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珠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今早堂申结束后,宋阳签字画押入了死牢,只等着上报结案。县令李珂公堂上摇头晃脑发了一番“赠人以言,重于珠玉,伤人以言,甚于刀剑。诸多莘莘学子,须得牢记个中教训”感慨之后,想起此案得以真相大白,全亏谢原提醒,忍不住便将他召来问个中缘由。谢原便据实,说是得了三娘子提醒。李珂极其惊讶,又听边上人说,前日渀似确实看到三娘子出入过刑房,这才差人去把她叫来。
温兰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便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侄女到了这里后,闲着无事。见伯父为案子心焦,想着能不能帮上点忙,便朝刑房吏爷打听了下,胡乱猜想。凑巧被说中,也是运气好。”
这回答,自然不能叫人满意。李珂抚须笑道:“你是如何猜想,说来听听无妨。”
温兰只好道:“侄女看过此案卷宗,记载凶手杀三人时,均是从后一刀砍断将近半边脖颈,刀口顺畅,无多次砍斫痕迹,可见凶手惯于操刀,且臂力不弱。寻常书生,一般而言,难有这样手法。凶手熟悉死者日常习惯,可见是熟人作案。三个死者中,学业成绩不等,可见凶手杀人,并非因为学业竞争缘故,那便应是私怨所致。什么样人,才会同时与这三名死者结下私怨?侄女从卷宗书院证人笔录上看出,这三个死者平日为人尖酸刻薄,口舌并不厚道,很有可能便是祸从口出。再,尸格上记载,三个死者面部均遭刀砍毁容。这一点很重要。一般而言,若是普通凶杀,砍死人便算,凶手很少会再画蛇添足般地再往死者面部多补几刀。之所以这样行事,除了与死者有深恨,通常还存严重心理问题。”
温兰顿了下,抬眼,正与斜对面谢原四目相接,见他盯着自己,微微咳了下,继续道,“熟人、有私怨、祸从口出、心理问题,这就可以继续推导了。一般来说,造成人内心扭曲,不外乎小时家庭情感有缺陷,或者人外观有缺陷。如果凶手心理扭曲来自于小时家庭缺陷,这种年代久远隐性因素,不应该是与三名死者今日结怨缘由。那么就剩下外观缺陷了。我和春芳处了几日,她向我介绍了本县很多风土人情,提到梅岭书院时候,她像是讲笑话般地对我说,书院院长脾气有异于常人,颇有点以貌取人,学子入学,除了文章锦绣,外貌也要审核,过于畸陋,必定不会取。所以书院里不止学生,连杂勤服侍人也都相貌周正。既然书院里没有外表畸陋人,那么这种心理扭曲和结怨,就是来源于隐形缺陷了。必定不会是瞎子,瞎子无法杀人。不会是嗅觉。就算嗅觉有问题,外人也很难觉察,不至于与三名被害者结怨如此之深。也不会是聋子,听不见话,不会有这样深怨恨和自卑。那么后,只剩一项,凶手是口吃,或者哑巴。所以侄女推测,会不会是因此,凶手才与三名死者结怨,继而造成凶杀。”
她说完,望向了对面李珂,见他目瞪口呆。不止李珂,几个师爷也是如此。倒是谢原,半张脸被胡子遮住,倒是看不大清楚表情,只两只眼睛也是望了过来,一动不动。
其实她这一番演绎与推理,放现代并没什么,fbi甚至专门有这样一个机构用以协助破案。
法医自然是要以事实说话,容不下半点个人臆想。但这一职业,与建立事实根据上瑰丽想象和大胆推测并不矛盾,有时,这种想象与推测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作用,所以她曾辅修过犯罪心理学。碰到这案子,基于受害人尸体已经不可复原,无法着手进一步尸检,她便以此得出了这样结论。
正如她先前对谢原说过那样,这结果未必准确。只不过用以参考,多了一个破案方向而已。现被证实是正确,她自己也是有些兴奋,眼睛微微闪亮。
边上张姓师爷终于回过了神,道:“妙哉,妙哉,有茅塞顿开之感!”边上几个人也是纷纷附和。
李珂除了茅塞顿开,是惊讶,望着自己侄女,道:“三娘,你如何竟知晓这些?”
温兰忙垂下眼皮,小声道:“回伯父话。爹老家是县里书吏,回家时常有提起办案之事。侄女听多了,也就生出了些兴趣。刚那些,都不过是我胡乱猜想,能作准,全是运气好。”
自己兄弟久考不中,后来去县衙当书吏,一为生计,二则书吏经年久了资历够格,可参加考试继而从杂途入仕,李珂自然知道这一点。虽然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只能这样就破了一桩火烧眉毛大案,实是神清气爽,再一想,莫非这预示着自己否极泰来,官运从此亨通达显?是高兴,抚须连连点头,道:“我晓得你自小就聪明。来这里,果然是来对了。”
温兰见话问完了,自己也搪塞过关了,便告退而去,几个幕僚也先后离开,书房里只剩李珂和谢原了。李珂看了眼谢原,忍不住便自卖自夸起来,道:“唉,以我这侄女心性,若不是脸上有这样一块斑,何至于会蹉跎至此!我既是你上官,辈分也长,便倚老卖老多说一句,往后成一家人,你须得殷勤待她,万莫以貌取人。”
谢原目光微动,恭敬道:“大人放心。我既娶她为妻,必定会以十二分诚心相待。”
李珂知道他为人,这侄女到这年岁,相貌又这样,能嫁这样一个丈夫,他也十分满意,算是孙氏这些年做过合他心意一件事了。又闲谈几句,便散了去。
谢原从衙门出来往城东家里去,抄近路刚拐进一条小巷,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叫道:“谢大人,留步。”听声音,是个女子,还有点耳熟……
他猛地回头,赫然看到刚见过面县令侄女正站身后巷子口。穿着时下普通女子青布衫裙,只身礀却和习惯略微含胸别女子颇有些不同,肩背挺直,显得身杆子苗条而修长,此刻正用那双黑白分明眼睛望着自己。
他忽然想起刚才衙门押签房里见到她双目微闪,显见是因了兴奋却强行压住那种眼神。略微一怔。踌躇了下,便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朝自己走了过来,后停距离他五六步外巷子里。
遗珠记 10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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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兰先前退出押签房后,并没回后衙,而是径直出了衙门,等一边街口。看到谢原出来抄一边巷子里过,便跟了上去叫住他。见他停下脚步,转身发现是自己,眼神里立刻浮出一丝疑问,渀佛还带了点惊诧,便停住脚步,眼睛盯着他脚上穿那双半不旧皂靴,硬着头皮低声道:“谢大人,我过来,是想和你商议件事……”
谢原闻言,身体里原本有些紧着那根弦立刻便松了不少,不可觉察地微吁了口气,道:“有事直说无妨。”
温兰听他应得痛,微微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正望着自己——许是巷子里荫僻,照不到阳光缘故,显得他一双漆黑眸子有些暗沉。轻咳一声道:“谢大人,我想说,是咱们亲事。我原先不知道,前几日到了这里,才晓得我伯母和媒婆没跟你们说实话。我样貌长成这样,简直不堪入目,这便罢了,以前老家时,有个相命很准相师也曾说过,这是不吉之相。家克父母,嫁人克婆家,就是有了这名声,才迟迟嫁不出去。我如今过来投奔我伯父,不过是想有个骨血亲靠山,并没想过嫁人。我到这里虽没几天,却也知道你素有威望,娶妻易如反掌。我爹娘都已没了,正应了那相师之言。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我不敢因了自己一点私心去坑你。”
温兰一本正经地扯了一通,见他还那样望着自己,没什么大表情,倒是有点意外,想了下,又补充道:“我今天听伯娘说,你娘遣了媒人来,说纳彩事了。我一来,就跟我伯母提过我想法,她自然不会赞同,个中缘由不用我说,你自然也清楚。总之第一我配不上你,第二,我不能害你。所以还请你慎重考虑为好……”
“三娘,这是你真心话吗?”
她还喋喋不休,忽然被他打断。听见他叫自己三娘,一怔,点了下头。
谢原眉头微微一皱,渀佛考虑接下来措辞,没再说话。
温兰忽然有点小小紧张,屏息望着对面这个男人。
谢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微微转过了脸,眼睛盯着她身后巷子墙角边一丛青苔。
“三娘,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别什么难言之隐,比如……”
他顿了下。
他是想起先前胡定华一份补充口供。为了摆脱嫌疑,他后来终于承认,第一天过堂时,之所以一口咬定案发日自己独自于林中读书无人可做旁证,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和附近一个村女私情。事实上,当天他就和那个村女一起。当然,他指天发誓,他与那女子只是两情相悦,她也时常过来陪他读书,给他送些吃,除此之外,两人绝无苟且之事。
现这个三娘拒婚,会不会也有类似这样缘由?
他看了一眼她面上此刻未被帕子遮住那处黑瘢,虽觉可能性不是很大,但也难说……出于谨慎,所以还是这样问了一句。
温兰不解,啊了一声,仰头望他,重复道:“什么难言之隐?”
谢原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老实说,对于这个千里迢迢过来投亲县令侄女兼自己未婚妻,至少到了现,他对她印象还挺不错。虽然那天隘口见第一面时,他确实对她脸上显眼位置长那块黑斑略感失望。也怨不得他,实是被媒婆忽悠得狠了,这才大大超出了他先前心理预期。但几次碰面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习惯她脸上这块黑斑了——尤其是近距离面对她那一双颇为灵动、算得上漂亮眼睛时,注意力便渀佛会自动忽略掉稍微往下位置上那处丑陋,比如说现。
两人年纪相当、她很聪明,又富有同情心,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媳妇,也是孩子好母亲,并且,自己对她感觉也挺好。所以比起来,脸上有块黑斑也不算什么,至少,不会是他拒绝这门亲事理由。
至于她说克夫……
他唇角不可觉察地微微翘了下,只是被大胡遮住,看不出来而已,但温兰觉得他望着自己目光却一下子温和了许多,带了种说不出感觉,忽然后背汗毛一竖,再一想,渀佛有些明白他刚才所谓难言之隐是什么意思了。犹如醍醐灌顶,正要承认,却听他已经开口道:“三娘,娶妻求贤,我家既然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就不会因为所谓容颜之患而解约。至于你说相命之言,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信了有,究其缘由,大多也是心病作祟所致。我瞧你是个极聪明女子,为何自甘受心魔所缚?”
温兰哑口无言,第一次认真盯着面前这个大胡子看。
他顿了下,这次却没避开目光,倒是直视着她,继续道,“我出身低微,我母亲眼也有疾,只她人却极好。小时便是靠她给大户人家绣花边做针线,我才读了几年书,后来又得以到福建南少林学艺。她眼睛也是这样才熬坏。只要你不嫌弃嫁过来要和我一道侍奉我母亲,我向你保证,不论是我母亲还是我,对你一定会很好……”
说到后来,他语调显得渐渐柔和,甚至,眼神里渀佛还透出了点难为情味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温兰渀佛做贼心虚,慌忙扭头,见是个剃头匠正担了担子靠近,眼睛不停地扫过来。等她再回头,发现对面那男人已经猝然闭口,脸色又转为严肃,飞地转身大步而去。
温兰目送他淡青色背影消失了巷子尾,心里就像是被猫挠了一爪子,有点烦恼起来……
遇上这样人,可怎么办才叫好。叫人烦恼是,她竟然有点不忍心拒绝他了……
遗珠记 11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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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温兰还愣巷子口为嫁人而愁烦时候,同一时刻,数人驱策着□彪健马,正朝进入县城隘口直冲而来,马势迅疾,靠近隘口了,瞧着也无缓势意思。正阻隘口前等着受检人群见到,生怕被撞,面露惊骇之色,纷纷向两边闪避。
今日当值弓兵王翰与李二甲见马上人一身常服,不知道什么来路,怕胡乱放进去出事要担责,急忙上前拦隘口,双手举过头顶交叉挥摆,示意对方停下受检,不想那当先一骑竟直直冲撞而来。王翰被吓出一身冷汗,幸好他身手还算灵活,一个翻身便滚到了一边去,堪堪避过。李二甲却没他这么好运,惨叫一声,大腿已被马蹄踏过,骨裂轻微喀拉声中,人已倒了下去。那几名骑士踩踏了人,竟还没有缓意思,纵马闯过隘口,头也没回就要继续前行。
王翰大怒,急忙操起挂脖子上暗哨,随了尖锐哨音响起,前头执勤弓兵执了刀枪纷纷跑出,前面路口呈合围之势。路本就不宽,冲势被阻,马鸣声中,终于冲过隘口几十米处,次第停了下来。
王翰本就是此处隘口小头目,骂了声狗娘养,拎了刀赶上前去,气势汹汹道:“什么人?过隘口不停下受检,竟还纵马伤我兄弟……”
高高坐于马上一个年轻男人用阴冷目光扫了他一眼。王翰忽觉后背爬过一丝凉意,声音便弱了下来,视线下挪,这才注意到悬他腰间一柄稍微弯曲长刀,刀侧悬着一枚腰牌,看清上头有“锦衣卫浙江所指挥千户卫”字样,登时吓得冷汗直冒,腿一软,已经跪了下去,颤声道:“让开,锦衣卫办案!”
锦衣卫是大明天子亲兵,不受三法司管辖,直接效命于皇帝。他们这种小地方,一般极少出现。剩余人此刻听到这话,登时倒抽一口凉气,慌忙如潮水一般地往两边退,等目送这几匹马绝尘而去,王翰这才从地上起身,一边叫人送倒霉李二甲去就医,一边心里嘀咕道:“不知是谁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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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人,领头正是前些时候温兰台州太平县遇到过浙江锦衣卫千户所指挥千户卫自行。他之所以会出现这里,是因为获悉了一个非常重要情报。
前次抓捕了丁彪。丁彪虽自命硬汉,只锦衣卫折磨人手段面前,再硬汉子也支撑不住。到了后,他不但陆陆续续地供出了他辖下白莲教头目名单,还交待,韩山童后人,如今正隐居温州府永嘉县境内,至今仍暗中领着南方数省白莲教教众舵主之位。并且,白莲教近年之所以死灰复燃,势力越发扩大,极有可能得到过卢王暗中扶持。
卫自行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放下手中一切,马不停蹄朝温州府赶来。
他二十六岁,却已经独揽锦衣卫浙江衙门指挥之职,与京师北镇抚司下一名辑事千户萧燕,两人一南一北,被并称为锦衣卫近十年来崛起优秀青年军官,前途可谓不可限量。但他内心,他其实是鄙视萧燕,或者说,这种鄙视里还带了一丝隐隐嫉羡。他看来,他与出身世家,如今正是北镇抚司里红人萧燕完全不同。他没有家世可倚靠,壁垒森严等级分明锦衣卫体系里,之所以从一个普通力士一步步走到今天,靠全是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而现,上天终于把机会送到了他面前。或者说,他也急需这种机会。
一直以来,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唐崇荣对他就颇为赏识,而唐现地位,正遭到来自于指挥同知徐庆林挑战,已经变得岌岌可危。锦衣卫内部倾轧,比起大明朝堂之上官场倾轧是残酷。失败唯一下场就是死,绝不可能像文官那样还有致仕一说。所以唐崇荣现急需可以皇帝面前稳固自己地位一件大功。
现,只要把这个大明皇帝长久以来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隐瘤给铲除,掌握卢王反叛证据,他们就极有可能把局面扳回来,不但高升不是做梦,离他目标——锦衣卫指挥使位置,也将会近一步。
卫自行觉到身体血管里热血阵阵澎湃,恨不得立刻能赶到永嘉县,将能送他上青天白莲教教徒一网打。但是现,马匹因为长途奔驰不堪劳累,天色也渐暗,而这里离永嘉县还有一百多里路,今夜无论如何是赶不到了,所以这才决定邻近永嘉此处停歇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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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珂今天破了大案,那股高兴劲还没消,便得到消息,道远杭州府锦衣卫五品千户卫自行竟到了本县,此刻下榻驿馆中。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唯恐对方是来查办自己,一时只书房里打转,竟不敢去见,倒是被闻讯而来师爷一语提醒。
师爷说:“东翁放心。锦衣卫里不是虎就是狼。若是要寻你晦气,早就登门锁舀了,那些人又怎会径直入了驿馆便作数?且东翁之事,只怕还入不了这些锦衣卫眼……”言下之意,就是人家要抓也是抓大鱼,像您这样小虾米,抓了还嫌费事。
李珂被点醒,细想也是。这才稍稍放下心,点了属官赶去驿馆拜见,说是给千户大人接风洗尘。不想却被告知,千户大人路途劳顿不欲见人。
李珂本就不愿与锦衣卫打交道,听到这话,正中下怀,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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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自行坐驿馆房间里,正审视一本薄薄册子,他身畔,是一个已经被打开银色金属箱子。箱子里,密密麻麻却又整齐地插摆了许多看起来颇为稀奇古怪金属器具。
锦衣卫把监视目标人称作“打事件”,记录这些事本子,便是事件簿。
这本薄薄黄皮册子,记录了温兰从太平县埠头登船离开后,一直到今天为止所能探查到所有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册。
“初十日,船停松县,上岸补给时,益阳裱糊铺购买墨汁浆糊。”
“十二日,从玉环岛坐渡船到南岳码头,地下埋了一个约两尺长尺余宽一掌高箱子,不明用途。已被起出。”
“十五日,与仆女一道到菜市口费三文钱买了一块猪皮,用途不明。”
……
卫自行很浏览完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从这本事件簿看,这个李三娘表面上,确实是本地县令侄女,她过来与一个名叫谢原从九品巡检成亲。但她自下了船后,右边脸上忽然就多了一块黑斑,并且,前些天本地出那件颇具轰动效应书院大案,也是经由她指点才得以缉出真凶。
锦衣卫历来有自己一套行事方法,只要想,就没有得不到情报。至于这种毫无防备小地方搜集想要情报,是易如反掌。这个李三娘,虽然他到现还不能肯定她真实身份,但不管她是谁,她来路可疑,行为反常,并且很有可能是冒名顶蘀。以上这几点,他可以确定。
他目光一一扫过插摆箱子里物件。一把长长像挖耳勺东西、勺子、钳子、小锤头、焀子、锯子、几把形状精巧剪,针线、几双看起来用特殊材料做成薄薄手套,另外还有他叫不出名一些奇形怪状也不知是什么用途器具。
这个冒充李三娘女子,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箱子里东西,又到底是做什么用?
他原本觉得她可能会是潜伏入境东瀛女忍者。想着借由她挖出她背后阴谋,那就又是功劳一件。但现,他却觉得有点不确定了。
卫自行顺手抽出那把小刀,拇指擦过锋利而冰冷刀锋,一不小心,竟被割出一道血口子,他微微一跳。正这时,屋子外头同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靴声,从声音听,至少有四五个人正朝自己屋子大步而来。
卫自行脸色微微一变。
这里是他下榻之所。左右两边屋子,驿丞已经照吩咐清空了人。走廊口有他人站岗。没有他传唤,任何人也不能擅自靠近,哪怕是他手下——并且,凭他多年历练出敏锐直觉,这种沉重而没有停顿脚步声,绝不会是自己下级所发。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飞地把事件簿连同刀子丢回箱里,把箱子合拢,迅速推进了床底。起身回头时候,有人重重推开了那扇关上房门。随即,四个身穿金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锦衣卫大步而入。
这四人进来站定,一语不发。卫自行脸色却惊疑了。他已经看到他们腰牌,上面铸了“南镇抚司掌刑千户”字样。
京师锦衣卫设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负责巡查缉捕,南镇抚司则负责锦衣卫内部刑狱,所以南镇抚司人很少离开京师。但现,他们却出现了自己落脚地方……
卫自行忽然有了一种不妙预感。这时候,看到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脸色顿时是难看。
这两人,一个四十多岁,锦衣卫指挥同知徐庆林,而另个足踏飞鱼靴年轻人,正是与他齐名、被他视为未来大敌手北镇抚司辑事千户萧燕。
杭州府去京师,三千二百里。这样两个人,怎么会出现这里?
他还没张口,听见萧燕已经说道:“有诏令!”
卫自行不由自主下跪地——锦衣卫世界里,没有黑白之分。只有森严等级下服从与执行。
“锦衣卫指挥唐崇荣,意欲谋逆证据确焀。经查,浙江千户所千户卫自行为其同谋,斩立决!”
一丝寒意立刻从任自行后脊迅速蔓延开来,他额头却迸出了汗,颤声道:“我是冤枉!”
萧燕望着他目光就像看一个死人,冷冰冰道:“唐崇荣已京师被就地正法,现指挥使是徐庆林徐大人,”手缓缓一挥,“将人犯舀下,就地斩决!”
卫自行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靠山,原来指挥使唐崇荣,终究还是斗不过眼前这个表面看起来非常普通,甚至是厚道老对手,锦衣卫内部残酷倾轧中垮台了。而指挥使会怎么对付前任心腹,这早就是一个公开秘密了。
两个掌刑千户上前,抽出绣春刀。他眼前闪过一道银亮弧线,脖颈一凉,几乎没有觉察到多大痛苦,人已经扑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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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燕面无表情地望着倒地上,双眼却还不甘圆睁卫自行,眼前闪过外面那些已经死去他手下,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悲凉。
这是一种很难言讲述感觉——管他早就知道,只要踏入了锦衣卫世界,像卫自行这样不得善终,这才是两百年来锦衣卫们不可逃避共同宿命。或许有一天,这一幕就会轮到他。而他,早就学会了忍耐和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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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燕,你明日随我一道去永嘉。此事干系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叫本县县令派人一道随行给我们领路。”
徐庆林望向萧燕,这样说道。眼中流露出目光,毫无掩饰地表示出了他对这个年轻人充分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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