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他和林喜柔之间,就这样仓促地了结了?
聂九罗这种不拿枪的,算是被保护在中间,脚边挤着团团乱跳、在热兵器发威时使不上劲的蚂蚱和孙周。
她一手攥刀,另一手拼命在口鼻处扇尘,忽地灵机一动,大叫:“余蓉,这些是枭鬼,能听你的驯吗?”
余蓉一梭子弹刚放完,于她的话听了个清楚:“又不是我驯的,怎么会听我的!”
真是个榆木脑子,聂九罗冲着她的方向吼:“鞭家重技,技法一直没变过,万一有用……”
话才说到一半,脑后突然剧烈一痛,是头发被什么东西扯住了,继而身不由己、向后便倒。
她忍不住痛叫出声。
炎拓就站在聂九罗身侧,忽然听到她声音不对,脊背一凉,伸手就去捞她,然而慢了一步,聂九罗已经被枭鬼倒拖着头发,拖出了破口。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过这种遭遇,说来也怪,除了头皮奇痛之外,倒也没其它感觉,后背在地上划贴而过,脑子里掠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难怪余蓉剃了个光头,这要是余蓉,就没这麻烦了。
第二个念头是:我这要是被你给拖走了,也别混了!
她牙关咬死,右手猛然撑地借力,身子腾起的瞬间,抡刀便扎,恰扎在拖她的枭鬼腿弯,这枭鬼腿上吃痛,手上自然也就撒开了,聂九罗直觉头皮一松,痛楚得缓,待要爬起来再给它一刀,就听身后枪响,这枭鬼肩颈处接连重顿,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黑暗中窜奔了出去。
就说那么多子弹放出去,怎么地上都没躺几只,原来受伤的都下了火线了。
炎拓冲上来扶她,声音都发颤了:“阿罗。”
聂九罗扶住炎拓的手,披头散发站起来,正想回一句“没事”,就听烽火台内,突然鞭抽三记,鞭尾珠光如一条极细银蛇闪过,紧接着,响起低一声紧一声的指哨。
这是余蓉在尝试吗?聂九罗屏住呼吸,有点紧张。
如她刚刚所说,鞭家重技法,而这一脉流传下来的技法,基本没有改动过:也就是说,余蓉的操作手法和当年进黑白涧的鞭家人的手法,大体是一致的。
而枭鬼,只要是被鞭家人驯过,哪怕已经失去了做人时的神智,身体记忆也多半会保留下来。
再说了,现代的普通话或许跟古方言没法互通,但指哨声不同啊。
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团围在烽火台外侧、以及已经趁乱进入的枭鬼,突然不约而同间停止了攻击,然后四肢着地、慢慢后退。
这是起作用了?余蓉精神为之一振,堵在嘴边的指节变换了一下方位,又改了一个音调。
刚刚是“退”字调,现在,她要试试,能不能把这些枭鬼化为己用、帮自己这一方办事。
新换的这个音调,是个“防”字调,如果奏效的话,枭鬼应该齐刷刷转向外侧。
枭鬼们似乎有些焦躁,有的左顾右盼,有的以爪挠地,显然没有跟着指哨声走。
炎拓低声向聂九罗道:“我看不行,就算枭鬼当年是被鞭家驯过的,那之后,可是一直在白瞳鬼的手底下,指哨声相似,估计只能蒙混一小会,想靠这个逆转不可能。”
烽火台内,邢深也“看”出端倪来了:“不行,用处不大。”
此时,土尘灰雾早已经散去,大头溜眼一看,就发觉同伴又少了两三个,还有两个挂了彩,一头一脸的血。
再想起山强,分外恼恨,听到邢深那句“不行”,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不行,这些枭鬼迟早还是祸害,何不趁着现在它们靶子样杵着,干掉它一两个?
说干就干,他枪身一端,随即就扣扳机。
没声响,没子弹了。
大头一惊,顺势就去抓边上那人的枪,那人猜到他用意,小声说了句:“我的也没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概是白瞳鬼那头看出这边的异样了,诡谲声又起,这一次不是声潮,而像曲曲绕绕的声线,那些枭鬼听到这声音,个个急耸身子,没多久就争先恐后、嗖嗖地往黑暗中窜去。
炎拓急忙拉着聂九罗退回烽火台内,现在,这儿也不成其为“台”了,土墙基本都已倒或者半倒,原本架设其上的手电半埋在土沙中,光柱横七竖八的。
大头吞咽了口唾沫,问身边人:“赶紧看看,枪里还有子弹吗?”
回复很不妙,大都是“我没了”、“快没了”,炎拓手中这杆也已经空弹了,他随手扔掉,从包里取出聂九罗的那支:当下,他估计是一群人里,弹药最充足的了。
邢深四下看了看,他记得混战中,冯蜜曾经尖叫说林喜柔被拖走了,除了林喜柔,还少了几个,目前剩下的,只有十来个了。
大头焦躁:“深哥,现在怎么办?肯定会再来的,再说了,还有白瞳鬼呢。别说余蓉指挥不了枭鬼,就算能,白瞳鬼怎么办,白瞳鬼可不吃她那套啊。”
深哥,深哥,又朝他要办法了。
邢深的太阳穴突突跳,他是带头人,他得当机立断。
他舔了下嘴唇,低头看斜靠在边上的冯蜜,她也真是命好,混战时,她就靠那儿不动,居然也没被拖走。
邢深问她:“去涧水,你认路吗?”
冯蜜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认路,反正,只要能让我看到,我就认识。到了那儿你们就知道了,涧水那儿的地势容易藏身。”
邢深点了点头,嗫嚅着说了句:“好,那就走,大家去涧水。”
大头得了这回复,反而懵了:“去涧水,得多远啊?”
冯蜜想了想:“我们先前想去,路上遇到白瞳鬼,又被挡回来了。从这儿过去,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吧。”
半个多小时?
大头气不打一处来,这要换了平时走山路,别说半个多小时,三五个小时他也不在话下,但在这儿,黑布隆冬的地儿,走半个多小时,还得时时防备枭鬼和白瞳鬼的出现……
他说:“这特么死亡之旅吧?走不过去啊。”
邢深的回答异常笃定:“走得过去。”
说完,抬头看向聂九罗。
聂九罗听到他说“走得过去”,心里就有些不爽,心说你又藏了些什么秘密,这个时候往外抛。
待见他看向自己,更觉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
邢深说得艰难:“阿罗,有你就走得过去。”
聂九罗呆了两秒,心头忽然腾起不祥的预感。
她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枭起青壤 第157节
第133章 18
邢深犹豫了一下:“阿罗,我们借一步说话。”
烽火台就这么大点地方,借一步也借不到哪去,两人往角落里走,其它人就知趣地往另一侧退聚。
炎拓很想跟过去,再一想,这是人缠头军的“家务事”,又忍住了。
他听到身侧有人在小声嘀咕。
“这罗小姐……谁啊,为什么有她就走得过去?深哥跟在求她似的。”
另一个忽然了悟:“卧槽,不会是那谁吧?我就说,这回事情这么大,她不可能不来啊。”
又有一个人小心翼翼猜测:“聂二吗?”
炎拓心中叹气:聂九罗的身份看来是瞒不住了,都到这份上了,谁都不是傻子。
邢深既然在忙,大头便帮着控场:“管它谁呢,别放松警惕,眼睛都放亮点,指不定那些东西一晃神又来了!”
***
聂九罗跟着邢深过来,一脸狐疑。
她先开口:“你那意思是,我能对付得了白瞳鬼?”
邢深目光躲闪,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啊,聂九罗好笑。
既然是借一步说话,自然不方便让别人听到,她压低声音:“白瞳鬼的速度我是见识过的,我的斤两我自己知道,我不行的。”
邢深低声说:“那是因为,你对‘疯刀’的理解不大对。”
时间紧迫,邢深索性明说:“‘疯刀’指的不是你那把刀,而是你这个人。刀家靠血脉,你的血可以伤枭,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给你那把刀吗?还分了生刀死刀?”
聂九罗的确没想过,那把刀在她身边那么久,绝大部分时间都搁在飞天像的刀匣里,她从来没起过好奇心要去研究——给她了她就用,至于刀分生死,她一直以为,那可能是古人的一种仪式感。
她静静听邢深说下去。
“生刀死刀相磋磨落下的粉末,九磨为一剂,和水吞服,你的身体会很快发生作用。蒋叔拿到的那本册子上记载说,一个时辰之内,你都会很不一样。”
一个时辰,那就是两个小时了?
聂九罗头皮微麻:“怎么个‘很不一样’?我会变身?”
不会是变成白瞳鬼或者枭鬼那样面目狰狞吧?又或者是奥特曼那种?
邢深斟酌着措辞:“那倒不会,简单说就是,你原本的功夫和速度已经很拔尖了,‘疯刀’会帮助你在既有的基础上翻好几倍,那样,你就可以撵上甚至超过白瞳鬼的速度,和它们相抗衡。”
聂九罗哦了一声。
倒不难理解,她觉得像是嗑一种特殊的药,挺像兴奋剂,能让人从平常的状态迅速满血,继而进入到不可思议的战斗状态。
斜对面起了小小搅嚷,好像是蚂蚱试图往土墙边去,被斜倚着土堆的冯蜜给狠狠凶回来了。
聂九罗朝那头扫了一眼,没放在心上,重又看向邢深:“除了能打,还有呢?”
“还有就是,基本没痛感,身体的受创你感觉不到,整个人处于一种半疯狂的状态。”
“神智呢,还保留有神智吗?”
邢深忙点头:“有,基本的神智还是有的。”
正说着,有人语带惊惧,颤抖似地叫了声:“深哥。”
邢深没理他:看那反应,多半是外围又有异样了,随便了,反正现在是状况不断,先把话说清楚最重要。
聂九罗继续问他:“为什么蒋叔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这些?”
邢深加快语速:“一是你不关心,从来也不问;二是蒋叔觉得,走青壤向来很安全,根本不可能用得到这个。”
又有人忍不住了:“深,深哥,是白瞳鬼。”
循向看去,是不远处的高垛上,露出了一颗白瞳鬼的头——更确切地说,是看到了一双白莹莹的眼睛,像两盏悬漂着的小灯泡。
反正还没有攻击,聂九罗抓紧时间,问最关键的:“那我呢,我会有后遗症吗?”
是药本身就三分毒,更何况这“药”,药效还这么猛烈。
邢深口唇发干,还得硬着头皮往下说:“会有一点。这属于对身体的过度消耗,一般事后会生场病,要休养一段日子……”
只是生场病吗?聂九罗松了口气:那她可以,小病一场就可以脱困,顺带还饶上这么多人,这买卖划算。
邢深还没说完:“但是,如果耗得实在太过、而且超时的话,很可能缓不过来,会……疯。”
聂九罗陡然打了个激灵。
疯刀疯刀,这称呼几乎是从小就听惯了的,完全没想过,这“疯”字,有一天还可以用来修饰她。
缓不过来,会疯。
恍惚间,对面传来大头的大叫:“深哥,这不太对啊,你赶紧给拿个主意吧!”
聂九罗回过神来,举目四看,后背一阵寒意上涌,涌到后来,又化作烫热,激得身子微微发颤。
烽火台四周固然设有林立的人俑,但同时,地形关系,也有土堆高垛矗立其间,现在,几番冲袭下来,人俑早倒的倒碎的碎了,对比它处,仿佛这一块原本长满了庄稼,然后都被割了去。
四面的高垛上都站着白瞳鬼,目测有数十人之多,都是双目发白,瞳孔间泛着幽深寒意。
这里头,有个身量很小、孩子模样的,坐在高垛边缘,双腿沿垛边垂下,正低着头抚弄自己的指甲,身子还一晃一晃的,像是在悠闲地哼着歌。
除此之外,垛上垛下,都有枭鬼,架势凶悍,蓄势待发——想来余蓉的驯法,已经扰乱不到它们了。
这是标准的“围猎”,四面包得水泄不通,把猎物困在中间,接下来,就可以大开杀戒。
更可恨的是,前几轮那老猫戏鼠般不痛不痒的冲袭,已经把他们的弹药给消耗得差不多了。
其它人估计也想到这一节了,个个面目发白,只冯蜜神态自若,她背倚土堆,用身体给里头的林喜柔加一重遮挡,如背倚一座有无限生机的坟。
大头声音发颤:“深哥,你有办法了没有?这个……罗小姐,怎么说?”
聂九罗一声不吭,大步走向炎拓,邢深发急,叫她:“阿罗!”
他口干舌燥,说得又急又快:“我不是在逼你为大家……做牺牲,这是最快捷有效、性价比最高的法子了,你是在救自己,顺带着也救了别人啊。”
炎拓听得莫名其妙,但心头的不安之感越来越重,他问过来的聂九罗:“怎么了?”
聂九罗没回答。
迟疑几秒之后,她又转头看邢深:“就算我各方面能力翻了倍、能跟白瞳鬼对着干,那也至多对付一个两个,它们有这么多呢。”
邢深听她的语气,觉得似乎能有希望,激动地说话都打磕绊了:“那不一定,谁也没看过疯刀究竟多么能耐,还有,白瞳鬼这种顶级掠食者,也许从没遇到过对手,你搞死一个,就能吓退一群……”
话还没完,余蓉大吼一声:“来了!”
来了,这一次,没有诡异的声潮,没有冲锋的前奏,围猎,就这样开始了。
***
四面来敌,每一面最多只有三个人防守。
枭鬼是狂奔直进,白瞳鬼则是从高垛或者土堆顶部蹬掠而下,行进真如鬼影,瞳孔间的白亮因为动作的极度迅捷几乎连成了道道白亮的线。
聂九罗看得心头发紧:这速度,她真的赶不上,即便拿出特训时的最佳体能状态也望尘莫及。
炎拓舔了记嘴唇,果断端枪,瞄准其中一个,猛然揿下扳机。
没用,子弹呼啸而出,看似一定能命中目标,然而那鬼影似乎只抖动了一下,子弹就完全落空了。
邢深和余蓉唿哨声齐出,一个驱使蚂蚱,一个差遣孙周。
蚂蚱估摸着是因为物种天性,对体型大过自己的地枭天然存在畏惧,对白瞳鬼也显然惧怕,即便有唿哨声猛催,动得也极其迟疑,孙周则不然,他被抓伤兽化之后,对地枭极度厌恶,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听到指令就上。
是以声响一起,他就喉底嗬嗬、浑身毛奓,闪电般翻过残墙,向着近前的七八条黑影窜了出去。
聂九罗失声叫了句:“哎!”
孙周曾经是她的司机,只是个普通人,即便兽化了,她也始终没能做好心理建设,实在不想看着他在前线血拼。
然而叫得慢了点,话音刚落,孙周已冲到最近的那只枭鬼前头,一头把它撞翻出去,然后猱身扑向第二头。
打不着白瞳鬼,就干枭鬼吧,干倒一只是一只,炎拓枪口一转,刚瞄准孙周近旁的一只,只觉眼前一花,两只白瞳鬼鬼魅般一左一右,窜至孙周身侧,以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一个抓腿一个抓胳膊,蹬地而起的同时,向着两个方向狠拽。
炎拓浑身的血一下子冲到了脑子上,虽然尚未发生、但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他大吼一声,下意识抬腿蹬墙,似乎是想冲上去挽回些什么,聂九罗比他动得很快,他身子刚一欠起,聂九罗已经翻过了残墙,然而,就听孙周一声惨呼,半空中血花爆起:他的一条胳膊,被硬生生拽落下来,打着弧线扬落远处,另外的大半身子,旋即被甩落地上,痛苦滚倒在人俑碎片和一地土尘中。
这血腥和体力全碾压的一幕,几乎立刻粉碎了目击者的斗志,说好的子弹所剩无几、要用在刀刃上,然而除了炎拓和余蓉等稍微还有定力的,其它所有人都在疯狂扫射了:即便明知道扫射完就会是个死,也磨牙凿齿,要在完全走投无路之前痛快那么一把。
这一头,畏缩出战的蚂蚱也遭遇了滑铁卢,它刚扑住一头枭鬼,恶狠狠地拿尖爪去抓,旁侧立刻有两三只其它的枭鬼冲了上来。
多对一,如群狼博兔,蚂蚱瘦小的身形立刻消失在视线里,只能看到几只枭鬼的肩颈不住耸动起伏。
邢深急火攻心,大叫:“阿罗!”
聂九罗脑子里突突的,撇开其它,邢深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她做疯刀,也是在救自己。
她迅速翻回墙内:“帮我争取时间!”
邢深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有八九分成了,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感激,大吼道:“不要乱,围成圈,给聂二拖点时间!有希望的!”
聂九罗直冲到炎拓身边,一边拔刀一边吩咐他:“给我水,盖拧开,马上。”
炎拓不明所以,但轻重缓急他是知道的:没人会在生死关头想喝水,如果她要,这水一定至关重要。
他迅速卸下背包,从里头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同一时间,其它人听到邢深的吩咐,知道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立刻自发围成了小圈,把聂九罗和炎拓护在了中间。
冯蜜虽在圈外,但也算是紧贴在侧,没有离得太远。
炎拓眼见自己暂时不用上阵,赶紧把枪抛给了余蓉。
聂九罗飞快地拔出匕首,生刀死刀双分,也亏得祖上能流传下“刀身相互磋磨”这个法子,刀的保养,很大程度上在于护刃,谁会穷极无聊,拿刀刃瞎磨着玩呢?
待要磋磨时,才想起没地方承接粉末,又催炎拓:“伸手,手心过来。”
这当儿,耳畔枪声四起,显然是对方的攻击已到身侧,炎拓周身一阵阵发凉,还得摒除干扰、专注眼前。
他伸出手。
聂九罗低下头,手上微颤,尽量快地磨动刀身,果然如邢深所说,有微薄的粉末簌簌而下。
想想也真是稀奇:不管生刀死刀,刀身都异常坚硬,平时不管怎么磕磨也不会有伤损,没想到双刃一碰,居然能有这效果,妥妥的相生相克。
身侧突然一空,是离得最近的那人被拖倒在地,聂九罗朝向那一侧的身体都发麻了,口中默数着九下一过,一把抓住炎拓的手,低头全舔了。
入口也来不及咂摸是什么滋味,劈手拿过矿泉水瓶,仰头骨碌一口送服下去。
枭起青壤 第158节
水是凉的,顺着喉管而下,激得聂九罗打了个冷战,脱口说了句:“炎拓,你能不能……”
——缓不过来,会疯。
人遇事应报最积极的态度,寄最好的希望,但也做最坏的打算。
万一她真疯了呢?
闪念间,她想起小时候见过的、在大街上游荡的疯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说话时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发病了还脱掉衣裳满街走。
毫无体面可言。
她不想做这样的人。
可是,她自幼失怙,又没有可靠的亲属,老蔡是朋友,但老蔡承担不起她这个累赘,她不知道要把自己交托给谁。
炎拓,你能不能照顾我,让我即便疯了,也能体体面面的、不受人欺辱?
不过,只是一闪念,这念头就消了。
算了。
她和炎拓才刚刚开始,远没到什么“生死不渝、不离不弃”的地步,她凭什么让他接下这么大一个负担呢,换了是她,刚交往没多久男朋友就疯了,让她承诺照顾一生一世,她觉得自己可能也做不到。
算了,看运气吧。
炎拓陡然间面色一变,一把揽过她身子:“小心!”
近身战了,枪已经不管用,再说了,子弹基本耗尽,生死有命,存续看天吧。
抬眼间,已经是见鬼多而见人少,聂九罗一咬牙,刀分两手,觑准离得最近的那个枭鬼,一刀抡下,然后抬脚就踹,顺势拔刀。
刚一拔出,又一个枭鬼冲到面前,聂九罗正待抬手,就见枪托从旁砸至:是余蓉正好瞥到,顺手帮了一记。
两人真是连目光都来不及交汇,立时又各战各的去了,当此刻,身周惨呼声、诡笑声、呼喝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被拖倒在地,然后滚翻抱作一团。
聂九罗才刚掀翻一个枭鬼,眼前白色光道一闪,有个白瞳鬼,直直扑了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得以近距离和白瞳鬼正面相对,不得不说,白瞳鬼长得很像人,但又和人有本质的不同:它们的眼瞳相对外扩,上下眼睑皮层厚而外翻,或许是因为当惯了顶级的“肉食掠食者”,口周一带相对发达,龇牙时,能明显看出牙齿更加尖利。
另外,白瞳鬼是穿衣服的。
不过,绝对不是什么精裁细作的布料,也不讲什么形制,只是裹身那么一包,而且,这衣料不像布,更像是地衣藻类之流。
来了,既然都到眼前了,不信伤不了你。
聂九罗牙关一咬,翻刀在手,向着这白瞳鬼面门就劈,哪知刀尖刚刚下挂、还没挨到对方的脸,小腹间忽然一阵绞痛。
不止是绞痛,连痉挛都上了身,聂九罗几乎挪不开步子,握刀的手一阵阵发抽,白瞳鬼一爪抓进她左肩,几乎是提起她的身子就往外扔。
近旁的炎拓刚刚打发掉一只枭鬼,一瞥眼看见聂九罗的身子飞出去了,心头一激,不及细想,飞身就去扑她,哪知差了寸许,眼睁睁看着她整个人都出去了,急出一身冷汗。
刚想蹬上残墙也跟出去,肩头突然剧痛兼身子仰跌——也不知哪来又一只白瞳鬼,自后揪住他,硬把他带得砸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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