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反听
父亲、继母、兄长一时俱丧,给邓瑗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陷入到巨大的悲痛之中。
接下来几日,她食不过一餐,别说鱼肉,连青菜都不动一下,只以白饭充饥。夜不能入眠,常常呆坐于窗边,对着璀璨的夜空,口中念念有词,流泪到天明。
邓瑗这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令刘景很是担心,如今正值非常之时,他白天殚精竭虑,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晚上还要回到家中照顾妻子,很难得到充足休息,以他精力之旺盛,一连多日下来,也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七月七日,七夕节这天,邓瑗时隔数日,终于再次踏出了房门,原因无他,其二兄邓朗带着全家老小,经过漫长的水上旅途后,终于抵达酃县。
邓瑗不再是往日盛饰丽服,容光照人,神采飞扬的模样,如今披发麻衣,形容憔悴,眼眸肿得好似一对灯笼。刘景紧紧牵着妻子的手,心中充满怜惜之情。
“二兄……”
“阿妹……”
一身缟素麻服的邓朗刚下船登岸,就见妹妹邓瑗迎面一头撞进他的怀抱,伏在他的肩上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哭的是声嘶力竭,肝肠寸断,令人动容。
自从邓瑗接到家中噩耗,虽然每日皆以泪洗面,但她却始终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情绪,直到今日看到从小疼爱她的二兄,情绪才终于彻底爆发出来。
见妹妹伤心欲绝的模样,邓朗也被重新勾起伤心事,抚其背安慰的同时,亦不禁留下眼泪。
刘景站在一旁,默默无言。
良久,邓瑗情绪稍缓,哭声渐渐停歇,脱离出二兄邓朗的怀抱。
直到此时,刘景才开口对邓朗道:“二兄,请节哀顺变。卒闻丈人、丈母、大兄身故的消息,连日来,少君哀悼过甚,几废身体……”
邓朗双目直视刘景那张英俊有威的面容,叹息道:“仲达,你可知道,父亲临终之时,心里最惦记的不是家人,而是少君和你!”
邓瑗闻言,再度落下泪来。
刘景一脸动容道:“景幼年丧父,家父音容笑貌,已渐渐难以回忆。前年北上新野,丈人待景有若亲子,但有所求,无一不允,心中感动至极,惟愿日后有所成就,能够有机会回报万一,没想到却等来噩耗!上天待丈人,何其不公!”
邓朗颔首道:“仲达有此心意,不枉父亲对你看重。”顿了一下,又道:“仲达,我要为父守孝三年,所以你不要为我们安排奢侈华丽的屋宇,只要能够遮风挡雨就行了。最好是在城外,免得周围纷扰。”
“二兄且放心,你们的住地早就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入住。”邓朗提出的要求都是意料中的事情,刘景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时,邓瑗接过大嫂王氏手中的侄儿,好生怜悯,他是亡兄邓冲留下的唯一子嗣,今年四岁。前年邓瑗出嫁时,就对他极为宠爱,只是那时他才两岁,尚不晓事。
邓冲只有一子,邓朗子嗣也不多,不过一子一女而已。
也许是老天爷看到邓氏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因此他们一行人三十余人,此次前来下湿的长沙,包括三个幼童在内,都幸运的未曾患病,一路平安无事的抵达酃县。
将邓氏安顿在酃县城郊,承水河畔一座庄园内,刘景晚上离开时,让他意外的是,邓瑗并没有留下陪伴兄嫂侄儿,而是选择和他一同返家,明显是有事要和他商量。
路上,邓瑗始终沉默不语,直到回到县舍,才神色哀伤地对刘景道:“刘郎,我想为阿父守孝,希望你能答应。”
刘景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汉代自诩以孝治天下,上至天下,下至庶民,莫不遵守孝道,为死去的父母守孝三年,乃是汉代全社会的共识,甚至朝廷屡下命令,虽两千石大臣及中官,也要严格遵守。
不过传统上规定男子需守孝,并没有规定女子也要为父母守孝。
但也不是没有先例,比如南阳邓氏女就有这个传统。当年和熹皇后邓绥之父邓训病死于护羌校尉任上,邓绥当时年仅十二岁,“昼夜号泣,终三年不食盐菜,憔悴毁容,亲人不识之。”
守孝期间,禁忌极多,并且人们还在不断想方设法苛待自己,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孝顺。刘景心里面很佩服邓绥的孝心与坚持,但他绝不希望妻子变得和邓绥一样。
“还是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刘景不禁陷入沉思。
邓瑗见夫君眉头紧锁,久久不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忍不住低声泣道:“刘郎,我……”
刘景心有定计,上前轻轻拥住邓瑗,暖声说道:“少君敬爱父亲,知其身故,有效仿和熹皇后之心,世间没有阻人行孝的道理,我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只是,和熹皇后为父守孝,‘昼夜号泣,终三年不食盐菜’,固然令人敬佩,但如此亏待身体……女子不比男子,天生体弱,和熹皇后之后始终没有为和帝诞下子嗣,未必就与此无关这一点,少君不能不慎思之。”
邓瑗顿时忘记了哭泣,沾着泪滴的双眸怔怔地望着刘景。
她却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和熹皇后到底是不是因此而无嗣,谁也不能肯定,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今年才十八岁,还没有为刘景生下一儿半女,要是因为为父守孝,而落得终身无嗣……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丈夫……如今邓瑗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这两个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选谁邓瑗眼泪盈盈,一脸无助。
刘景最是见不得妻子这副模样,叹道:“少君,我的意思不是不让你守孝,而是守孝期间不要过度苛待自己,即使不食鱼肉,也要多吃饭菜,这样才能不致损伤身体,造成隐患。”
邓瑗一时间悲喜交加,拼命点头道:“刘郎,我一定遵守,必不令身体有毁。”如果刘景直接劝说她爱惜身体,她十有**听不进去,但他拿和熹皇后无嗣这件事恐吓她,立刻使其就范。
邓瑗想了想,又道:“刘郎,我守孝时,遵照礼法,不能再侍奉你,”接着,她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我身边诸婢,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可以代我伺候刘郎。刘郎若是不喜欢她们,也可以纳妾。”说罢,邓瑗长长的睫毛挂满泪珠,颇感委屈。
这一刻,邓瑗内心十分纠结,她自然不希望与别人分享夫君,哪怕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们。可是她既然决心为父守孝,这三年总不能让夫君一直守身吧与其让夫君背着她找女人,还不如她自己“大方”提出来。
看着邓瑗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一时间刘景也不知该哭是好,还是该笑是好,问道:“少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邓瑗一脸懵然。这是她当初出嫁时,继母私下传授给她的,只有危急时刻才能使用,怎么刘郎是这般反应
刘景不疾不徐地道:“《史记》上说:‘夫妇之际,人道
第一百九十章 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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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桓彝离开临湘南下的时候,驻扎于湘南县(侯国)的刘宗,则接到了张羡的调令,命他即刻率领本部一千人马,北上巴丘,与诸军会合,共抗刘表。
刘宗过去率部驻扎于醴陵县一带,防备东面的豫章郡流民、贼寇,之后则改为驻扎湘南县。
湘南县位于郡城临湘以南二百里,境内有湘水及支流涟水。涟水源于连道,经零陵郡湘乡,流入湘南县境,最终汇于湘水。
湘南县西接零陵,南靠衡山,境内时有贼寇、荆蛮出没。虽只是疥癣之疾,并没有太大威胁,可这里距离郡城临湘实在太近了,除了刘宗外,还有另外两支人马,由此可知此地的重要性。
刘宗身高仅七尺出头,不甚高大,却生得方面大耳,相貌雄毅,下巴留着短髭,顾盼之间,甚有威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气度。
他此刻坐在军帐内,手上拿着张羡的调令,神情若有所思。
陈进、黄武立于下方,两人都是跟随刘宗多年的亲信,陈进身高近八尺,豹头环眼,板肋虬髯,颇为雄壮威武。黄武身量不高,腰围却极宽,特异于常人。
黄武素来性格直率,脾气火爆,率先开口道:“司马,我等从军两载有余,只打过一些流贼、蛮夷,真是没甚意思。这刘表,虽是一介儒人文士,却也有一些真本事,杀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数次丢盔卸甲,着实不可小觑。这次有机会和刘表的大军大战一场,好不令人期待。”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耒阳
昔年秦始皇一统天下,推行郡县制,荆南地区仅有五县而已,而耒阳便是其一,当时耒阳县地域之广,相当于现在的一郡。
时至今日,耒阳县土即使大幅缩水,依旧堪称大县,不仅地域广阔,人口亦多,早在永和五年(公元140年)时,耒阳的户数就超过了万户,是桂阳郡少有户口破万的大县。不过耒阳更出名的,是治下有铁、纸两大堪称暴利的产业,以富庶称雄荆南。
这样一块大肥肉,作为荆南霸主的张羡早就想要将它据为其有了,只是耒阳令却是初平四年(公元193年)天子诏书除补。
张羡对荆南的统治力,可以无视荆州牧刘表的命令,但这却不代表他可以无视天子的诏书,他若是敢任性妄为,不尊天子,他在荆南耕耘十数载,苦心积累的威信必将瞬间烟消云散。
加上耒阳令为人还算知趣,张羡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耒阳令是刘表治下江夏人,谁知道这个关键时期,他会不会响应刘表,从背后捅他一刀,张羡不敢赌。
因此,当桓阶提出以其弟桓彝代之,张羡想也不想就同意了。长沙诸大族之中,要说谁最不会背叛他,唯有桓氏一族,不是桓氏对他多么忠心,而是桓氏乃孙坚故吏,注定不会投靠刘表。
此时,马周、褚方受刘景之命,突袭耒阳得手,耒阳大局已定,刘景即亲率兵船,沿耒水而下,历时两日,抵达耒阳县城。
耒阳县城位于耒水西岸,耒阳在前汉、王莽及本朝时,都曾做过桂阳郡的郡治,是以除了县城外,还有一座昔日郡之故城。
由于耒阳产铁、产纸,商贸发达,耒水、淝江,足有十数个渡口,其中又以县东郊耒水口岸最为繁忙。不过那是曾经,现今荆南局势紧张,耒阳又刚刚经历一场动荡,商贾早就跑光了。
桓彝与刘景并肩站在甲板上,看着甚为冷清的口岸,心情不禁略感沉重。他上任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想办法恢复耒阳昔日的繁荣。但在如今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此事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岸上迎接两人的不仅有马周、褚方、刘亮等身披铠甲之人,亦不乏高冠褒衣的县中属吏。
也不知道他们前来迎接是出自真心,还是被马周等人逼迫,刘景猜测多半是后者。盖因耒阳令任上并无大恶,张羡、桓彝属于无故兴兵,必然不得人心。
不过刘景倒是并不为桓彝感到担心,他再怎么说,也是和其兄桓阶齐名的才杰之士,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区区一县,绝对不可能难得住他。
船舰停好后,两人相继上岸,桓彝接受耒阳县吏的拜见,刘景则与马周、褚方、刘亮等亲信汇合,马周为他介绍身边一人道:“刘君,这是耒阳铁官令。”
“在下耒阳铁官令黄桥,见过刘君。”黄桥躬身一揖,面对刘景,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他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也许是常年出入冶坊,面色黑中泛红。
铁官令品秩为六百石,其最高主管是九卿大司农,亦听命于本地太守,和县令长平级。
毫不客气的说,刘景现在还仅仅只是一个外郡的试守酃县长,论官职还比不上黄桥,按理来说,他不必如此谦卑。不过刘景固然官职不高,但他素有高名,亦拥强兵,借黄桥八个胆子,也不敢在刘景面前托大。
刘景见其表现
第一百九十三章 羌笛
黄桥字公渡,其虽是长沙郡城临湘人,可并非张羡的亲信出身,他十几年前就已经来到耒阳铁官,历任铁官丞、铁官令。
当然了,临湘黄氏算是比较早投靠张羡的大族,两人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耒阳冶坊近年炼制的铠甲、兵器,无一留存,全部上缴张羡,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景和黄桥谈话的工夫,桓彝那边也结束了与耒阳诸吏的会面,抽身来到刘景这里。
刘景指着围绕在身边的人,说道:“公长,马子谨、刘子明,你都认识。这位是褚子平,这位则是铁官令黄公渡……”
马周、刘亮二人,桓彝自然无比熟悉,褚方却是只闻其名,他兄长桓阶倒是见过褚方,两人当年都在孙坚手下任事。那时桓彝只有十六七岁,虽然受到孙坚的看重,但并未出仕。
他一直以为褚方应该是一个身长八尺,气概如山的昂藏大汉,没想到真人居然其貌不扬。
桓彝与之略作寒暄,随后目光转到黄桥身上。
“在下铁官令黄桥,见过明廷。”黄桥深深一揖道,和之前见到刘景时,简直是如出一辙。
其实从官职上来说,铁官令与耒阳令平级,不过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铁官平日吃穿用度,皆取自于耒阳,铁官令面对耒阳令,腰板很难挺直。
再者说,县令长可是被称为百里侯,如古之诸侯,区区铁官,何德何能,敢与之并论。
桓彝又和黄桥聊了两句,出言邀请刘景入城。
刘景摇头拒绝道:“而今耒阳初定,公长必定诸多事务缠身,我就不给你添乱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我准备和黄令去矿山、冶坊看看。”
桓彝意味深长地看了刘景一眼,心道:“仲达此次亲来耒阳,护送我只怕还在其次,这才是他真正的原因吧。”
刘景又道:“我走之后,公长若是遭遇变故,可直接征调城外留守的士卒。”
桓彝点头称“好。”
其他事刘景就没必要多嘴了,当即在渡口与桓彝分别,登上马车,在于征、马周、褚方、刘亮,以及数百步骑的护卫下,绕过耒阳县城,向西而去。
直到上路后,刘亮策马与刘景车驾并行,才找到机会开口问道:“从兄,你为何知道耒阳铁官有凉州人”
刘景解释道:“他们都是后将军杨定的部曲。当初杨定护送天子东归,他却因个人私怨,弃天子于不顾,率兵南下,掠夺南阳,因而惹怒刘荆州,派兵击斩于武关之下。这些士卒,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愿归顺刘表,被徙至耒阳铁官。三年前他们途经长沙时,我曾经见过一次。”
刘亮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又问道:“从兄,你找这些西凉残兵败将作甚”
刘景坐在车中,斜睨刘亮道:“子明之言,太过于狂妄自大了。张绣亦为西凉残兵败将,却令曹操仓皇而逃,连丧二子。”
刘亮一脸尴尬道:“从兄教训的是,是我小觑天下英雄了。”
褚方出言问道:“明廷是想要将他们收入麾下吗”
“没错。”刘景颔首道。
褚方又问道:“我等为南人,他们为北人,难道明廷就不怕他们桀骜难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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