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作者:蒟蒻蒟蒻
文案
蒹葭 分节阅读_1
文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蓼湘,景焄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是个长得像发开的面团似的老太监,肿胀的眼泡冷冷盯着面前局促的小太监。
“奴才秦德宝。”
小太监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手指紧攥着衣角,只是低着头。
“原先在哪供职”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尖细嗓子。
“原原先在弘德园。”
“你可认得咱家”
小太监稍稍抬头,飞快的瞄了那面团一眼“知知道,公公是敬事房的黄公公。”
“嗯,”老太监似乎有些满意,“调来这有多少日子了”
秦德宝开始的紧张慢慢消退,平日那股伶牙俐齿的劲也渐渐上来了,很快答道“回公公,快两个月了。”
这黄老太监闭目点点头“这几日刚放走一批老宫人,所以咱家来这边发放几个好差事。”
秦德宝不由咧开嘴笑了起来,抢上前去跪下身去替老太监捏腿“公公,你看”
老太监也笑了起来,声音尖利得很,说道“我倒是没走眼,你这小猴崽子精得很,这倒有个差使赏你。”
秦德宝喜道“不知是什么差使”
黄公公却是要卖关子“咱家且问你,这宫里最得宠的是谁”
秦德宝略一思索“奴才先前在弘德园当差,听说皇上久未立后,后宫中最大的就是德妃娘娘了。”
黄公公不以为然的啐了一口“呸,那帮子狐假虎威的东西,一年也见不到皇上两次,算个什么得宠”
“那莫非是云妃娘娘”
黄公公还是摇头“云妃娘娘虽然所出两名皇子,皇上却也并非是十分疼爱。”
秦德宝皱起眉头细细思索了一阵,道“奴才听说清芷苑那边有位齐妃,所生的正是皇上最疼爱的六公主,只可惜是个疯的”说到这忽的掩口,望了眼面前的老太监。
黄公公却只是微微一笑“你这倒是猜对了一半了。我只当这是个宫里皆知的秘密,却不料你猜上这半天,说来也是,你在弘德园那帮目中无人的奴才中自是听不到这等消息,后来又被派来这地方修剪个花啊草啊的,难道它们说与你听么。”
秦德宝只得陪以一笑“请教公公”
老太监笑的脸上的皮子都摺了起来,俯下身,压低了声音“这宫中还有谁的恩宠大的过司设的那位”
秦德宝脸上的疑惑住了半晌,忽的恍然大悟般“蓼”
黄公公伸手止了他的声音,道“不错,今个就让你去伺候他,收拾东西去吧。”
秦德宝惊得说不出话,却已被推着走了。
这人的名字纵是孤陋寡闻,却也风闻过几次,传得有些失了真似得。秦德宝按敬事房所说找到处小院落,门虚掩着,他扣了两下,问道“有人么”
院内某间房子里传出低低的声音“谁”
他推门进去,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半倚在床上,头发散着,欠起身看他“你是谁”
秦德宝忙道“我是刚调来的秦德宝,不知”
那人坐起身来“我叫蓼湘,今早卫奉仪说要调个人来补前几日病了的赵怀,想必就是你了,你先坐吧。”
秦德宝只从他说第一句话起就呆了,原先在弘德园时听几个宫人说起这蓼湘个个都满口秽语,神色尽是鄙夷,说他整日浓妆艳抹,说话举止比青楼女子还要妖媚放浪,却不防是个这么惨淡苍白的样子,容貌也并非雌雄莫辨,连太监也不像,却像是书生。正打量间,听得蓼湘说道“你不坐么”忙收回放肆目光,连应了两声,在凳子边挨着坐下了。
“你叫秦”
“德宝,秦德宝。”
“哦,”蓼湘点点头,“隔壁是赵怀原先的屋子,一应器具都有,你就暂且住哪吧。我这并没什么事,每日给院子里的花浇些水,隔些时日要记得除尘,每日到用膳的时辰自会有人送吃食过来,我有些时候并不在这边用膳。”
秦德宝在他说话间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打量起他,心内奇怪,这都未时了这人怎么还在床上躺着,听说皇上一时都离不开他,可看这里这般冷清,想是传的不真,听说此人可以摄人魂魄,为什么我不觉得。
蓼湘皱了皱眉头“你却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我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记,记住了。”秦德宝慌忙点头。
蓼湘朝他点点头“你先下去吧,酉时来叫我,我乏得很,还要歇歇。”
最后两句声音越发低了,像是呓语。
秦德宝看他又躺了下去,只得转身走出房门,提了包裹向隔壁厢房走去。
正收拾着东西,却听院门被人拍的啪啪响“小怀子,小怀子。”
秦德宝忙跑出来“谁啊”
这人着的是从四品服饰,唬得秦德宝慌忙跪下“公公,奴才是新调来的,原先那个小怀子已不在这了。”
“咱家是御前的王遣,皇上急召蓼湘公公,快请他出来吧。”这王遣长着一双笑目,和善的催促道。
“湘公公还在歇着,说他乏得很”
秦德宝刚答完就被一脚踹翻在地。刚刚那双笑目一瞬变作煞目“好不懂规矩的小崽子没听咱家说皇上急召么”
“王公公欺负新来的孩子做什么,我这不是出来了。”这声音慵懒的很,蓼湘边系衣带边走出门来,临出门还回头嘱咐道,“我的晚膳让他们不用送来了。”
那人点头哈腰跟着蓼湘去了,秦德宝摸了摸被踹疼的肋骨,小声骂了句,对那背影吐了口唾沫。
这里的膳食比弘德园的好上几倍,秦德宝正是贪吃的年纪,直撑了个肚皮滚圆,早早上榻睡去了。连门也忘了留,幸好这一夜蓼湘并没回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院门又被人砸的砰砰响,秦德宝揉着惺忪的睡眼拉开门,随即被进来的人一把推开,进来的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抬着一卷褥子,径直向蓼湘的房里去了,秦德宝忙跟上去“哎,你们是干什么的”
两个太监也不瞧他,将褥子放到床上就走了,在他吃惊发愣的当口,褥子动了两下,蓼湘探出半张脸来,哑着嗓子道“小秦子,准备桶热水来。”
秦德宝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连声答应着出去了,幸好柴火炉子都是现成的,不一会就抬进来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水,他小声的在床前唤道“公公,水备好了。”
唤了两声,才从被中伸出一条赤 裸的手臂“扶我起来。”他忙上前小心的抓住那手臂,另一只手摸索到同样赤
裸的肩膀,稍一用力,将蓼湘扶了起来,褥子里的身体不着寸缕,小太监慌忙将视线移开,不敢多看。蓼湘显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头无力的靠在他肩上,脸被凌乱的头发遮了大半,看不清表情,声音嘶哑的厉害“把我扶到桶里去。”
秦德宝忙答应着,将他扶下床,眼见他半步路也无力走,像滩稀泥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索性将他打横抱起,放进桶里。
蓼湘进入热水的一瞬发出了极为受用的一声喟叹,转头看了看这小太监,点头笑道“看你年纪不大,力气倒不小。”
小太监稍稍红了脸“奴才本就是做苦力的。”
“唔”蓼湘皱起眉,“昨日你还不会自称奴才,怎的今日到说起来了。”
秦德宝一愣,忙低头道“昨个是奴才糊涂,竟忘了。”
蓼湘挥了挥手“罢了,别再奴才奴才的,听人说奴才,倒像是时时提醒我也是个奴才。”
“呃是。”秦德宝只好低头应了。看蓼湘靠在桶壁上,微闭起双眼不再说话了。心内暗暗奇道,不是皇上召他去的么,以前在弘德园那些时日,德妃娘娘只被召过一次,第二日回来满面荣光,整个园子都像是过节似的,连他这个最下等的小太监都得了赏银。怎的这个蓼湘像是被抓去受了天大的苦刑,折腾成这样。“公公”秦德宝刚一开口便后悔了,他哪能问这些。
蓼湘的目光却以隔着水雾扫过来“怎么”
见这小太监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他有些恼怒的皱了眉“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扭捏什么”
秦德宝感受到了这股隐约的怒气,小声开口“公公你怎么了好像很累。”
蓼湘的脸色没有继续差下去,反而笑了笑“被吓到了么,”他放软了声音,“别怕,以后见多了你就习惯了。”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神在缥缈的水汽里愈加模糊起来。
第 2 章
过了惊蛰,日子愈发的长了。蓼湘在这角苑的时候极少,常常是整日见不到人,院子里的活也不多,倒让秦德宝落得个清闲,时而和些小太监们赌上几把,或是跟相熟的宫女们调笑几句,日子过的流水似的。
这日正碰上个以前一起在弘德园供职的小路子,两个人多日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
小路子一把将他拉到假山后头,满脸兴奋“嘿,听说你小子一步登天,调去伺候湘公公了”
秦德宝呐呐一笑,点了点头。
小路子一把抓了他胳膊“这么说你见过皇上了”
秦德宝摇摇头“没见过。”
小路子见他回答的干脆,反倒不信起来“听说皇上一时都离不开湘公公,你怎会没见过”
秦德宝没好气的说“每次都是皇上派人宣他去,我哪能见得到。”
“唉”小路子长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是我们这批人里头一个见到皇上的呢对了,你知道么,冯远被调到丽妃娘娘那去了。”
冯远也是和他们同一批进宫的小太监,略有些胖,为人憨厚老实,跟秦德宝交情最好。听到他的消息,不由得心中关切,却见小路子皱着眉,显然那不是件好差事,忙问“丽妃那,有什么讲究吗”
小路子白了他一眼“你怎的这么闭塞前几日那才死了个小宫女,听说是喂丽妃的猫吃了不新鲜的东西,猫病了。好家伙,把那丫头皮都打烂了,听说尸身就扔进凤临池里了。”
秦德宝吓得一个哆嗦,只管傻看着小路子。
小路子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嗓子“我看小胖子那呆劲,迟早也得被那恶女人治死。”
秦德宝忙啐了口唾沫“别胡说”
小路子讪讪笑了笑,又道“你伺候的那个,脾气古怪么”
秦德宝歪头想了想“没什么古怪的,他人倒好,还没骂过我呢,比以前那个周老太监好多了。”
小路子笑的诡异了些“长得如何是不是像他们说的,跟娘们似的,走路还扭屁股”
这要在以前,秦德宝必是会和他一起取笑,而如今,心里却不知怎的有些恼怒,放粗了声音“听他们胡说湘公公才不是那个样子”
小路子见他恼了,也不好多说什么,两人随便寒暄了几句,便散了。
回到角苑,门是开的,蓼湘少见的坐在屋里,托着腮正发呆,见到秦德宝,略点了点头“沏壶茶来。”
待他将茶放到桌上,准备告退时,蓼湘又开口了“你也坐下,我怪闷的,陪我说说话。”
秦德宝只得乖乖坐下,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蓼湘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拿在手上把玩,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家里大概还有我爹吧。”秦德宝回答的不甚自在。
“大概”蓼湘挑眉看他。
“唔,如果他没被追债的打死,就只剩他了,他是个烂赌鬼。我原本还有个姐姐,十三岁就被我爹卖到窑子,得的钱第二天就输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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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精光。我也是被他卖到这的。”秦德宝说着,眼眶有些红。
蓼湘垂了眼睛,低低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秦德宝自觉有些失态,忙擦了擦眼睛,问道“公公,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蓼湘看了他一眼,答道“我父母俱在,还有个弟弟。”
秦德宝见他说到弟弟时神色一动,忙顺着问下去“你,很疼你弟弟吧”
蓼湘果然笑了,他原本长的只能算清秀,一笑起来却如同美玉生晕,别有风情,他点点头“是啊,我弟弟打小就很聪明,十几岁就精通诗词歌赋,他们先生说,他要是进京赶考,必定榜上有名。”
“哦”秦德宝见他眼睛都亮了,忙追问道,“那然后呢”
蓼湘一瞬间沉默了,低头反复揉搓这那杯子。寂静了许久,秦德宝以为他不准备再说话的时候,听到蓼湘低低的说“后来爹娘卖了我,好给弟弟凑进京的盘缠。”
秦德宝立刻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些年国泰民安,哪有好人家的孩子会愿意去做太监,所以每年采办小太监的价钱格外的高,多数都是被人贩子拐来卖了的,他家烂赌鬼老爹算是个例外,没想到这蓼湘家里也那么狠。
蓼湘午膳只动了两口,便让他撤了,也不知是聊到旧事心中不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德宝懒得多想,吃饱了便去榻上午睡,他这个月过得太过舒适懒散,个头竟有些拔高的趋势。睡着睡着,不妨一脚踢到床边的柜子,一声闷响,吓得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擦了擦腮边的涎液正准备接着睡,却恍惚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这院子平时除了送膳及洗衣的老宫女以外极少有人来,但隐约听着是男声,莫非莫非是以前那个病了的张怀要回来了么秦德宝偷偷溜下床,拉开门,匐在蓼湘屋子的窗下屏息听着。几声意义不明的呜咽过后,有个声音笑道“怎的,你还在生气”
秦德宝听到这里心里一惊,这声音中气十足,绝非是什么太监的声音,这宫里真正的男人怕只有
却又听蓼湘说“这不是折煞我唔饶了我吧,嫌我昨个吐的血不够多么”
那人道“你怕我弄死你吗,放心,那帮子御医可不是吃干饭的。前些天给你的那瓶药,可在吃么”
蓼湘的声音比平时不同,轻软了许多,低声喘道“再这般折腾,多少药都不管用。前些时日不是有人献了批番邦歌姬,难道里面就没有好的”
只听一声冷哼“你倒操心起这个不如你去帮我挑几个,今晚送到我寝宫去。若是不好,我再接着宠幸你。”
蓼湘没有再说话,那床的吱呀声倒大了,听得秦德宝面红耳赤,不知过了多久,蓼湘低声道“皇上,饶了奴才吧。”
那人轻叹了一声,随即是衣料的悉索声。秦德宝忙跪在门前,大气也不敢出,不一会,房门被拉开,那人住了脚“你是新来的”
秦德宝只觉得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结结巴巴的道“奴奴才小秦子,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话进宫时就教过,可是许久未曾用过,一时说出来,也不知对与不对,身不由己的发着抖。
那声音“唔”了一声,说“把头抬起来。”
他战战兢兢抬起头,看到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声音的主人,面容极是俊朗,唇角微微带笑,正低头看着他“小秦子,蓼湘他最近身子不爽,你记着每日炖些补品给他。”
他惶恐的低头连应了几个“是”,待他抬起头时,皇帝已经走了。他费了半天力才爬起来,走进蓼湘的房间。床上一片凌乱,蓼湘的衣服被扔在地上,他趴在床上,也正抬头看着外面,嘴唇像是被咬破了,血迹斑斑。看秦德宝发着愣,向他招了招手,声音惨淡无力“小秦子,去备桶热水来。”
第 3 章
临近端阳,宫里又忙碌了起来。
“高一点,高一点,偏了小崽子们怎么这点眼力也没有”司礼的钱内监正在高高的殿门下指挥几个小太监张挂梁上的彩帛,一面叫骂一面从袖子里掏出张帕子擦抹脸上的油汗,他手下太监忙上前道“公公且去走廊上吹吹风,奴才在这看着。”
钱太监点点头,关照了几句,便走了出来。迎面便撞上个人,险些将他撞倒在地,他勃然大怒,正要开骂,却见是御前伺候的郑曲,忙敛了怒气,问道“郑公公这急急忙忙赶着去哪啊”
郑曲一头大汗,看了他一眼“钱公公,你知道皇上在哪吗”
“这个咱家怎么知道,”他瞥着郑曲,“出什么事了”
“哎呀”郑曲边用袖子擦汗边道,“礼部赵大人说有急事要求皇上召见,我可在宫里跑了大半天了,也没找到皇上。”
钱太监咂着嘴,问道“西南边角苑你找了没有”
“自然去了,那里的小秦子说,湘公公早就被皇上召去了,不在那儿。”
“这个嘛你不如去御膳房,问问今个的午膳是送到哪去了。”
郑曲一拍额头“我怎么忘了这个,多谢了钱公公,赶明个我请你喝酒。”一面说一面赶紧的去了。
而此时的昭元帝景焄正在麒澜殿的偏殿里歇着,头枕在蓼湘的腿上,一手执了他的发梢把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怎的这么热,” 景焄说着一手拉开衣襟,向幔帐外张望,“打扇的那个奴才是死了么”
蓼湘掀开帐子的一角,见打扇的小宫女不知何时已趴在脚踏上睡着了,微微一笑,欠身从她手中抽出扇子,回头安抚道“别嚷了,我给你扇就是。”
皇帝闭目靠在他腿上,觉着一阵阵凉风从面上拂过,很是受用,也不再追究。只是将手从蓼湘的襟口探了进去,感受着那里微凉滑腻的肌肤。
蓼湘有些不自在的挣了挣“别闹。”
男人却置若罔闻,依旧惬意的揉捏着,毫不相干的问道“我刚刚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蓼湘稍稍一愣“什么”随即反应过来,“是说端阳节的宴会上让我斟酒那件事”
靠在他腿上的头点了点。
“为什么要我去你是嫌言杀我的折子不够多”
景焄懒懒的支起身“你去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边说边拿过他手里的扇子丢在一边,揽过他的颈项,吻上那淡色的唇瓣,堵住他微弱的抗议。谁知刚拉开他的衣服,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然后是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皇皇上,礼部赵大人说有急事求见,说是讫诃罗耶国的王进京朝见皇上来了。”
景焄只得收回手,对外面道“朕知道了,让他去泰安宫候着。”
蓼湘笑了笑,拉上衣襟,朗声道“奴才伺候皇上更衣。”
端阳节当日天气炎热异常,蓼湘一早沐浴更衣过后,便命秦德宝随他一起来到瑞安宫。只因今夜皇帝要在这大宴群臣,众太监宫女皆忙着除尘置榻,种种杂事。众人见了蓼湘,纷纷欠身礼让一阵,几个小太监更是急冲冲抢上前来,道“湘公公,龙座后那张翠玉花鸟屏风不知何时裂了一道缝隙,可要换么”
蓼湘略一思索“我记着库里还有件鎏金嵌珠的屏风,就换了那个吧。”
小太监们忙答应着去了。
秦德宝有些疑惑的看着蓼湘“公公,这事还得问你”
蓼湘怔了怔“这不问我倒要去问谁你真当我在宫里是吃闲饭的”
秦德宝这才想起蓼湘原本就是司设的,只得讪讪一笑。
蓼湘似又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个奉仪拉去看食器。
就这样,竟忙了大半天,
秦德宝跟在他后面,直累的两腿酸软,喉咙冒烟,眼看布置得差不多了,蓼湘忽的问他“什么时辰了”
他答道“刚过申时三刻。”
蓼湘点点头,道“我先回去换身衣服,你在这照看着,”说罢看了看他,又道,“开宴后,你到陈公公那去讨些梅子酒,就说我要的,喝了解解乏气。”
秦德宝这才打起精神应了。看他走后,拿起拂尘,左右在桌椅上挥了挥,做个样子。
落日的余晖照的殿前阶上一片血红,殿中四处已掌起灯火,笼在琉璃罩里,照的有如白昼。有风吹过时,柱子及梁上的彩帛微微浮动,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渐渐有些虚幻的不真实。
秦德宝正靠着一根柱子发着晕,突然传来更鼓声,众朝臣接踵而至,一时说笑声充斥了整个瑞安宫。他忙躲到柱子后,和其他小太监一样,乖乖的等着传唤。正百无聊赖张望之际,冷不防看到龙座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蓼湘穿着一身绣着繁复花纹的宫袍,长身玉立,两手交握,微垂着双眼。
待群臣坐定,皇帝也终于露面了,众人赶忙下拜,山呼万岁。
听得一声“平身”,昭元帝笑道“今日之宴较往日不同,多了一位贵宾。众卿想必都认识,这位就是讫诃罗耶国的泰塔王。”
众人早看到一旁那位高鼻深目的魁梧男子。那人笑呵呵的上前行了一礼“泰塔参见皇帝陛下。”他的话说得很不顺溜,后面一长串的祝词,皆是精通讫诃罗耶文的礼部侍郎阮宁忠替他翻的,随后又将皇上的祝词也翻与他听了。
眼看已快到酉时,景焄这才举杯开宴。
歌舞罢,酒过三巡。正是宫廷乐师清奏之时,景焄向一旁的蓼湘使了个眼色。
蓼湘点了点头,执过酒壶,走下玉阶,依次给群臣斟酒。以他的身份,早已不必做这种差事,所以众人皆有些措手不及,反应也各不相同。有的对他横眉竖眼,不屑一顾,甚至直接将他斟的酒泼到地上;有的则堆出满脸笑意,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连声道“怎敢劳烦湘公公。”还有的只是淡淡点头或一声不吭。这一切都落在龙座上那个人的眼里,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偏偏到这讫诃罗耶王面前出了岔子。这泰塔宫中也有大批阉人,他本性荒淫,时常将这些人和邻国交换亵玩,以为这里也和他们那一样。见蓼湘走过来倾身斟酒,觉得这人相当顺眼,也不知他身份的利害,只当也是个随侍的小太监,想也不想,伸手就揽过蓼湘的腰身把他抱到腿上。惊得蓼湘一声惊呼,手里的酒壶掉到地上砸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