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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她不仅怀疑宋长贵与陈岚的关系,说不定还怀疑陈岚的遭遇全是因为宋长贵而起。
而从宋长贵的表情看,在发现自己带回家的傻娘就是通宁公主后,恐怕他也已经预感到要大祸临头了。
时雍话音未落,宋长贵已经低垂下头,朝宝音长公主深深一揖。
“下官领命。”
殓房门口死一般寂静。
好一会儿,没有半点人声。
宝音终于敛住表情,平静地上了马车。
“起驾。”
华贵的黑辕马车在原地掉了个头,如来日那般缓缓离去,侍卫骑马随行,马车的篷顶在冷风中发出扑扑的响声。
这番变故,让殓房门口的人们静寂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才又回过神来各做各事。
宋长贵的表现虽是怪异,可因为陈岚的样子痴傻,大多数人只是认为宋大人没有见过世面,在长公主面前失了体面而已,全当他是被吓的。
唯有时雍明白事态的严重,走近他,沉下眉道:“爹!”
宋长贵抬眼看她,这一眼复杂又可怜。
“阿拾,爹要回家换身衣服,再同你去长公主府。”
时雍静了片刻,“好,我陪爹回去。”
盛章扶刀在旁站了许久,眉间皱得很深,看他父女二人说话,他没有走近,等时雍掉头看来,他才拱手道:“宋大人放心去吧,此处有我。”
宋长贵点点头,表情颓然,心不在焉,显然已经对案子失去了心力。
时雍微笑着向盛章道了谢,陪同宋长贵回了家。
去过殓房那种地方,时雍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然后准备去长公主府。
而宋长贵并没有像他说的那般沐浴更衣,回到后宅没有看到王氏在家,叫了正在温书的宋鸿,有气无力地说道:“阿鸿,去叫你娘过来一趟。”
刚过晌午饭点不久,前面铺子上还有两桌食客,宋香在柜台算账,王氏在厨房和娘家嫂子说话,吩咐她明儿要采买的肉菜和调料等物,看宋鸿急匆匆进来叫她,愣了一愣,解下腰间的围裙。
“知道了。”
自打那日宋老太来店面闹腾过后,王氏和宋长贵便没有再说话。
每日天不见亮,王氏就起床去了前边的铺子,而宋长贵忙碌他的案子,晚上回到家里,王氏已经入睡。便是她醒着,也不愿与宋长贵说话,二人就这么冷战了下来,谁也没有主动打破僵局。
宋长贵突然这么严肃地唤她前去,王氏隐隐察觉到不对,便是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叫我来做什么?”
宋长贵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客堂的椅子上,抬头看到王氏和宋鸿,嘴皮动了动,突然抬高手臂,朝宋鸿摆了摆手。
“阿鸿回屋去温书,我同你娘说说话。”
宋鸿看看父母,哦一声,朝父亲行了礼退下去,很是讲礼貌。
这一年来,儿子长了个子,换了如今的先生之后,不仅功课有了进步,礼节规矩也学了起来,再不是以前那个没有规矩的野孩子了。
而王氏……
宋长贵的目光落在王氏紧蹙的眉和沧桑的脸上,几乎突然就悲从中来。
“春娘……”
话未出口,喉头已经哽咽,接下去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王氏发现了宋长贵今日的异常,看着他潮红的双眼走近。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长贵讷讷看着她,实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双手无奈地揉了揉膝盖,叹息一声,“春娘,往后这个家,就要靠你了。”
春娘翻了个白眼,“这个家哪个时候不是靠我?”
换往常她这么说话,宋长贵是不屑理会的,今儿个他却重重点了点头,朝王氏露出感激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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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辈子跟着我,没有享过什么福,你受累了!我对不住你们娘儿三个……”
“宋老三,你被恶鬼拘了魂还是怎么的?”王氏挑高眉头,一脸不悦地盯着他,哼声道:“别给老娘文绉绉地说话,到底什么事,你说清楚。”
宋长贵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叹息。
“往后我可能照顾不了你们娘几个了,春娘,我宋长贵最对不住的你,就是你。”
王氏听着他声音里的哽咽,微微一愕,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压低嗓子道:“宋老三,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黑钱,干了昧良心的事,现在朝廷要拿你下狱?”
宋长贵没想到她会这样想,苦笑一下。
“差不多吧,比这个更为严重……”
王氏怔了怔,眼圈一红,当即气苦,伸手去揪他的胳膊,咬牙切齿地骂。
“你这个挨千刀的老东西,老娘怎么跟你说的,做了官,就好好做官,别为了贪那点钱把一家老小给霍霍了,没有钱,咱们无非过得苦一点,穷一点。犯了国法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宋长贵沉默不语,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氏。
这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市井妇人,小气,刻薄,尖酸,贪小便宜,什么缺点她身上都有。可这一刻宋长贵方才觉得王氏虽然没有读过书,不通什么大道理,却活得比很多人都明白。
“如今可怎生是好?怎生是好,大都督呢,你和阿拾有去求过他吗?大都督也没有办法吗?”
王氏还在喃喃,想着办法,看着愁眉苦脸的宋长贵。
“要多少银子才能填补上?他爹,要不咱们把房子和铺子都卖掉,看把银子补上能不能免了你的罪……”





锦衣玉令 第479章 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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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娘!”宋长贵打断王氏的话,突然伸手拉过她的手。
王氏一愣,呆呆看着他,又看看交握的双手。
夫妻十几年了,便是在卧房里也很少有亲昵的举动,更别说在客堂上。
宋长贵这般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怜惜和愧疚的眼神,让王氏心底莫名一酸,眼泪按捺不住就滚落下来,反手紧紧握住他,柔声道:
“他爹,别怕啊。要是当真不成了……就算蹲大牢,我也给你送饭,等着你出来……阿拾这姑娘你不用操心,我有一口吃的,不会短了她。阿香和阿鸿也都大了,咱娘几个也饿不着肚子……”
宋长贵看着她哭,摸着她粗糙不堪的双手,心里头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他也想哭,可是他哭不出来。
再多的亏欠,在这一刻也弥补不了。
“春娘!我等下要出去一趟。”
王氏抬高泪眼,“你要去做什么?”
宋长贵喉头微微哽咽,没有对她解释,只是交代道:“这一走,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王氏看她如此,也是悲声不止,“他爹,到底是什么事?大都督都帮不了我们吗?你还没有回答我?说啊你!”
宋长贵摇了摇头,慢慢松开她的手,站起来往房里走。
“我去换身衣裳。”
他的脊背微微弯起,看上去有些佝偻,仿佛整个人都没有了神采与希望,王氏怔怔看他片刻,突然冲出了客堂,朝东边的厢房跑了过去。
“阿拾……”
时雍刚刚沐浴出来,还在绞头发,看王氏脸青唇白的模样吓了一跳。
“怎么了?”
“不成了不成了,你爹那个杀千刀的老货犯事了。”王氏拖住她的手,泪流满面地说道:“阿拾,你要救救他啊,救救你爹。”
时雍怔愣。
在殓房的时候,她也能看到宝音长公主隐忍的滔天怒火。
可是,时雍认为事情远没有宋长贵料想的那么糟糕。
如果长公主当真不顾脸面了,完全可能让人当场把宋长贵拿下,可她给彼此留了脸。就算那只是为了维护皇家体面,不得不做出的无奈之举,但仍然是希望。
长公主不是不讲理的人,时雍一直这么认为。
“放心放心,我同爹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王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没有问,只是紧紧握住时雍的手,边叮嘱边哽咽,泣不成声,听得时雍一阵阵酸楚。
——————
宝音和陈岚从小相依,一同长大,姐妹深情,如一母同胞,而且陈岚出事全是为了成全她的心意,这也是让宝音一生都自责与懊悔的事情。
但凡有一个机会,宝音也不会叫陈岚再受半分委屈,但凡有一个可能,宝音一定会为了陈岚手刃仇人,让祸害陈岚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时雍很清楚宋长贵目前的处境有多么可怕。
宋长贵是陈岚疯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口说“我认得你”的人。
他也是陈岚面对面说孩子不见了的人。
就凭这两点,此事他就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还没有到长公主府,他整个人已经丧失了斗志,甚至他自己也认为当年之事,他有责任。捡了傻娘回来,却存了私心,没有去核实她的身份,也没有尽到看护她的责任,罪无可恕。
不等长公主为他定罪,他已经给自己定了罪。
……
马车徐徐停在别院的门口,车辘轳发出吱吱的声音,予安“驭”了一声。
“姑娘,到了!”
时雍打开帘子看了一下,又慢慢放下,回头叫一声宋长贵,“爹。”
宋长贵木讷地跟着时雍,从别院的角门进去,表情惶惶不安。
长公主的别院里,一片寂静。
何姑姑在前头领路,路上没有半句言语,却在走到客堂时,突然驻足转身,看着时雍道:“宋姑娘,殿下面冷心热,不是好杀之人,一会她若是有什么斥责的话,你且好言好语地哄着她,莫与她针锋相对,能忍则忍,能退则退啊。”
很明显,宝音从殓房回来是生气到了极点的,至于何姑姑为何要这么提点她,时雍就不清楚了,这何姑姑是长公主身边的老人,自然是忠诚之人,向着的也应该是长公主才对。
时雍微怔,朝何姑姑行礼。
“多谢姑姑提点。”
何姑姑叹气,走上台阶。
“随我来吧。”
何姑姑上前通传后,又过了好一会,素玉才过来开了门,请时雍和宋长贵进去里头的暖阁。
今日天寒地冻,屋子里光线颇为幽暗。暖阁里没有点灯,黑沉沉一片,宝音一个人端坐在屋中的罗汉椅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父女二人,目光无喜无怒,可那浓郁的威仪和冷漠气息却如同山一般压迫而来。
时雍定了定神,看了看宋长贵,上前行礼。
“民女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宋长贵低垂着头,行了个比时雍更为恭敬的大礼。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宝音一语不发,双唇紧抿,目光落在宋长贵的脸上,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平静,至少比时雍猜测的要平静许多。
静寂里的等待,极是熬人。
宝音长公主不发话,父女二人便不敢抬头。
良久,宋长贵额头都浮上了一层虚汗,才听得宝音冷漠而克制的声音。
“宋大人,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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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贵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比方才更为喑哑。
“下官罪无可恕,请殿下……责罚。”
时雍内心暗叹一句,这个便宜爹当真是个老实人,连为自己申辩一下都不知道。不过时雍也能理解,皇权至上的时代,对普通人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宋长贵自知冒犯当朝公主,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是,时雍却不是这么认为的。
她不等宝音示下,便突然抬头接过话。
“殿下,民女有话说。”
宝音拉了拉膝盖上搭着的薄毯,神情不怒而威,“说吧!”
时雍看了一眼宋长贵,突然屈膝在宝音面前跪了下来。
“殿下,我爹虽然有错,但错不致罪。”
眼看宝音皱眉,目光冷厉地看过来,时雍却不惧怕,坦坦荡荡地迎上她。
“当年我爹见到我娘时,并不知我娘是通宁公主。我娘那时已然疯傻不知世事,问不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还十分怕陌生人,谁要是接近她,她便会惊恐大叫,当时,我娘只愿意跟我爹走,只信任他一人。我爹本是出于同情,带她回家……“
出于同情?
宝音重重冷哼,瞥了时雍一眼,似乎有些生气她竟然向着宋长贵说话,但是,宝音的火气却没有对着时雍,而是朝宋长贵冷声质问。
“那后来呢?宋大人在顺天府衙当差二十几年,是不知通宁公主失踪之事?”
这声音极冷,极为尖利。
宋长贵低垂着头,“下官知晓朝廷找人。只是……没有把傻娘同通宁想到一处。”
砰的一声!
宝音猛地掷出几上茶盏,恰好落在宋长贵身前。
茶盏碎裂,散落一地,茶水溅到了宋长贵的鞋面上。
他没有动弹,听到宝音破口怒骂。
“你不是不知,你是心存侥幸!你是贪图公主美貌!你就是个小人!”
宋长贵心脏惊跳,不知辩白,扑嗵一声跪下。
“下官有罪!”
宝音怒不可遏,指着他道:“你何止有罪,你该千刀万剐。就算如你所言,你不知通宁公主的来历,可你做了什么?身为衙门中人,不为她求找亲人,不上报朝廷,而是将人私藏宅中,趁虚而入,欺她不明世事,强娶她为妻,为你生儿育女……”
宋长贵猛地抬头,惊恐地道:“下官没有。”
宝音怒目圆睁,“你还敢辩解?”
宋长贵脸上血色迅速退去,慢慢地扭头看了看时雍,喉咙像塞了棉花一般。
那句从来没有当着阿拾说出来的话,终于徐徐挤了出来。
“阿拾……不是下官亲生。”




锦衣玉令 第480章 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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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垂眸不语,没有意外。宝音却是狠狠一震,冷冷看着他。
宋长贵声音沙哑不堪,一番话说得极是艰难。
“下官不敢欺瞒长公主殿下,当年,下官确实心存侥幸,没有将傻娘之事上报朝廷,也确实贪图她美貌,心生爱慕,私自将她带回内宅……但是下官不曾乘人之危,虽有同床共枕,但下官绝对不曾冒犯半分……”
听到“同床共枕”,宝音脸上已是难堪之极,气得手抖。
“一派胡言!你若没有,那孩子怎么来的?通宁又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这混账,你怎敢,怎敢如此待本宫的囡囡,你怎敢呀,她是大晏的通宁公主!”
宋长贵喉结微动,凄凄地举起手。
“下官对天起誓,绝无半句虚言。当年,下官诚心娶傻娘为妻,我怜她惜她爱慕她,哪里舍得弱待她半分?带她回家时,尚不知她腹中已有麟儿,后来知晓,虽是痛心难受,却也尽心照料她母女,举头三尺有神灵,我宋长贵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长贵咬牙切齿,字字如刀。
宝音见状,情绪平复了些,开始认真思考他的话。
稍顷,她微微眯起眼,看向时雍。
“阿拾,你起来。”
她舍不得时雍跪着,那是陈岚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看她跪在面前,怜她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宝音如被针扎,看不过眼。
时雍却不起来,仰脸望着她。
“殿下,父亲对阿拾有养育之恩,此恩此情重于泰山,父亲尚且跪着,女儿怎能起身?”
宝音生气地瞪她:“你——起来!谁让你跪?”
时雍抿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这时,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陈岚站在那里,看着屋中的人,在她的背后,是低垂着头的何姑姑。
“阿拾?”陈岚愣了愣,不解地看着宝音,然后迈过门槛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时雍,扑嗵一声朝宝音跪了下去。
“长公主殿下,求求你不要责怪我的阿拾,她犯了错,都是当娘的不好。”
陈岚虽是疯的、傻的,不懂世事,却懂得维护自己的女儿。
时雍心底一片酸楚,闭了闭眼,抱紧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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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孩子,不要怕,姐姐是好人的,不要怕,娘护着你……”
母女二人紧紧相抱,陈岚哭得声嘶力竭。
看到这一幕,宝音心如刀绞,重重闭上眼睛,望向天顶,不让泪水淌下。
陈岚拍娃娃似的拍了拍时雍,又慢慢松开手,掉过头朝宝音磕起头来。
“殿下,姐姐,你饶了我的阿拾吧,我给你磕头,磕头。”
宝音凄声叫喊:“囡囡!”
陈岚抬头,眼泪汪汪,“姐姐,不要罚阿拾,不要……”
宝音狠狠瞪了一眼何姑姑,示意她把门关上,然后偏开脸,抬抬手。
“都起来!都起来说话!”
……
皇室女儿,金枝玉叶,公主之尊,生来便娇生惯养,到了这把岁数,本该是夫妇恩爱,看儿孙们承欢膝下,安享福禄的时候。可是命运捉弄,竟会落到如此地步,宝音心疼陈岚,也因为如此,对于祸害陈岚之人,有着彻骨的仇恨。
暖阁里安静了许久。
在时雍的安抚下,陈岚乖乖地坐下来,紧紧地依偎着她,似乎生怕她一松手,女儿就会不见。
宝音观察她一会儿,不忍揭开她的伤疤,又不能不问,于是把声音放轻到了极点,哄孩子似的哄着她问:“囡囡,你可认得此人?”她指了指宋长贵。
此时的陈岚,有时雍在身边,神态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她看着宝音点了点头,目光弱弱地掠过宋长贵,又垂下了下来,定在和时雍紧握的手上。
宝音问:“告诉姐姐,他是谁?”
陈岚嘴皮动了动,朝宋长贵看过去,许久不说话。
宋长贵坐在她的对面,也看着她,目露哀光。
“傻娘?你可还……认得我?”
他声音沙哑,一声“傻娘”,道不尽的沧桑无奈。
陈岚一听,脖子便缩了回去,脑袋慢慢扭到时雍那边。
“我的孩子,是我的。”
宋长贵知道她什么状态,可是乍一听她这般讲话,却是愣了愣。
当年的傻娘青丝如云,一脸娇艳,如今却头发花白,容色憔悴,痴傻之症也比当年更甚。
这一幕入眼,宋长贵回忆二人相处那几年的美好日子,心底尽是酸楚,说话时已是泪眼朦胧。
“当年你是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久。”
“娘总算找到你了。”陈岚仿佛没有听到宋长贵的话,一脸温柔地朝时雍笑,“阿拾,娘找了你好久,娘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阿拾,你有没有怪娘啊?”
其实,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真的明白眼前的女儿是当年的女儿,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当真记得阿拾这个人。但是,她神色里的母性和泪光,实在令人看了揪心难受。
时雍喉头哽咽,微笑着看她,“娘,以后我们都不会分开了。我会一直在。”
一听这话,陈岚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眼神恍惚地道:“阿拾,娘保护你……没有人可以卖我的阿拾……娘保护你……”
说着,她又戒备地看着宝音。
那眼神看得宝音又是酸楚,又是难受。
“囡囡,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哪里舍得卖她……”
“有坏人。”陈岚突然又看向宋长贵,目光有些紧张,一句话说得不清不楚,抱着时雍的双手又是紧了几分,“贵子哥,有坏人…………娘要保护阿拾。要保护阿拾。”
陈岚的话颠三倒四,可一声突如其来的“贵子哥”,却震惊了众人。
原来她不是因为疯傻乱认女儿。
或许在听到第一声“阿拾”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她的女儿了。
大家都当她是疯子,傻子,可她的心里是清清楚楚的呀。
时雍泪目,“娘~以后,女儿保护你。”
陈岚瑟缩一下,突然握紧她的肩膀,“阿拾……娘保护你,娘能保护你……”
“娘!”时雍紧紧搂住她,轻抚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我们不难受了啊。”
见她母女时隔十几年后再次相拥,宋长贵突然双手掩面,一个大男人哭得泪如雨下。
“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傻娘,是我让你受苦了……”
方才,她已经从时雍嘴里得知了宝音找到陈岚时的模样,他完全不敢想象他视若珍宝的傻娘在离开他的那两年里发生了什么,怎会落得那么凄惨下场。
宋长贵越是想,越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长公主,你责罚我吧。我甘心领罚。”
“阿拾,不怕啊,不怕。”陈岚浑不知事,语声轻柔地说完,又转头看一眼宋长贵,皱了皱眉头,“阿拾,爹爹……怎么啦?爹爹惹姐姐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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