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赵胤这时才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望着她尴尬的表情,淡淡地道:“本座的小娘子在庆寿寺兴风作浪,惹是生非,难免不得招出些麻烦。本座是说,你可能会有需要我的地方……你想的是什么?嗯?”
想的是什么?不就是你暗示的那个么?
时雍恨得牙根痒痒,偏生又挑不出人家的错处,一时眼皮乱眨,不敢正面回答。
“这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侯爷只管放心便是。杀鸡用不着牛刀,你安心看戏,不用出手。”
她嘴上是这么说,可表情透出来的却分明是“反正我也指望不上你”。赵胤瞥她一眼,淡淡道:“是这个道理。”
声音未落,他脱去乌靴,往时雍的床头一靠。
“那本座便安心了。”
时雍看他躺得十分自在,回头看去,不由露出一抹羞涩和薄怒,“寺庙是清修之地,这又是觉远大师的禅院里,你我若是做点什么…………怕会气死觉远。侯爷,夜深了,早些回去歇了吧。”
赵胤慢条斯理地抬眼,“本座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躺在她的床上不走?
哼!赵胤就像看穿了她的想法,在身侧轻轻一拍,掌心落在膝盖上,揉捏两下。
“腿疾犯了。疼!”
时雍无言。
面前的男人,还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表情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可一声“疼”却听得时雍柔肠百结,不知不觉就起了怜悯之心。
那些过往的、温情的、她为他针灸的画面也一帧帧浮上心头。
“你稍等。”
时雍转身出去,叫人备水。
屋子里突然安静,赵胤慢慢坐起,肩背笔直地靠在床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时雍远去的脚步,还有她伫立门边的侧影,以及她同人说话时,不经意捋动耳侧碎发的温婉模样。
她只有在紧张或不自在的时候,才会有这个小动作。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赵胤勾唇。
是他毫无征兆地出现,让她心生慌乱了么?
当时雍再一次回到屋子准备银针时,赵胤已然漫不经心地躺了回去,嘴角噙笑,默默看她,好像没有痛苦一般。但时雍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不时用力,反复地松开,又捏紧,手指上青筋都隐隐浮动出来。
时雍洞若观火,却没有说话,一直等到谢放令人抬了热水进来,时雍这才给他面子,蹲身挽起他的裤腿,检查他的病情……
“你这是?是叫雷劈了么?”
时雍以前就知道赵胤的腿疾情况,形成了慢症,很难彻底治愈。可是经过这一年多的治疗,他分明已是好了许多,除了换季时疼痛会有加重,平常偶尔发作也是可以忍受的程度……怎会突然又这样了?
关节红肿淤青,几乎变形。
比她最初见到的样子好像更为严重。
赵胤看她震惊的双眼里,隐隐跳跃的心疼,唇角不着痕迹地扬起。
“这都被你猜中了。那日一个大雷劈下,就这样了。”
时雍抽口气,按捺下情绪,凉凉哼声,将他的双脚拿过来,重重塞入热水桶中去。
“叫你胡乱发誓。活该!”
“……”
赵胤不语,只是低眉看她,时雍双手在他膝盖上轻轻揉捏几下,手法老道,看上去却凶狠,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对赵胤疼痛的膝盖而言,又痛又快活,无异甜蜜的折磨。
好一会,两人都不言语,室内无声寂静。
谢放在旁静默片刻,看了看赵胤肿胀的膝盖,无声一叹,与白执交换个眼神,头一偏,率先走出去了。
白执随后跟上,迈出门槛,合上房门。
“放哥……”他小声道:“爷的腿……”
“嘘!”谢放沉着脸示意他闭嘴,“你我当好差便是,爷的事,无须置喙。”
白执:“是。”
……
这个夜,更深、露重。
庭外秋风卷落叶,房中银烛燃耐心。
两个人相处,难得有这么沉默的时候。约莫两刻钟的时间,时雍为赵胤针灸结束,将他的腿用绒巾子裹了,放在榻上,这才低低出声。
“好了。你坐一下,缓过劲儿,回去睡一觉,明日或可松缓。”
赵胤抬头看她,“还要热敷么?”
时雍收拾银针,皱眉看他。
赵胤道:“我记得以前做完针灸,你会为我再热敷一次,说有助于通络活血。”
时雍撩他一眼,“今儿太晚了。明日再敷。”
顿了顿,她又说道:“你若是想热敷,可回去让谢放帮你。”
“不要。”
赵胤断然拒绝,漆黑的眼带着傲娇的幽风扫过来,说得一本正经,“他那手如锉刀一般,哪有娘子的好?”
时雍气紧,“热敷用手吗?”
赵胤恍然大悟般看着她,“不用手吗?”
“……”
不用手,用脚?
时雍知道跟他扯不清楚,突然将方才为他擦脚的绒巾一掷,猛地摔在床上,然后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赵胤,你就是来找我麻烦的是吧?故意折腾我?行,你赢了。我拜托你了,爷,我明儿还有要事,困乏了,想歇息了,能不能劳动你的尊臀,移驾回屋?”
赵胤看她片刻,“好。”
一个字淡淡地出口,他的手撑着床沿,好似吃力地坐了起来,又弯腰去穿鞋袜。
时雍手指尖就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般,来回搓捏几下,一个咬牙,弯下腰来,一边恨自己不争气,一边为赵胤穿上鞋袜。
“我让谢放来扶你。”
赵胤没有出声。
时雍看他一眼,站起身要走,赵胤仍是不开口,却不等她离开,突然一个伸手就将她拉拽了回来,一把扣紧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扳转过来直面自己。
时雍:“你——”
“是。我。”赵胤低叹一声,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手臂一紧,恶狠狠地抱住她,一张俊脸带了几分夜的冰凉,压在时雍脸上的时候,让她禁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赵胤!”
时雍羞恼不已,一颗心怦怦直跳,觉得这男人越发不可理喻了。
“你做什么,讲不讲理?”
山中寺院,晚上很是安静,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时雍生怕传出声音被人听到,嗓子压得极小,如蚊子似的落在赵胤的耳边,瓮声瓮气,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委屈。
赵胤低笑,托起她的脸,拇指轻拂过那羊脂白玉般的柔软,呼吸不由一紧。
“与女子讲理,本座是傻的不成?”
“不讲理那你讲什么?”
时雍愤慨,赵胤却松了松胳膊,掌心在她后背轻抚,低低的声音说不出的磁性好听。
“夫妻之间,不讲理,讲情。”
“……”
这人大概是疯了吧?一会要与她划清界限,一会儿又是夫妻情深。时雍搞不清楚男人的内心世界,只知道此刻的自己,累了一天,又忧心乌婵的病,又伺候了这个男人半个时辰,已是累得气紧,气得肝痛,心力交瘁。
“赵胤,你何时变得这般无赖了?”
赵胤拧眉,仿佛仔细思考一般,双眼温柔地看着她,慢声道:“想爷的小媳妇儿时。”
想她?
时雍恨得咬牙,冷哼一声,“赵大驴,你是想气死老娘吧。对,我看出来了,你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气死我的。”
赵胤瞥她,“有辱斯文。”
“谢谢你全家的斯文……”
时雍在他面前很容易生气,一生气就容易口不择言,自乱阵脚,与她在其他人面前的镇定自若简直判若两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赵胤也不在乎她是什么样子。
闻言,赵胤黑眸微眯。
“不必言谢。你不喜斯文,那也可以换换别的。”
他慢条斯理地回答着,又将气咻咻的女子摁坐下来,然后身子往前一倾,双手撑在床沿,看着她气息不稳的样子,心神莫名一荡。
“时雍。你当真是妖孽……不成?”
后面两个字很轻,轻得大概只有赵胤自己听见。时雍心里一梗,正想与他争辩,男人便已慢慢地低下头来,一个滚烫的吻,落在她的唇边。
时雍震惊。
抬头,瞪着眼。
赵胤温热的掌心抬起,将她的眼睛盖住。
比方才更加灼热的吻海潮一般袭来,如山雨滚落……
夜风轻撩。
纱帐絮絮。
在男人温柔的亲吻里,时雍头皮发麻,不知不觉伸手挽住他的脖子,闭上眼回应。
蜡烛快要燃尽,火苗温柔地舔舐着烛油。
幽暗的光线,模糊了视觉。
时雍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快得惊人。
两个人不言不语,默默相吻,轻柔而缓慢,耳鬓厮磨,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回那般自然,几乎忘却人间。
好一会儿,时雍才听得一声压低的轻笑。
“爷得走了。”
时雍猛地睁眼,看他胸膛起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又与他亲热起来,不免心浮气躁,气息不稳地回怼。
“还不快滚!”
赵胤重重捏一把她的脸。有点肉,滑。他没有收手,又捏了一下,喟叹不已。
“狗东西,你和大黑一样,吃完肉转眼不认人。”
吃什么肉?她吃什么肉了?
时雍气急败坏,恨不得咬死他。
“你走不走?不走是想让人知道你夜闯女客禅房,伤风败俗么?还是想把觉远活生生气死。”
“走。”
赵胤低下头,亲一下她的额。
“明日,你别来求爷。”
他走得很快,一阵风似的,时雍想抓住他的手问一下他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都没有来得及,那男人只留给了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时雍抬手揉了揉被他捏痛的脸,冷哼一声。
“我懒得理你。”
……
锦衣玉令 第770章 被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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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阴雨绵绵。
觉远很早就起床了,顶着两斤重的眼袋主持寒衣节法祭。
昨夜,觉远没有睡好,念了半宿的经,直到赵胤离开时雍的屋子仍然没法入睡。
师尊留下的箴言,眼下面临的时疫,以及赵胤和时雍这两个悖世之人的存在,都让他万分头痛。奈何绞尽脑汁想到深夜,还不得不早起,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那精神头儿嘛,萎靡得仿佛昨儿去偷鸡摸狗了似的。
寒衣节上山烧香的人较寻常更多,庆寿寺香火旺盛,祈福的人络绎不绝,法堂里的蒲团摆得整整齐齐,热闹却不嘈杂……
但是觉远刚一迈入正殿的院子就愣住了。
法堂外,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最前方是一张木桌,掌院坐在案前,提笔疾书,仿佛在记录什么。
觉远皱眉,看着眼前忙碌的僧众,“慧静。”
一个和尚转头看到他,走过来,双手合什行佛礼。
“师父,法祭都已准备妥当……”
“老衲并非问你这个。”觉远目光越过他的目光,再次望向法堂外那些排着长队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慧静和尚顺着师父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即笑道:“掌院正在登记,人太多,便让他们排队了。”
觉远面有薄怒:“登什么记?”
慧静和尚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师父今夜不是要在云台唱经作法,并邀民众共同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时疫退散么?掌院认为,大疫期间,寺里也不能什么人都收留,祈福也是干系江山社稷的大事,自是要先登记好名录,了解明白这些参与祈福的都是什么人才好……”
觉远听不下去了,喉头阵阵发紧,差点没呛出一口老血。
“老衲何时说过要在云台唱经祈福?”
觉远压着嗓子,脸上有克制的怒气,以及掩不住的震惊。
慧静和尚比觉远更为惊讶。
“不是师父……您的吩咐?”
“老衲何时吩咐的?”
“昨日啊。”慧静道:“师父身边的空尘来吩咐的,还拿着师父的宝印……众僧得知此事,都甚为振奋。时疫已持续良久,死伤无数,民不聊生,师父能在此刻挺身而出,实在是功德一件。因此掌院早早就吩咐了下去,安排民众入寺,务必要将祈福法会办得盛大隆重……”
“……”
觉远脑袋嗡嗡作响。
一时间,气血上涌,连话都讲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想到昨日出门去接赵胤的时候,时雍在他背后说的那句话“我想借大师寺中东西一用,不知大师方不方便?”
觉远要早知道她会“借走”宝印,怎么都说不出“郡主自便”那句话来。早知如此,他一定会将宝印捂得死死的,谁也别让碰。偏生他没有引起注意,而空尘那个蠢钝的东西,更不是时雍的对手,几句话下来大概就被她打发了。
他们这是被时雍摆了一道啊!
“师父?”
慧静和尚看觉远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心里有些后怕起来,“难道云台唱经祈福不是你的意思?”
觉远在慧静的询问声里,总算缓过气来,压下一口气。
“是。是老衲的意思。”
慧静瞪大眼睛,见鬼般看着自己的师父。
“师父,您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这哪是在问他舒不舒服?分明就是怀疑他脑子有什么问题。
觉远垂下眼帘,按捺着那一股子从脚底升起来的怒气,一本正经地道:“昨夜梦见师尊,聆听他老人家讲经半宿,歇得晚,差些把这事忘了。”
“哦。”慧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显然不敢相信。
觉远自己也不相信,帮时雍打掩护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然而,参与祈福的民众早已排成了长龙,寺门口还有民众陆续赶来,庆寿寺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他这个老和尚要“为民祈福”的名声也已经传播出去了,现在他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现在说不是自己的吩咐,那不是相当于自搧耳光,告诉世人,他觉远和尚不想为国为民唱经作法了吗?
好她个时雍!
当真是个妖孽无疑,把他耍得团团转。
觉远气不打一处来。
可心里面更多的,是猜测……
时雍到底要做什么?
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和阵仗,总不至于就为了气死他吧?
觉远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慧静。”
一边往法堂走,觉远一边问:“这两日寺中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慧静想了好半晌,看了看自家师父古怪的面孔,无奈地摇摇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有是有……就是弟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觉远侧目,“但讲无妨。”
慧静哦了一声,默默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师兄弟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师父近日心浮气躁,脸上不见半分笑意,脾气也大了,好似有,有走火入魔之兆。”
觉远胸口发窒,一股腥甜隐隐升腾,脸都气白了。
……
时雍是在庆寿寺法祭的梵音和钟声中醒过来的。
好几日不得好眠,这一觉,她睡得到是格外的好。赵胤走后,她便躺到现在,姿势都没有变一下,直到朱九前来敲门。
听到朱九的声音,时雍一个骨碌爬起来,匆匆整理一下衣服便开门去见。
“九哥,快进来说话。”
朱九已然知道赵胤入住庆寿寺禅院,刚准备迈步入房,突觉背后仿佛有利芒在刺,又赶紧将脚收回来,看了看门口值守的白执,压低了声音。
“我就不进去了,就这里说。”
娴衣不在房里,他若进去就是孤男寡女,时雍没有勉强,抬手整理一下头发,示意他。
“快说。”
朱九是刚刚快马从京师赶来的,昨夜一直在定国公府,几乎没有合眼。但是,说到乌婵的病情时,朱九那双浮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竟是满满的喜悦。
“郡主,是好消息。昨日属下赶到定国公府时,少将军夫人已是有进气没出气,说不出话来,单单靠通宁公主的银针吊着一口气了……”
时雍微怔,“我娘也去了?”
朱九点点头,“少将军亲自去公主府,跪请的通宁公主。”
跪请?
乌婵害的是疫症,会传染的,会要命的,陈萧没有弃她不顾,还在这般情况下去请陈岚,算是有情有义的男人。而她那个善良的娘亲……得到消息,会亲自到定国公府相救,时雍不算意外。
“通宁公主真是个活菩萨,疫病这般严重,她也没有避讳,径直就带上银针跟到定国公府去了。”
锦衣玉令 第771章 真菩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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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听得万分担忧。
但她如今远在庆寿寺,除了为他们祈祷也没有别的作用。
因此,她更在意朱九带去那些药丸的效用。
防疫是一个方面,能研制出对症之药,才是解决疫情的关键。
“然后呢?乌婵吃了药后是什么状况,你和我详细说说……”
朱九弱弱地瞄她一眼,“郡主,少将军夫人染疫,定国公府防控森严,属下一个外男,也见不到少将军夫人。只是呈上药,就被安排在外院歇着了。当然,属下不敢当真去歇。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属下一直在等结果……”
时雍听他说话着急,“你拣重要的说。”
朱九哦声,“属下听人说,中途褚老过来了,他看到通宁公主也在,好似有点生气……”
这不是重点的啊大哥。
时雍皱了皱眉,朱九看她表情,赶紧中断话题,继续道:“属下心急火燎地在外院待到今儿卯时,这才听到好消息传来,昏迷的少将军夫人醒了,褚老请了脉,说是正气渐长、邪气在退,认定是郡主的药起效了,属下欣喜不已,赶紧把郡主托我带给少将军夫人的话写在纸条上,让府中丫头递进去,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回来……”
时雍看着他。
朱九撇了撇嘴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郡主问的那些,我也瞧不见,不敢乱说。”
时雍深呼吸一下。
“辛苦你了。无论如何,乌婵能醒过来,有好转,那就有希望,也证明我的药确实是有效的。”
朱九重重点头,又往里张望一眼。
“娴衣呢?怎么没有见到?”
时雍莞尔,“晚上你就见到了。”
“观音显灵”这个计划,朱九没有参与,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雍这时候也不方便向他解释更多,只是努了努嘴,望一眼对面。
“去给你家爷请安吧。我再睡会儿。”
朱九拱手,“是。”
……
寒衣节的法祭约摸一个时辰不到就结束了。
庆寿寺是大寺,寺中斋堂可容纳无数人就餐,加上早有准备,虽然上山的民众甚多,但里里外外丝毫不乱。
时雍白天没什么作为,确实是在屋中补眠。
中途白执来传了一回话,说是觉远大师有事求见,被时雍给拒了。觉远也不好厚着脸皮反复纠缠此事,只能把气憋着,到晚上再见真章。
然后便是赵胤,晌午过后叫人带了斋饭过去,生生将时雍拉起来吃了一顿。
时雍只是困,不饿,但受不住男人的霸道,只能半眯着眼,懒洋洋地陪他用过午膳才又倒下去继续睡觉。
好在,赵胤这次并没有纠缠她,让人收拾了碗筷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阴雨缠绵了大半日,今儿的天黑得很早,整个天际黑沉沉一片,半点星光都没有,月亮更是早早就躲入了云层,不肯出来相见。
云台在三生崖的另一侧,是一块凸起的大石台,比三生崖的地势更高,周围密林峭壁,很是隐蔽。
因已故庆寿寺主持道常法师常在此处修行悟道,感应天机,故而云台被庆寿寺奉为“圣地”。平日有武僧把守,不允许任何僧侣和寺众上去,更别说寺庙外的闲人了。
不过,云台再厉害,其实也就是一块普通的,甚至称得上丑陋的大石头。
石台中间嵌有一方石桌,两个石凳对立而设,石桌上是一个凿好的棋盘和两个棋盅,除此之外,光秃秃的别无他物。
今夜,觉远和尚亲登云台唱经。
他带了十几名护法弟子,全部盘膝坐在云台的花天蒲团上,仅他一人坐在中间。
而那些要与他共同祈福的民众和僧侣,全部被安置在云台下方的演武场上。
场上的油灯幽幽闪烁,映照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却照不见高高在上的云台圣地。
暮色重重,天地庄重又肃穆,无形间便添出几分低压的气氛。
亥时至,觉远率领一众护法僧祭天祈福,大致说了一些眼前的形势:时疫骤起,民不聊生,凶灾无情,望苍天垂怜等等。
然后,和尚们开始了整齐划一的唱经。
经文的内容,普通人都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人们在沉重而幽远的声音里感应佛法……
彼时,万物皆静,人们沉寂在梵音里,直到夜空被一道清亮的喊声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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