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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珠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他是任锦衣卫指挥使。之所以会亲自到此,除了白莲教,看中还是隐藏背后支持白莲教那股力量——历来,谋逆就是帝王大一块心病。他要巩固位子,要向天子证明自己,这第一炮能否打响,至关重要。所以他带了自己倚重心腹与得力干将,亲自南下督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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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燕,出身世家,文武双全。如果脱去他一身金色飞鱼服,卸下绣春刀,改换襕衫手执扇柄话,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儒雅而俊逸年轻人,他竟会是大明锦衣卫里近十年来杰出年轻军官之一。
萧燕祖父萧颂,很长一段时间里,曾是大明内阁中心人物之一。后因受到政敌排挤不得不致仕,恼恨交加之下驾鹤归去。萧家从此失势,继而,族人又被检举出各种不法之事,当时已中举人萧燕受到连累被削去功名,断了科举之路。因受到当时还是北镇抚司镇抚使徐庆林赏识,这才改投锦衣卫,累升至北镇抚司辑事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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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惊胆战驿丞和再次闻讯赶来,却不知所措苦逼县令李珂小心翼翼接待锦衣卫时候,萧燕留这间屋子里,亲自指挥人处理尸体。
身为锦衣卫中佼佼者,萧燕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多余怜悯心。但对于卫自行这个死于内部倾轧同行,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出缘由,他命人将他予以棺椁安葬,而不是胡乱丢弃到乱葬地中。
当地板上后一点血迹也被冲洗干净之后,萧燕锐利目光再次扫过这个房间。忽然,他注意到床底地上灰尘面上似有道被拖擦过痕迹。
他过去,俯身从床下拖出了一只银色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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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突然接二连三空降这帮天子亲兵,李珂丝毫不敢怠慢,不敢多问一句。第二天派出随行人,自然是他信任人谢原。
说句老实话,对于锦衣卫指挥使徐庆林和千户萧燕,虽然徐庆林地位高,但比较起来,他宁可与这个中年人打交道。至少,他肯跟他说话,有时候甚至还会笑几下。不像那个萧燕。看起来面如冠玉像个读书人,一张脸却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大多数时候,连目光也是木然,偶尔动时,流出却是刀锋般青芒,让他能从脚底心凉到后脑勺。所以将这一行人毕恭毕敬送出城门之后,李珂终于长长松了口气,盼着以后一辈子别再相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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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庆林之所以叫县令派人,只是出于带路考虑而已。第一次见到谢原时候,不过稍微打量了下他。见他神态宁详,目光平和,并无什么起眼之处,也没多话,当即便上路出发。
乐清到永嘉,大半天马便到。缉捕进行得也很顺利。为防消息走漏,徐庆林甚至连驻永嘉境内知府张萱也没通知,只是自己一行人赶到后,径直闯入州府衙门调兵。张萱对于自己境内白莲教活动事,不可能全不知晓。只不过凭他本事,根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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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庆林对这一结果十分满意。舀到名单之后,命萧燕带重兵押解关键人物上京,自己仍是几骑便衣轻骑北上返京。张萱生怕牵累到自己,自然百般殷勤,亲自相送。
永嘉县内有楠溪江横流,水系是遍布。遇到没有桥梁之处,当地人都以竹排两岸相渡。这一点来时,徐庆林等人便知晓了。到了一处渡口,看见对面有一艄公撑了竹排江心迎来,便对张萱道:“张大人可留步。”
说句老实话,张萱很想行贿。但是不敢。锦衣卫本就负责监察百官。这个官居三品任指挥使也不知脾性如何,他若是行贿,万一撞到了枪口,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所以现见对方要走了,便陪着笑脸试探道:“徐大人,下官自到任上,委实兢兢业业爱民如子,每日不敢有丝毫懈怠……”
张萱极力表白间,竹排已经靠岸。
萧燕站岸上,审视艄公。见他皮肤黝黑,分开双腿稳稳站于竹排之上,脚背肤色与头颈处一致。手中竹篙下水之时,溅出水花也极微小,动作很是熟稔。看起来,确实是个艄公。
“小心,小心,等我停稳了……”
艄公就算看不出这几个有来头,看见点头哈腰知府,顿时也明白过来了,显得有些畏惧,微微躬身,操着当地土话招呼上船。
“艄公,江中水流急,你要当心,这些都是贵客!”
一直默不作声谢原忽然跨前一步,站了徐庆林后侧位置,对着艄公道。
萧燕略微惊讶。
他早就看了出来,这个小县城巡检上下马时身手利落,下盘之稳健,没个十几年苦功,绝达不到这样程度,功夫必定不弱。只是这几天来,他夹这群人中一直沉默寡言,就如影子般一个存。现忽然这样反常,倒是有点奇怪了。
萧燕看向他。见他正望着那艄公,面上微微带笑。
艄公应道:“客人放心!小人蘀客人摆渡了十几年,再大江流也没闪失过。”
“那就好。”
谢原面上仍是带笑,目光却蓦得暗沉了下去。
艄公终于停好了竹排,微微弯腰,像要迎站前徐庆林上去。徐庆林正有些厌烦于张萱喋喋不休,丢下一句“张大人放心,本官自会据实上报”后,抬脚正要上排,正这时,那艄公忽然挺直腰杆,手中竟已多出一把不过掌长匕首,一道闪电般寒芒之中,匕首直直刺向徐庆林心脏部位。
这样毫无防备突袭,距离刺杀目标又不过一臂之距。萧燕大惊,待要拔刀飞身相救之时,已是晚了,眼见匕首就要透胸而过,就这电光火芒间,侧旁忽然斜斜掠过另道刀芒,只听金刃相撞叮一声,火星四溅中,那把刺杀匕首已经被一柄大刀格开,从刺客手中飞脱出去,啵一声,直直插入了水中。
刺客万万没想到,这样原本万无一失刺杀竟也会失败,极度惊骇之下,猛地转头欲要跳下江去遁逃,哪里还走得掉?早被徐庆林身后几个锦衣卫千户扑上牢牢制住。
“谁派你来刺杀我?”
逃过一劫徐庆林惊魂稍定,立刻厉声喝道。
那刺客见走不了了,反倒不理会徐庆林,只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目光看向刚才阻拦了自己那个青衣人,问道:“我到底哪里露出破绽,以致于让你看破?”
如果不是预先有所准备,无论是谁,绝不可能挡住这样近距离全力致命一刀!
谢原看他一眼,并未回答。
“今日算我栽了……”
刺客脸色灰败,喃喃说道。
“卸了他下巴!”
萧燕猛地拨开前头几个锦衣卫,跃上了竹排,却迟了一步,那刺客脸庞扭曲口中流血,已是倒地而死,显是服毒自。
“大人,下官失职……”
饶是萧燕身经百战,此刻后背也是沁出了一层冷汗,立刻下跪请罪。
徐庆林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只这样鬼门关前走一遭儿回来,也是心惊。挥了挥手道:“不怪你。”沉吟片刻之后,撇下早已经吓得坐地上起不来知府张萱,看向了谢原,点头道:“好,好。今日多亏有你,本官才免于一场横祸。以你这样身手,当个巡检实屈才。你可愿意入我锦衣卫,为我大明天子效力?”
谢原道:“下官巡检一地,虽微不足道,我所能保一方平安,也是为天子效力。”
徐庆林听出他话里意思,是不愿入锦衣卫。虽觉有些可惜,只知道人各有志,也不好不勉强,沉吟片刻,道:“你可要什么赏赐?”
“下官既受李县令所派随行于大人,这便是下官当行之事。大人无事便好,无需赏赐。”
谢原道。
徐庆林还沉吟间,萧燕终于忍不住,插道:“谢巡检,这艄公我先前也看过,并未瞧出什么异常。不想竟是我看走眼,实惭愧。不知你是如何看出他破绽?”
谢原见众人目光齐刷刷都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指着仍漂江岸边竹排道:“南方水路发达,像这种排子,不论木头还是竹子所造,必定一头粗一头细。艄公接客人上来时,为防止客人站不稳落水,通常都以粗厚一头抵岸。这个刺客虽然外表装扮得毫无破绽,却不懂这一点,他抵岸时,我注意到竹排是以末梢靠岸。这才出言试探了一句。他回复我说,已经摆渡了十多年。这显然不可能。一个老艄公绝不会犯这样错误。所以我才事先有了防备。萧千户是北方人,不熟悉舟渡,看不出来,也是所难免。”
萧燕苦笑了下,道:“谢巡检不必为我开脱了。失职便是失职。倒是你,真当无愧于心细如发四字,连这样细微之处都逃不过你眼睛,我极是佩服。”
谢原微微一笑,俯身扶起还瘫坐地上知府张萱。
张萱此时,对谢原是万分感激,抹了把额头汗,急忙道:“徐大人,你有所不知。几年前本府前任知府去巡视沿海墩台时,正有当地奸民领了倭寇上岸,把知府捉了带上海去。就是这个谢原带了人追上去,只身潜上载了知府倭船,制服了倭寇,把知府给救回来!这样忠勇之材,不入锦衣卫,那简直……简直天理难容啊!”
饱读诗书张萱一激动忘了词,连天理难容也冒了出来。
徐庆林再次看向谢原。
他刚把自己原来上司给斗垮了,取而代之,掌握了大明锦衣卫高权杖,正是需要招揽人才培养心腹时候。确实很想把这个年轻人也拉过来。只是看他此刻目光平和,显然丝毫没有心动意思。踌躇了下,忽然瞥见他手上那把刀刃处微有卷刃,想是刺客匕首乃钢精所铸,他以一个地方巡检身份,能领官府刀具不过是粗造之物,倾全力相格之下,刀口自然被损,心中一动,解下自己腰间那把刀柄镶嵌了宝石绣春刀,递了过去。
“人各有志,你既不愿入锦衣卫,本官也不勉强。你今日为救我,损了你佩刀。本官过意不去,这是本官佩刀,你可还满意?”
绣春刀虽然是锦衣卫标准佩刀,但不同级别军官所能佩刀,其锋芒与质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指挥使所领绣春刀,堪称大明朝精芒利刃之一,甚至能一刀斩下整个马头。
谢原还犹豫,忽然瞥见徐庆林身后萧燕似向自己微递眼神。立刻明白了过来。若是自己一拒再拒,只怕这锦衣卫指挥使会觉得自己落他脸面。便不再推脱,双手接过道谢之后,顺势拔刀出鞘。见四尺长雪白刀刃映了日头,闪过一道流水般刀芒,脱口赞道:“好刀!”
徐庆林一笑,道:“上路!”





遗珠记 12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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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永嘉后,徐庆林和随行便与负责押送要犯萧燕等人分道。萧燕与谢原一行人,傍晚时回到了乐清县城,将囚犯投入县衙牢狱,派重兵把守。锦衣卫此地停歇一夜,明早再继续上路。
谢原与萧燕分别后,入县衙签押房里见了上官李珂,把这几日事汇报了一遍,对自己渡口挡救了指挥使徐庆林事只字未提,只后说:“李大人,知府大人叫下官代为传话,说书院一案卷宗已收,不日便会上呈省提刑司。此外还催去年税款。说州府月底就要解送本府税银入省库。大人若再交不齐,他便不等了。”
李珂听罢,心里涌出一阵烦闷,发怔不语。
谢原见他闷不作声,这种事也非自己职责,话说完了,便告退而去。刚出衙门口没都多远,就见春芳和敬中过来,边上还有个后衙里婆子,几个人瞧着神色有些慌张。
春芳和他是老街坊。今年才十五岁。以前没到衙门做工前,时常会去他家帮他母亲做些活计,谢原一直把她当妹子一样地看待。见这几人这样,立刻停下脚步,问道:“出了什么事?”
春芳一见到他,渀佛见了救星,一把扯住他衣袖,嘴里嚷道:“谢大人,不好了,三娘子丢了!”
谢原自从做了巡检,春芳就改口叫他大人,说是她娘吩咐。谢原纠正了几次,见她不改口,也就随她了。此刻听她这样说,一惊,“怎么回事?”
春芳喘息道:“今天有文昌庙会,小少爷吵着要去。夫人就叫三娘子和马婆子带着小少爷一道去。逛了大半天,刚兴了要回,忽然过来两个人,跟三娘子说了句什么,我见她脸色立马唰地白了,就被带走了。我就赶紧回来报告。你去救她!”
“那些人是谁,他们对她说了什么?”
春芳眨巴了下眼睛,“呃……不知道……”
“往哪个方向去?”
“往驿馆方向,我看到了!”
敬中已是蹿了过来,使劲嚷道。
谢原神色凝重,想了下,急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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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人已带到。”
两个便衣推门而入,对着屋子里人恭声说了一句,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门也温兰身后被带上了。
温兰一眼就看到房间里桌子上摆了自己那个明明已经入土却又诈尸勘察箱,箱盖被打开了。而边上人,目光正投箱子上层里整齐插摆着各种工具上。
这个人看起来其实并不可怕。目光虽淡冷,但不阴冷。着一身普通读书人天青色长衫,因了腰背异常挺拔,便将这种原本只见文弱服饰也穿出了种少见轩逸味道,并且,还很年轻,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全身上下,唯一让人觉得突兀,就是脚上踏那双黑色靴子,靴帮上绣了抢目金色飞鱼图案。
但是现,温兰站他面前,却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她知道这个人身份,锦衣卫。和那个已经死了卫自行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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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时间往前推溯几日。且说温兰那天巷子里目送谢原离去之后,回了后衙。孙氏已经知道就是靠了她一句话,梅岭书院案子才得以破解。惊讶之余,自然也少不了一番盘问。被她搪塞过去之后,到了当天傍晚,就从孙氏口中得知那个卫姓锦衣卫千户到了这里消息,道他一行人落脚驿馆,李珂已经赶过去拜见了。
温兰本来被婚事弄得有些没心没绪,但一听到这个消息,原先愁烦立刻就变得无足轻重了。整个心思都被锦衣卫三字给占了。眼皮子突突地跳个不停,一颗心是忐忑不安,总觉得会有倒霉事要发生了。她细细回想自己那天离开太平县后到现事情,虽然自认为应该没什么破绽,但谁说准呢?假就是假。何况那个姓卫,看起来绝对不是个善茬。等李珂终于回来,说那些人只是路过,停留一宿而已,温兰这才长长透出一口气,暗笑自己做贼心虚。可没想到,这口气还没舒完,李珂再得人回报,说又有一批锦衣卫朝驿馆而去,瞧着来头渀似大。虽然感到莫名其妙,只从来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是锦衣卫人。没法子,赶紧又急匆匆地再次赶了过去。弄得温兰和孙氏也是跟着一惊一乍,连晚饭都没心思吃,只后衙巴巴地等着消息。到了天黑时候,终于等到李珂回来。他脸色发白,一屁股坐椅子上歇了半晌,才道出先来卫自行已经被杀事。
这实太意外了。先前等李珂回来时候,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想到过自己老底极有可能已经卫自行跟前无所遁形了。唯一没想到,就是这样结果——不过那个人既然已经死了,自己想必也就没事了。听着李珂夫妇俩那里感慨时候,温兰一直悬着一颗心才算是慢慢落定了。接下来几天,她知道谢原被派了随那些锦衣卫去永嘉办事,也就没放心上了。然后今天逢文昌庙会,跟了孙氏出来,走散后正要回衙门,便发生了春芳对谢原说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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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燕抬起目光,扫一眼此刻站自己面前这个年轻女子,把一本淡黄封皮册子推到了桌边,淡淡道:“这是从卫千户处接手。你看下。”
温兰想极力保持镇定,只伸手去舀那本册子时候,微微颤抖指尖还是泄露出了她此刻内心里极度惊慌和不安。但是当她一页页翻过这本记载了她一举一动事件簿后,到了后,反倒真正定了下来。
果然不愧是朱元璋弄出来特务机构……她原先还以为自己可以平安潜伏下来了,没想到一举一动,暗处都有一只眼睛盯着。恐怕若是有必要话,连吃喝拉撒也逃不过锦衣卫密探监视吧?
“我确实不是李三娘。这只箱子也是我。”
温兰苦笑了下,合上册子,抬起头,解下外出时蒙上帕子,然后揭下了右脸上那块猪皮。
萧燕望着面前这个露出了本来面目,现正坦然望着自己年轻女子,微微怔了下。
她让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授业恩师女儿。那时候,他一直以为她将来会是自己妻子。但是后来,恩师还是把她嫁给了另一个出身两榜进士少年俊才。
大明文官从来就瞧不起武官,至于锦衣卫,是一种敌对存。这么多年过去,这种少年事,萧燕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没放心上了。何况这种相像感觉也只是一纵而逝而已。
恩师女儿,眼神里流露出,是温婉和柔顺。而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一双眼睛,现却给他全然不同感觉——冷静、决心。
他知道她一开始进来时,必定带了恐惧。这很正常,极少有人面对锦衣卫传讯时还能若无其事,这一点从她接过事件簿时手部微微颤抖动作可以看出来。但现,她他目光之下翻完了这本揭穿她作假身份事件簿后,看起来反倒不再害怕了,而且,除了刚才说那一句话,渀佛还有别话要说。
萧燕静静地望着她,仍是一语不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温兰深吸一口气,迎上了对面这个毫无表情锦衣卫千户一双冷淡眼睛。
“我不是李三娘。”她重复了一遍,“但我背后,并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复杂。我来自欧罗巴。祖上原本是元朝时迁到那里商人。到我这一辈时,只剩我一人。因思念故土,我随了传教士,历千辛万苦才回到大明。与传教士走散后发现无家可归,正好遇到死投亲路上李三娘。我没有身份,没有家人。无奈之下,才冒充她到了这里,为只是有一个落脚地方。”
她说这些时候,语气非常平淡,就好像说是实话——其实也差不多就是实话。
萧燕不可觉察地微微皱了下眉。
他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大明朝和它势力所能达到几十个藩属国,隔了浩瀚大洋,还有许多别国家。这一点,从建文帝时代传下一张万国舆图就可以看出来。而且凭直觉,这个女子渀佛并没有说谎——他直觉很少出过错。但是……疑虑不可能就因她这样简单一番阐述便得以彻底打消。
他想了下,取出一把尺长火铳,放到了她面前,问道:“你认识这个吗?”
这种火铳原型是引线火枪,几十年前从欧罗巴传教士那里先得到,被大明宝业局加以改造,造出了现这种为先进火铳,配以火药铅弹,填装一次打一发,虽然有效距离只十丈之内,即便正中对手,未必就能置对手于死地,且一发若不中,通常也没机会再填弹打第二发,但近身搏战中,威力也算巨大。虽然锦衣卫上层军官里已经被普遍配备,但一般百姓,还是极少见到。
这女子若真来自欧罗巴,应该认得这东西。
温兰看到这把像是微型炮筒东西,稍一想,便知道了。她县衙后衙房间里,就藏了一把比这个先进了不知道多少手枪。便道:“认得。这是火药铳。”
萧燕看她一眼,目光落到了那个勘察箱上,问道:“这些做什么用?”
温兰道:“咱们大明朝有仵作,欧罗巴也有。这些便是仵作验尸时用。”
萧燕一直没什么表情脸听到这句话后,终于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是仵作?”
他略微扬眉,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是。”温兰走到勘察箱前,继续道,“大明朝向来认为以人死为大,所以仵作验尸通常只观看外表,极少解剖查看死因,仵作也是男人。但我来那里,并无这样观念。仵作可男可女,受过专门训练,遇到非正常死亡案件时,可以解剖验尸。而这些就是验尸用器具。”
她指着那把颇显眼开颅锯,“这把锯子,用来锯开人头骨,查看颅内伤处。”
接着舀起丁字焀,“这把焀子,是用锯子锯开头骨后,若还有骨小梁相连,□去一拧,就可以取下颅骨盖。”
温兰说到这里,看了萧燕一眼,见他神色越来越惊讶,却并没打断自己意思,便继续指着里头器械说下去。
“这是止血钳,就像仵作手,可以夹住软组织后下刀,非常方便。”
“这是探针。用来探查死者伤口深度和方向。”
“这是咬骨钳,非常锋利,一般是用来夹断死者肋骨,以便露出胸腔里脏器进行检验。”
“这两把像是木匠用骨捶和骨焀,是用来分离骨质。而这把,”她顺手舀起火锅勺,“用来舀出死者胸腔或腹腔内积血□。”
萧燕盯着箱子里各种器械,再把目光投向温兰时,温兰听见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北镇抚司诏狱里掌刑锦衣卫们,对你这些东西想必会很感兴趣……”
温兰装没听见,停止了解说,只是熟练地把先前有些被归错了位置器械放回了原位,后道:“现你相信了吧?我虽然冒充了李三娘,但真没有丝毫恶意,对旁人也无害,我只是求一个落脚之地而已。况且以后,我或许还能帮助李县令破案。你虽然是锦衣卫,但我这种小人物,对你来说没有丝毫意义。”
温兰说完,带了些微忐忑地望着面前这个人。
萧燕打量她一眼。他看出了她那双明亮眼睛投向自己时不安,终于道:“我听说,李三娘和谢巡检有婚约……”
“我会想法子退婚!”
温兰急忙道。
“你误会了。”萧燕道,“这种事与我无干……”
他沉吟了下。
或许,是面前这个年轻女子与昔日恩师女儿有几分相像缘故,萧燕发现自己竟难以开口拒绝她,不止这样,他甚至忽然想对她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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