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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青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正疑惑间,水帘之外幽光晃闪,映着人形黑影,被水流冲得像飘摇的叶子。
是缀绳放人下来了,炎拓定了定神,觑准光位,抬手穿过水流,把第一个人给拽了进来。
第136章 21
炎拓一连拉进来两个人之后就歇手了,剩下的由进来的人代劳——他顶着水流爬了那么一段,实在是太累了。
他贴壁坐倒,喘着粗气,看洞口边的人忙活。
这水帘如一堵厚重的墙,把除了水声之外的其它声响都给隔绝了,人在洞中,居然会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感。
人一个一个地进,能看出放绳的顺序是缠头军优先,孙周和冯蜜排得比较靠后。
炎拓心里默默对着人数:只剩下聂九罗、邢深和余蓉没进来了——他不希望聂九罗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没人帮忙吊绳,只能徒手爬。
三个人里,第一个进来的是邢深,同样是被水淋得落汤鸡一般,一落地不住打哆嗦。
一般进来的人,都是马上解开腰间的绳,这样上头的人可以把绳收回、继续用于下一个,但炎拓注意到,邢深没有,反而顺手把上头的绳拉了进来。
吊绳就这样不用了?
炎拓急了:“阿罗呢?”
邢深愣了一下:“他们没告诉你吗?”
又说:“吊人吊到一半的时候,阿罗发现有白瞳鬼往这头来,她过去拦截,想为我们多争取时间吧。”
炎拓脸色都变了:“她一个人?”
邢深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她现在一个人抵我们十好几个,你去了也帮不了忙,反而添乱,她自己发挥会更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关心则乱,炎拓只觉得脑子里嗡响:“那她怎么下来?她知道这个洞吗?”
正说着,就听哗啦一声水响,是余蓉分水而入,她用绳把邢深放下来之后,自己徒手爬完这段路的。
落地时,恰好听到炎拓的话。
余蓉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凉水:“知道,跟她说了,下来的地方我还用刀砍了个豁口给她留记号,就是……”
就是不知道她那磕大了一样的状态,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
只能等了。
数十个人挤在这小洞窟里,个个嘴唇青紫冻得发抖,水声太大,根本无从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炎拓坐立难安,几次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然而一看户外表的记时,也就过了一两分钟。
也许,下一秒,聂九罗就会进来了。
又也许,她在上头大开杀戒,白瞳鬼已经尸横遍地。
还也许……
炎拓五内如焚,不敢再往下想,正焦灼间,听到大头恨恨:“都特么是这臭娘们,脑袋长屁股上了,选特么一两个月,选了这么个地方。”
冯蜜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横竖现在暂时安全,不掰扯也是闲着,再说了,一个地枭,都落他们手里了,还摆个屁谱。
大头越想越气:“你们就不知道这儿有白瞳鬼和枭鬼吗?还是觉得自己够幸运、不可能撞上?妈的,活该这次你们死绝了。”
冯蜜原本也是暴脾气,忍了一两次也就豁出去了:“这儿本来没有!早说过了,它们是不上来的。”
边上有人说风凉话:“呵,它们不上来,我们来了就上来了,可真巧啊。”
炎拓心念一动。
冯蜜反唇相讥:“你们缠头军不是一直走青壤吗?从秦朝到现在,走上百回有了吧,不是也没撞见过白瞳鬼、只知道这下头有地枭吗?巧不巧我不知道,赖命不好吧。”
炎拓忽然叫了句:“邢深!”
邢深正挨在一处角落里坐着,大头和冯蜜口舌相争,在他听来跟苍蝇鼓噪似的,分外厌烦。
他没提防自己的名字忽然被叫到:“啊?”
“我记得刚到的时候,你在尝试敲缠头磬,还被余蓉嘲笑说,没有乐谱?”
邢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节:“是啊。”
“你还说,乐人俑的位置你知道,但是没找到乐谱,因为古人藏东西比较隐晦、没能找到玄机?”
没错,邢深嗯了一声。
“乐谱和缠头旗之类的,方便藏。可缠头磬是大家伙,不至于找不到吧?”
邢深点头:“缠头磬就是编钟啊,就摆在乐人俑中间。”
炎拓继续往下问:“黑白涧这么大,敲钟的声响再大也有限,你凭什么认为枭鬼能听到呢?”
余蓉听得云里雾里:“不是,炎拓,你闲的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叨叨这个,有意义吗?”
炎拓:“有意义。”
有意义啊?余蓉不说话了,她脑子转不快,既然有意义,就继续往下听吧。
邢深说:“这个,缠头军的册子上有记载,缠头磬用的磬石,材质特殊。《酉阳杂俎》里记载说,‘有磬石,形如半月……扣之,声及百里’,声音未必大,但传得远。另外,乐人俑所在的地方,地势和形状有点怪,类似于传音扩声的喇叭或者音箱吧。”
炎拓哦了一声:“那我想问你,你带了几个人,比我们所有人,都早到了好几天,说是想研究一下‘借阴兵’,这几天,总不可能是白白混过去的——你有敲过黑白涧里的缠头磬吗?”
邢深一怔:“什么意思?”
炎拓说:“我想起大学的时候,跟朋友去玩密室逃脱,有时候需要解密码锁,店家会给出一串提示,我们就根据这提示去猜、一遍遍输入密码,有时得试个三五次,才能解开。”
“你早来了好几天,研究乐人俑一带的提示。我想问,你试着敲过吗?有没有可能,你某一次的试敲,其实是敲对了的?”
邢深刹那间脸上火烫:“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白瞳鬼和枭鬼之所以上来,是被我引出来的?”
冯蜜不知道什么“借阴兵”,但听两人对答,约略也听明白几分,邢深和炎拓,她当然是无条件站炎拓:“我就说嘛,白瞳鬼是在地下,枭鬼虽然在黑白涧,但都集中在‘阴’一侧,从来就没听说过它们会度过涧水,没个由头,怎么可能就突然出现了。”
余蓉按捺不住,追问邢深:“你敲是没敲过啊?”
她觉得多半是敲过的,毕竟她到的时候,邢深还在不断试敲,听得她不胜其烦:“你曾经敲对过,但是因为枭鬼并没有出现,你一直当找错了乐谱,就没当回事——其实枭鬼之所以没出现,很可能是因为,它们是受制于白瞳鬼的,即便听到召唤、产生了骚动,也不可能贸贸然冲上来,一切要听白瞳鬼的调度。”
邢深脑子里突突的,忍无可忍:“你们这完全就是臆测!”
炎拓解释:“我只是听了冯蜜的话,想到也许有这种可能。其实邢深,这也符合你的计划,你一直想借阴兵,如果推测成立,借是真借上来了,林喜柔这些人,也真的因为这一借遭受了重创,只不过事态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至于什么缠头旗、旗语,找不找到都无所谓了,有白瞳鬼在,即便有这些东西你也驱使不动枭鬼。”
邢深咬牙,看身侧人时,觉得那些目光忽然就有了某种不明意味。
特么的炎拓太可恨了,完全没有任何证据,只靠猜测,就给他甩了这么一大口锅!
试敲的确是敲过的,也不止是他敲啊,缠头磬附近的乐人俑姿势各异,大家根据人俑手指屈起的指向位置,甚至是人俑左瞄右瞥的眼神做过各种尝试,但有什么证据说白瞳鬼是因为这个上来的?也许是有其它原因呢?
炎拓看到邢深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这推测是鲁莽了,但话已经出口,也不好再挽回。
他又看了眼记时,差不多十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外头只有聂九罗一个人。
炎拓忍不住了,起身就朝外走。
余蓉先还以为他是坐不住、想起来活动两步,待见他有往外攀的架势,赶紧叫住他:“你想干什么?”
炎拓说:“我上去看看。”
余蓉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头已经急了:“你可别,我知道你们是男女朋友,但你别在这种时候搞幺蛾子。大家好不容易躲起来,你这一出去,万一被发现,暴露了我们怎么办?”
其它人也随声附和,邢深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
距离聂九罗发生变化,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还好,虽然能力已经在减弱中了,但她应该还能支撑。
他看向炎拓,冷冷说了句:“第一,你眼睛没法在黑暗中看东西;第二,论战斗力,你跟聂二差很远,你确定上去是帮忙的、而不是拖她后腿的?我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但我建议你这个时候理智一点,把感情收一收。”
炎拓忍住气:“阿罗一个人在上面,她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你说得对,我就是跟她关系不一般,所以我做不到放她一个人拼命、自己在这里安心躲着。”
大头急道:“那你也不能连累大家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藏身的地方。”
炎拓看余蓉:“还有绳子吗?你把我从洞边往下放吧,我从河里往前游一段、再爬上去,应该就不会暴露方位、连累到别人了吧?”
这样好像确实不会连累到自己,大家没再有异议了,冯蜜看着炎拓,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他和那个叫阿罗的,关系这么好,她有点羡慕,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真不错。
余蓉沉默了一下,起身过来帮他结绳,结好时,说了句:“这河水很急啊。”
炎拓说:“没关系,我水性很好。”





枭起青壤 第161节
炎拓拽着绳子、一脚踏下洞沿时,余蓉又做了一次努力:“你出去真的危险,咱这样的,对付枭鬼都够呛,何况是白瞳鬼呢?万一你前脚走、她后脚又来了,这不是闹了乌龙了吗?要么,你坐下来等等看吧?”
炎拓攥紧绳子,后背已经完全在冰冷水流的冲刷下了。
他顿了会才说:“你不懂,真的坐不住。”
这洞里的所有人,都能坐得住,因为聂九罗出事,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个陌生人、或者是个朋友出了事。
于他不一样。
***
聂九罗是在余蓉她们这头放绳放到中途时,发现第一队白瞳鬼的。
她人在高处,看得很清楚:有约莫三四只白瞳鬼,带着七八头枭鬼,正往这头急速奔来。
要么截杀、要么冲散,她眸光一紧,当即前纵,邢深也看见了,但没能拦住她,急得给她指示方位:“那,那,我让余蓉给你做个记号!”
聂九罗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她现在有点膨胀,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与其说是为了保护队友以身涉险,还不如说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挥洒展现的舞台。
冲前几个纵落之后,眼见就快遭遇,队阵中两根带绳的利箭,突然自下而上,对着她激射而至。
这一招啊,早见识过了,白瞳鬼绑人,特别喜欢来这套,绳子是地衣材质,箭头究竟是铜是铁,她也辨不清。
无所谓了,两柄箭头,几乎是同时到达,聂九罗身在高垛,飞身纵起,半空中一个抄手,把两根绳一齐绕在了掌中,然后狠狠一拉。
一对二,绳身紧绷,那两个放箭的白瞳鬼几乎有点站不住,踉跄了两步之后,才又扎稳下盘。
聂九罗冷笑:这是要和她角力吗?
她继续加力,在那两个白瞳鬼就快支撑不住时,猛然撒手,然后整个人迅速借力、飞身而下,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匕首直刺进其中一个的咽喉,然后横旋半周,直拔而出。
那个白瞳鬼居然没立刻倒,它直挺挺地立着,晃了几晃之后,才扑通一声、面朝下栽了下去。
远处又响起了诡谲的声线,近旁的那几个白瞳鬼忽然兴奋,急速后撤的同时,嘴里发声喝应。
这是,来帮手了吧?
聂九罗也不打算去追,她疾冲翻上最近的高垛,环眼四顾。
是来了,居然有两队,自不同的方向过来,队身扭曲成“s”形,加上现有的这一队,高处看去,如三棱的回旋镖,正向着她这个“棱心”趋近。
这得有……三四十号吧。
聂九罗正想迈步,眼前突然一花,紧接着小腿一软,她心头一惊,好在很快就稳住了身子。
不会吧,体力好像有点虚了,时间过去很久了吗?
邢深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
——超时的话,很可能缓不过来,会疯。
第137章 22
临敌的时候,不应该想这些让自己泄气的话。
聂九罗定了定神,警惕地环顾周遭:后撤的那一队并没有撤远,新来的那两队也没有太过逼近,总体来说,都停在了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这是三面环包吗?
聂九罗手心微汗:一打多她的确有把握,但是多到这个程度,她觉得基本没胜算。
那就抓紧时间,能放倒多少是多少吧,省得超时之后实力逆转、自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咽了口唾沫,正准备主动出击,周围响起了呕哑难懂的语声。
这种诡异的语音和声潮,之前听过几次了,都没听懂,不过大致明白是一种沟通和传唤——白瞳鬼是能发声的,只不过长久的地底生活,可能改变了他们的喉底肌和发声方式。
再加上,如林喜柔所说,人家根本也不讲普通话。
现在这算是干嘛呢,在研究对付她的方略?
真是太看得起她了,聂九罗甚至还隐隐有点骄傲,她一个人,居然让它们这么严阵以待。
正想着,蓦地心念一动。
这么多白瞳鬼,里面就没个头头吗?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她要是能把头目给拿下了,说不定能战局逆转。
聂九罗激动地心跳加速,她的目光快速在不同的方向转换扫视,白瞳鬼的装束等都差不多,没法在装扮上分辨出特殊人物,不过,她留意到,有两队白瞳鬼在下意识间,都是看向第三队的。
这就好像领导在主席台上训话时,听众不管站在哪个方向,都会自然而然地看向主席台。
非常好,如果有头目,一定在第三队。
聂九罗心跳得更快了。
第三队,有四个白瞳鬼、八个枭鬼。
枭鬼是兵,不去管它,四个白瞳鬼里,两个满头白发,两个算是……黑头发?隔着远,也看不清楚面目,不过……
聂九罗心里咯噔一声:从体型轮廓来看,其中有一个,是女的!
不会看错的,男女的体廓太容易分辨了,而且,这个女人身段窈窕,肩背纤薄,完全没有佝偻的老态。
居然有个女的,白瞳鬼基本是由秦时入黑白涧的缠头军转化而成,那个年代男尊女卑,女人很难披挂入伍的吧,难道这一个,属于就地征召的狗家人?
正怔愣间,就见那个女的猛然抬了下手。
攻击旋即开始,四面破空有声,七八条带箭头的长绳向着她一个人攒聚而至。
这种时候,唯有往上躲了,聂九罗脚下用力一蹬,身体向上空翻,眼角余光觑到,并不是所有的力量都拿来对付她了——各队都另外分出了约莫一半人,正向着涧水而去。
她瞬间确定了三件事。
——刚刚它们确实在沟通,也了解她这头的情况,知道她还有同伴,所以分了人,继续去搜找邢深一伙,看来是要一网打尽。
——那个女的确实是头目。
——白瞳鬼之前只绑人伤人、没见杀人,但现在,大概是因为她一再手刃白瞳鬼,对方对她起了杀心了,要不然,也不会七八条箭绳齐发。
她这一腾空,箭绳自然走空,有两根的箭尖还刚好对撞在了一起,迸出微弱的火花来,聂九罗脑子里灵光一闪,身子落下时,刀交左手,右手一个半空环兜,把大部分箭绳都揽在了手里,三绕两绕,迅速打了个结。
其实结打得敷衍,但是绳子来自各个方向,本身就容易绕在一处,加上箭头往结绳间一插,就是天然的楔扣,所以这头打结,那头还在奋力扯绳,一时间绳身绷紧,犹如张开了一张绳网。
聂九罗抓住绳身,借力弹起,向着第三队白瞳鬼所在的方向疾掠而去,途中还踩蹬了一次绳身借力,这一头扯绳的两个白瞳鬼眼见不妙,立马松手。
然而松得迟了,聂九罗又到得太快:她揿下刀柄机关,一把刀瞬间分作两把,从两个白瞳鬼中间飞身掠过的同时,双手狠狠抡刀内收。
无所谓是撩了喉还是废了眼,反正是重创到头脸没错了,聂九罗也懒得去查看,落地的刹那一甩刀身的血,借力往前直冲。
还是那句话,擒贼先擒王,她想一鼓作气,先拿下那个女人。
遗憾的是,那个女人后退了一步,在她视线内晃了一下,就被遮挡了——枭鬼聚拥着冲上来了,另两队的白瞳鬼和枭鬼,也冲上来了。
聂九罗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是想打蛇打七寸,走个捷径,一举拿捏对方命门的。
现在,得以力打力,浴血奋战了。
她心一横,扬手挥刀,向着距离最近的那个枭鬼劈刺了下去。
***
烽火台。
对战已歇,人去台空,只留两三只没被带走的、打着光的手电筒还半埋在废土中,微弱的光线交错,反催生出一股异样的平静。
角落处堆拥的土块灰堆轻轻动了一下,无数细小的沙尘从旁滑落。
过了会,有人顶着土尘翻身坐起,尘灰四散,把手电的光柱搅得愈加朦胧。
林喜柔忍着呛咳,拿手扇了扇口鼻处的扬土。
四周静悄悄的,是人是鬼,应该是都走了,她到底熬到了。
胸肋间隐隐作痛,林喜柔长吁了一口气,把最近的那把手电扒拉到手,调低亮度。
冯蜜把人引去了涧水,那她就不能去了,她得反向走,最好能赶紧回到地面。
歇了会之后,林喜柔扶着残墙站起,出于谨慎,还打着手电四面看了看。
倒地的都是人俑造像,并没有出现想象中尸横遍地的场景,估计已经清过场了吧。
正这么想时,手电光突然扫过一具血淋淋的尸骨。
林喜柔头皮发麻,太瘆人了,足见刚刚的那场对战有多么惨烈:躲起来是对的,去涧水能生还的几率太低了,就是可惜,牺牲了冯蜜。
她心头一酸,旋即表情凛冽:这些都是必要的,必要的牺牲,冯蜜会理解的。
林喜柔忍着痛跨过残墙,向外走了一两步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子忽然一僵,过了会,她缓缓转过头来,手电光重又笼在了那具尸骨上。
这具尸骨不像是成年人的。
缠头军杀白瞳鬼或者枭鬼,无非是枪击刀劈,不可能把尸身糟蹋到这种地步。
她嘴唇微微翕动着,迟疑地向那具尸骨靠近,过了会,手电光剧烈地颤动起来。
尸体固然是被啃咬得不成样子了,但她看到了一些撕毁的衣服布片,如果没记错,邢深他们,是给蚂蚱穿衣服的,小孩儿的衣服。
这具尸骨,是蚂蚱的。
林喜柔脑子里突突的,耳膜处像有重鼓在敲,脑骨间又好像有利爪在不停挠抓。
蚂蚱。
面对着这具鲜血淋漓的尸骨,她忽然间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在丰水季强渡涧水,想起把蚂蚱推出去、当诱饵诱捕瘸爹,想起不久之前,蚂蚱疯狂地试图攻击她,然后被熊黑一脚踹开……
她从来没着急找它,也不急着换它,总觉得,还有时间,和蚂蚱比起来,总有更重要紧急的事等着她做。等她把一切荡平踏顺,再把蚂蚱找回来,让它过两天养老的舒心日子、补偿它好了。
蚂蚱死了?和她之间的纠缠纠葛,就这么忽然……结束了?
林喜柔死死咬住嘴唇,顿了顿,她半跪下身子,脱下上衣铺开,把尸骨扒拉着收揽在内,然后边角打结,结成一个形状怪异的包袱。
她要把蚂蚱带出去,记住这仇恨,拿这具尸骨不断鞭策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她一定不能输!
林喜柔把包裹挎上肩膀,起身往外走。
包裹不重,蚂蚱如果能正常长大、有着成年人的躯骨,绝不至于这么轻。
林喜柔双目赤红,一步一步地向外走。




枭起青壤 第162节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一直走,不要停,也不要垮,她的手上,有一尊女娲像化成泥壤,有了这东西,她身边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熊黑和冯蜜,一切会从头来过,有了之前的经验,她会做得更大、更强。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咯咯的笑声。
林喜柔如遭电击,瞬间回头,手电扫向身后:“谁?”
没有人,身后空空荡荡。
仔细回想,那声音短促而又清脆,像是女童的笑,而且很轻,很幽远,仿佛来自阴间。
林喜柔毛骨悚然,僵了会之后,回转身,继续向前走。
身后很静,并没有脚步声,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又走了一段之后,她猛然回身。
还是没有,来路一片死寂,这一刻,连风都止息了。
林喜柔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前头接二连三地经历变故,又见到蚂蚱的惨状,精神上受到刺激了吧。
她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重又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角微微扯了一下,林喜柔起初没在意:她脱了外套,里头的衣服是较宽松的,自己挎背着蚂蚱,可能是哪里牵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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