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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尤四姐
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她交扣着十指,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不要再派人监视我,毕竟我是成年人,也希望保留一点**。你这样做,真让我很反感。”
良宴眯起眼,女人太有个性是好还是坏?他知道她一向有主见,否则也不会和他冷战十个月。这才刚有和好迹象,如果再闹崩了,实非他所愿。他垂首叹息,“是我失策,原本安排人手是想保护你安全,既然你不喜欢,我下令撤了就是了。”
他嘴上说得堂皇,肚子里打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如果要吵,她是打算奉陪,不过他爽答应了,她就没什么可计较了。
窗槅子上刷着绿漆,一格一格把夕阳分割开。她起身去开窗,晚风扑面而来,吹起了两旁低垂绡纱。她想起早上那通电话,犹豫着要不要询问他,他却从背后抱了上来。
她站得笔直,这么单薄身子,也有铮铮傲骨支撑着。他躬着腰靠过去,包住她手,把下巴搁她肩头,贴着她耳朵说:“言归正传,这次事或者是人之常情,帮衬一把,过去就过去了,我不希望有下次,你能做到吗?”
南钦斟酌了下,不是寻上门来,她也没有兴致管别人闲事。可是他像防贼一样防着她,这让她感觉不受尊重。她让了下,“我量。可是有些事是突发,总不能视而不见。”
他手臂一僵,“那就是说,下次遇上了还要过问么?白寅初和南葭离婚了,孩子抚养权归他,把孩子照顾好是他责任。连南葭都不管,你不应该插手。”
“我知道,所以我说量。”她微挣了挣,从他怀里脱离出来。
他有些不悦,“你喜欢孩子,我们自己可以生。”
南钦红了脸,他们没有讨论过生孩子事,因为婚期间只想过两人世界,开头是做了措施。后来分房,怀孕便无从谈起。这两天接触倒是没有避忌,但也不至于这么巧就命中了。
她尴尬地踅过身,“这和喜欢孩子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么?”他似笑非笑道,“不是喜欢孩子,难道是为了寅初?”
她恼起来,“你胡说些什么?非要这样牵扯不清才好?”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一个疏忽居然勾出彼此火气来。他把脸拉得老长,语气变得不大好,“你这是恼羞成怒么?既然心怀坦荡,做什么连提一下都像犯了忌讳?你是我冯良宴太太,不是他白寅初私人秘书。我不让你们有来往,这上头哪点说不通?”
南钦气得发颤,结婚以来他一直寅初身上做文章。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三句话总不离打压她。他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回到家就这样无理取闹,这算什么?她是他疏解压力工具么?她握着拳锐声反驳,“你有那些功夫捕风捉影,不如把身后那些拉拉杂杂事打扫干净。今天有位司马小姐找你,我不晓得她是谁,她也没有请我听电话。横竖不管你有多吃得开,只一点,擦干净嘴,不要带进家里来,省得叫我恶心!”
良宴额上青筋蹦起来老高,抿着唇点头,半晌才道:“你果然不乎是吗?只要把嘴擦干净,你就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心里委屈透了,她乎,可是乎又能怎么样?也许他爱她,对她诸多管束也可以理解为他占有欲。然而他爱纯粹吗?他做不到一心一意,却要求她眼里只有他。这么不公平,简直就像老式婚姻里模式。丈夫外开疆拓土美人怀,原配妻子只有留守老家三从四德。他就是要把她变成那样女人,用心之险恶,想起来几欲作呕。
他轻视她,她做个可怜腔叫他耻笑么?她扭过头一哼:“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难道二少刚刚才发现?”
良宴觉得心都凉了,什么话都难以表达他愤怒。他退后一步,咬着牙说:“你不要后悔。”用力气摔门而出,轰然一声巨响,惊动整个大帅府。
以前寘台总要佯装,告诉所有人他和南钦过得很幸福很美满。现自己也觉得迷惘,明明爱着她,但是无论如何不愿意服软。他下了楼,站楼梯口发怔,茫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也许是刚才动静太大,把所有人都震了出来,底楼每扇门前都立着人,每张脸都是惶惶。
冯夫人低叱,“出了什么事,这样子惊天动地!”
他窒了下,刚才气冲了头,现冷静下来,又觉得似乎不宜声张了。他空泛地向上比了个手势,“南钦开了窗户,走廊里有穿堂风,没留神门给吹上了,没什么事。”
众人都松了口气,他摸摸后脑勺,举步走出了官邸。
太阳落到了地平线上,只剩半个脸露外面。春分过后日长了,傍晚天光也能维持一个钟头。他背着手林荫道上慢慢地踱,草丛里有虫蝥细碎叫声,三三两两。除了树动外还能听到别,这个傍晚尚且还有一点生趣。
走出去没多远,俞绕良从后面赶上来,打开文件夹,把电台译文读给他听。这段时间局势不稳定,内容无非是哪支部队又有动作了。也许真会有一场恶仗吧!他抬头往天上看,一群海鸥远处盘旋,稍一待便俯冲下去,不见了踪影。!@@##$l&&~*hah*~&&l$##@@





透骨 15第14章(捉章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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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话,俞绕良觑他脸色,趋身问:“那么三天后军演还如期进行吗?”
袍角拂脚面上,他低头踢开了面前石子,“这是壮我军威好时机,届时社会各界都会大加关注。不管开不开战,声势首先要造好。那些记者镁光灯,有时候比红口白牙管用得多。”
俞绕良道是,正待退下,他又把他叫住了,“把少夫人周围人都撤了吧!”
这个令下得叫人意外,俞绕良愕然道:“都撤了,怎么保证少夫人安全?”
“她和我闹。”他垂着双肩,一副无能为力样子,“这个人性子太拧了,有时候我也招架不住。要是叫她发现还有人盯着她,我怕她会和我拼命。”
他们这段情路也算崎岖,俞绕良是副官,多少有些耳闻。军中人都知道二少脾气,三句话不对就要拔枪主,鲜少有人敢拂他意。可是到了少夫人这里就峰回路转了,好多次大发雷霆,到后都是自己偃旗息鼓。世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被死死克住了,外还念着要早些回来。本来南京那边替他安排了饭店,高官往来,绝不是喝酒吃饭那么简单,总还有些男人期待惊喜,结果他推辞了,只说要陪父母吃晚饭,其实是舍不下家中娇妻。这么多牵挂,为什么不让少夫人知道呢?还是抹不下面子。奇怪自尊,让对方清楚自己心事,有那么难吗?
或许是当局者迷,俞绕良也不便多言,试着规劝道:“您可以同她好好谈谈,她附近安插人手,只是为了确保她安全。”
良宴微微一哂,“她要是能听我解释,我也不用这么烦闷了。绕良啊,你知道女人有多难缠吗?要小心奉承着,简直比那些公使还要麻烦!”他沿着盘山路走,满腹牢骚无处发泄,喋喋说着,“要给她好脸子,她惹你不不能马上点出来。即便她办事欠妥,你对她说话轻不得重不得,要特别仔细,不能伤了她心。因为人家心是水晶做,我心是不锈钢。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靦着脸往她跟前凑,这难道就是贱骨头么?”
“不能这么说。”俞绕良是头一回听他提私事,这么多心得,按他身上实有些可笑。可是不能笑,必须好言相劝,“女人本就是用来宠,您这样……没错。”
他烦恼地摆手,“你还没结婚,等你长久和一个女人生活一起,自然就知道了。”
俞绕良道:“我没结婚,但也恋爱过,您心情我能体会。女人都是这样,因为您乎,有时反而不知道怎么处理。我看少夫人不像是个不讲道理人,如果您能再耐心一些,也许情况会有改善。”
“她就是太讲道理了。”他嘟囔了句,“别人事那么上心,简直愚蠢!”
他前面昂首阔步,俞绕良后面陪同,闷着头想: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吃白寅初醋。所幸少夫人从医院出来直接去了理发店,要是中途和姓白吃饭喝咖啡,那估计要天下大乱了。二少现虽空军署,将来总归要接大帅班。他军事上掌控大局能力很强,个人感情却处理得一团糟。仿佛一具身体里面有两个灵魂,一个已经巍然成山,另一个还是思想幼稚孩子。
“我总算没有亏待她。”他自言自语着,“结婚以来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事,外和一半薪水都交给她,还要怎么样呢!”
俞绕良突然冒出来一句,“如果全部交给她呢?”
他回过身来,表情不可思议,“什么?”
俞绕良忙掩饰着咳嗽一声,“我是随口一说,场面上行走,没有钱是断不能,总不好喝杯酒还要同太太要钱。那么……我这就去把人撤了。”
他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头来,“陏园人留着,安全还是要保证。横竖她不常出门,外围撤了也没什么。”
俞绕良应个是,“二少散步不要散得太晚,毕竟是寘台,叫夫人担忧不好。再说少夫人定然也等着您,夫妻没有隔夜仇,吵过了,哄哄也就过去了。”
道理人人都懂,可是相处起来又是另一番光景。他摆了摆手让他退下,自己往前蹉了几步。再回过身看帅府,雪白墙头掩映枝叶间,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他们卧房窗户。八字式窗帘已经放下来了,窗口黑洞洞,她大概下楼了,或者一个人坐昏暗里生闷气。不管怎么样,她对他无所谓态度让他心寒。他承认以前荒诞,但是自从有了她,他十二万分忠诚甚至超过对帽徽上青天白日。可惜她不懂,自己又下意识要触怒她,想从她惊慌伤感里找到慰籍,然而没有。她不乎,只是叮嘱他擦干净嘴,真是莫大悲哀。
他晃荡了一圈,后还是回到官邸。他父亲坐沙发上翻晚报,看见他,拍着膝盖道:“华北局势不容乐观,当早作准备。军火是充足,眼下缺是经费。提前筹措,有备无患嘛。”
调兵遣将没法不计成本,这笔钱南京方面申请不下来,现是各顾各,他们这里唯有自己想办法。
良宴倒不着急,“楘州商号云集,安排两场义卖义演,凑个十几万现大洋应该不话下。”边说边想到了白寅初,他是商会会长,这趟不炸出他二两油来,岂不愧对这大好时机!
他父亲点点头,缄默下来。
大厅座钟敲了七下,冯家吃饭有定规,这个点雷打不动。他父亲起身往餐厅去,他拱门那里静待。南钦扶着扶手下楼来,身上换了件藕荷色旗袍,外面罩着鹅黄绒线衫。经过他面前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南钦喜欢冯家一点于恪守礼法,和别军阀不同,冯家祖辈是官宦出身,冯克宽虽然管辖整个华东,武将却有文臣作风。比如食不言,大家专心致志地吃饭,没有饭桌上往来,用不着吵架过后强颜欢笑,对南钦来说便有了相对宽松环境用于缓冲。
晚饭过后坐下来喝茶,冯大帅才委婉表达了他意思,时局不稳,没有必要不要离开家。又看一眼雅言,皱着眉头道:“那个救国同盟会你就不要再去了,老老实实待着。外头风声鹤唳,中统首先盯就是那些组织。这个时候不要往枪头子上撞,免得多生事端。”
冯夫人是经历过风浪,就是防空警报突然响了也惊扰不到她。她只是忧心良泽,“万一打起来,七十一军不是嫡系,只怕要首当其冲。良泽刚从军校毕业,实战经验甚少,我是担心……”
冯克宽搁下茶盏道:“眼下调动,难免落人口实。他年轻,经历些风浪也没有什么不好。倒是良宴这里,五十一个中队,可用作战机型只有两千多架。不占优势,唯恐艰难。”
南钦听了这话,心里高高悬起来。她不甚关心良宴军中事,一直都以为他神通广大。这次开战要真刀真枪地上阵,若是有个闪失,她岂不成了失舟之舵!
良宴倒笃定得很,“下个月有六十五架霍克iii引进,汇流成海,未必弱势。”他笑道,“美国时出勤,我一个人击落过四架雪莱克。就算接令起飞,也没有什么可惧。”
南钦不说话,人却有点六神无主。佣人来给她添茶,她手上猛一抖,红茶撒得满身是。夫人们哟地一声,三太太斥那丫头,“腚上皮痒么?怎么不瞧着点!”一番责难,把那丫头吓得面如土色。
“是我自己不好。”南钦掸了掸身上水渍,勉强笑道,“不知怎么颤了一下,姨娘别骂她。”
冯夫人抽了手绢给她掖旗袍,料着他们小夫妻感情深,听见开战消息便慌神。她以前也是这样,知道男人要出兵,每每吓得寝食难安,这么多年历练下来才淬得稳如泰山。小辈里孩子年轻,遇着这样事难免乱了方寸,她温声宽慰道:“眼下不过局势动荡,还没有开火消息,咱们是未雨绸缪,你也不要太担心。好了,时候不早了,给良泽留个门,其他人都散了吧!”
南钦站起来向父亲行礼道晚安,良宴趁机来搀她,她不好回避,便同他相携上了楼。
房间里只开一盏灯,灯光暗暗,照不亮脸上表情。他关了门来看她,她站地心一副怔忡模样,两只手去摸领上翡翠别针,压了好几下都取不下来。
他过去帮她,先前不又淡了,去远了。她是关心他,只要从她言行里咀嚼出一丝一毫来,他就觉得其他都不重要了。他把别针放壁炉上,扶着她肩问:“怎么?不舒服?”
南钦提不起劲来,只觉浑身乏力,缓缓摇头说,“没有。”
“你是怕开战么?”他把她散乱发拨开些,双手去捧她脸,“嫁给我叫你没有安全感吧?我是军人,乱世里颠沛是常事。你放心,我就算身死,也会先安顿好你。”
她打了个激灵,“你不要说这样话,我知道你是以空军学院第一成绩结业,你有能力。”
他一笑,颊上细细酒窝,有些孩子气,“再有能力,经得起子弹扫射?”
她心口痉挛起来,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绝望,凄惶喊了声“予松”
予松是他小字,外面人情往来倒常有人一拱手,亲亲热热叫声“予松兄”,她这里没有过。她鲜少唤他名字,即便叫了也是生硬“良宴”。这一声把坚冰都融化了,他用拇指摩挲她脸孔,“别怕,只是作坏打算,不一定打得起来。打起来了,我们也不一定会败。”
他低头吻她,她嘴唇颤抖。这种悸动像通了电,直打进他心里去。!@@##$l&&~*hah*~&&l$##@@




透骨 16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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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宴开始变得很忙,要阅兵还要备战。筹钱也是项大任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不单是空军署少将,是冯大帅儿子。和各界人员打交道,摆出官威来软硬兼施,实难为他这样心高气傲人。所幸他手下副官拉得下脸,这帮人走出去戎装笔挺人模人样,军中混久了,个个都是兵痞。军饷事似乎极容易解决,单是楘州商会就答应出资八万。当然里头有很大一部分是寅初拿出来,美其名曰支持抗战,究竟是不是受制,就很难说得清了。
今天天气很好,也是空军署大做文章日子。早上拧开无线电,喇叭里一条笔直喉咙播报闻,用很大篇幅介绍空军预备役部队编制,然后是参加军演侦察机、战斗机、轰炸机机型。
南钦坐藤椅里,听到很多熟人名字,都是各界政要。她有些恍惚,早晨起来就不大舒服,到现似乎发起烧来。热一阵寒一阵,拿毯子盖着,又吃了退烧药,还是不见好。迷迷糊糊挨到九点,隐约听见礼炮声,差人出去看,说是东南方传来,大约是军演开始了。
她闭上眼,感觉鼻子里呼出来气都是滚烫。四肢像被碾压过一遍似,又疼又木,想动都动不了。
吴妈看她样子不大对头,怎么脸红得像关公一样?弓着腰来搭她前额,一触之下了不得,惊道:“烫得这样,好煎荷包蛋了!哎呀我去叫车,点上医院吧!”
南钦平时身体很好,有点小毛小病,吃两颗药就能挺过去。又因为懒得挪动,便摆手道:“不要紧,可能药效还没到,回头出身汗,自然都好了。”
吴妈不放心,边上絮叨着,“烧得太久脑子要烧坏掉,这怎么行呢!我给先生挂电话吧,看看俞副官能不能说上话。再不行我就回禀夫人,不管怎么样医院是要去呀!”
南钦勉强挣了下,“不要大惊小怪,寘台哪里还有人,打过去也没有用。”
吴妈哦了声,“夫人肯定也去观礼了……那怎么办?”
南钦应付不动她,歪着脑袋不再说话。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云里雾里把以前场景都过了一遍。然后电话铃响起来,好像是找她。她把毯子裹得紧些,冷到几乎打颤。没过多久听见吴妈和男人说话声音,一个说“少夫人不肯去医院呀”,一个说“外面正流行猩红热,耽误了要出事”。
她分辨不出是谁,眼皮子掀不起来,暗暗忖着是不是良宴回来了。一只微凉手伸过来摸她额头,低声唤她,“南钦,醒醒,我带你去医院。”
她废了很大力气才看清楚,“姐夫来了?”
寅初蹙眉道:“怎么弄成这样!”
她说:“可能是昨晚着凉了,不要紧,我吃过药了。”
寅初很着急,“这么烫,吃药只怕压不住。要不是我打电话过来,还不知道你病成这样。”回身对吴妈道,“你准备一下,咱们这就去医院。”
吴妈慌忙去拿她外套和皮包,他揭了她毛毯搀她,她软软起不来身。眼下也顾不得避嫌了,他横了一条心把她抱起来,她立刻皱起了眉,“不要,良宴知道了要生气。”
她应该是有点糊涂了,否则断不会说这样话。寅初心里发沉,她病中还担心惹冯良宴不,也许他们婚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他紧了紧手臂,她份量那么轻,只是滚烫。他倒是肖想过总有一天能拥她入怀,但绝不是现这样情况。佣人急急忙忙奔来了,他低头道:“你放心,回头我给良宴挂电话。要是他不高兴了,我来向他解释。”
车子开出陏园,没有往空军医院去。寅初有自己打算,他随近公济医院有股份,活动得开,找医生和用药也方便些。倒不是说到了空军医院就受冷落,知道她身份,那些军医自然也心力。总归是别人地盘么,也是出于他一点小私心。
床位很安排下来,医院院长亲自出马,做了一系列基础检查开药准备插针吊盐水。
那边护士推着治疗车来,撸起南钦袖子拿皮条绑手腕。寅初看过去,那腕子细得真正一点点。他转过脸来拱拱手,“今天麻烦立人兄了。”
陈院长笑道:“区区小事,还值当你一谢?”到底是冯少帅太太,楘州没有几个人是不认识,由前姐夫送来总不免让人侧目。
寅初看他表情有异,哦了一声道:“去陏园附近办事,顺道过去看一看,恰巧遇上冯少夫人生病。冯少帅眼下阅兵,通知了他底下副官,回头应该会赶来。怎么样?是不是猩红热?”
陈院长托托眼镜道,“口腔没有费柯氏斑,淋巴结稍有些肿大,但身上没有皮疹,可以确定不是猩红热。先用抗生素把烧退了,观察一天看看有没有好转。”
寅初点头,陈院长又借机说起添置设备药品事,他回头看看南钦,她躺雪白被褥间,脸上潮红,很虚弱模样。他向外比了比,“这事还得通过董事会,我单方面决定不作数。这样,到你办公室去说。”
南钦能听见他们说话,就是睁不开眼。勉强叫了声吴妈,“通知先生了么?”
吴妈凑过来说:“已经给俞副官打过电话了,说是军演结束了还有讲话,可能没有那么赶到,请少奶奶稍待。反正咱们已经医院了,先生晚一些也没有大碍。您别说话,好好休息,睡一觉先生就来了。”
他工作要紧,也不能指望他立刻抛下手上事来看她。南钦叹口气,抬起手压住了眼睛。
“少奶奶觉得太亮了么?”这是个特级病房,布置得比普通病房考究。地上铺着地毯,待客地方有沙发和茶几,窗上帘子也很厚。吴妈走过去放下半边,拧回身来问,“少奶奶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您准备。”
南钦偏过头,没有说话。
寅初回来时候抱了两只糖水罐头,放茶几上才想起没有刀,只能干看着。这些外国进口罐头都是吕制,两头一样密封。要打开得顶上划十字,然后从中间掰出个四方形,才能把里面东西倒出来。他看了吴妈一眼,“我去一下医院食堂。”
吴妈是佣人,想当然觉得这种事理应由她来做。赶紧搓手过来接,谦恭道:“麻烦了白先生半天,怎么好意思再让您干这个!您坐下休息,还是我去吧!”说着便出了病房。
屋里只剩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这种情形下和她独处。他站那里有些犹豫,照理说应该避嫌,走廊里侯着才合适。可是又舍不得错过机会,略怔了一下,后还是她病床边上坐了下来。
她手搭床沿,皮肤通透,连底下淡青色血管都看得很清楚。他移开视线打量她脸,那五官是他日夜都思念,可是近眼前,又显得陌生了。他自嘲地笑笑,她一定不知道他苦恋了她那么多年。现她是别人,自己也只有借这个时候好好看她两眼。
他往前趋了趋,“眉妩,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没有反应,看样子是睡熟了。他心里安定下来,替她掖掖脖子两边被角。手背不小心擦过她腮,胸口猛又一蹦,只觉温腻入骨难以形容。仅仅这么一点碰触就令他晕眩,她对他到底有多大吸引力,自己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他把手探过去,探得无比艰难。终于渐渐触到她脸颊,他深吸口气,心都颤抖起来。一点一点抚摸,不敢用太大力气,怕吵醒了她。可是他鼻子发酸,当指腹碰到她唇时,他觉得她应该是他。漂流了那么久,倦鸟总有归巢一天。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军用靴踩水门汀地面上动静,大概是冯良宴来了。寅初站起来,回过身去看,人已经到了门上。冯少将帽沿压得低低,脸上神色不明。迈步进来,身后副官和勤务都留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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