“记住,不能伤了她。”
不能伤了她
从踏上顺德的这片土地,悲剧已经开始。
宛静回了孙家壁苑,无视眼前一张张熟悉热情的面孔,直奔了紫芸阁,收拾行装。
孙太太闻讯而来,看那冷漠不搭理人的情势,想是出门的时候又好端端地跟张澤霖闹了别扭,于是堆起笑脸,摇着袅娜的身姿,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把那箱子里的衣服又一件件地捡了出来。
宛静瞧见后亦不说话,冷冰冰地把衣物重新塞进箱子。
“我的好妹妹,这是生得哪门子气”
她不想多言,只说道“麻烦跟张澤霖说一声,他若是不放我表哥,咱们走着瞧。”
孙太太顿了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她愁云惨雾的面孔,便止了笑声,携住她凌乱的手,劝道“是不是怪他瞒着你他这种欺骗女人的男人最讨人厌了。”
她撇过脸面,不愿听见。
孙太太轻柔地拍拍她的手“可我看得出来,他是因为真心在乎你,怕你知道了,气他,恼他,恨他。”
她冷冷一笑,抽出了手。
孙太太不死心地又牵了过去“你是明白事理的人,可以站在他的位置想想,他父亲去世不久,一个人接替了那么重要的权位。现在又恰逢南北局势紧张,他不仅内要服众,担起百万人的性命,又要费尽心思,对抗外敌,还要抽出空闲的时间,来咱们孙家走走,怕冷落了你,怕我这个表姐怠慢了你。他跟我说,你不想随他回张家,所以才依依不舍地把你安置在这儿,他又怕你感到寄人篱下,陌生拘束,现在正想办法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宅院,把你接过去住。我知道,他这人脾气不好,那全是小时候被姑妈灌坏了,过着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阔少爷生活,旁人又不敢逆着他的意思。你稍微不顺他,他不是破口大骂,就是恼羞成怒。他为了你,已经在慢慢改性。你不喜欢什么,他能迎合,能办到的,没有一件不是尽心尽力。”
她听不下去这种虚善的假话“碧茵姐,你别再说了”
“我也听过你表哥的事,只是不巧与他父亲的死牵连在一起。你想想,一边是他痛恨无比的人,一边又是他牵肠挂肚的人,他能不矛盾吗即使想解开这个心结,也是需要时间的。你逼他,他一时情急会怎么想你心里是不是没有他,是不是不喜欢他他嘴巴没说,可是心里别提多在乎。”
她深吸了口气,渐渐冷静下来,倒不是孙太太的话打动了她,只是提醒了她,她差点儿忘掉了大事,若是她踏出这里一步,张澤霖杀人灭口,自己将永远没有机会救出表哥。
春风不识周郎面28
孙太太好言相劝,不知不觉已过晌午,口干舌燥之余,不时拿眼睛窥着宛静,见她脸色由进屋时的铁青发白渐渐显出了原来的红粉,急躁的冷言冷语亦变得沉默寡言,虽微低着额头,可那双芊芊玉手温顺乖巧了许多,不由松了口气。
银梅端了茶水进来,不敢胡言乱语,递过茶水给太太时,眸子朝着宛静稍稍灵动。孙太太心灵会神,将茶水递了宛静手中,说道“先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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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压压火气,等心平气和了,姐姐替你出头。”
宛静轻轻点了点头,品了一口清茶。
尽管可以理智地吞咽下一口怨气,可那响亮的一巴掌时不时地从脑子里迸出来,若不是有人在场,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坐在梳妆台前,端详若隐若现的指印。那个印记俨然已镶嵌进她的皮肤,渗透进血液,深入骨髓,让她这辈子都抹不掉他的可恨。
不知是听了太多孙太太的话有些单调疲累,还是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过于放松,她神志开始消沉。晓风轻轻一吹,长长的眼睫毛似乎承受不住,疲惫地下垂,努力撑开眼睑,那牡丹窗花顿时变得影影双双,模糊不清,回头想跟闲忙的孙太太搭讪两句,话未出口,身子已不堪重负,倒在柔软的被子上,没了知觉。
“老爷这是做什么,下那么重的药”孙太太嘀咕道。
银梅低下身掩饰眉目间的担忧,平静回话“老爷说,是四少爷的命令。”
孙太太“哼”笑了一声,匆匆走出房间。
银梅这才小声对沉睡的宛静愧疚地说了句“余小姐,别怪我。老爷他们舍不得你走,我也是。”
张澤霖是脱掉皮靴,赤脚进得紫芸阁。
捏手捏脚地上楼,又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房的门。
月光如水穿过朱阁,绿荫星星,摇摇晃晃地伴随点缀,透过白丝蚊帐,泼洒在她静谧的脸上。
那弯弯的眉下是白日里秋水苇荡的眼睛,顺着眼睛是高挺翠微的鼻梁,沿着鼻梁是怎样令他着迷的两片嘴唇,会惹他狂笑会惹他生气会惹他茫然失措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撩开蚊帐,坐在床沿,细细打量,食指不禁微曲,抚慰起伤痕累累的右脸颊。她似乎痛着了,挣扎着摆脱掉,随即侧身给了他冷漠的后背,重新入眠。他心底一凉,又转到床的另一端,继续痴痴地瞧着,一秒,两分,三个时钟像是欣赏一幅绝世珍宝,百看不厌,越看越沉醉其中。终于,他忍不住俯下身,慢慢凑近她额头,半空中又忽然止了住,不想她醒来,不想惊吓了她。
夜过四更,初暑微凉。
他扯过锦被,搭在她身上,望了一阵子,又悄然离开了。
孙家壁苑前厅亮着灯火,炉子里飘散着袅袅麝香。
孙太太亲手泡制了清火花茶,冲洗茶具后沏了一杯,吩咐银梅端给客人,说道“人,看也看了,瞧也瞧了,以后也不要来了。”
张澤霖听罢一口热茶吞咽下去时差点儿烫坏了喉咙,咳嗽过两声,杯子里的茶水又四壁荡漾,洒了一身。
“瞧你那狼狈样,我这个当嫂子真是看着心疼。”孙太太抽出帕子递了过去“她那丫头,心高气傲。你这过去,指不定被人家灰头土脸地大骂一通,还解不了心头之气。你先回去避避两天,等她气消了心里惦记你了,你再过来。”
“她若是不惦记呢”他蒙蒙地接了一句。
“哟,你先前跟那些小明星,那些名媛们,把人家逗得寻死觅活,也没听你说过这种泄气话。今儿,这是怎么了”
他擦了擦衣裳还了帕子,咕哝道“她不一样。”
不一样
孙太太心下一怔,自然晓得“不一样”的份量。
从混迹于交际场开始,“情爱”二字在她的眼中便是繁华似锦的春梦,仅有一刻凄美的温存,她不留恋,也不追逐,挑了个可以终生依靠的男人嫁了。丈夫虽然不解风情,却也对她呵护有加,体贴入微,偶尔会着迷地望着摆弄身姿的她,说一句“你好美”此情情景更是胜过无数的甜言蜜语,浪漫情话,她自足也沉醉。今天瞧见这两人,越烧越旺,准备演一出石头记里林黛玉与贾宝玉的情戏,不禁有些不安。
宛静醒来已过了两天。
她未有裹着衣服睡觉的习惯,也不会隔着两天不知道沐浴,起床后,瞧着镜子里肿肿的眼睛,皱巴巴的衣裳,脏兮兮地脸颊,没了梳妆打扮的闲情逸致,气呼呼地扔了梳子,梳子在台子上蹦了两蹦,砸到玻璃镜子又弹跳到地上,她似乎不解恨,在其上又跺了两脚。
银梅哪里见过宛静发大小姐脾气,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不敢搭腔。
宛静消完气,无力地呆坐在镜子前,孤单影只,悠悠说道“银梅,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银梅早吓得七慌八乱,听到问话,只顾点头,回道“余小姐是个好人。”
她微皱的眉头始终舒展不开,仍痛心疾首地问道“你明知道茶水下了药,为什么还要让我喝下去”
银梅“扑通”一声跪下来,眼泪哗哗直掉。
宛静见状,知道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只好拉她起身,说道“我清楚不是你的主意,我也不是怪你,一想到被人无缘无故下了药,关在这个地方”她突然不能自持,哽咽着趴到床上,痛苦悲泣,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
银梅眼泪来得快,消失得也快,看到坚强的宛静悲痛欲绝,不禁关怀倍增,劝说道“余小姐,你别伤心,四少爷这么做没有恶意,他只是怕你走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他不敢来孙家看你,怕你不谅解他,只好一天一个电话打来孙家问太太,你醒了没”
“谁不谅解他了他若是真的有心,肯定早早守在这儿了,也不会躲得远远的,让人看不见,找不到。”
银梅听得又是一愣一愣。
“银梅,你不清楚,上次,我得罪了张太太,这辈子跟他可能是有缘无份了。”她拭干了泪,起身翻出屉子里的照相机,塞到银梅手上,怏怏地说“我不奢求能留下什么,看在我平时待你如同姐妹的份上,帮我一次,好不好”
银梅掂着沉甸甸的东西如同捧着百来块大洋,诚惶诚恐,不知如何回话。
春风不识周郎面29
烟雨蒙蒙烟锁重楼的气候,无人踏潜的紫芸阁在阴雨连绵中越发显得昏暗寂静。
孙太太担心两个孩子出外淋了雨水,惹了风寒,看管起两人,严禁前来打扰修养中的宛静。而宛静亦是整日盘坐在雷鸣阵阵的窗前,不是翻翻书聊以慰藉,便是发发呆打发打发时间。好在,银梅那丫头不时把玩相机,情不自禁的嬉笑还能给这空荡的房子增加点悦耳的噪音。
这一日,放了晴。
听到屋子外叽叽喳喳的争闹,她赤着双脚,拖着连身睡衣,一步三跳下了楼,不在乎院子里湿漉漉的草坪土地,只顾望着洁白晴朗的白天,闭起双目,吮吸着清新香蜜,然后跟随一股淡淡的清雅花香,好奇地抬起左脚迈出右趾,感到身子左右晃动,如履独木,却一尺靠近,一仗接近,嘴角边不禁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如木春风般吟着“似痴如醉丽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
“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
耳边忽然响起男声,她心下一紧,睁眼便瞧见绚丽绽放的紫薇花枝,红如烈火,而撑花的细长手指,却白如寒冰,寒得她心境凄凉,赏花的绝佳兴致顿时被冰封在千年魔窟之中。她转过忧伤的眸子,急于离开属于他范围内的杂草,不想在三尺开外,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扯住了脚踝。回头瞧时,自己环腰的睡衣丝带不知何时被他解了开,他正牢牢稳稳地牵扯着一条不放。偏巧一阵凉风拂过,飘飘的裙摆瞬间扬起了三尺来高,她来不及训斥先是发出一声惊叫,来不及蹲下身掩饰已被人横腰抱起。等她从惊慌的丝裙中钻出来,已是在他的怀里晃晃悠悠地待着。她拼命挣扎着怒叫着“放我下来”,两三声过后,终于偃旗息鼓,老老实实伸手攀住他的脖子,望了一眼干净尖削的下颚,终于枕靠在他白色衬衣上,低垂起眼帘。
当蓝蓝的天空变成璀璨琉璃的金黄色,当碧连天的青草变成大红喜色的牡丹地毯,她吴侬软语说道“放我下来吧”
“我抱你上楼”他恋恋不舍地说。
她身姿娇娆,如火如荼的裙摆微微舞动已纵身跃下“银梅她们都瞧着呢有了流言蜚语”
“这几天,我好想你”他不死心地从身后搂住了即将离去的柔滑细腰,飞蛾扑火似的凑近她白皙的颈子,吸着甜蜜香味,吐着相思之气,痒痒地,热热地,深深地。
她咯咯地笑着挣脱掉,翩翩上了木梯,又通情达理地蓦然回首,踏破灯火阑珊冲回到楼下相貌的他面前,踮起玉足,水纹灵动般轻轻一触,碰到温润柔软的唇才蜻蜓点水地消失掉。
他愣了片刻,陡然清醒过来,不顾一切跟了上去。
“宛静”
空寂的回廊四下无声。木红色板上湿湿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她的房门,延伸到落地微微颤动的粉色布帘后。
“我看到你了”
她依然如故地躲着。听到脚步远去,房门紧闭,她砰砰地心跳这才稍微回落。怎么会这样的,她只是跟他开了玩笑,他怎么会跟上来长舒了口胆战心惊之气,她慢慢悠悠地探出身,偷瞄了两眼。背后突地一声狂妄大笑,她始料未及,悬落的心又猛然穿梭到九天之外。
“我抓到你了”
他揽过她的腰抵在冰凉的墙壁,两手固定着她晃动的脑袋,浩浩荡荡地气势堵住她大惊小叫的嘴巴,游离的舌头如灵蛇般在她的唇齿间撕咬着。被他禁锢在狭窄隐秘的空间,她完全失了势,她思维混乱地去推他,眼前又是一阵天翻地覆地眩晕,重重地倒在柔软的床上。被他重重地压在身下,被他强迫的手在身上肆意游荡,她惊悟地大叫“不要”那一声“不要”像毫无力气地反抗,有意无意地挑逗。望着她涨红的面颊如三月桃花,粉红迷醉,他更是心猿意马,越发不愿松手。他吻她,荡尽绵绵情意地吻她,一遍遍去撬她紧咬的唇齿,不适时宜地喘着窒息的粗气说“宛静,我想要你。”一股不敢倾吐的气吓在心口,生怕稍稍喘息,便给了他可乘之机,可是渐渐地,她头晕目眩,呼吸不畅,坚持不住,微微一张,一声嘶哑呻吟的“嗯”千回百转地传出来,软得她自己耳根发烫,几乎混淆不清。他笑了,笑得她心里发麻,浑身燥热不堪。等到她可以大口大口地喘息,一阵不寒而栗的冰凉已悄悄吞噬着她的全身,他正有恃无恐地剥她的睡衣。
“澤霖,别这样”她制止。
他不能自已地求她“宛静,别怕,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你放了我表哥。”
表哥这两个字如晴天霹雳,顿时镇压了他全部的激情,他呆住了。
她叫他澤霖,他甘愿死在她石榴裙下的时候,她跟他提表哥
他不是跟在她做无聊透顶的生意,不是在跟她谈利益熏心的条件,他是在爱她,无可救药地爱她。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她还念念不忘那个关在监狱里的混蛋。
她故意的。
她是要折磨死他。
他从床上爬起来,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拾起地上凌乱的白色衬衫,丢下令他魂萦梦牵的虚幻景象,走了。
宛静怔怔地望着那毫不留情地背影,眼泪没有思量,默默地掉落了下来,滴在的肩膀,滴到坦露的胸口,温温的却是阵阵寒心。
衣柜突然传来恐慌尖声。
“谁”她迅速地裹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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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挡身子。
象牙白门缝先是跑出了一只灰溜溜的老鼠,接着露出浅蓝色的裤管浅蓝色碎花褂子浅蓝色小辫。
银梅耷拉着脑袋,尴尬地抱着相机,畏畏缩缩地站着,许久不见宛静问话,也不敢抬头正眼相视,唯唯诺诺地解释说“余小姐,你让我拍四少爷,我看他今天终于来了,就就拍了两张。”
“你什么都瞧见了吧”
银梅破有些难为情,半天吭出一个没用的字“我”
宛静不介意地笑了笑“没事儿,反正早晚也会这样被他欺负一次。这事情别声张到全院都知晓了,于他,于我,都不好。”
银梅温顺地点头,把相机小心翼翼地搁置在梳妆台前,一溜烟跑了。
春风不识周郎面30
翻看冲洗出来的照片,哪里是银梅口中的“两张”打从他进园子悄然躲在她身后,到横腰抱她踏过露水进了阁楼,再有后来他紧追不舍跟她进卧房沉醉亲热,一卷底片已被银梅折腾了精光,而且每一张不是照出她妩比春色媚如秋月,便是他万中情思浪蝶狂蜂。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亦没了多余时间,挑了两三张略显他轻佻的片子塞进信封,亲手递于孙铭传,请其转送给张澤霖。
在意料之中,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孙铭传便身着工整戎装站在她的面前,厉声威严,毫无平日里的和蔼熟念“元帅在司令部恭候余小姐大驾”
如此客套的词汇似乎是暴风雨前来的征兆,她搁下茶水,从容不迫地对来人说道“麻烦孙先生稍等片刻,我上楼换身衣裳。”
这件淡粉色长裙过于朴素轻柔,显不出想要的那股子高傲无畏来,对着梳妆台,她清楚这一去意味着什么,也许是皆大欢喜气和家团,也许是两败俱伤前路渺茫,更或者有去无回死于异乡。
坐在后车排,她无心打量眼前是黄花遍枝头还是绿叶绕翠枝,她模糊朦胧的眼帘装不下过往的繁华洋楼簇簇轿马,大街小巷、人流拥挤、繁华似锦也被她不安的心阻断在玻璃窗外。
“张澤霖,你故意关押无罪商人,用威逼利诱手段强抢其家属民女,这照片便是证据,全天下的人都在睁大眼睛看清你的德行”
“就算你能掌控顺德的报社,就算这些在顺德一文不值,但是在许昌可是价值连城,我想当初在琛州在许昌,如果定军目睹过您的风采,您没那么容易挟持我回顺德吧”
“如果你不想下次在许昌被乱枪打死,不想走在顺德街上遭人暗算,最好放了我表哥。”
他已经是恨了她,厌恶了她,她不在乎他再多厌恶她一尺,多恨一丈。
司令部在顺德东郊,远离尘嚣,临近监狱。看到似曾相似的林荫道路,她内心紧张,几乎产生错觉,以为是带她直接去监狱放人,不想走至三岔路口时,车辆选择了另一条平坦大道,行驶两分钟便到了一所大院。把守官兵头顶烈日,严密检查,接过孙铭传递过的证件又再三端详车内是否异常,确认无误后方立正行礼,开门通行。
院子里土色轻弥,楼房林林,鲜见绿色。车稳稳当当停靠在一处两层洋房门楼。身着军服的人两人成排,三人成列,个个面无表情,见了孙铭传又是威武毕露,右手敬礼,例行军姿。
听着踏踏的整齐脚步声擦肩而过,跟随其后的宛静顿时猜测不透他接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他军务繁忙,抽不出时间去孙家,还是那些照片惹恼了他,他计划把她困在这个任他随心所欲的地方,另有打算木梯的吱呀音掩饰着她狂乱的心跳,脑子里不畏胁迫的台词被她混淆得不知该说出哪一句。
房门在她的心乱如麻中打开了。
孙铭传右手做出恭请入内的手势。她欠身微笑,刚踏进了两步,门又在身后突地关了上。她惊愕回首,眼前除了一片无际的黄褐色别无其它,斜眼的一瞥,墙壁上悬挂着暗红色绒布布帘,帘子半掩,露出的部分密密麻麻地标着不同符号文字,她识得铁路山脉江河标志,也识得哪里是枝江许昌定州,更加知道这巨幅地图不是供人玩乐,是男人最想霸占拥有的土地疆土。临着地图是一扇四叶大窗,望得见对面的青埂山峰,两三张单人黑皮沙发紧靠窗下,紫檀木茶几上铺有零乱报纸。
“很惊讶吗”张澤霖一直伏案奋笔疾书,没有看她。
她款款走了进去,端坐在临近书桌的多人沙发一角,随手捡了一张报纸翻看,顺便回答他“想不到我认识的张澤霖还有斯文的一面。”
他“哼哼”笑了两声,依然是顾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依然没有抬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的调子让她感到了一阵阵的阴冷。
有人敲门,他朗声下令“进来。”
三四个下属士兵抬着硕大无比的东西进了来,小心轻拿的动作生怕弄出一丝噪音,那东西遮着黑布,恍恍惚惚间露出了粗玻璃镜面,其中一人手中拿着闪光灯棒,左右护着机器。待安置妥当,宛静不免又是一惊,那是前些年淘汰的旧式照相设备,再定睛细细一看,那搬运的三四个人脖子里皆挂着样式不同的相机,虽不同她的轻巧,却也算些流行款式,成像清晰不说,方便快捷亦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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