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艳露凝香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绣猫
“先有愁思,才有诗情。我没有愁思,就不必故作幽怨了吧。”寄柔说着,见陆宗沅走到床边,自己脱靴除冠,那副自然的姿态,简直是将程府当做了自己的外宅。寄柔只得上去替他除了外裳,两人才闲话几句,听见门声一响,望儿捧着茶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不意见陆宗沅也在,登时被定住身子,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寄柔,又看看陆宗沅。寄柔使个眼色,望儿便屈了屈膝,把茶碗放在了案边。
“茶拿来我吃。”陆宗沅忽然出声,止住了望儿的动作。
望儿“啊”一声,为难地看着陆宗沅,“这是姑娘要的,武夷茶,王爷素来不吃这个。”
“试试也无妨。”陆宗沅的眉目间平和无波,“你拿过来。”
望儿还要支吾,寄柔索性从她手里把茶接过来,嗔怪地说道:“小气的丫头,王爷要吃一口茶你也舍不得?这里有我,你下去吧。”
望儿垂着眼,忙倒退着往房外去了,还顺手将门也带上了。陆宗沅见她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便觉好笑。因寄柔将茶捧了过来,他便呷了一口,品了品滋味,皱眉道:“怎么有股怪味?”
“不是怪味,是药味。”寄柔道,“武夷茶都是这个味道。”
陆宗沅“唔”一声,寄柔察言观色,见他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便接过来放在一边,才要继续替他除去腰间的玉带,陆宗沅已自己动手,将玉带扔在了床下,身上的中衣自然便散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腹,寄柔“哎哟”一声,忙捂住脸,才往后退了一步,就跌进他滚烫的怀中,而他下面那里,已经昂然挺立了,寄柔胡乱用手拨了一把,说道:“天气怪热的,王爷还是先去沐浴吧。”
陆宗沅把她按住,笑道:“完了再洗,不是更好?”
寄柔坐在他身上,真是如坐针毡。陆宗沅原本还算个克制的人,近来却有些不知餍足的尽头,时常一闹就是半晌,折磨得她苦不堪言。不巧这会他来了兴致,恐怕这一夜又不得好睡了。寄柔期期艾艾地劝道:“围城之困还没解,王爷先顾着战事吧,万一明日误了事,我的罪过就大了。”
陆宗沅一手箍腰,一手探进她衣襟,抚弄着那一方温香软玉,笑着说道:“有什么事是比生孩子更重要的?”
他的手劲略有些大了,寄柔吃痛,轻吟了一声,被他软硬兼施地又是几番厮缠。待到三更,夜深人静,陆宗沅起身掌灯,待要叫人来送水盥洗,行到案边,见那一盏凉茶还在。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连茶带碗,一起扔了出去,然后叫道:“来人。”
值夜的侍卫忙上来答话。陆宗沅漆黑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望之如层层迷障,遮住了眸底晦暗的光。他倨傲地将下颌一抬,说道:“望儿那个丫头,不必留她了。”
侍卫低声答了声是,陆宗沅又道:“这几日你在程府里好生看守,不许闲杂人等擅入。再请一名太医来,我有话要问他。”
叮嘱完后,用冷水随意擦了擦身,便带着一身泠泠的寒气回床帐里来了。纱帐低垂,锦衾堆翠,他在那层层的绣罗中探寻到了寄柔的玲珑身躯,她却在梦中被他的寒气所慑,一个激灵,往后退去。他眉头一皱,又强行把她揽了过来,两人肌肤相贴,交颈而眠。
待到翌日,寄柔先醒,见进来伺候的几名丫头,都极脸生,望儿也不知去向了,她如坠冰窖,半晌才回过神来,回身一看,陆宗沅睡得正熟,眉宇舒展,秀致的鼻眼,正如一个寻常书生般斯文无害。当初濮阳惊鸿一瞥,他手里攥着簿录与乌鞭,言笑晏晏,岂不也是今日这般可亲可爱?
三年弹指间,真恍如隔世。
这时,外头一名侍卫传话说道:“程将军要求见王爷。”
他的声音也不大,传到帐子里,简直低不可闻了。寄柔将幄帐微掩,披衣起身,她一面对着镜台坐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道:“程将军是见偃武出城,因此心急了?他不是受伤了吗,就好好养伤吧,王爷还没起身,谁也不见。”
一枝红艳露凝香 第72章 一枕梦寒(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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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崧来求见陆宗沅,一是禀报战情,二是自知失职,要来打探打探陆宗沅的态度,谁知陆宗沅久候不至,那边偃武又领命率军出城去了,程崧虽然不满,也没办法,只能回城楼上去了。此时城里守军十有八|九都随偃武去了,城楼上观战的不过寥寥几人,远处只见刘袤大军与燕京守军相遇,如两条恶龙般缠绕不休,忽而一名士兵将身子从城垛子上探了出去,指着前方叫道:“野利将军和赵将军的战旗!援军要到了!”
众人轰一声炸开了锅,争先恐后地抢到垛口去眺望援军。此时城下两军已经战作一团,狼烟阵阵,箭矢如雨,援军在哪里也看不见,只有越来越多的旗帜在敌营中零星闪现。光这一点,已足以令众人群情激奋了,程崧咧嘴一笑,接连看了几眼,正要赶去向陆宗沅报讯,一折身,见陆宗沅上了城楼,程崧忙迎上去道:“王爷,援军到了!”
陆宗沅笑而不语,视线还停留在前方沃野之上。赶来看热闹的士兵们被程崧一通呵斥,忙各自依旧守城门去了。四下无人时,陆宗沅才摇头道:“哪来的援军?不过是派了几个人举着旗子故布疑阵而已。”
程崧脸上欣慰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这脸一僵,面色便有些发灰,“没有援军?野利春和赵瑟呢?”
“他们两个在关口被刘袤调兵拦住了,所以偃武才主动请缨要前去接应野利春。”陆宗沅的目光在程崧绑着绷带的胳膊上一扫,道:“你近来心事重重的,又要养伤,因此有些事情我也没有同你商议。”
他是王爷,他是部属,即便是有意隐瞒,又何须解释?程崧听着这话,虽是无奈,也只能将不满深埋在心底。他抚着伤臂,颓然道:“是我疏忽了。”
陆宗沅拍拍他的手臂,温声说道:“待此战了了,我要亲自率军挥师南下,到时候仍旧留你驻守燕京,不可有失。”
程崧忙道:“是。”
主仆两人依旧观战。这一战,从天明打到天黑,夜色降临之时,城外传来捷报,偃武生擒了敌方将首,众兵簇拥着偃武疾奔至城下。偃武将刘袤大旗缠绕在旗杆上,举臂抛起,陆宗沅在城头上接个正着,从中一折,将旗杆折断,又抛下城去。那面黄色的旗帜,被马蹄踩在脚下,成了一片碎布。
这大有深意的一个动作,令众将都欢呼起来,不知是谁带的头,众人齐声山呼“万岁”不止,良王一袭素衣,被熊熊火光映衬着立于城头,宛若天神。而城下伫立着黑压压的千军万马,皆以憧憬的目光,仰望着他们所要追随的君王。
山呼声渐止后,偃武片刻也不耽搁,随即领兵出关。
在燕京城门数百米外的密林边,卢攸盘膝坐在破烂的马车上,一边用蒲扇赶走周围的流萤,然后指了指城楼上陆宗沅的身影,对车辕上的虞韶叹道:“王爷又得一虎将,刘袤危矣!”
虞韶的目光穿过重重的迷雾,久久地停留在陆宗沅的身上。去了一趟涿州,他好似一柄开了刃的利剑,在夜色中熠然生辉,锋芒毕露。卢攸把视线从陆宗沅身上调回来,观察着虞韶的神情,呵呵一笑,说道:“良王再智计百出,仅凭一己之力,如何与朝廷抗衡?他这个人善于笼络人心,又不拘一格,广纳贤才,这方面,你这个毛头小子就大大不如啦。”
虞韶无言以对。卢攸往前谈了谈身子,一只胳膊亲热地撑在虞韶肩膀上,另一只收举着蒲扇将陆宗沅一指,笑道:“看他这个样子,你羡不羡慕?想不想也试试大权在握,睥睨天下的滋味?”
虞韶厌烦地一扭身子,将卢攸甩开,然后伸直双臂,赶着马车慢慢前行,嘴里没好气地说道:“你有这个功夫,先想想怎么跟王爷解释孙小二的死吧!”
卢攸哈一声,随着车子的前进摇晃着身子,意态轻松地说道:“这个眼线,良王选的不好,鬼鬼祟祟的,没得惹人讨厌。你就同良王说,他到了涿州,私下同窑姐厮混,结果凿船时游到一半腿抽筋,淹死在江里了!”
虞韶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只是那个孑然的背影,却散发着萧寒之意。卢攸盯着他的后背,仿佛要用眼睛凿个洞似的,等了半晌,卢攸忽道:“我这会有些后悔了。”
虞韶道:“后悔什么?”
卢攸叹道:“我只看中你天性纯良,却不知你原来是这样一个死脑筋。你不如良王的地方,又何止这一处?唉,罢了罢了!你出身贱籍,无人教养,无甚见识,有千般万般的本事,终究骨子里还是不脱下人习气,那些建功立业,手握天下权柄的事,对你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了!还是良王,出身高贵,胸怀大志,我若是个女人,也爱他文武风流……”
“哎哟!”卢攸尚在喋喋不休,突然惊呼一声,跌倒在地。虞韶一脚将他踹翻,用剑尖指着卢攸的鼻子,森寒了语气,说道:“再要多言,我杀了你!”
卢攸脖子一缩,仍是一副无赖状嘻嘻笑道:“少年人,你不必口是心非。既然不爱听我说话,何必千里迢迢特地接我来此?”
话音未落,顿时见眼前寒光一闪,半边发髻应声而散,那断了的木簪和头发一起落在地上,卢攸目瞪口呆,半晌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知道脑袋还在,松了口气,却是一阵的后怕,“你……”
虞韶眼睛微眯,又要举剑来劈,卢攸像被卡住喉咙的鸡,顿时安静了。二人重新上车,慢吞吞地出了林子,虞韶跳下车来,说道:“我要回城去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先安置吧。”
卢攸咦一声,“你这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啦?”
“继续跟着我,王爷不杀你,我也得先杀了你。”虞韶威胁一句,便快步往城门方向去了。
卢攸只得自己挪到车辕上,一边哼着小调拎起鞭子,赶着牛车前行。哼了一阵,忽然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声,摇着头赶去附近农户家投宿去了。
虞韶回城之后,先拜见了良王,细述了自己在涿州的所作所为,因这会正是前方大捷,良王还在兴头上,虞韶截断刘袤粮道,野利春和偃武前后夹击,刘袤必败无疑,良王自然更是满意,赞了虞韶一番,令他下去盥洗,待偃武野利春得胜归来,再一起接风洗尘。倒是程崧,左看右看,不见孙小二身影,便来询问良王,良王“嗯”一声,见城外已经开始收拾敌军失落的辎重马匹了,他便走下城楼,轻描淡写地说道:“孙小二违背军令,与□□厮混,枉丢了性命,我已着人去抚恤他爹娘了,此事你不必再管。”
自己好好一个亲兵,怎么说没就没了?程崧心里一凉,看陆宗沅那个神情,分明是不愿他再去追究的意思,也只得忍气吞声,把疑问咽了回去。
偃武这一出城,算上对敌征伐,前后也得十数天功夫,这十数天内,陆宗沅暂时得不到前方的战报,索性心无旁骛地关心起自己的内宅来。太妃那里,对偃武也颇为关心,时常使汀芷去打探消息,陆宗沅除了敷衍太妃,其余时间,多在寄柔这里盘桓。因上次太医诊过脉之后,开了几个养身的方子,陆宗沅便每每在旁边守着,亲眼看着寄柔喝药。
寄柔知道推诿不得,索性仰起脖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因喝得急了,喉头发苦,一阵干呕,连泪花都涌出来了。
陆宗沅端坐着,脸上挂着一抹清淡的微笑。见她着实眼泪哗哗的了,才抚了抚她的背心,问道:“你不是有个蜜饯盒子,怎么不见了?”
那个蜜饯盒子是望儿收起来的。自那日望儿突然失踪后,两个人就不约而同地,再也不提这个名字,因此寄柔只是摇摇头,勉强笑道:“良药苦口,习惯了就好了。”
陆宗沅欲言又止,手指在她脸颊上碰了碰,便起身走了。寄柔送他到院子里,因她近日莫名地又被禁足,不能出门,因此在那道垂花门下,就站住了,却见虞韶脚步匆匆地从外院走来,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陆宗沅身上,对他身边的寄柔视若无睹。虞韶说道:“偃武他们回来了。”
“哦?”陆宗沅眸中陡然光华四射,面带喜色道:“野利春和赵瑟呢?”
虞韶笑道:“也回来了。”
“好!”陆宗沅顿时精神一振,对赶来报喜的程崧吩咐道:“就在你府里开宴,我要替他们庆功。”
捷报一来,大家都喜气洋洋。燕京城里家家户户将提前预备好的彩帛缠在廊柱上,庆贺燕京解围。程府的花厅里,野利春与赵瑟拜见了陆宗沅,陆宗沅命人开席,流水价的菜肴送上来,赵瑟顾不上吃,唾沫星子横飞,大讲这一路波折,听得众人惊呼不已,连野利春也忍不住操着一口不太纯熟的汉话加了进来,陆宗沅被他们吵的频频皱眉,捏了捏额角,笑道:“照这么说,那个姓薛的少年,很是了得了?”
野利春与赵瑟异口同声道:“很是了得。”这一番出战,他们两个倒是摒弃前嫌,培养起了默契。
陆宗沅心有所动,举杯不语。赵瑟看陆宗沅的神情,分明是有些求才若渴的意思,便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只可惜我和野利春技不如人,让他给跑了,不然定要将这个小子活捉回来献给王爷!”
“不必,他不要紧,你们无恙即可。”
赵瑟感激地一笑,因陆宗沅和气,各人又都是年轻人,也都不再拘束,酒过三巡之后,席上喧闹起来,陆宗沅擎着酒杯,只在旁边笑看他们斗嘴。忽听“啪”一声脆响,见程崧将杯子扔在地上,趔趄着起身,红了眼睛以配剑指着虞韶质问道:“虞韶,孙小二的娘方才抓着我哭哭啼啼,追问她儿子的下落,我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你说,孙小二去哪里了?”
虞韶饮多了酒,雪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被程崧瞪了一晚上,早不在乎了,于是面无表情地答道:“他在江水里腿抽筋,淹死了。”
程崧气的手发抖,哐一声把配剑拍在案上,大骂道:“你是嫉恨我,嫉恨上次我顶替你迎战秦耘!哼,你一个黄口小儿,寸功未立,凭何小看我?”他意识不清,口齿也不伶俐了,又胡乱将偃武一指,“还有你!你又凭什么?一个叛军之将……”
虞韶冷笑一声,讥讽他道:“你又凭什么?就凭你在王爷身边做了十几年的应声虫?”
程崧气的大喝一声,揪起虞韶的领子就挥拳而去,虞韶毫不留情,抄起配剑斩了程崧半截衣袖。两人才一动手,众人忙去拉架,左右分开架住了,程崧被浇了一头冷水,猛然清醒,一见陆宗沅那阴沉的脸色,自知闯祸,忙告罪不已。虞韶却是冷眼瞧着程崧告罪,一言不发。
“喝多了酒,胡言乱语,谁都不会放在心上,你不必再介怀。”陆宗沅缓和了脸色,命人拉程崧下去醒酒,而后直视虞韶说道:“我下个月要挥师南下,已命程崧驻守燕京,蓟辽那边无人镇守,你就顶替了程崧,今夜启程,往边关去吧。”
“王爷!”没等虞韶开口,赵瑟先惊慌地喊了出来。野利春也乜斜着醉眼,一脸玩味地看看陆宗沅,又看看虞韶。
虞韶沉着地答了声是,同众人一一拱手施礼,待到陆宗沅面前时,只是深深看他一眼,便离席而去了。
这一离席,即刻便收拾行囊,连夜赶往蓟辽,赵瑟百般阻拦,却是徒劳无功,只得目送着虞韶翻身上马,赵瑟在他背后喃喃道:“虞韶,你可记得曾经在濮阳城守府里亲口说过,我们要追随王爷,一起踏平江南,饮马长江吗?”
虞韶手掣马缰,背对着他,半晌,才以一个清冷到陌生的声音说道:“我没忘。”然后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急促的夜风吹在脸上,细碎而尖利。虞韶这一通狂奔,顷刻间到了卢攸借宿的农家,却见门外卢攸衣冠齐整,坐在那架破旧马车的车辕上等候。虞韶下马,迟疑地走了过去。
卢攸乐了,说道:“怎么这幅死了老子娘的表情?你的良王好哥哥不要你了?”
虞韶冷静地道:“你杀了孙小二,王爷对我起疑,因此要贬我去边关了。”
卢攸得意大笑,一边扬鞭,说道:“正好,我倒想去边关看看。整日被他看在眼皮底下,你如何能有作为?”
虞韶拦住车子,跳上车辕,意欲从他手里接过鞭子,卢攸却将他一搡,说道:“你去车里坐着吧,这回我也替你赶一次车。”
虞韶哪有那个心情和他斗嘴,只道:“不必。”
卢攸却将他肩膀一撞,冲车里挤一挤眼睛,神秘地说道:“你先去车里看看呀,傻小子!”
虞韶满腹疑窦,慢慢挪到车里,才一掀帘,见靠着车壁坐了一名发髻高挽的女子,手足被缚,无法动弹,月光下那张脸看得清楚,正是皎若明光,眼波盈盈,无奈中又带着一丝愠怒。这个人不是寄柔是谁?
虞韶倏地转头,冲卢攸怒目而视,“你这是干什么?”
卢攸哈哈大笑,说道:“不如此,你怎么能破釜沉舟,和良王彻底决裂?”说完,瞥了一眼虞韶那难看至极的脸色,卢攸越发觉得心意畅快,笑着说道:“她已被良王软禁多日了,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替你英雄救美。如何,这样的美人,你还舍得送回良王的怀抱吗?”
一枝红艳露凝香 第73章 一枕梦寒(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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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韶看向寄柔,她的眸光亮得像星子,对他闪一闪,又极难察觉的地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愠怒化作了恳求。
她不愿意跟他走,是放不下王爷吗?
虞韶沉默地想着,心情复杂极了。他放下帘子,遮住了寄柔的目光,回来坐在另一边车辕上,既不说走,也不说留。卢攸呵的笑了一声,拖长了调子轻唤一声:“走喽!”马车便不紧不慢地北去了。
月光下,银辉如练,洒在两人的身上,虞韶始终是沉默的,车轮的吱呀声因而越发得清晰。卢攸赶了一会车,甚觉无趣,捏着嗓子唱起乡村野调,“青山在,绿水在,你的人儿不在。风常来,雨常来,他的书信不来。灾不害,病净害,我的相思常害。花不戴,翠不戴,你的金钗懒戴。茶不思,饭不想,你可真盼着他来。前世里债,今世里债,他留下的牵连债。”
马车吱呀吱呀地响,卢攸幽幽地唱:“前世里债,今世里债,他留下的牵连债哟!”
“程府有守卫,你怎么把她掳出来的?”虞韶突然发问,卢攸的歌声戛然而止。
卢攸摇头晃脑,故弄玄虚,“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然后他侧耳倾听了一阵,捅了捅虞韶的胳膊,示意他去车里看看,“有一阵没动静了,是睡着了呢,还是又在憋着坏主意呢?我听说这个女人可不是个善茬。”
虞韶白他一眼,回头看看车帘。帘子是静止的,偶尔夜风会卷着行人低低的私语传进车里。虞韶耳聪目明,早留意到刚才自卢攸哼起小曲的时候,寄柔的呼吸就逐渐变得轻微了,悠长而平缓。她没睡,也不气了,是在聆听他和卢攸说话呢。
虞韶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脸上的终日不散的阴霾忽然一扫而光。他从卢攸手里夺过了鞭子,说道:“像你这么慢吞吞的,几时才能到辽东?”说完在马身上用力一抽,马儿疯狂地撒蹄奔跑起来。卢攸始料未及,身子一晃,险些栽下车去,不由骂了句娘,又听车里咚的一声闷响,夹杂着女子的哀叫声,虞韶眸子一转,落在马身上的鞭子,就温柔了不少。
卢攸暗笑不止,心道:真他娘一个痴情种子。一面抓紧了车辕,打个哈欠道:“我打个盹,咱们夜里赶路,天亮再投宿。”
这一夜,马不停蹄,到了蓟州边上,正是晨光微曦,晓风习习。卢攸去一户山民家外叩门,虞韶到了车前,停了一停,将帘子一掀,见寄柔倚靠着车壁而坐,因手足被缚,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睛瞪着他。虞韶一言不发地把她抱下车来,走到农户的栅栏外头,忽的想了起来,把寄柔的头发打散,胡乱将脸遮住了。又见一缕发丝遮住了鼻子,忙拨开来。
寄柔原本就气闷,这会被他一通摆弄,越发心烦了,“你干什么?”
虞韶仔细把一缕青丝放好,眸光和寄柔一对,他说道:“我不想别人看见你。”
寄柔好笑地说道:“我扮男装和王爷去贺兰打西羌人,每天看见的人不计其数,你要挖了他们所有人的眼?”
虞韶忍耐地看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在行走间,有意在她小腿上掐了一下。寄柔被绑了一夜,胳膊腿早血瘀麻木了,被他在穴位上不轻不重地一掐,好像被虫子咬了一下,又痛又痒,忍不住“哎”一声轻呼,接过脑袋被他一拨,脸被迫埋进了他怀里,再也出不来声了。
他们这一行人,行迹甚是可疑,一个干瘪老头,带着一个气度相貌都和他迥异的年轻人,还有个死活不知的女子。那农户畏惧,眼睛在寄柔和虞韶身上扫来扫去,卢攸哂笑一声,将那农户拉到一旁,塞了一个银锭,说道:“那是我儿子,二十多了,身上有些毛病,方圆百里都知道,因此娶不上媳妇,不得已去南边花大价钱买了一个。怕她半道跑了,人财两空,所以绑了起来。”
那农户一掂银子,十分趁手,哪肯去追究他这番说辞是真是假,忙叫老婆开门,取了热水被褥,领几个客人去安置。卢攸倒也乖觉,把里间让给了虞韶,自己抱了一床薄被往柴房去了,嘴里嚷嚷道:“乖儿子,别忘了爹跟你说的话,女人身子跟了谁,心就跟谁,等生米煮成熟饭,你就是撵她走,她也不肯走啦。”
虞韶早习惯了卢攸的阴阳怪气,对他的话,就权当是耳边风了。寄柔却有些窘迫,心里呸呸呸几声,将这个狡猾老头恨了个咬牙切齿。气还没平,被虞韶往通炕上一放,又往里一推,他自己脱了靴,就舒展了手脚,在旁边躺了下来。
寄柔等了一阵,见虞韶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双目微合,呼吸平缓,好像真是心无杂念,一闭眼就睡着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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