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知闲闲
人质们齐齐止步回头,看走廊尽头的阴暗,用绝望的心祈祷英雄平安。这坟墓里的世界多么讽刺,谁在阴暗中为谁祈祷?谁又在阴暗中为谁杀戮?谁才是真正的杀戮者?谁是谁的敌人?敌人又是谁?
如果不是伴随着匆匆奔跑声,两张白色面具如幽灵漂浮,穿越着阴暗走廊,来到钟馗首领面前,他们手里的枪还热:“又折了一个弟兄。他对环境比我们熟悉。你得再给我两个人。”
“够了!”面具首领的声音焦躁,他确实焦躁:“把几条走廊封锁住,我们得办正事了,没时间再猫捉老鼠!鬼子迟迟不给答复,是没看到他们的死相。”顺手从身旁扯出一个鬼子伤员,推给那两张面具:“让他死在门外。”
一个钟馗面具推着鬼子伤员开始走,告诉他如果敢跑就会因他再杀两个,也不知那鬼子伤员是否听得懂,只顾推搡着,说着,走过走廊转角,直通向那两扇弹簧门的长长走廊是最后路程,阳光就在那两扇门外,门缝的明亮线条刺眼得如天堂之门,鬼子伤员却软倒了,只能被钟馗拖着继续,拖擦过冰冷地面的一片片黑色黏湿,拖花了一个个黑色脚印。
门开了,鬼子伤员被豁然光线刺得不及睁开眼,瘫在医院门口,面对着院子对面大片枪口,什么都看不见,然后身后的枪响,那两扇门交错晃动着合拢,继续吱吱嘎嘎发出旋转摩擦噪音。
世界再次恢复寂静,无论坟墓内外,都寂静,继续漫长。
第二个人质在阴暗中被无情扯起来,猛力推向走廊,跌倒。
白鞋,白裤,白长袍,白帽。长袍只过膝,白色收腰绳在腰后系绊,圆高领,领后也系绊;白帽底部如额带,顶部宽皱,额前位置印着红色十字。护士,挣扎站起在走廊,因跌倒而剐蹭了地面上的大片黑暗,站起后白袍在不良光线下显出大片的黑,经过稍显明亮的敞开门旁,又变成红。
被枪口顶着,她踉跄行走,颤抖着,双手紧紧合握在洁白胸前,恐惧面对最后路程,恐惧得忘记了哭泣。
……
某个房间没有窗,只有微开的门缝向内漏进走廊上的晦光,显现出室内的一排排架柜轮廓,同时显示出门缝旁的持枪人影,他无声无息盯着走廊。
胡义发现钟馗们终于变得聪明了,停止对他的搜索了,干正事了,知道杀人给鬼子看了,这是进步,这很好,只有杀戮才能结束这一切,只是遗憾他仍然没有机会再向李有才的位置接近,这是死局。
刚才被拖过去一个鬼子伤员,现在,走廊里又响起脚步声,看来这是第二个,钟馗们要给鬼子加码,应该拉出一个医生或者护士去毙更有效果罢?胡义这样想着,继续在黑暗里观望。
白色出现在晦暗通道,是个鬼子护士,白间血,仿佛漂浮而来的绝望幽灵,正在飘向阴暗尽头的祭台,一次次被经过的暗淡光线照亮,由远及近变得清晰。
黑暗中的观望者居然因此而皱紧了眉头,他不会同情,也不善于怜悯,只是因为,他居然认得那绝望幽灵的面孔,但他只是看着,不为所动,仿佛他也是一具尸体。
黑与白,有交界么?
……
烽火逃兵 第五百五十五章 哥特之肆
来自肩后的不耐烦重推,护士又踉跄,重重摔倒在走廊,摔倒在一扇未关而露着缝隙的门旁,如白色凋零。
门与边墙,黑暗缝隙飘出淡淡药香,冲淡了护士脸畔的血腥,她缓缓抬起绝望的脸,意识到这是她工作的药房,意识到她有多么眷恋那味道,试图向眼前的狭窄黑暗里最后张望,却无法看到黑暗后的一切,哪怕是一排排的轮廓也不见。
直到她的迟滞视线缓缓扬起,看到狭窄黑暗内的半张脸,冰冷,麻木,仅仅被透进狭窄门缝的阴暗光线照亮的狭窄一片,无色嘴角,反光的鼻梁线,漆黑在帽檐后的眉眼,仿佛漂浮在无尽黑暗中的唯一缺憾图案,正在冷冰冰地旁观黑暗外的一切。
她觉得熟悉,却不敢以为熟悉,因为她认为他就是一直存在于地狱内的效忠者,一直与那些行刑者不屈作战的效忠者,他是英雄。所以她不敢出声,不敢祈求,只愿他继续存在于黑暗,继续战斗。
不耐烦的行刑者狠狠踹她背后,警告她必须重新站起来行走。
在痛苦中,在行刑者脚下,她凝聚起残存的全部勇气,化作一个苍白的微笑,以此为祝福,献给黑暗,然后努力拉开距离,重新面对晦暗冰冷的长廊,挣扎起来,继续踉跄,白色的鞋,每一步之后的脚印都是黑暗的血。
她不知道,她的苍白微笑有多么精致。
她不知道,地狱里的微笑有多么珍贵。
她不知道,被死亡者祝福有多么荒诞。
她不知道,她的效忠者既是杀戮者也是行刑者,却被她施予血色祝福。
她不知道,她白色的鞋仍在向死亡迈进,而身后门旁的黑暗缝隙正在悄无声息地扩大开来,黑暗正在被释放。
爆震冲击声又一次连续响彻阴暗走廊,子弹们似乎格外钟爱这种环境,肆无忌惮地冲击,溅射,再反弹,坠落时也撞击坚硬,格外清脆,仍然沉醉于曾经掠过的血腥。
“他在药房!”
嘶喊声回荡了所有联通的走廊,召唤所有正在封锁走廊的钟馗面具,踏血漂浮在阴暗。
她不相信她被扯住领后的系绊,被猛力倒拖,原本在她身后的行刑者已经躺在冰冷地面,抽搐着,流淌着,发出最后的咕噜咕噜呼吸声,绊到了她被拖行倒退的脚,挂掉了一只白色的鞋,白袜蹭过之后立即浸染暗色的血。
她又被猛力甩进了刚刚经过的药房门,衣领后的大手顺势松脱,由惯性让她摔倒后继续滑行在冰冷地面,直到撞在黑暗中的架柜,稀里哗啦的倾翻坠落声中,门口外再次响起猛烈的爆震射击,子弹在门外走廊里交错呼啸,然后那漆黑背影猛退进来,伴随沉重的关门声,空间立即一片黑暗。
“别站起来!”
效忠者说话了,声音很低,很冷,没半分感**彩,在黑暗里听得很清晰,在她的脑海里却是一震,这声音仿佛也听到过,深刻地听到过。
爆震射击声突然又猛烈响起在门外,木门的薄弱处快速闪现出暗弱的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穿透声,药瓶被击碎声,无处不在响。黑暗的空间里猛然开始惨白闪亮,他开始朝那扇正在被射击的门疯狂射击,门上的弹孔翻倍增加,子弹逆向互冲,隔着门双向肆虐,或穿透或嵌入,只为撕碎对方。
她仿佛听不到了,每一次射击焰火闪亮的一瞬,都令她更加清晰地看清了那张冰冷麻木的面孔,彻底唤醒她曾经的恐怖记忆。他根本不是效忠者,他也是杀戮者,是行刑者;他与她的位置,像是他身上的黑,与她身上的白。
这是地狱的惩罚么?杀戮者与行刑者又为什么要争夺死亡呢?
“到里面去!”
现在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她也迷失了,以为走进坟墓的人会更清醒,可是坟墓里的每个人都更迷失。她推开杂乱,爬向里面的隔间。
轰冲击波爆响,已经不堪摧残的门瞬间被手雷变成破碎,终于可以沐浴阴暗的光。他摇晃站起来,倾力推倒室内的每一排架柜,轰隆隆的倒塌声与瓶罐掉落声之后,药房内的空间仿佛阴暗废墟,至少手雷无法在这里肆意滚动,也很难确定躲藏于凌乱中的枪口。
门外,几个钟馗靠墙于左右,开始换弹夹。他们没遇到过如此顽强冷静的对手,除了鬼子,第一次有汉奸让他们紧张到子弹在装填过程中掉落。
钟馗首领出现在走廊,随意拎着枪,漫步而来。所有阴暗下的面具转向,等待杀戮命令。
“当汉奸也能这么拼?你让我长见识了!自己走出来,给你痛快留你全尸。”
寂静。
“我们将在烈火中永生,而你,地狱都不配进。”
仍然寂静。
钟馗首领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向面具们点头。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警戒者的喊声:“有人过来了!一个!他在朝咱们摇毛巾。”
……
所有人都没想到,宪兵司令前田会妥协,同意别动队的要求。
然而局势并没有明显变化,因为别动队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得到他们的队长,这是他们此行任务目的,但是队长仍然被李有才勒在手里,他不投降,还是死结。
一个侦缉队员受命成为信使,不需进入医院,只是来到李有才所在病房的窗外,向李有才宣布前田大尉的命令,命令他放开人质,交给别动队。
李有才也没料到前田会妥协,但他不意外前田这个命令,关键时刻,他这条狗没理由不变成弃子,他从未奢望狗能被尊重。绝望之后,再来绝望消息对此刻的他没有太多打击。
“李副队,这个……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看是不是……”
“我是你祖宗!”墨镜后的苍白和疲惫写满不甘:“我不会放开我的命!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我是汉奸,他锄奸,正好死一块!”
走廊里的钟馗首领适时发声:“你放开他,我们同意饶你一命。”
“你自己信么?”
“你不是不想死么?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就是因为老子不想死,所以指望大家一起死!不管是人是鬼还是狗,死相都一样才公平!”
走廊里的声音消失,钟馗不说话了。窗外的信使无奈叹息:“李副队,你冷静点,这个事……由不得你了。你仔细看看,现在皇军的枪口……你保重。”
信使离开窗口走了,李有才呆呆看着窗外,这才注意到那些枪口的指向,他的视线可以直接对上枪口,对上正在瞄准他的射手视线。
冷,一切都冷,抗命都无法拯救他自己的狗命,此刻,他终于笑了出来,好像所有绝望的释放,也好像所有痛苦的释怀。输了,连手中最后一个筹码都能成为输掉的理由,输到永世不得超生,对于赌鬼而言,这是无法超越的成就罢!
走廊里的声音又传来:“姓李的,再磨蹭,你的狗主子就会替我动手了。呵呵……我怎么忽然觉得,你该把我当恩人呢?我怎么忽然觉得,当狗也挺可怜的啊?”
狗汉奸继续笑,无声,他把摆在人质脑后的枪口撤下,反而隐蔽顶在人质的后心,顶得很紧,像是要把枪口当刀尖一样刺进去。自语:“我李有才从不赖账,愿赌服输。真的,我没有……赖过帐。现在是最后一局,我想做的……就是赖一次,吞下我的最后一个筹码,你得切开我的肚子才能得到他。对不起!”
走廊里的听众不懂汉奸在说什么,完全没意识到汉奸要以撕票来结束。
扳机开始接受压力,随时击发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又有声音说:“你不必如此,我可以饶你不死。”
那声音,出自汉奸枪口前的人质!
……
烽火逃兵 第五百五十六章 哥特之伍
昏迷者不知何时苏醒了,至少不像是刚刚苏醒过来,因为他已经了解了大概处境,因为一直背对李有才,所以李有才不知道。
绝望至谷底的李有才思维空白,这是希望之光么?
“你应该知道,他们是我的人,来救我的,我是队长,谁死,谁活,是我定。我说饶你不死,你敢信么?”
苏醒者没有回头,因为汉奸的枪口仍然死死顶在他背后,不过他的语气很镇定,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这赌局如迷雾,李有才是输得最惨的赌鬼,现在才意识到,昏迷者在他手里只是个筹码,但昏迷者变成苏醒者之后,苏醒者想成为庄家,只要李有才敢撤掉手里的枪,苏醒者就成为了新庄家。这是机会么?更换庄家敢再赌一局么?即便不赌,他也输了,即将出局。
苏醒者通过身后近在咫尺的呼吸频率,感受到了汉奸的迟疑挣扎,又道:“我觉得……我的耳朵需要包扎一下。另外……我们不该继续站在鬼子的枪口下,你觉得呢?”
顶在苏醒者背后的枪口放下了,新庄家登场。
……
送给敌人的祝福,令护士迷茫;来自敌人的祝福,令胡义坠入思维迷雾。
原本是要看着她走向祭台,哪怕曾被她阴差阳错地救过,也改变不了她是鬼子的事实,麻木地不准备介入;但那个苍白的微笑祝福里,似乎蕴含着无穷的诡异力量,像是乌云间隙中洒落的苍白阳光般刺目,摧枯拉朽。
现在她蜷缩在黑暗里,望向黑暗另一面:“你应该被诅咒。”
因为汉语发音的不准确,令声音听起来又冷又涩。
“我不介意。”黑暗里的回答一样冷。
“你是个没有良知的杀戮者。”
“你有良知?”
“我在拯救。”
“拯救你们的杀戮者,让他们继续杀戮,所以你有良知?到底谁才是杀戮者?哪怕这是一座坟墓,也该是我的坟墓,而你,为什么会死在我的坟墓里呢?为什么要在我的墓碑上写你的名字?为什么?”
不再有回答,只剩黑暗与冰冷沉默。
……
持续观察某扇医院窗口的宪兵军官放下望远镜,离开警戒线,匆匆跑向街边,来到摩托车侧斗座位旁,俯身向宪兵司令前田报告:“李副队长把他放开了。不过,他是自己走出的房间。”
前田不禁抬起阴郁面孔:“你是说……他醒了?”
军官点头,前田终于下了车,站在灰色街道正中双手拄刀,看那座被重重包围的医院,仿佛在权衡,又仿佛在思考,很久之后才转身,面对在他附近等待得全身麻木的三位负责人,阴沉道:“只要他们能保证不再伤害我们的人,你们可以同意他们的任何要求,我没兴趣在这里继续面对耻辱了。”
侦缉队长不敢说话,转看警队队长,警队队长也不敢做声,改看宪兵军官,宪兵军官硬起头皮问:“难道包括他们离开?”
“对。只要那些人质都能安全解救,可以让他们离开,至于如何能保证一切顺利,你们自己和他们谈吧。可如果再死一个人质,就不必谈了,直接开火。”
侦缉队大队长暗叹:感情前田这老狐狸也不打算背锅,继续把锅往下级撇!
警队队长听完这安排,悄悄后撤半步,他实在不想成为这种交易的策划者。
宪兵军官倒是不怕担责任,可是这种交易他也不想做,于是再发表意见:“我认为不该放虎归山,毕竟他们已经杀了十几个伤员!我可以做个埋伏计划……”
话没说完便被前田抬手打断:“用不着你冒风险,只管按我的要求执行。”而后什么都不再多说,坐进摩托车一挥手,走了。
宪兵军官不能理解,阴沉着脸看摩托队消失于街角,前田司令为何变得如此懦弱!
……
李有才这个挟持者最终变成人质的一员,他选择相信了国之栋梁的承诺,其实这不叫选择,他根本没有选择,要么一线生机要么死。
苏醒的别动队队长成为局势掌控者,他不愧是国之栋梁,实践了对汉奸的承诺,压制了钟馗们的怒火,留下汉奸的命。李有才不必死了,但是特殊照顾肯定少不了,被踢打得缩在墙角里尝试恢复均匀呼吸,像一只病倒在黑暗街角的肮脏赖皮狗。
吐掉嘴里的灰和血,他又笑,疼得皱鼻子笑,笑得很开心,笑得人质观众们和打他的钟馗们都不理解,那痛苦中的笑容完全没有蔑视谁,真心透露出高兴。赌鬼没有输掉一切,起码他的狗命还在,他怎能不高兴,他要顽强地赖活。只是遗憾,他那精致的墨镜已经不在脸上,在地面,镜片还未掉落,却已碎裂,如悲伤的脉络,被他小心翼翼拾起,试图用衣袖擦那光洁反光上的灰。
掌控者也放弃了对药房里那个汉奸的想法,谈判已经开始进行,医院里如果再有枪声或者爆炸会被鬼子误解,稳定的局面才有利于离开地狱,药房范围继续被封锁就可以。
没多久,一辆蒙着帆布的卡车开进了医院大门,倒停在那两扇弹簧门口,卡车上只有一名鬼子司机。一个钟馗持枪进入驾驶室副驾位,人质们被钟馗押解至门口,在枪口下上车,医生和护士全数,伤员半数,不便行走的鬼子伤员被留在医院里,这是交易的一部分。随后钟馗们挤进后车厢,或持枪或持手雷,与人质们拥挤在一起。
在无数枪口之下,卡车缓缓启动,谁都无法料到这个结局,阳光之下静得只有引擎声,依然无风,青砖灰瓦的医院还如坟墓一般,那面高高悬挂的膏药旗继续死气沉沉地垂,俯视着冰冷建筑内的血腥与阴暗。
卡车远去了,消失了,行驶路线由钟馗们随时指定,后方远远有摩托队跟着,将会行驶出城,将会远离梅县,然后每隔一段路程放下几个人质,同时放下几个钟馗;人质下车朝后走,去汇合远远跟随的摩托队,钟馗侧向下路,消失于荒野树林,确定时间足够下车的钟馗够摆脱追踪,卡车再继续走,继续下一段行程,下一个批次,直到人质们都脱离,钟馗们都消失。
……
医院正门口那两扇弹簧门吱吱嘎嘎地摇晃不止,宪兵,警察,侦缉队,或匆匆进入,或匆匆走出,在门外留下大片凌乱的血色足迹,在阳光下凝固。
血腥的混乱已经结束,但不包括刚刚走出来的两个人,一个黑衣,一个白袍;黑衣人看似效忠者,其实是杀戮者,后来成为拯救者,现在变成了挟持者。当他沐浴在阳光下,恍如梦醒般不真实。
“如果你再不叫喊,恐怕没机会了。”他的枪没在手里,但枪套就在他手边,并未扣合枪柄。
白袍人裙角斑驳着大片鲜血,两手交叠紧攥在身前,攥得每一根纤指都已经范青,并不看身边的黑衣人,苍白仰望天空,用不熟练的汉语回答:“我已经诅咒你了。”
黑衣人环顾四周,刺眼得露出没睡醒的表情,无奈压了压黑色帽檐,也不看身边的白袍人:“那么你可以回去继续你的拯救了。”
白袍人继续站在门前台阶,静静踩着血色凌乱,不再仰望天空,只是看着那个杀戮者的漆黑背影掠过宪兵的刺刀,走远。她继续苍白。
一只乌鸦正在悄无声息地飞过医院上空,有人说,乌鸦是诅咒者的信使,然而它并未在这里得到任何它感兴趣的信息,只是在晦暗的天空下无聊飞远。
……
交易进行得出奇顺利,顺利得李有才这个二等人质都不敢相信,连他也会被释放。
李有才莫名地颓丧,又不知该为何颓丧,凭空发生这一切,像梦一样。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他不认为林秀让他救人之后还会同时准备另一套方案,这明显是与别动队撞车,那么林秀在别动队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别动队直扑医院,到底是监视了宪兵队还是监视了自己?监视宪兵队怎能知道开往医院的汽车里一定是他们要救的人?监视自己又怎能知道自己这隐秘计划?一切都成迷雾。
至于投毒,原本李有才是另有排除自己嫌疑的计划,但现在一切都变得更简单,他在事件中的悲惨位置,怎么可能再有嫌疑,步骤可以被省略,所以现在他没有选择先去见苏青,而是直奔宪兵队去报到。
前田坐在办公室里,没有交易成功后的愉快,也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只是静静看李有才如丧家狗一般狼狈走进来。
李有才想先开口,却感到一种很异常的氛围,说不清楚的氛围,虽然这间办公室里只有他自己与前田大尉,可是感觉如囚牢。在他以为死亡经历仍然影响他的心智时,前田说话了。
“投毒的人是你吧?”
一句话,其威如霹雳,瞬间把李有才凝固成冰。在这种情况下前田怎么可能这样问?为什么这样问?
“这算默认?”最可怕之处是提问者没有表情。
“我没有动机。”
“你有。林秀算不算?”
李有才觉得眼前忽然白蒙蒙的,无论是正在洒进窗口的光,还是办公室四周的墙,好像与医院里那间盒子一样的病房一模一样冰冷……
烽火逃兵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三面灯影
短短时间里发生太多事情,噩梦醒来之后发现只是醒来在又一个噩梦里,李有才不知如何回答前田的提问,没有正确答案,他持续陷入呆滞状态,不敢看前田,也不敢看窗外,只好看地板,呆滞地思考另一个绝望选项。
距离十步,隔着一张办公桌,拔枪需要一点时间,门口外的宪兵冲进来也需要一点时间,成功几率未知。为了苟活已经挟持过一次,这次再挟持个前田司令又怎样?问题在于他会甘心被挟持么?也许又是一次拉垫背?
“我只是……想杀了他,这样她就无法再要求我。我与别动队没有瓜葛,否则我何必去医院看他死没死,何必经历这样一场噩梦。我……喜欢她,真的喜欢。”
看着李有才低头呆对地板,久久,办公桌后的前田微点头:“我很好奇,别的囚犯都没问题,也没有内应,你又没进入过那间囚室,开饭时间你又不在场,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之前一天的夜里,与石原太君喝完了酒,我曾特意路过那个走廊,在他睡着时替换了他那囚室栅栏内的碗。”
“嗖——嘎——”前田恍然大悟,原本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忍不住开始手指点桌面,把坐姿往椅子里再仰一点,看那盏吊在屋顶的灯。
想在前田面前拔枪,需要极大的勇气,不只因为他是皇军,也不只因为他是宪兵司令,最关键他是李有才这条狗的主人,狗想对主人下口的时候,不只是需要勇气那么简单,李有才的脊背早已湿透尚不自知,他知道他不能再犹豫,一旦等到前田开口喊卫兵,再无机会,他的右手试图隐蔽靠向侧后,接近枪套。
突然门外喊报告,接着一个宪兵军官走进来向前田汇报:“投毒案没有进展,负责监狱放饭的人也排除了嫌疑。调查组现在推测囚犯自己服毒,也许是被送进监狱时检查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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