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反听
刘景甚至怀疑,当初他若是投降了刘表,就算达不到张绣的高度,也断不会默默无闻。
现在反倒刘景感到头疼了,韩广可不是普通人,他戎马近十载,见过当今天子、见过天下群雄……眼界、见识、才干皆超人一等。如今自己还很弱小,只有一县之地,自己能够驾驭得住他吗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刘景瞬间斩灭,他可是穿越者,仅先知之能,就足以碾压当世所有人。再者说,韩广身为北人,身居江南,身边仅有百余部曲,就算有异心,也根本翻不起大浪。
想到这里,刘景神情从容地道:“韩兄,你可知道,当今天子,已迁都于颍川许县。”
韩广颔首道:“知道,乃是昔日兖州牧曹孟德所为。”前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四海为之轰动,即便他身处耒阳矿山,称得上与世隔绝,亦多有耳闻。
刘景又道:“那韩兄又是否知道,李傕、郭汜、张济、杨奉,全部已死。”
韩广顿时陷入沉默,有些知道,有些却不知道。当初他们为了争夺天子,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却没有一人能够活下来。与他们相比,自己称得上是幸运了。
刘景又道:“去年冬,曹孟德派遣谒者仆射裴茂,与段煨等关中诸将共同讨伐李傕,今年,李傕被梁兴、张横等将击斩于黄白城中,之后夷其三族。”
韩广听得连连摇头,李傕落得这般下场,绝对是自作自受,他心里是半点也不同情对方。
…………
铁官中幸存的一百七十余名凉州人被分散在各矿山、冶坊,黄桥奔走竟日,终于在第二天天黑前,将他们全部聚集到一起。
这一百七十余人,几乎全部是韩广昔日陇西时的部曲,因此羌人比例颇高,足有六十余人。
他们很多人都是刚入耒阳铁官就被迫分开,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过面了,甚至连对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今日相见,情绪十分激动,相拥而泣,放声欢笑。
这种混乱的局面,直到韩广阿仆露面,才逐渐平息下来。
韩广目光定定的看着面前无比熟悉的部曲,这些人,基本都是追随他十年以上的老兄弟,他能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然而现在,很多人都没有出现。
他之前并不知道部曲的情况,直到刚才刘景直言相告,他的部曲已经陆续死亡近百人,韩广即使早有准备,依然感到心仿佛被狠狠插了一剑。
要不是他当年执意不肯归顺刘表,或许他们就不必死了。
韩广陷入深深地自责与愧疚之中,可是如果让他重新再选一次,他依然还会坚持这么做。
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杨定对他有恩,他无法为故主报仇,就已经够惭愧了,要他归顺刘表,却是万万不行。
“拜见将军……”部曲按照从前的编制,排成整齐的队列,齐齐下拜,扬声大呼。
韩广抬手道:“不必多礼。看到你们安然无恙,我心甚慰。只是这几年,你们埋头挖矿冶铁,不知道还能不能挥得动刀,舞得动矛”
一时间,部曲群情激奋,争相言道:“将军此是何言”
“将军怎可小觑我等”
“将军只需一声令下,看我们能不能使得动刀矛。”
韩广扭头问刘景道:“刘君认为如何”
刘景笑着点评道:“身体虽弱,精神如虎。”
韩广颔首道:“刘君所言极是。他们整日辛劳,又乏食物,长久下来,身体必然羸弱不堪。不过身体可以弥补,唯有心气,一旦失去了,就再难挽回。”
韩广随后抬手止住部曲的吵嚷,说道:“你们可还记得刘表他的大军即将跨江南下,这位刘君,此番解救我等,便是想同我等联手,共抗刘表大军。”
“愿随将军杀敌。”百余名部曲齐声道。
马周、褚方等人皆露出不满之色,韩广与部曲这番对话,显然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刘景倒是没有太过意外,凉州人乃是天下强勇,和骁勇善战齐名的,便是他们桀骜不驯的性格,在没有展现出令他们折服的能力前,想要得到他们的尊重,可谓是难如登天。别说他一个小小县长,就算是当今天子,式微之时,他们也照样不放在眼里。
刘景并不着急,来日方长嘛,他相信自己未来总有一日,能够彻底折服这些凉州人。
当日夜,刘景在铁官官舍,设宴招待凉州人,不仅酒肉丰盛,更为众人准备了绛衣草履。
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次日午时,刘景在黄桥的殷切目光中,率众离开,返回耒阳县城。
刘景走了两天,等到他归来时,桓彝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耒阳,期间他并没有用到城外的士卒,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亲自拜访耒阳大族杜氏、谷氏,并请二族子弟出任县功曹、主簿。
大汉朝巅峰时期也只有十几个百万人口的大郡,而荆南地区的长沙、零陵便是其中之一。
人口一多,文化自然也就昌盛,桂阳郡人口比长沙、零陵少了一半,文化也相对弱势一些,郡中几乎没有令外郡闻名的大族。如果非要矮子里拔大个,耒阳杜氏勉强可算是其中之一。
如今杜氏的家主名叫杜晖,字慈明,其人敦仁好道,善治《易梁丘》、《春秋公羊氏》,综览百家,无所不甄,与同郡文春、熊尚齐名,三人皆为桂阳名士。目前正担任桂阳郡阴山县长。
同杜氏相比,谷氏相对差一些,亦为耒阳名族,桓彝请出杜氏、谷氏子弟,足以高枕无忧。
刘景对桓彝的做法不置可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认为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是对的。
他此次来耒阳,有三个目的,一是护送桓彝,二是招揽凉州人,三是考察耒阳铁官,基本都已经达成了。况且,现今的局势,加上秋收在即,也不允许他长久待在外面,酃县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定夺。因此回来当日,即当面辞别桓彝,准备乘船北返。
桓彝也知道是有缓急,便没有多做挽救。
离开前,刘景拉着桓彝叮嘱道:“公长,募兵的事你要尽快提上日程了,否则不管是对内,抑或对外,手中无兵,将寸步难行。以耒阳的富庶,养个一千兵绝无问题。”
桓彝颔首道:“我知道了。”此事乃是重中之重,就算刘景不说,他也会这么做,只是如今百姓都在地里忙碌秋收,暂时不方便,他准备秋收后再募兵。
看着船上来回走动的披发羌胡,桓彝眉头不觉皱起,低声道:“仲达,你将那些凉州人放出来,会不会太冒险了”
桓彝不是第一个对他这么说的人,事实上几乎每个人都明里暗里劝他,经过董卓及凉州诸将接连祸乱天下,时下人们对凉州人印象极差,几乎将其妖魔化。
刘景则并没有那么多偏见,凉州人不仅有董卓、李傕、郭汜这样的乱臣贼子,亦有庞淯这样的忠义之士,从某种程度来说,韩广也称得上是一个忠义之士。
刘景胸有成竹地道:“公长放心,此事我心中有数。”
知道刘景没听进去,桓彝暗暗摇头,一脸严肃地告诫道:“反正你自己小心些。”
刘景最后握着桓彝的手用力摇了摇,反身走向座舰。
刘景船队经过两日的航行,终于在八月五日这天回到酃县,而还未等他上岸,就接到了荆州南北大战爆发的消息。
然而,这并不是最令刘景震惊的消息,还有一个更加重大的消息:妻子邓瑗怀孕了!
刘景完全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不能自已。
那一刻,什么刘表、什么张羡、什么荆州南北大战,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甫一上岸,他立刻马不停蹄,乘车还家。
当他赶回宛若花园般的县舍,便看到缟素麻衣的邓瑗倚窗而坐,手抚小腹,怔怔出神。
“少君……”
“刘郎……”
见刘景风尘仆仆的归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邓瑗眼眸立时一亮,起身相迎。
刘景却是大步流星冲入室中,扶住邓瑗手臂,口中道:“少君,慢来、慢来……快坐回去,千万别动了胎气。”言讫,便半强迫的将邓瑗按回座位,观其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刘景已经怀胎十月了呢。
邓瑗颇有些哭笑不得,夫君这表现也太夸张了吧此时腹中胎儿恐怕还尚未形成,怎么可能动到胎气
刘景可不管这些,与邓瑗并肩而坐,手抚上妻子平坦的小腹,连珠问道:“少君,你是何时诊断出来有孕的是否请了其他医师看过”
邓瑗颔首道:“昨日,已请多名医师看过,确认有孕无误。”
刘景又问道:“可知腹中孩儿几个月了”
邓瑗回道:“医师说我腹中暂无显怀之相,大体在两三个月间。”
刘景心情十分愉悦,若不是还要顾及邓瑗的感受,真想跳起来仰天大笑几声。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招降
邓瑗能够感觉到夫君内心喜悦之情,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近来父母、兄长俱丧,令她深受打击,整个人都陷入到悲伤之中难以自拔,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后,立时冲淡了内心的伤感,不再长久沉湎于丧亲之痛。
刘景看着邓瑗明澈的眼眸,神情无比郑重道:“少君,谢谢你。”前世因为种种原因,他年过三旬,仍未结婚,更勿提生子。重活一世,他终于要当爹了。
邓瑗依偎在刘景的怀中,轻声说道:“孕育子嗣,乃是‘女人之常道’,刘郎何须言谢。”
刘景缓缓摇头道:“不然。少君为我生子,经历十月之苦,一朝临盆,承受剖心之痛,更面临生命危险,我却什么都不用付出,岂能不心存感激”
在医学还很原始的汉代,生孩子绝对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动辄母子俱亡,绝非危言耸听。
邓瑗听得心中暖意融融,她真的很庆幸能够嫁给刘景为妻,在她眼中,夫君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怎么看怎么喜爱。
刘景没有发现怀中妻子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面蕴含着迷人的光彩,自顾自言道:“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不知是男是女……少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希望是男孩。”邓瑗脱离出刘景的怀抱,认真地道。
《诗经小雅斯干》有言:“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生男孩,就睡在床上,身穿美服,玩弄玉璋;生女孩,就睡在地下,以布襁褓,玩弄瓦片。
两者相差,可谓天差地别,《春秋》之义,母以子贵,邓瑗自然希望尽快为刘景生下男嗣。女孩嘛,第四、第五胎可以。嗯,第一、第二、第三胎最好都是男嗣。
刘景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他今年刚刚弱冠之年,邓瑗更是只有十八岁,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头胎没必要纠结于男女。
刘景笑着说道:“其实生一个女儿也挺好。”
邓瑗瞥了夫君一眼,虽没有争辩,可她还是觉得生男孩好。
邓瑗连日来沉浸在怀孕的巨大惊喜中,然而她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无知妇人,荆州突然爆发南北大战,令她忧心不已。
作为朝夕相伴的枕边人,邓瑗知道夫君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而且也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在为夫君感到骄傲的同时,也不免感到担心,尤其是在现今的局势下,稍有不慎便会家破人亡。
对此,邓瑗不方便多说,只能隐晦地向刘景表达自己的担忧。
刘景笑着安慰了她两句,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母亲大人和嫂子”
邓瑗回道:“姑、嫂昨日便闻讯赶来看望我,今日也在舍中陪我大半日,午后才离开。”
“原来如此。”刘景说道,“我归来后,因为心中牵挂少君,还没有去拜见母亲大人和嫂子。另外还有一大堆公事等着我定夺,恐怕要晚一些才能回来陪你。”
在夫君心里,将自己放在第一位,邓瑗还有什么不满意呢,说道:“刘郎,你去吧。”
刘景温柔地抚摸着妻子的小腹,良久,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刘景乘车返家,刚刚踏入家门,就看到刘和在院中练剑。
“阿兄……”十四岁的刘和眉眼渐开,身量业已长高不少。
刘景微微皱眉道:“阿若,近来我每次回来,几乎都能看到你在练剑。剑,只是护身之术,没必要专研过甚,有空多读读《三史》《左传》《诗》《礼》。”
刘和忍不住挠了挠头,说道:“阿兄,我虽酷爱击剑之术,但并没有耽误读书。”说来这击剑之术,他还是受到刘景的影响,就如同昔日刘景受到兄长刘远的影响一样,可谓是一脉相承。
“你心里有数就好。”刘景又道:“你今年十四岁了,明年就到了束发游学的年纪,到时候我为你找一个老师。”
这事刘景还真的认真考虑过,明年长沙正是大战激烈的时候,北方道路不通,难以成行,那就只能考虑南边的零、桂二郡了。其实刘景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那就是桓彝,其学问不俗,性格严谨,正好能够管住渐渐长大,变得跳脱的刘和。
“诺。”在这种事情上,刘和完全没有发言权。
“阿兄……”
远远望见刘景,刘饶立刻喜出望外,她被母亲逼着做了一天的女红,早就不耐烦了,而今阿兄归来,她终于可以脱身了。
刘景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哪会不知其心理,笑问道:“阿离,做女工就让你这么痛苦吗”
刘饶霎时收回脸上的笑容,哼道:“痛不痛苦二嫂应当最清楚,阿兄何不归家问之”
刘景摇头失笑,妹妹这副伶牙俐齿的模样,真是有其母的风范啊。
不过说来也怪,他一点也不觉厌烦,反而很是喜欢。就是日后娶她的人,绝对会头痛无比。
刘景不以为意,继母张氏却不能装作没看见,出言责道:“放肆!兄嫂你也敢出言相戏”
刘饶素来畏惧张氏,闻其呵斥,顿时缩到刘景身后。
刘和本在一旁幸灾乐祸,不想张氏呵斥完刘饶,心气难平,随即将火引到了他的身上,指着他的鼻子训道:“还有你!你若有你大兄、二兄的学识才华,要练剑我不拦着你,可你有吗!”
刘和没想到自己竟会受到鱼池之殃,立时面如土色。
刘景摸了摸刘和、刘饶的头,说道:“母亲大人息怒,阿若、阿离童言无忌,疏于管教,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我公务太忙,没有时间教导他们。待明年,我会给阿若找一位良师,至于阿离,亦可聘一位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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