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细算【花满筛】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花满筛
等我回去前台办业务的时候,我发现洗车店的老板真是精。
因为是邻居,他们时常去我们银行换零钱,不过,我们最烦的也是换零钱的,一来不能给银行带来效益,二来容易出错儿,只能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和工作中的操作风险。所以,一直我们的态度就是不拒绝不满足来人换零钱,要十块的,不好意思,今天只有五块的;要五块的,真不巧,今天就剩二十的了;要一块的,好,纸币没有,都是钢镚。银行又不是你家开的,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就有什么样儿的要吗要就是这个,不要不要拉倒,我也省事你也省事儿。
现在老板他发觉了我跟韩暮雨的交情,每次换零钱都让他过来,而且,我跟韩暮雨说过了,以后不用取号排队什么的,想办业务直接过来我的窗口,我忙完手里的活儿,第一时间给他办,完全的超级待遇。
他拿着钱过来,说要换成十块钱面额的,我怎么可能说没有,怎么可能说只有五十的,就算我没有我也得给他找,要找还得找那种崭新的干干净净的。我换给他的钱他都得仔仔细细地数一遍,本来也是应该的,银行原则钱款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不过我看着心里就别扭,那天我故意不耐烦地说他“你这人真是的,还不信我啊,我能少了你的”暮雨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一沓新钱点完,一点儿也不介意地说“不是不信你,你每次都是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儿点钱,我怕你多给我了,那你不就亏了嘛”我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这话听着也太舒服了,我不想笑得太明显,于是胡乱地朝他挥挥手,按下了叫号器。
比起换零钱的麻烦,可以看到韩暮雨的诱惑要大得多,每当他那身毫不出奇的蓝布工作服出现在门口,我总是下意识地调整脸上的表情,不能太欢喜,更不能冷淡,不能太热情,更不能恹恹,要适度,不能让他觉出其实我一直期待他过来,但是,要让他明白他的出现我是开心的欢迎的。说实话,这个度很难把握,直到有一次,我在准备表情来面对韩暮雨时,他低声地问了一句,“安然,你是不是病了看着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我才知道,我那个千辛万苦琢磨出来的表情不叫适度,叫扭曲。
最频繁的时候,他一天来了四次。小李说,“安然,这也就是韩帅哥了,要是换个别人,你早拿白眼翻人家了。”其实,她说的不对,要是换了别人,根本就没有第三次和第四次,第二次我就会直白地告诉人家“今天零钱换没了,真的,你非要的话我只能从残币里给你挑几张,嫌破啊,我就知道你不想要,出门右拐,建行,出门直行十二米左拐,中行,那都是大银行,去他们那里找找吧,真不好意思,要是有我就给你了,真是没有啊不好意思啊”
记得刚上班儿还不像现在这么滑头的时候,我曾经因为不给一老太换零钱而惹得她大吵大闹,她指着我的鼻子问我,“你们银行这是什么态度啊,我换个零钱推三阻四的这个没有那个没有,你们是为人民服务吗”我当时安静地接受训斥,心里默默地想,“你说你活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这么不明事理呢银行当然是为人民币服务的,为人民服务的那是公务员”现在想想,当时那事真不能怪我,她拿五十块钱要换分币和毛票,那我哪儿有啊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银行的人确实蛮讨厌的。换个角度想,我也会同情那些换零钱的客户,换做我是他们,也会心生怨恨,会问“打开门做生意,为嘛要刁难我”其实,也不是我们要刁难谁,而是,给你们服务真是费力不讨好、赔本赚吆喝的事儿。偶尔为之,可以,多了,谁都懒得理。
当然,韩暮雨是例外。他多来几次我还求之不得。可是,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周不到,然后又有洗车行别的人来换零钱,次数也不那么频繁了,暮雨不再是专职的,我很有些不解,对别的人态度依然淡漠,偶尔韩暮雨来一次,我仍是有求必应。
通常,洗车行比我们下班晚,我们关门了他们还在忙。虽然我和韩暮雨回住的地方很顺路,却少有机会能赶在一块。
从韩暮雨住的工地到洗车行也就二十分钟,他上下班儿都是步行。那天我们因为总行做什么系统测试下班晚了,回去的时候,刚好遇见他。
那是我第一次骑电动车带着他,紧张地不行。我说我还没骑车带过人呢,于是把速度调到最低档,慢慢悠悠地龟速前进。
他静悄悄地跨坐在后面,长腿因为蜷起来而蹭到我的。天已经暗下来,路灯还没有开,街边商铺的广告牌发出红绿黄交错的光,柔润地不似以往。我问他今天的工作忙不忙,他边回忆边娓娓道来,擦了多少车,打了多少蜡,新认识了什么样的车牌子安安稳稳地声调,不疾不徐地语速,清清楚楚地发音,那些叙述性的句子听起来竟然十分妥帖舒适,我不时地应着,心里柔软蓬松地如同塞满了棉花。我觉得自己的电动车像是行驶在一个梦境里,我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终点。
路上我问他最近怎么没来换零钱,他干脆地说“不想去”
“为什么”我待他多好了。
“麻烦”他说。
“这有什么麻烦”我不解。
“麻烦你”
“”
“老板看我认识你,所以总让我去换零钱,每次你都给我一样一样的找,你没有了还要去找别人要,太麻烦你了。”
“我不嫌”我冲口而出,“我从没嫌你麻烦”
“那也不行。我知道你是碍着我关系才这么好说话的。本来偶尔麻烦你一次,我觉得还行,可是后来一天跑好几趟,我不愿意。你越这样顺着他,老板越来劲,后来,他说要五块的我就跟你换二十的,他说要十块的我就跟你换五十的,这不他现在也不叫我去了,你也省的费事”
“这么回事儿啊”我觉得自己笑得看不见路了,温暖从头顶到脚底贯穿全身的经脉,身上舒服得像要融化一般,“暮雨,还是你心疼我”
、二十一
梦游,是什么状态,估计就是现在我所处的状态,轻飘飘的,晕晕乎乎的,感觉周遭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韩暮雨就在我身后,他平平常常地言语和动作,都可以轻易造就或毁灭我的梦境。
我并非不明白,我此刻的快乐是多么脆弱无依,仿佛一朵成熟的蒲公英,只需他轻轻一口气,便四散飘零。我这些千回百转的心事,这些近乎一惊一乍地悲喜更迭,这些无法言明的酸涩甜蜜苦楚,说到底,也就是个自作多情。饶是我喜欢韩暮雨已经喜欢得难以自拔、晕头转向了,他可能根本就没感觉。那一身清清凉凉的孤单气质告诉我,他是一个人惯了的。他知道我待他不错,于是,对我也亲和,就像谁也无法对一个上赶着对自己好的人摆冷脸一样,他对我也是这种客气吧说实话,我一直有种感觉,那就是我在他心里可能还赶不上杨晓飞那个胖子,他们一起受苦受累的时候,我一个人喝着茶水抱怨着社会。这个认识实在让人沮丧,我从心里不服气,凭什么啊我对他那是百分之一百二的好了哪像杨胖子你还耍滑算计他
多幼稚啊,这想法你一大棚里的黄瓜怎么去理解冻雪之下沉寂的麦苗那种你从未有过的坚韧挣扎和对新生的向往没得比啊没得比
同时我还发现,二十多岁的人玩儿暗恋,真是没出息
那个人在我身边,那个人是我朋友清醒着做梦,梦游着清醒;满足夹杂着失落,失落却依然满足。
我始终保持着匀速或者匀减速,过路口时绝不抢时间,乖乖地等绿灯,韩暮雨对我这种做法似乎没有什么意见,他表现得耐心而悠闲,偶尔还会叫我看某辆汽车的车牌号。
总有人不守交通规则,我才慢悠悠的开动起来准备过马路,一辆黑色的汽车在直行的车流中蛮横转向,连转向灯都没打,横着从我面前就飙过去了。我吓了一身冷汗,赶紧刹车,双脚撑地,车轮发出刺耳的尖啸。
“靠,有人给你家报丧了是吗急个屁啊急”我不解恨地骂着。灰蒙蒙地夜色里,那辆车牌五个九的黑色索纳塔以自杀般的疯狂速度一路飘远。“妈的,早晚撞死”我恶狠狠地诅咒。
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实,我就发觉有点不对,低头一看,一双手正扶在我腰间,我才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又是一蹦。肯定是刚才我急刹车时韩暮雨没有准备,惯性地扶了我一下。当然,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手,还在我的腰上放着。我窘迫地连头都不敢回,“那什么,暮雨,坐好,走了”
他毫不尴尬地松开手,重新坐好了,回答道“好”
原来就我当回事儿,人压根就没注意,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其实,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我心里翻江倒海地想,这可是你招我的,不关我的事
吃过晚饭,我回到宿舍把单位给我们发的那些劳保用品找了出来。单位时不时的就给我们发些毛巾、洗衣粉、牙膏、洗发液什么的,每次都用不完。我翻了几下居然找到三瓶护手霜,看看还都在保质期内,于是,我穿上我的羽绒服拎上这些东西,心安理得地出门了。
这次造访的理由很充分,因为我瞥到某人放在我腰上的手的皮肤不仅粗糙而且手背上很多小小的裂纹,凝着血痂,实在需要保护一下。洗车的他们每天接触脏水,又不带橡胶手套,大冷天的手不冻坏了才怪,反正我这边这些护手霜什么的也用不着,与其留着过期还不如送他物尽其用。
敲门三声,过来开门的是韩暮雨本人。
“我猜就是你。”头一句话,他这样说,然后把我让进屋里。
“为什么啊”我问。进了屋子才发现,屋子里就他一个人在。
“那个人回来不会敲门”韩暮雨指着一张床,让我坐下,把唯一的一台小个电热扇冲向我。
这屋子我是第一次进来,白花花的墙板,白花花的灯光,抬眼都是纵横的铁架子,地上大部分床都空了,墙角堆着各种工具,工装。凭良心讲,有点乱,当然,一群男人住的地方,你又能指望它整齐到什么地步如果说整齐,眼下我坐着的韩暮雨的床算是比较整齐了,起码被子枕头是规矩地叠好放在床头的,不像隔着
精打细算【花满筛】 分节阅读_13
两个空铺的另外一张,被子花卷一般卧在床上。除了乱,另一个感觉就是冷,我从外面进屋来,都没觉得有什么温差。现在电暖风对着我,我仍不敢将羽绒服解开。
“那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呢没有可能是别人吗”我继续刚才的问题。
韩暮雨拿暖水瓶倒了一杯水递给我,用的是我们银行送他那个劣质保温杯。他看着我把水放在唇边喝了一口,说道“不为什么,就觉得是你”
我差点被这个答案呛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支支吾吾间摸到手边的袋子,赶紧拿给他,“我看你手裂得挺厉害的,你们那活儿老得摸水,冷风再一吹,容易裂还容易冻。这是我们单位发的护手霜,我用不完,放着也是过期,给你用用看。”
他随意地抽出一管来打开盖子闻了闻,“太香了吧”他皱着眉说。
“哎呀,你就别挑剔了,凑合着用吧,咱不就是为了保护手吗”我说道,“你还怕别人笑话你不成”
他摇摇头,“不是怕笑话,我是觉得男人身上有这么股味道,挺怪的”
“这有什么怪的,我们单位那些人都是涂这个,我也涂,真的”怕他不信,把他手里拿的那管护手霜接过来,打算自己涂上点儿来示范一下,结果在他的注视下,我不淡定了,我紧张了,我挤多了。
手背上白兮兮的一大坨,吸又吸不回去,我正为难,却看见韩暮雨一副要笑不笑看好戏的样子。为什么我在他面前老是一副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状这个问题不由让我怒向胆边生,于是,我嘿嘿一笑,极尽憨直,却出其不意地抓住了他的手。
、二十二
“让你笑”
我拉着他的手,将手背上的护手霜胡乱地抹在他手上,然后几下揉开。他的手很凉,皮肤僵硬粗糙,白色的膏状物填进他手部皮肤沟壑般的纹理中,像是某种凝固的脂类。着实是挤出来太多了,我给他涂护手霜的过程中,自己的手上也沾了一层。韩暮雨没有挣扎,还是那副欠扁的表情看着我,任由四只手纠缠在一起,搅动出浓烈的香气,揉搓出滑腻的触感,滑得抓不住,却又腻得粘在一起。护手霜太厚而且手的温度太低,皮肤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吸收,最后,就那么油乎乎的布满两双手。韩暮雨撑开手指,瞧着那些连指甲缝都填充满了的白色膏体,不满地看向我,拿眼神提醒我我刚刚做了一件多么幼稚无聊的事儿。我有点儿囧,干笑着把手指弯曲,伸到他面前,“像不像是蘸了沙拉酱的鸡爪子”
“不像”他很不给面子的摇了摇头。
活跃气氛,懂不懂啊配合一下会死吗
我心里抱怨的时候,他已经把旁边的电热扇拉近了些,一双手凑过去就着热乎乎的风烤起来,“你也烤一下儿吧”,他说。
四只手在电热扇红通通的背景下来回翻转。由于温度的升高,护手霜的香气更加甜腻浓郁。我似乎感觉到那些膏体悄然融化,缓缓渗进皮肤里层,看着自己油呲呲的手,我忽然想起夏天街边大排档里那些放在炭火上烧烤的鸡翅。
“安然,”韩暮雨忽然出声,把他的手跟我的并排放在一块儿,“你这手不愧是摸键盘的,细致得不像男人”
我斜了他一眼。不像男人你会不会说话啊就算我的手有点瘦有点白,那也不至于不像男人吧哦,都像你的手似的,指节明显,酱猪蹄色儿,表面砂纸一般才叫男人是吗
好吧,跟他的爪子相比,我的手确实是精致了点儿。不跟你比了行了吧,我默默地把手收回来。韩暮雨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动作,在我想开口新话题的时候,忽然说,“那个,安然。”
“啊”
“我的意思是,你的手挺秀气的,跟你人似的。”
“哦”我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我手不像男人,人也不像男人是吗”
他一愣,我已经忿忿地去抓他脖子,“韩暮雨,没你这么糟改人的”
手刚触到他的衣领,就被他抓住了。他手劲儿很大,跟钳子似的攥得我手腕死疼,“不是,安然,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可是,我想找茬你有办法吗我忍着腕上骨头快要碎掉的钳制力度,继续不依不饶,“那你什么意思,啊”
他显然被我的无理取闹搞得有点懵。回头想想,枉我一直标榜自己七尺男儿,却跟个小丫头片子似的为了一半句话炸毛儿,都不够丢人的。
后来他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却没有放开我的腕子,他看着我满脸虚伪的愤怒,用一种温柔叹息的语气说道“安然,你看你这脾气我没有那么说我的意思是”
“”我安静下来看着他,心里却隐隐期待。
你想说什么,说什么都可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任何的,关于我的。
可是,我心里一阵扑腾之后,却看到韩暮雨眉毛一塌,说了这么句让人想死的话,“我的意思其实我没什么意思,就那么一说”
好吧,我就知道,我已经在自作多情的路上走得太远了。
看我不再得瑟,韩暮雨放开了我的手。手腕上被他握得热辣辣,还有护手霜的粘腻感。
“你那个工友呢”我问。
“去超市了,说要买点东西带回家过年。”韩暮雨说完,想起什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块阿尔卑斯糖递给我,“这是他昨天给的”
我拿了一块,边用滑溜溜的手指跟塑料包装较劲,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他想了想,“先干满这个月吧老板说下个月会涨工资,我也在想要不要多干些日子”
“恩,涨工资就多干两天”我随口说,却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心思,我是不愿意他回家的。
韩暮雨“恩”了一声也没在意,却接过了我手里撒泼打滚的糖。
“就是担心到时候,火车票不太好买”他轻轻松松地就撕开了糖纸。
“哦,那个别担心,我认识车站卖票的人,你想什么时候走跟我说一声儿,保证有座票。”我胸脯拍得啪啪响。
韩暮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真的”
“真的,骗你我有钱赚吗”
“那就好了”他把剥开的糖送到我嘴边,“那样我就能多干半个月”
我就着他的手把糖咬到嘴里,青苹果口味的香甜在舌尖扩散开来。我乐得眉开眼笑,从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美好的糖果,每一丝甜蜜都能渗进身体的某处,要是有人现在咬我一口他一定会发现,我整个人都甜透了。
韩暮雨看我笑得诡异,说道“安然,我觉得你还挺适合在银行工作的”
“恩为啥”
“你那么爱笑”
我没法儿跟他说是因为对着他我才乐得出来,所以,我干脆地点点头,“我那是没心没肺”
“还那么有趣。”
“我那是不着四六。”
没在意我的插科打诨,他很认真地说“安然,谢谢你。你总是送我东西,可是我却没什么能给你。”
“有啊,怎么没有”我的真话顺嘴就溜达出来了。
他疑惑着看过自己周身,说道“我这里全部家当哪有拿得出手的,唯一一件新毛衣还是你给的。”
“我说了你也不见得给我”我毫不做作地叹气,我说了,你也不会给我的。
“说吧,想要什么”他扬起坦荡明澈的目光,“但凡我有”
我想我有点不清醒,因为他说话时认真的表情,那表情让我觉得这话是真的,让我觉得只要我开口,就可以问他索取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无论多不可思议。
别这样行不,别让我以为幻想可以实现。
就在堵在喉咙里的话差点冲口而出时,忽然,眼前一黑。
停电了。
、二十三
“安然,你别动”
韩暮雨自旁边按住了我的胳膊。我没有动,他也没有动,我们都在努力让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
片刻之后,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屋子里的东西在浓重的暗色里露出隐约的轮廓。我感觉韩暮雨从我身边站起来,“我去看一下儿,前几天也闹过一次。最近电压老是不稳,我去看看是不是又跳闸了,手电筒在门边。”
我看不清,只觉得韩暮雨在小心的往外走,尽量不踩着我的脚,悉悉索索的声音,晃动的黑色人影。我抬手去扶他,却被他摸索着抓住,“安然你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夜色保护了我,听着他的安慰般低声细语的话,感觉到指尖刚刚被他握住时沾染上的温暖,我笑得无声却猖獗。
脚脖子上忽然一紧,我听到韩暮雨哎呀一声,紧接着就是电热扇倒地的哐啷声。面前人影一歪,我慌手忙脚地站起来去扶,完全没想到自己脚上还缠着东西,结果我这边一扯电线,本来站稳了的韩暮雨又是一个趔趄,控制不住地往我这边儿倒过来。
哐,我的后脑勺磕在床板上,因为有垫子,不是很疼;真正疼的是胸口,不知道是被什么硬东西戳在心口上了,一口气阻在胸膛里,上不来下不去很难受,我一时间一声儿都发不出来,脑袋里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响儿,身上重得像压了座山。不过没一会儿那座“山”就离开了,一只手又一路从胸前摸摸索索爬上脖子,然后在脸颊上停下来,接着另一线细小的声音钻进乱哄哄的耳朵里,像蚊子叫似的。随着一下一下拍打在脸上的触感越来越明显,我渐渐听清了那只蚊子的话,他说“安然,安然,你怎么啦”
近在眼前的声音和气息让我迅速地明白过来,刚刚把我砸蒙了那座山就是韩暮雨,现在他手掌正把我脸拍的“啪啪”响,靠,疼,知不知道。
我依然发不出声儿,却能清楚的看到他悬在我上方的眼睛,沉波千顷,湖光海泽。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猛烈的咳嗽了一通。可算缓过来了,韩暮雨拉扯着我的胳膊试图把我扶起来,而渐渐清明的脑子让我做了个无耻地决定,我就那么软趴趴的仰面躺着,任他怎么拽,就是不起,最后韩暮雨只好俯下身一手扶着我的脖颈一手揽着我的后背慢慢地将我抱起来。
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下巴靠在他颈窝里,任这耍赖得来的幸福把我淹得死去活来。
这是个实实在在的拥抱,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他手的力度,小心翼翼的动作,甚至飘落在我耳朵边温暖湿润的呼吸,都那么好,唯一遗憾的是,我身上的羽绒服太厚了,让我们没有办法贴得更近切。
黑暗充斥的空间,把有限装点成无限,在夜色层层叠叠的厚重包裹里,我是如此的迷乱而不知餍足,我用一种虔诚到惶恐的心态默默祈祷,老天啊你能更眷顾我一点儿吗我想得到更多。
感到,他颈边的皮肤有着干燥的热度,柔韧而平滑;
感到,他因用力而绷紧的颈肩部的肌肉,坚实又有力量
感到,他埋在血肉下的骨骼,清瘦却硬朗;
在我唇下稳定起伏的脉搏,带着生命的动人节奏,跳跃、隐没,跳跃、隐没依然是淡淡洗衣皂的味道,还有更加清淡的,仿若山雨归去、风栖芳树的黄昏,漂浮在空气中沁心沁肺的烟雨味儿。
我忍不住搂紧了他,将嘴唇悄悄地压在他脖子上,“暮雨”
知道吗知道吗我有多喜欢你
韩暮雨的动作微微一滞,不知道是因为我的那声呼唤,还是那个在乎心意有无间的吻,或者只是单纯因为这个抱的动作由于姿势的原因过于费力。
他让我坐好了,我却死命搂着他脖子不撒手,他无奈地轻啪着我后背,问“安然你觉得怎么样”
“你都快把我压死翘了,我刚才差点喘不上气儿来知道么”我在他耳边抱怨,也不敢太大声,就那么说悄悄话儿似的,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心情也会传染,他也很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刚才好像是我胳膊肘戳到你胸口了,怎么叫你都不反应,我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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