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第三杯酒,我仍敬各位。愿大晏江山万年,再无战祸。愿你我皆有坦途,前程锦绣。愿锦城桃源胜地,永享太平。”
清朗之声,如香钿动人,却不似婵娟,只有飒飒铿锵。
众人喉头哽动,大受触动,齐齐举杯敬她。
“谢王妃!”
“愿大晏江山万年,再无战祸!”
“愿你我皆有坦途,前程锦绣!”
“愿锦城桃源胜地,永享太平!”
“喝!”
“干!”
丹桂金饼是良宵,月色牵萦愁不少。
时雍很少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可几杯酒下杯,她剥离了冷静和自恃,在这个万家灯火的团圆之日,疯狂地思念起了如今不知身在何处遭遇何事的赵胤。
散了席,时雍了无睡意,将得知她要离开而哭闹不止的苌言哄睡,她又独自走出了房门,站到月下的桂树下,仰头而望。
今儿是个大晴天,月光很好,皎皎如银。
时雍思绪放长,思量着此刻的赵胤,是否在沐浴着同一抹月光,是否有想到她?她在脑子里努力拼凑着事情的真相,不愿往坏处想,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一时情难自控,软坐在椅子上,抱膝而坐。
寂静的夜,是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乱的。
时雍敏锐地察觉到声音渐行渐近,猛地坐直身子,沉喝道:
“什么人?”
院外是白执的声音,伴着夜风,带有一丝喜色。
“王妃,是娴衣来了。”
锦衣玉令 第934章 山河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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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急不可待地奔向门外,还没迈过门槛儿,就听到一抹熟悉的声音在轻唤。
“王妃!”
时雍的眼眶几乎刹那便热了起来。
六年前她和赵胤离京,娴衣哭得肝肠寸断,一心想要同来锦城。可是,她已嫁为人妇,再不好肆意而为,时雍宽慰了她许久,这才说服她同朱九留下。
这六年来,娴衣常去鼓楼街宋家,替时雍尽孝,也常有书信来往。
只是跨越了六年时光,彼此都已为人母,脸上有了变化。
眼前的娴衣,穿着一件淡蓝色士子长袍,像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身形本就修长的她,又瘦削了许多,看上去没有半分女儿家的模样,就像个清秀的士子而已。
时雍细想六年岁月,笑着笑着,一时竟有些伤感。
“你来得正是时候。你若再不来,我就回京去了。”
娴衣抿嘴看她片刻,突然加快脚步,奔到时雍跟前,一把将她抱住,双臂紧紧的,声音哽咽,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看她如此,闻声而来的春秀和子柔都有些忍不住,偷偷拭泪。
白执看几个女子如此,焦急地道:“娴衣,说正事吧。”
“白大哥说得对。”时雍又是高兴又是心酸,拍了拍娴衣的后背,扶起她的肩膀,收敛起了神色,“你怎会突然来锦城?京中出了何事?”
娴衣抬头看她,笑了笑,刚一张嘴,眼眶便热了。
“王妃……”
欲言又止,语不成调。
在时雍的记忆里,娴衣是个冷静又稳重的人,办正事的时候,少有情绪流露。因此,看她这模样,时雍心底便是一沉。
“有什么事你就说。不用顾及。”
“王妃。”娴衣神情哀恸,眉头紧蹙,“京中变天了。”
对此,时雍并非全无心理准备,可娴衣的表情太过伤感压抑,让时雍一时心乱如麻……怀疑是不是赵胤出事了。不然,他怎么会不来信?不然,娴衣又怎会伤心至此?
时雍深吸一口气,“是王爷出了什么事?”
娴衣沉默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大晏出事了。陛下、王爷都出事了。”
这话说得难以窥其真相,但娴衣摇了那一下头,时雍便镇静了下来。
至少,赵胤还活着。
时雍冷静地道:“走,我们去屋子里坐下,你详细说。”
又转头吩咐春秀和子柔,“茶水果点,都端些上来,先给娴衣垫垫肚子。”
“我不饿……”娴衣刚要拒绝,就被时雍打断了。
“再不饿也得吃点。接下来,我们还有的是事情要忙。”
娴衣沉默下来。
入得屋子,两人相向而坐,时雍捧着热茶朝娴衣抬了抬下巴。
“你边吃边说,不用着急。”
娴衣点头,眼底沉郁。
“起初,陛下要御驾亲征,王爷是不赞同的。可陛下大抵是受了白马扶舟的怂恿,一意孤行,要为大晏开疆拓土,完成先帝未尽的霸业。后来,陛下不知怎么就说服了王爷,王爷终是首肯了。”
“有王爷和定国公在身边,又有左右两路大军配合,一开战,便士气高涨,连续夺回了数座被占的城池。北伐军捷报频传,顺利得很,京中百姓都准备凯旋庆功了,哪里晓得,北狄和兀良汗的联军,竟然放弃了左右两路,由着陈将军和魏将军长驱直入,而他们将大军化整为零,偷偷从中路的左侧翼包抄,在治格一带设伏等待——”
“左右两路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便势如破竹地杀入了敌域,连夺数城。陛下在中路也是屡战屡胜,打得北狄和兀良汗溃不成军,一泻千里………于是陛下决定乘胜追击,谁也没有想到,治格会有陷阱——两国联军将陛下围在治格,进退不得。就在王爷领兵突围,前去联络左右将军,准备里应外合痛击敌军的时候,副将严坚阵前倒戈,伙同司礼监太监吕更,胁持了陛下。”
“吕更?”时雍依稀记得光启帝身边是有这么一个太监。
唯唯诺诺,谦卑内向的模样,她见过多次,却连长相都很模糊。
这样一个人,会胁持皇帝?
娴衣点点头,眼底闪过愤怒的光芒。
“吕更是李明昌的徒弟,素来乖顺懂事,很得李明昌看重,一直在御前侍候,前两年还得了提拔,这次出征也随了陛下去。谁也没有想到,吕更会突然发难……”
时雍冷冷道:“那李明昌呢?李明昌在做什么?他是死人吗?眼睁睁看着他徒弟胁持陛下?”
娴衣垂目,“李明昌死了。喝了吕更孝敬的茶,被吕更毒死了。”
什么?李明昌死了?
时雍呼吸微促。
眼前,恍惚掠过李明昌那一张和气的笑脸。
冷冷的夜风从窗边拂过,天上黑气沉沉。
八月中秋刚过去,月亮就悄悄地躲入了云层。
“严坚和吕更为何要挟持陛下?他们要的是什么?”
“为求自保,献天子以活命。”
好一个献天子以活命。
时雍的双眼,在烛火下异常锐利。
“没有这么简单吧。那王爷呢?”
娴衣道:“王爷本与陛下商量好,由他领兵突围,联络到左右两路大军,再三方汇会,将敌军一击即溃。哪知……王爷前脚一走,大军后脚就发生了兵变。严坚和吕更挟持陛下,威胁定国公……定国公投鼠忌器,与陛下一起被俘。王爷纵有三头六臂,也挽回不了局面了。”
这当真是飞来横祸了。
再坚固的城池、再厉害的将领,也敌不过背叛和内乱。
这一招,当即是狠辣之极。
时雍咬了咬牙,“王爷现在何处?”
娴衣摇头,“王爷在突围过程中,遭到埋伏的联军伏击,鏖战三日,与九哥走散了,尚无消息……九哥脱困后,按与王爷的约定,飞骑回京求援,谁曾想……”
“白马扶舟不肯援救陛下?”时雍接过话去,目光露出冷意。
娴衣看着她的表情,眯了眯眼睛,重重点头,说话不由带了一丝鼻音。
“九哥伤得很重,胸骨、腿骨悉数断裂。白马扶舟却说九哥在说谎,让人把他下狱查办……而后紧闭各处关隘要道,死守顺天府,再不许人出入。直到狄兀联军挟持天子,兵临城下,逼迫大晏投降。白马扶舟不仅不想法子营救陛下,反而认为,天子被俘,应当从大义。”
大义?
时雍冷笑,“何为大义?”
娴衣微微抬首,“天子以身殉国,臣子拥立新君,报仇雪恨。白马扶舟认为,为免大晏长久受制于狄兀两国,应当即刻新君即位,招兵买马,再报此大仇……”
拥立新君?
时雍问:“太子赵云圳即位?”
娴衣摇摇头,“是楚王……赵焕。”
“什么?”时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沉下了脸来,“陛下御驾亲征前,不是令太子监国吗?有太子在,白马扶舟有什么权力拥立赵焕即位?满朝文武,难不成都听他的吗?”
“王妃你且听我说完……”娴衣看着他激动的样子,默默伸手握住她,道:“六年来,东厂的势力早已渗透了六部九卿……满朝重臣,许多人都有把柄被白马扶舟捏在手中。还有杨荣,他本是重臣,却与白马扶舟沆瀣一气,那些墙头草看他如此,自然跟着倒戈……”
时雍气紧,冷声问:“那云圳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娴衣轻声道:“白马扶舟是这样告诉的群臣——陛下出事的消息传到宫中,太子殿下大为震怒,要亲自领兵前去救援,白马扶舟劝阻不及,竟叫太子闯出了宫门。而后,不知去向,遍寻不得。”
锦衣玉令 第935章 阴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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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不知去向,遍寻不得。
狠,还是白马扶舟狠。
时雍冷笑一声,“即便没了皇帝,太子也去向不明,那这个皇帝的位置,也轮不到他赵焕。不是还有二皇子赵云幸吗?赵云幸由贵妃杨氏抚养,杨荣为何不拥立自家女儿养大的孩子,却跟着白马扶舟去拥立赵焕?这可说不通。”
娴衣道:“白马扶舟原本是要拥立二皇子即位的。杨荣如此顺服于他,也是为了做这个国丈。我听说,白马扶舟放出过风声,只要二皇子继位,贵妃娘娘便是太后。还有,白马扶舟为了让杨荣安心,甚至让景福宫中的张皇后……暴毙了。”
消息一个接一个,如五雷轰顶,时雍一时怔忡不已。
张皇后暴毙了?
自从张华礼发动宫变,张皇后就被光启帝软禁在景福宫中,无诏不得出。
这些年来,这个张皇后从野心勃勃到偃旗息鼓,再到苟活于世,太后梦早已随着前兵部尚书张普的倒台而彻底凉透。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逃脱宿命的因果吗?
恶人终被恶人收,本是喜事。可想到这个恶人是白马扶舟,时雍不由得心惊肉跳——
若他是白马扶舟本尊,还好。
若他是邪君归来,这不正是邪君要建立的“新世界”的序幕?
时雍慢慢抚着茶盏,掌心冰凉一片。
“那为何白马扶舟又不扶持二皇子上位了?”
娴衣毫不掩饰对白马扶舟的憎恶表情,可时雍问到这里,她的声音却莫名地凄惋了几分。
“贵妃娘娘带着二皇子跳了御湖……”
“什么?”时雍吃惊得拔高了声音。
这京中的怪事,真是一桩比一桩来得诡异。
光启帝不常幸后妃,在张皇后失势的这些年,贵妃杨氏几乎就是半个宫中之主。她没有皇后之称,却有皇后之尊。光启帝待她敬重有加,加上她为人贤静,不爱争抢,老实本分,很受朝臣和百姓爱戴。
好端端一个人,眼看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为什么要自尽?
还带着二皇子一起自尽,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
这也太离奇了。
时雍不敢相信地摇摇头,盯着娴衣的眼睛。
“怎么回事?”
娴衣叹口气,道:“这件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的。宫中全为白马扶舟把持,到底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我听来的,大概有两种说法。一是说贵妃娘娘得闻陛下被俘的消息,悲痛欲绝,心性失常,这才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二是说,贵妃娘娘性子刚烈,不愿做白马扶舟的傀儡,受其掌控,进而带着二皇子寻了死。”
两个消息,听上去都有几分道理。
可仔细推敲,又都有漏洞……
听着娴衣的讲述,时雍突然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年,贵妃娘娘身体有恙,请她去咸熙宫看诊。
当时她便觉得贵妃的病有些不同寻常,有一点像梅毒和淋病的症状。只是,杨氏身份尊贵,长居宫中,不曾与外男接触,又久不曾和皇帝行房,她就排除了这种想法。最后,她给贵妃开了药,收了贵妃一套头面,答应替贵妃保密便离开了。再后来,吃了几帖药,贵妃就再没有差人来找过她。时雍理所当然地认为贵妃的身子已然痊愈,就将此事忘到了脑后。
多年过去,再忆起当初,她恍然觉得这事的背后,或许不是那么简单。
“只可惜,人已经走了。不然,或许能问个究竟……”
“没有。”娴衣急切地接过话去,摇了摇头,说道:“贵妃娘娘被打捞上来,尚有一口气在,只是二皇子自小体弱,最终还是殁了。白马扶舟为此大怒,还当场砍杀了两个太医……”
在宫中当场杀人?
这个人是当真无法无天,疯魔了么?
权势和地位,真的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还是如今的白马扶舟,确实已不是白马扶舟?
娴衣重重叹了一口气,又道:“白马扶舟恨贵妃娘娘坏了他的好事,将奄奄一息的娘娘关在咸熙宫里,不许太医为她诊治,也不许任何人去探视。杨荣虽是心疼女儿,却也恨她不争气。而且事情发生后,杨荣也骑虎难下,有苦难言,只得顺了白马扶舟的意,把赵焕从宗人府里接出来,拥为新君……”
手上最大的筹码被亲生女儿给弄死了,想来杨荣比白马扶舟更为生气。
时雍冷嗤,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憎恶。
“白马扶舟明知赵焕非先帝亲生,竟要拥他即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敢说是为了大晏?”
娴衣咬牙切齿,“你我皆知他心怀不轨又如何?眼下他军政事务一人独断,东厂探子无孔不入,手段又极其残忍酷烈,那些人惧他,怕他,又能说得了什么?”
时雍道:“那如今,赵焕已然登基了?为何没有昭告天下?还是说,只有锦城府没有接到诏令?”
娴衣摇头,“还没有。眼下,以荣王为首的皇室宗亲们,还有诚国公、魏国公、英国公等元老们在冒死反对。兵部尚书柴丘、锦衣卫晏指挥等也在响应,我这次出来,便是甲老板和晏指挥派我来锦城的。只不过,目前朝中局势紧张,内忧外患……”
告诉了王妃,又能做什么?
西南地域,也不是王妃一人说得算的呀。
那些丧气的话,娴衣没有说,时雍却点点头。
“诚国公元蠡、魏国公夏常、英国公李开霁都是靖国功臣之家,兵部尚书柴丘,锦衣卫指挥使晏靳新,一个算是赵胤的人,一个是皇帝的心腹,他们自然是不会轻易就范的。即便他白马扶舟一手遮天,也不能把人全都杀光了,扶赵焕即位吧?只不过——”
她眼眸幽凉,冷冷道:“从我与京中的书信来往受到阻碍来看,就算现在白马扶舟做不到,但假以时日,只要皇帝不还朝,太子下落不明,那赵焕登基就将是大势所趋,早晚而已。”
娴衣喉头哽了一下。
“是。所以,甲老板的意思是,我们得想办法找到王爷……”
娴衣的目光里燃起几分热烈的火焰,“王爷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
时雍凉凉一笑,“谁来证实?”
娴衣哑然,默默无语。
……
说不尽的山河变色。
讲不完的烽火狼烟。
这天晚上,时雍和娴衣谈了整整一夜。
空气里仿佛都是战场和尸骨散发的血腥味道。
在通讯中断的这些日子里,时雍其实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真相会是这样的惨烈……
但她是个乐观的人。
哪怕到了这时,甚至抱有侥幸。
毕竟,娴衣所能知道的事情,一方面出自朱九、甲一等人之口,一方面来自传言。在那一片凝固了鲜血的战场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还有那尸骨覆盖下的土地,烈火舔舐过的断壁残垣里,又有什么样的秘密和真相,恐怕只有当事人才会知晓。
日升月落,又一天到来了。
天亮时,娴衣的声音已经哑了。
时雍的嗓子也有些低沉,喝了许多水,仍是干哑得厉害。
她推开窗户,看着天边初升的霞光,沉默了许久,突然眯起双眼,转头看向娴衣。
“说了一夜,你为何始终不提宝音长公主?白马扶舟如此作为,长公主难道就没有表态?”
娴衣垂下头去,眼中浮起一层泪波,“这些年,长公主一直在天寿山居住,少见外人。事发后,甲老板就想法子去了井庐……哪知,长公主已然卧病在床。何姑姑说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行动不便,需日日卧床,天天喝药……”
时雍双手死死握拳,咯咯作响,牙槽更是咬得生痛。
“禽兽!居然连长公主都下得了手!”
锦衣玉令 第936章 可有好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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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骂的是白马扶舟,问的是自己。
是井庐里那个醉卧房檐白衣执笛的男子当真经不起权势的诱惑,还是很久以前,那个人就是如此?
一心要问鼎天下,却故作潇洒不羁。
骗了宝音,也骗了所有人。
时雍脑子里千头万绪,看着娴衣通红的双眼。
“我公公让你来传信,是要我做什么?”
娴衣摇头,“什么都没有说。他说管不住你,得知消息,你自会思量。”
稍顿一下,娴衣像是想起来什么,表情凝重了几分,“他只是说,小世子是先帝爷嫡孙,身份贵重,叫王妃万万要保全锦城,保全小世子。”
这叫什么话?
她的儿子,她自然会全力保护……
时雍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甲一话里那些没有明说,也不敢明说的潜台词——
眼下,赵炔身陷敌营,能不能活着回来是未知数≥赵胤突围时遇险,如今下落不明,福祸难料。赵云圳在宫中失踪,不知去向,是不是落在白马扶舟的手里,犹未可知。而赵云幸已然死在御湖……若当真他们有什么不测,先帝爷就剩这唯一的嫡孙了。
所以,甲一什么都没有说,却又说得清清楚楚。
他是要时雍死守锦城,带好儿子,再徐徐图之,不可贸然入京。
而甲一之所以会想方设法让娴衣出京来传信,便是怕她久不得京中消息,或是从别的途径听到什么,把一家子都带着北上京城,羊入虎口。
时雍沉吟片刻,叫来春秀。
“你带娴衣去歇息。”
“你呢?”娴衣看着她。
“我也是。”时雍淡淡一笑,“不论如何,我们都得睡饱了觉再说。”
娴衣重重点头,从脑子到身子都已经麻木,唯有眼眶稍一合上便热辣一片,仿佛随时都会掉出泪来。
“不知京师此刻又是何种局面……”
娴衣的喃喃声,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她从北到南驰骋千里,带来了京中的消息,可她离开后的京师,每一天都在发生着新的变化,不为她所知的变化。
而且,治格一战,已是两月前的事情。
如今又都是何种光景?
时雍忍不住去猜度,赵炔有没有后悔过宠幸白马扶舟,又有没有后悔过御驾亲征的决定?更不敢去想,在那一座身陷魔掌的京师城里,她的亲人故旧们,该如何生存,能否在白马扶舟的狠辣执政下获得平安?
时雍和衣躺下,久无睡意。
昨夜月下豪言壮语,要运送物资入京,一夜过去,好像就变成了霜风天。此刻疏窗孤影,空床辗转,时雍左右为难,实在难下决断。
不知千里之外的赵胤,可有好计?
……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皎皎的月光挂在楚王府的枝头,忽浓忽淡,像个俏丽的佳人在悠然而舞。
赵焕坐在漆黑的屋子里,没有灯火。
他看着窗外的云层和月光不动,他背后的秋莲看着他不动,一张脸上泪水涟涟。
“殿下,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配伺候在殿下身边,只求殿下看在奴婢在宗人府陪伴了殿下整整七年,又为殿下诞下了广坪的份上,留下奴婢吧……”
“求求你了殿下,奴婢不想走,奴婢要陪在你身边。”
赵焕没有回头,声音凉淡得听不出情绪。
“她不喜欢你在我身边。”
“殿下。”秋莲哭得更狠了,整个人软软地趴在地上,额头几乎触到了地,“七年前,殿下被圈禁宗人府,她便弃你而去,没脸没皮地去投靠赵胤……如今眼看殿下得势,这个不要脸的居然又求着回来,殿下,你醒醒吧,阮娇娇就不是成心待你,她就是个见异思迁的贱人……”
“闭嘴!”赵焕冷眼怒视,“你也配说娇娇的坏话?”
“殿下……”
秋莲哭得肝肠寸断。
她不是个聪明的女子,也看不透时政,数年圈禁在宗人府,对外面的世界更是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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