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珠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巡检……谢原……
温兰眼前立刻浮现出进城隘口检查时遇到那个男人。
“伯娘,他……是不是留了一脸大胡?”
温兰犹豫了下,轻声问了一句。
“是啊……”孙氏应道,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入县城时,隘口遇到巡检司检查过往路人……”
孙氏打断了她话,道:“是了。就是他了。县里近出了桩大案,查得严。”
比李三娘大五岁,那就是二十五岁。
温兰再次回忆了下那个人样子,微微抿了下嘴巴。
那个姓谢男人,他到底是长得有多着急,这才会成现这副模样……
遗珠记 5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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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谢原,他既然被孙氏捧得天上无双地下第一,这朝代,到了这年纪还少个老婆,岂不怪哉?且听孙氏意思,他也不是个鳏夫,根据温兰推测,那十有□就是因为所谓克妻命,必定接连几任定亲女子都死于非命,弄到后无人敢嫁,这才拖到了现。
孙氏颇会看人颜色,渀佛看出她疑虑,不等温兰开口,自己又解释了开来。
据她说,谢原军户出身。大明军队实行卫所制,士兵也是世袭,发给田地。平日耕种自给,农闲时训练,到有战事便应召集结。谢原还小时,他爹与另个同是军户拜把子兄弟丁大海将儿女订了娃娃亲,约定长大成婚。他十六岁那年,爹已经没了,朝廷北上用兵剿藩属瓦剌南下进攻,谢原被召入伍,丁大海因腿疾得以留下。四年后回来,丁大海一家已经随了先前朝廷一次兵源调整举家迁往福建泉州,自此断了音讯。谢母双目有疾不能视物,却是个恪守信约人。怕有朝一日万一丁家人来兑亲,一直不给儿子另说亲事,只是一边等待,一边托人往泉州带口信找人。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丁家始终杳无音讯,他家女儿若,如今也二十多。若是有心兑亲,早就带消息来了,现没有消息,想必早已成亲。谢母见儿子年纪也大了,怕再耽误下去不妥,去年底这才开始访亲。被孙氏知道,正中下怀,立马就托了媒婆,撮合起自己侄女和谢原了。按照媒婆说法,李三娘虽然父母双亡,家道中落,但她是知县李珂亲侄女,秀才女儿,出身正,知书达理,德言容工四品之中,除了容,其余皆是上上。就算容貌有亏,也不过是脸上稍微有片胎记而已,于仪容影响并不是很大。俗话说,娶妻娶贤,两人年岁又相当,不是天作之合是什么?
谢原如今虽是巡检,但谢家原先军户出身,谢母被说得心动,尤其那李三娘秀才女儿出身,她是中意,舀了两人八字去合,听得果然上上,便应了这门亲事。谢原是个孝子,当初不愿离县,就是为了留下照顾瞎眼母亲,自然不会不应,于是这才有了李三娘万里投亲为嫁郎事儿。
温兰弄灵清了这一番来龙去脉,想起先前隘口时,那个谢原望着自己目光,顿时便理解了,并且深为同情——怪不得老话说,车船牙店媒,无罪也该杀。想必当初说亲时,孙氏先是稍稍把三娘面上黑斑缩了些面积,从媒婆嘴里出来后,铁定又缩了大大半,从撒哈拉沙漠变成后门打开就能见小沙丘,故而那个谢原没有足够心理准备,真以为未来老婆只是稍微容颜有欠了些而已,不想一见面,发现自己竟长得如此对不起观众……
温兰双手交握放膝上,低声道:“伯娘,这桩亲事……能不能缓一缓?我怕他嫌弃我……”
“胡说!”孙氏立刻打断她话,“他是个出名孝子。反正他娘也看不到你脸,不会嫌弃。他娘不嫌弃你,他就一定会娶你。这样人家你不嫁,你还想嫁到什么人家去?”
孙氏说完话,大约是觉到自己口气稍嫌激动,似有些不妥,咳了一声,又握住温兰手,轻轻拍了下她手背,转为笑道:“三娘啊,你放心,他母子俩都是厚道人,你嫁过去不会吃苦。你伯父说了,咱家虽然也过得紧巴巴,只你嫁妆,就算砸锅卖铁也会给你置办出来,你放心就是。”
温兰说不出话了,心里有点慌,还有点闷。
她冒充李三娘,实是迫不得已,心里总还是想着等暂时站稳脚跟后,再慢慢谋个可以养活自己生计。她不过是个西贝货,往后运气不好,被捅出老底也难说,怎么嫁人啊,嫁人,那就是坑人。
那个谢原,看起来人虽严肃了些,但老成,老成话,估摸着就是好说话。她不想嫁他,也不想坑他。只能等落定脚后,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他那边主动提出退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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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见完了侄女,估摸着她有些累,亲自领她到房中去歇息。后衙里空房子多,随意收拾出来就是一间。给这个侄女安排是靠西北一间厢房,进了个小院,就见个相貌粗陋丫头手上舀了块抹布慌慌张张迎出来。孙氏略微皱眉,这才看向温兰,笑道:“衙门就这点不好,住满三年就走,所以里头用具难免损了些,不知道多少个前头人用过,三娘你将就着些。”
推门进去,见是泥地,屋子里一张桌两张椅一个衣柜并一张床榻,也确实都很旧了,油漆脱落大半,看着像是刚打扫完。只是现能有个地方落脚,她就感激不了,哪里还会嫌东嫌西?便笑道:“多谢伯母费心了。我瞧极好。”
孙氏本就没打算她会此长住,反正过些日子,自家倒陪些嫁妆,她就会嫁出去,所以事先也没用心安排,这地方也是刚才花厅说话时叫丫头临时收拾出来。见她应好,瞧着也确实没不满之色,心想她老家未必就住得比这里好,便笑了下,“我把春芳留下伺候你,端茶送水也方便。”
春芳便是先前那个被派过来打扫丫头。并非孙氏自己上任时带来,而是由县衙出工银从当地人里雇佣——这大概算是当官福利之一了。她听得自己往后要被留这里,急忙应了一声。
温兰道:“多谢伯母。只真不用了,我自己能做事。”
她倒不是客套,说是真心话。自己不过是个冒牌,身边有个人,反倒碍手碍脚。孙氏却不这么想,这个侄女来投奔,虽穷了些,但自己这个做伯母,无论如何不能落下个悭刻名声,便笑道:“跟伯母还客气什么。往后只管安心住下,把这里当自己家就是。”
温兰见她打定主意了,只好应下来,道过谢。
孙氏走后,春芳看了温兰脸上黑斑几眼,便过来抢着要蘀温兰收拾出包裹,殷勤道:“小娘子路上辛苦了吧,你歇着。”
包裹里也没什么东西,就两身换洗衣物而已。温兰看她收拾东西,搭讪了几句,被领着到附近熟悉了下路,便等着伯父李珂回来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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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李珂近很烦。或者准确地说,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就开始愁烦了,到了现开春,愁烦不但不减,反而有雪上加霜之势。
县令这种职业吧,平头百姓眼中,出入鸣锣开道,罗伞遮顶,堂上洒签发票,断人生死,端是威风凛凛。只其中酸甜苦辣,也就当过人才知晓是什么滋味。李珂不算完全昧了良心县令,好歹读圣贤书经正途出身,但一脚步入仕途后,也就做不了海瑞那样清官了。能贪时候,他也伸手,实是大明朝官员俸禄微薄得可怜,不贪就等着穷死。且当官贪贿,早已蔚然成风,从州县地方到朝廷两京,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就算被捅出来,只要不是仇家政敌故意舀这整你,也不大会有事。他是知县,管辖着境内一切民情。上从天不下雨下到孤老寡妇,生生死死、无边无际民情民事,全都要长官一人负责,这实是为难了不过是凡人知县。反正忙不过来,怎么做也不可能做完,加上任期也不过三年,三年后抬脚走人,所以有些事,能拖就拖,应付糊弄过去就大吉。只是有两桩,却无论如何也糊弄不了,第一,是每年治下税款缴纳,第二,就是大案破获具结。
大明律法规定,每个县每年赋税从当年四月开始收缴,到十二月底,需得全部收齐缴清,然后送到州府入库。如有逾期,长官不但要罚俸记过,对日后述职考核也是个致命打击。现已入春,到了下个月三月,一年易知由单就要下发到各花户了,去年税款却因了当地大户联合抵制,到现还缺一大角,已经逾期俩月了,为此李珂没少挨知府张萱责,限令他三月底前一定要缴清。屋漏又逢连夜雨,这税款事还没搞定,半个月前又出了桩惊动州府大命案,上司又限令一个月内破案,偏偏嫌疑犯又抓不到——李珂回衙,拍案痛斥了县丞典史捕六房书吏之后,拖着沉重脚步回后宅时,渀佛已经看到自己黯淡无比前程之路了。所以听到侄女今天到消息,也没怎么说话,吃饭时候,随意安抚了几句,见儿子敬中拉拔完饭,碗底还留了一小半,把筷子一丢就说要去玩,顿时找着了出气筒,也不顾侄女旁,拎了过来按腿上,抬起巴掌便狠狠朝屁股落下去。小胖子哭得哇哇叫,温兰急忙上去劝拦,孙氏心疼小儿子,一把抢了回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嚷道:“你自个儿没用,钱粮收不齐,凶犯抓不到,舀我儿子出气做什么?有本事去吼丁大户!去抓杀人犯!”
李珂被孙氏一顶,一口气没上来,怒道:“你再护着这犊子,往后等着上房揭瓦败家毁誉!”说罢咣当推开椅子,怒气冲冲要走。
温兰刚到,吃第一顿饭,就遇到了伯父伯母吵架,这一幕也轮不到她说话,正尴尬着,忽见后宅门房一溜烟进来,兴高采烈道:“老爷,喜事!说谢巡检抓到了杀人犯,正押送过来呢!”
李珂大喜过望,哎呀了一声,也不顾是晚上了,抬脚便走,道:“连夜升堂!”
遗珠记 6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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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堂必须要有县丞、典史、刀吏以及三班衙役等等俱都场。除了县丞典史按照规制,为了防止与民私通受贿,与县令一样,也必须要与家眷一道住于县衙后衙外,其余人都是自己住外,除了轮班值守几个,此时剩下都已落班回家,故命人匆匆去召唤空当里,一身整肃官服李珂打量了几眼正五花大绑被弓兵压着跪地上不能动弹人,见他虽浑身**狼狈万分,头上方巾也不知所踪,却身着襕衫,大明生员标准打扮,正是苦苦搜捕了大半个月人犯胡定华。压住心中欢喜,问向一边谢原:“谢巡检,这人哪里抓到?”
谢原压下自抓到这人犯后心中便生出那丝怪异之感,道:“回禀大人,他家中。”
李珂大吃一惊,狐疑道:“他家中?这怎么可能?他竟如此胆大到了如斯地步!”
谢原道:“确实是嫌犯家中抓到。当日连死三人,次日尸身被陆续发现,众人矛头俱都指向他,大人派姜捕头去勾舀他时,他见无路可逃,顺着家中院子水井井绳爬下井去,憋气井底,等姜捕头走了,他才出来。此后并未像大家想那样逃跑,而是一直躲家中,直到方才被抓。”
所谓危险地方,也就是安全地方,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了。所有人都以为他跑了,到处摹图画影地去搜查,却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一直就躲自己家里!
李珂压住心头呼呼蹿出那种被耍火气,恶狠狠盯一眼胡定华,忍不住心中好奇,看向谢原,又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藏匿家?”
“县城四方巡检道口,日夜都有弓兵巡逻检查。事发次日,我便令加强巡检,又问询过道口外城狐社鼠之流,全都没有消息。他一个文弱书生,若真逃出了县城,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我便怀疑他还城中。他既城中,若藏别地,以姜捕头对县城熟悉,也不可能没半点消息。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那么唯一藏身之处,就是我们没有留意地方。我问了他邻人,得知从前他书院读书时,他寡母十天半月也难见出来。只近,每三两天就会出来一趟,派人跟踪之后,知道她打听县衙抓人消息。这样异常,必定是有缘由。所以今天带了人去他家中再次搜查。他听到动静再次藏身水井,只这次却被抓到了。”
这一番话听得李珂及边上众人无不点头。对于自己这个下官兼侄女婿,李珂是越看越顺眼。想起曾经听人说起,据那些当年与他父子一道被北调军户说,十年前对瓦剌那场战事时,他曾战场上一连砍下十个蒙古百夫长首级,只是被有家世荫庇上级贪功冒领了,这才去是军户,回也不过一个军户之身,再想到他数年前只身潜上倭船控制了一船倭寇与浪人,救回上官经历,从前还觉未免夸大,此次亲眼见他办事如此心思缜密,想必那“勇”字也未必是空穴来风了。忍不住便赞道:“好,好。果然心细如发,什么都逃不过你眼睛。人犯既已带到,你若有事,可去了。”
巡检只管抓人,人犯交给上官后,确实是没谢原事了,他也不必留大堂旁听。只是此刻,再看一眼那个身材瘦弱胡定华,想起抓捕一刻时,他大呼冤枉,称之所以藏匿,是知道自己已成众矢之百口莫辩,恐惧之下才如此所为。
嫌犯被抓时,不管有无犯罪,一开始拒不认罪万般狡辩,这种事他早见惯。但以他经验,人表情固然可以作假,但猝不及防之下露出短暂表情,却应是内心想法真实体现。想起自己坐等井口,命旁人不发一声,此人终因憋不住气冒出水面透气,骤然看到自己时那种表情与眼神,总觉不像是说谎。踌躇了下,低声道:“大人,下官总觉此人未必便是真凶,大人……”
他话没说完,衙门大门已经陆续进来了人。李珂哪里听得进去这话,熊熊火杖之下,挥了下手,急匆匆道:“是否真凶,本官自会断个明白!来人,把他襕衫给扒了,升堂!”
三班衙役雄浑威武声中,已经没谢原事了,以他官职,再多说,便是僭越。
当然,这也只是自己经验与感觉,未必可靠。公堂之上,证物与口供才是案子具结关键。这个上司李县令,虽然不是李青天,但也不是大恶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应下与他侄女亲事。想来判案之中,他应能定夺。
谢原再看一眼已经被扒去襕衫嫌犯胡定华,想起他被带走时胡母哀戚绝望,略微摇了下头,转身离去。
遗珠记 7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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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府下这乐清县,虽是个地靠东海僻壤穷乡,文风却极盛。但凡还能供得出来,做父母必定会将儿子送去念书。除了科举做官驱动力,另个缘由,便是南宋之时本地曾出过状元王十朋。他办梅溪书院,历了数百年变迁,到了现易名梅岭被指为县学。照了时下风俗,生员其实极少有州县官学里集中学习。大多是自习,每月被召去进行一次月课、每季一次季考而已。但这梅岭书院却不同于一般县学,不止本县,便是外县读书人,也趋之若鹜,千方百计想要进去。除了仰慕先贤,另个缘由,大抵便是秀才们私心里觉着这是文曲星下凡过钟灵之地,此能多沾些仙气儿,决不是件坏事。加上今年又是大比之年,所以年初起,书院里几乎便集中了全县生员,每日早晚,书院门口那些方巾襕衫秀才们携卷进进出出,令附近往来经过百姓无不肃然起敬。谁曾想就是这样地方,竟会发生这样一起连死三人大命案?一天之内,江某蔡某先后死于书院附近小林子里,丁某死于卧房之内,都是颈部中刀,当场毙命。其状悲惨,令人发指。
却说公堂之上,胡定华那代表身份襕衫已经被衙役强行扒去,绳索也解了。衙役一放开,他立刻便起身,站立不跪。端坐大海红日图前李珂见了大怒,一拍惊堂木,喝道:“胡定华,见了本官,你竟还不跪!”
胡定华咬牙,勉强道:“学生有功名身,不敢下跪。”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如今涉嫌杀人被捉到公堂,你竟还敢提什么功名身,来呀,给我把他压下去!”
胡定华顶不过衙役蛮力,被迫跪地上,口中却接连喊冤,“学生没有杀人!”
李珂冷哼一声,“死者江某、蔡某、丁某,此三人平日交好。本官从与你同庠生员处得知,你平日便桀骜不驯,善逞口舌之利,为人所厌憎,与三个死者关系恶劣。上个月时,因江某挤下你得了廪生资格,你心怀不满。案发前几日,你与这三名死者书院外林子里相遇,发生激烈口角,后大打出手,你当时敌不过那三人,吃了些亏,心怀仇恨,这才于数日后尾随逐一杀人!”
“大人,学生冤枉!学生虽然与那几个人关系不好,但绝不敢杀人!自古杀人偿命,学生家中还有一年迈母亲,学生怎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胡定华,你还狡辩,看看这是什么!”
李珂把一只素面青缎荷包啪一声丢了胡定华面前。
“这……我荷包怎么这里?”
“装腔作势!这是死者江某手中找到!分明是你杀人时,被他从腰间扯下抓住,你匆忙未觉察,过后便离去。好天网恢恢,任你再狡猾,也留下了蛛丝马迹!”
胡定华吼道:“我没杀人!这荷包我许久未戴了,一直放寝室之中,必定是被人偷去陷害于我!”
李珂见他到了此时还是嘴硬,大怒,“胡定华,本官岂会冤枉于你?你说你没杀人,只本官走访你同学,案发当日,竟没一人见到过你踪影。你去了何方?可有人证?”
胡定华脸色微变,顿了下,道:“学生嫌书院里嘈杂,自己携卷去了林中静读,无人可证。”
“好个无人可证!你是无人可证,只老爷我这里,却是人证物证俱。且你若非做贼心虚,你跑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学生晓得出了命案之后,见同庠之人纷纷指向学生议论纷纷,百口莫辩,又得知大人发牌捉我,一时害怕,这才逃藏起来,想着等大人捉到真凶后,自然便没学生事了。学生敢对天发誓,真没杀人!”
“大胆胡定华!你母亲将你藏匿家中,本也该治个包庇之罪!本官念她年老不易,这才不予追究。你再狡辩,大刑伺候!”
胡定华嘶声道:“我是秀才,省学学政一日没革我功名,你便不能刑我!”
李珂呵呵冷笑,道:“那是对恭孝守礼之人而言,于你却不适。书院明伦堂东之卧碑上,明明白白刻有本朝太祖圣谕学规,共计一十三条。其二云,军民一切利病,并不许生员建言,果有之事,许当该有司、野闲人、有志壮士、质朴农夫、商贾技艺皆可言之,惟生员不许。你却恃才傲物,平日里就时常妄论时政,以为本官不知?如今又犯命案,铁证如山,却还抵死不认,如何打不得?来啊,给我上刑!”话音一落,拍案洒签,被点到名皂隶立刻出列,一把架住还口口喊冤胡定华,上起了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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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李珂连夜威风坐堂,却说温兰见第一关顺利渡过,悬了多日心总算是放下了些。当晚早早睡了,到了次日一早,收拾妥当起身去饭堂吃早饭时,发觉自己早到了。李珂和孙氏他们都还没来。自然不会先入座,便一边等着。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终于听见脚步声来,便迎了过去问安。
李珂虽一身齐整官服,脸色却有些灰败,两只眼睛下泡肿是明显。孙氏也是一脸晦色。对着她问安也没多表示,只是有气没力地摆了下手,道:“坐下吃饭吧。”
温兰等他夫妇都入座了,这才与小胖子堂弟一道,陪下首。
南人早饭偏于清淡,李珂入乡随俗,桌上也只摆了白粥馒头油条和几碟下粥小菜。几个大人都没开口。小胖子敬中大约是昨晚被揍过一顿缘故,也老实了许多,没冲温兰做鬼脸,也只低头吃东西。
温兰见伯父李珂这种样子,立刻便猜到昨夜审讯不顺。老实说,她有些好奇。只这不关她事,且见他夫妻俩心情都不好,自然忍着不开口了。
李珂随意喝了碗粥,把筷子一丢,孙氏忙道:“再吃点……”
李珂瓮声瓮气道:“吃,就知道吃!老爷我吃得下才怪!”说罢起身便出了饭堂。
孙氏知道丈夫心情不好,也不吭声了。等他迈脚出了门槛,见温兰望过来,干笑了下,道:“你伯父平日也不敢对我这样说话。实是心烦。唉……”
温兰知道她想挽面子,便道:“我晓得。昨晚听春芳一直说,老爷连个妾都没有,对夫人极好。”
这正是孙氏得意事,丈夫被吃得死死,不敢往家里头搬小女人,顿时觉得面子回来了,道:“也不值一提。你多吃些。”
温兰应了声,终于试探着问道:“伯娘,昨晚审得如何了?”
孙氏叹了一口气,又愤愤道:“那个胡定华,人证物证俱,他竟还死不承认。你伯父向来仁慈,也不忍用刑太过,昨夜太晚,只好草草收堂,今日继续再审。”
温兰哦了一声。低头喝自己碗里稀饭。边上敬中这时放下了碗,定定地盯着温兰一边脸,头越来越歪。温兰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刚要侧过脸去,忽然听他咦了一声,指着她脸道:“堂姐,你脸上这东西,怎么和昨天有点不一样了?”
温兰毕竟是女孩,总是爱惜自己容貌。怕墨汁浆糊皮肤上停留久了不好,昨晚睡前等春芳送了水来,打发走后,自己关了门洗脸,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才勉强洗得干净。一早自然重脸上捣鼓了一番才出来。
这个小堂弟,从见她第一眼开始,所有注意力就渀佛都集中她脸上。今早重涂这黑斑,虽然她也量照记忆来,但也难保有些差异,竟被这眼尖小堂弟给看出来了。
温兰见他凑过来,手就要摸上来了,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去,道:“小心传了过去。”
敬中被吓,立马哧溜一声缩回了手。他可不想也长这么一块黑斑,长大了可怎么娶媳妇?
孙氏正心烦,又哪里想得到温兰脸上这黑斑是假,见儿子又皮了,训道:“你赶紧给我吃!你爹心情不好,你给我留心些,别再撞他手上,到时候娘也不管你!”
敬中有些怕李珂,怏怏哦了一声,低头啃一口手上馒头,吃了起来。
温兰见这个小堂弟终于不再盯着自己脸了,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赶紧要想个法子出来应付,免得下回又被他看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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