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知闲闲
“还能是啥事,丢人呗。拢共就俩兵,一个是小丫头,一个是国民党逃兵,我这算哪门子班长?”
高一刀闻言一愣:“啥?你说那个新来的是国民党逃兵?”
刘坚强把手里的碎草一把摔在地上:“可不,政委说他过去是六十七军的。”
“他娘的狗屁六十七军,这种败类怎么能进咱们队伍?我现在就找团长去。”
看着高一刀突然怒气冲冲地离开,刘坚强反而纳闷了,这是说我的事呢,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高一刀恨,恨国民党,更恨六十七军,自己有那么多弟兄都是死在他们手里的,现在说国共合作了,狗屁,老子就是和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如今居然都出现在身边了,这还了得。气冲冲地奔向团部……
烽火逃兵 第30章 战场综合症
“啥?你要求把他清除革命队伍?”团长诧异地咧着嘴,定定看着高一刀。
“团长,你想想,他是国民党,是逃兵,他根本不可能是真心加入革命队伍,根本不可能真心打鬼子,这一颗老鼠屎早晚坏了咱们一锅汤。”
团长背起手走到了高一刀面前:“过去咱们也吸收过国民党,现在不也成为了优秀的革命同志,轮到他这怎么就不行了?高一刀,你小子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
一直坐在旁边的政委说话了:“高一刀,你就别兜圈子了,我看,你是因为他过去是六十七军的吧。”
高一刀去年才调来独立团,过去是留守团的,两年前,留守团与六十七军你死我活交过手,政委听他对团长发表完意见,立刻想明白了这里面的背景。
被政委一语道破要害,高一刀索性也不遮拦,激动地说道:“当年他狗日的六十七军进剿边区,害我们牺牲了多少同志,我……”
“得得得。”团长抬手打断了高一刀的话:“我算明白了,高一刀,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懂不懂?好歹你也是二连连长,这么点觉悟都没有?赶紧给我哪凉快哪歇着去。”
“我有意见!”高一刀仍然不死心。
“那就保留意见!”团长让他死了这份心。
独立团终于安静下来,过去哭天抹泪闹不停的刘坚强,如今整天摆个忧郁的造型在村头晒太阳,过去鸡飞狗跳的小红缨,如今整天跟在胡义的屁股后面训练,玩得不亦乐乎。团长和政委很欣慰,全团战士很高兴,皆大欢喜。
上午的阳光很明媚,懒洋洋地照耀着操场上被夯实的黄土,早春的风却不温柔,一遍又一遍地卷起地面的浮尘,折腾着正在训练刺杀的二连战士们。为避免意外,训练中战士们手持的都是削好的木棍,前端用棉布或者毛巾裹了,长短粗细如实枪。突刺时,动作要迅速、有力,力量要集中在刀尖上,身体要稳固,不要后仰。高一刀在队列中来回监督指导,喊着口令,抬头间,看到从东山上回来的胡义和小红缨,正在经过操场边。
每次看到胡义那张古铜色的脸,高一刀心里就不禁火大,狗日的,两年前还朝我们捅刀子,现在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回晃荡,越想越窝火,越看越来气,不禁高喝一声:“站住!”
胡义和小红缨闻声都停下来,站在操场边,不约而同的歪头看着高一刀。
高一刀回头朝二连战士们下达了稍息的命令,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胡义面前站定,环抱起双膀:“你过去是六十七军的吧?”
听话听音,高一刀这一问,胡义立刻明白了,这口气,这架势,是要翻旧账。过去六十七军剿过共,胡义当然也参加了战斗,各为其主,执行命令,都是职责所在,与己无关,如今自己加入了八路军了,胡义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淡淡回道:“我是。”
“今天天气这么好,难得咱们能相逢,切磋一下吧!”
切磋?胡义心说你想拿老子当出气筒吧:“没兴趣。”
高一刀轻蔑地笑了笑:“果不其然,六十七军就是个专出孬种的杂碎堆,一个逃兵也想当八路军?我呸!你也就配哄孩子了。”
如果是好说好商量,那胡义当然不会答应。但是这挖苦讽刺的话响亮地当众说出来,胡义这堆火被高一刀成功地点燃了,都是男人,就这么简单。胡义二话没说,沉默着走进操场,从士兵手里随手扯过一根木枪,掂了掂,比真枪稍轻,但基本相仿,顺手戳在地上:“来,今天老子就哄哄你!”
“连长要和那个家伙拼刺刀了!”哄地一阵乱,操场上的二连战士们嘁嘁喳喳围拢上来,聚成个圈,围出个几十平方的场地。
“这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好像是九班那个新来的。”
“他是国民党逃兵?看连长好好修理他个狗日的。”
风阵阵掠过,卷着飞尘,带着枯叶,打着旋,在黄土地上飘过。周围都是人,却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紧盯着当中的两个人。
胡义把军装袖口挽在结实的胳膊上,持着木枪,静下心,细狭的眼睛盯着对面的高一刀。对方的架势很严谨,基本没破绽,呼吸均匀,看来经验丰富,枪尖稳定没有晃动,这是高手,即便是鬼子也不会比他更厉害了。不过胡义的心里可没有害怕,反而开始兴奋起来,这气氛似乎让胡义有了点战场的感觉,本能地专注起来,渐渐淡忘了周围那些杂乱的呼吸声。
高一刀并没有轻视对面这个逃兵,自己也是战场上滚过的,从胡义那专注沉着的神色里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蔓延。不过,这个国民党逃兵的持枪架势并不严谨,从对方的细微动作能看出来,他不是故布疑阵,是真的不够严谨。基于此,高一刀判断自己的胜算是七分,心里有了底,就不再犹疑,瞅准一个空档,迅速进步发动一个突刺,直奔胡义咽喉。
快,太快了,胡义枪尖一挑再一压,试图拨开这一击,却没想到对方不只是快,力量也够大,只是被拨偏了一些,却没离开危险攻击范围。
高一刀见情势有利,顺势向下一压枪尖,再次上步,第二刺直奔胡义心口。
胡义无奈,横向摆动枪身,试图架开这一击,但动作还是稍慢了,对方的枪尖擦着自己的枪身滑了进来,虽然被架偏了少许,仍然狠狠地扎在胡义的肋下。
虽然枪尖上裹了棉布,但高一刀可卯足了力气,冲击力使胡义踉跄着后退几步,强忍着肋下的剧痛勉强重新站稳。
高一刀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该结束了,助跑几步跟着就冲上来,突刺,最后一击。
肋下的剧痛使胡义气血上涌,尚未站稳,就见新的危机来临。
那一刻,多年战场习惯养成的危机感终于爆发,周围猛地暗淡下来,失去了颜色,眼里看到的似乎不再是一支木枪,而是明晃晃的锋利刺刀正在袭来,想要无情地夺取自己的生命。
那一刻,胡义的脑海里破天荒地闪过一个念头,我不能死,我有女人了,我有牵挂,如果我倒下了,她可能就再也回不到家。
那一刻,胡义的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刺向胸口那把闪着寒光的刺刀,刀身的锋刃似乎已经割裂手掌,鲜血汩汩流出攥紧的缝隙,狂猛的冲击力使刺刀还在狰狞着前行,推着胡义的身躯向后滑,贪婪地渴望收割生命。
那一刻,胡义倾注全力地抡起了枪,要砸碎这危机的源头。
咔嚓——木枪在高一刀的额头上断成两截,一截被崩飞,另一节还死死攥在胡义的手里。
鲜血飞溅,高一刀心里很遗憾,只差一寸,我就可以刺进狗日的胸膛,但,我没能闪避这拼命的劈头一击,感觉眼前蒙住了一片红绸,随即是黑暗来临。
噗通——高一刀那强壮的身躯直挺挺地躺倒在操场上。
风还在吹过,尘土还在飞扬,胡义左手攥着高一刀的木枪枪尖,右手提着半截自己的木枪,麻木地伫立在操场上。
在一圈惊诧的眼神里,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这个狗日的打死了连长!打死他个国民党!”
轰——二连的战士们终于炸庙了,端着木枪就冲上来。
胡义还没来得及清醒过来,就觉得四周都是敌人,正在黑压压地涌向自己。
好吧,也许我能活着突围。为什么永远都是阻击?为什么永远都要突围?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好吧,我要突围!好吧……
在‘战场综合症’的诱骗下,胡义全情地投入了自己臆想的世界里,细狭的眼神仍旧沉着而坚定,双手各执木枪,一头冲进了当面的汹涌。肩头被狠狠击中,很疼,但不强烈。似乎后背也被砸了,呼吸有点难,没有预料中那么困难,顾不得这些,似乎这里是敌人的薄弱部位,可能会有机会突围,狠狠抡下木棍,当面敌人招架的木枪被直接打断,被胡义直劈在头顶,瘫软躺倒,横向狠抡木枪,哗啦啦——逼退了一侧,来不及喘息,右边的棍棒如雨而至,挡不住了,那就顶着攻击,狠狠砸个最近的,咔嚓——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着哀嚎,翻滚在地上,挣扎着,反而替胡义腾出个喘息的空档,嗡——似乎眩晕了一下,胡义判断是后脑被打中了,有点踉跄,不必回头看,直接把手里的武器反抡回去,咔嚓——伴随一声惨叫,果然击中了身后的敌人,左手的木枪终于也断裂了,不要紧,短一点更容易发力……
在阵阵冷风中,在漫卷的灰尘里,在嘈杂着,哀嚎着,惨叫着,谩骂着的操场上,小红缨娇小的身影一直呆立着,呆望着,那双贮满泪水的大眼睛里,先是惊诧,接着是纠结,然后是迷惘,最后变成愤怒。
她终于伸出小手拾起了散落在脚旁的木枪,笨拙地端起来,哭着冲向风暴中心。她力气不大,但她不管,死命地抡着,抡成圈,试图打倒一切眼前的阻碍,打进战场,前进,劈打,再前进,继续哭着,继续愤怒着。
二连的战士没疯,他们要打死胡义,但他们怎么可能打小丫头,眼见小丫头发了疯一般地冲进来,无奈地纷纷躲避,形成一条通路,不敢阻止。
胡义不知道这是多少次被重击了,摇摇欲坠,眼下还没倒下,凭的仅仅是信念,要突围,一定要突围!忽然觉得后背没有再被击中,不禁产生了错觉,为什么感觉不到身后的打击了?看来我要死了,没有痛觉了罢?终于麻木地回过头。
小丫头就站在胡义的背后,背对着胡义,死命地挥舞着木枪,哭泣着,发疯似地阻挡着试图接近胡义的二连士兵。
那一对羊角辫,怎么还是那么可笑!胡义流血的嘴角微微挤出一个欣慰的弧度,麻木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抹娇小的色彩,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烽火逃兵 第31章 风中的花蕾
胡义倒下了,趴在黄土垫成的操场中间,失去了知觉,二连的战士们仍然包围着他,但距离却拉开了很远,腾出了很大的一块圆形空地,不敢上前。
小红缨就地坐在胡义昏迷的身体旁,脸上的泪花还没干透,手里攥着团长送她的那颗手榴弹,弹盖已经拧开,引线栓在她的手里,警惕地看着四周。
“小红缨,你别胡闹!他打死了我们连长你也不是没看到,赶紧把手榴弹放下。”
“他们那是比试,怨不着狐狸,你们以多欺少,都不是好东西!”
“小红缨,你别犯糊涂。他是国民党你知道不,你忘了你爹娘不也死在国民党手里吗!”
“你少诳我,我爹娘又不是他杀的,我为啥要把帐算在他身上。现在他是九班的,就是我战友,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谁敢过来试试!”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丫头片子,那我们就不是你战友了吗?我就不信你敢把我们也炸了!”
眼见说着话间二连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慢慢往前挪,小红缨大眼一竖,腾出一只小手,利落地摘下了二连送她的那个军用水壶,狠狠抛进二连人群:“这是你们二连送我的,现在就还给你们,我红缨从此与你们二连恩断义绝,两不相欠,看看姑奶奶我说的算不算!”厉声喊出这句话后,小红缨站了起来,一手高高地擎起手榴弹,另一手抓了引线慢慢拉直。
漫漫的风尘中,滚动的黄沙里,傲然挺立着一身娇小的灰色戎装,一对羊角辫从可爱的军帽后侧倔强地翘出来,在风里微微晃动着,显得不协调,却又无比完美,如同一座精巧的峥嵘雕塑耸立在操场。
小红缨的声色俱厉重新镇住了周围的蠢蠢欲动,二连的人没有再敢继续靠近,场面就这样僵持住。
场外终于响起了团长的厉喝:“全都给我散开,小丫头片子,你想造反了吗?马上给我放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受伤的送卫生队……”
团长政委现场做了调查,又到卫生队里过问了一遍,返回了团部。
政委坐在桌子前剥花生,团长抱着双膀在地上来回转悠,也不知转了多少圈,终于开了口:“老丁你说,咱们这才清净了几天啊?高一刀这个不争气的玩意,自己扯淡不说,现在连二连都给拉进来了。我看这个胡义也不是个好鸟,说了是比试切磋,他这出手可真够狠,那毕竟是一个团的战友同志,不是鬼子。他这什么毛病?”
政委继续剥着花生还没搭话,马良一溜小跑从外面进来了:“报告。”
团长赶紧问马良:“卫生队里情况咋样了?确定了没有?”
“高连长没死,只是被打破了头,昏过去了。其余人有四个重伤,七个人骨折,轻伤十二个。”
呼——团长做了个深吸气:“瞧见没有,战斗还没开始呢,卫生队里先住满了,你说这叫什么事?丢人不丢人?”
政委放下花生问马良:“胡义怎么样了?”
“没断骨头,瘀伤很多,但头上的伤好像挺重,到现在还在昏迷。”
政委搓了搓手,抖落手心里的花生皮,对团长道:“老陆啊,你也别上火了,好歹还没出人命,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我是政工干部,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没能提前估计到事情的严重性。”说完了自己心里也在唏嘘,胡义这小子看来也不是个省心的料,他这是把操场当战场了吧,唉——
马良前脚刚出了团部,另一个通信员抹着满头大汗就跑了进来:“报告,师部急件!”
目前当面的鬼子行动部署有些异常,还无法确定鬼子的目的,鉴于此,师里决定部署一次行动,试探一下敌人虚实,同时起到干扰敌人行动目的的作用。命令独立团立即向北运动穿插,配合侧翼的友军,进行一次袭扰作战。
团长看完了命令顺手递给政委:“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什么事都赶一块了。”又朝通讯员命令:“全团集合,准备出发!”
政委看完了命令抬头插言:“老陆,二连和九班的事怎么办?”
团长抓了抓头:“还能怎么办,人都躺着呢,现在是任务要紧,回头再说吧。”于是又对通信员补充道:“让二连留下看家。”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太行山里的这个无名小村,比平时冷清了许多。独立团头天就出发了,只剩二连留守在这里,当然,还有九班。人们常说英雄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识,一笑泯恩仇。这话有时候对,有时候就是扯淡,至少相对于二连与九班来说就是扯淡,当然,刘坚强不算在内。
高一刀没法戴帽子了,头上一圈又一圈地裹着厚厚的纱布,仍然站在操场上,监督着二连按时出操。眼下他就是这无名村里的最高长官,虽然成了一把手,心情却好不起来。堂堂的二连连长高一刀,团里第一的拼刺好手,让狗日的国民党逃兵当着全连的面给打趴下了,这是终身难忘的奇耻大辱。
二连的战士们也高兴不起来,自己的连长被个国民党逃兵犯规打倒了不说,又伤了十几个二连战士,还使得小丫头与二连反目成仇,如今连参加战斗任务的机会都失去了,恨。
小红缨高兴不起来,因为狐狸还昏迷着,她一直守在胡义的小草房里,给胡义喂水喂粥。她记起了胡义在东山上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最后的胜利由气势决定,而不是技巧。”当初她不信,现在相信了,就在昨天,就在村边的操场上,她和狐狸两个人,用气势战胜了二连,她觉得骄傲。
刘坚强仍然准时地出现在村头晒太阳,变得更加忧郁,二连与胡义和小红缨的冲突他也看到了,但刘坚强可不觉得这是荣耀,本来就是个国民党逃兵,如今又对二连的战友们下这么狠的手,这不就是一只白眼狼么,自己这个所谓的九班长今后如何面对二连的战友们?惭愧啊,这才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于是,无名小村变得比往日更加寂静,更加落寞,在风沙里,更加依稀……
烽火逃兵 第32章 月色如刀
从无名村向东几十里,有座黑风山,山势险峻,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山顶。自古以来,但凡是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肯定会有点什么,这黑风山也不例外,几十个山匪啸聚这里,在这安了窝,在鬼子控制区和八路军根据地之间的空隙里苟活着,偶尔祸害一下乡邻,适当鱼肉一下百姓,干着份内的事。
罗富贵很高大,很强壮,今年二十岁,身高已经一米八几,活脱脱一个黑铁塔。要是你以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子,那就错了,这货看着人高马大,胆子却小的很。身材高大,吃的就多,爹娘死后,他养活不了自己了,为了不饿死,就上山落了草,土匪们看着他这好身板,高兴得不得了,二话没说就收了,却不成想这货除了能吃饭,干啥啥不行,给他端着把老套筒,他能让个半大孩子提着镰刀追得跳了崖。无奈之下,只能打发他去守进山的羊肠道去了。
羊肠道,名副其实,两面峭壁,中间夹着一条蜿蜒小路,土匪们在一侧峭壁上挖了个隐蔽的洞,俯瞰整条小路,这是进山的唯一路线,是重中之重,土匪将唯一的一挺捷克式机枪就安排在这洞里,从此高枕无忧矣。
洞穴不大,能容得下两个人,可是中间再摆上一挺机枪,就显得局促了,罗富贵又是个人高马大的货,坐在洞里还得窝着头,好不憋屈。早春的天气还是冷,尤其现在入了夜,又不能点火,虽然多套了两身衣服,也还打哆嗦。
听着山风在洞外的峭壁间不停的呼啸着,罗富贵满肚子委屈,今天的晚饭还是不给我管饱,又冷又饿的窝在这个窟窿里,都大半年了,啥时候是个头?老子上山来为的是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地主扛活去了,姥姥的!
和罗富贵一起值守的是个小个子,人称瘦猴,这也是因为考虑了罗富贵的体积,所以只能搭配一个小的。夜越深,就越冷,瘦猴想着山里木屋中的火炉子,实在绷不住了,抹了把凉鼻涕道:“罗富贵,我肚子疼,得回山里看看去,你先自己守着。”说完了就往洞外爬。
“姥姥的,十天里你七天肚子疼,你咋没疼死呢。”罗富贵憨声憨气地嘀咕着。
“你他妈说啥?”瘦猴回头就踹了罗富贵一脚:“在他妈碎嘴我就踢死你个怂包你信不。”斜着眼看罗富贵没再嘀咕,就爬出去回山了。
等瘦猴离开了,罗富贵一脚踢开机枪,蜷缩着躺下,重新开始嘀咕:“半路摔死你个狗日的,烤火炉子烧死你个短命鬼,下辈子变一泡狗屎,再不得超生……”
西风明月,峭壁如刀。已经是午夜时分了,这次进剿任务要求是多路并进,长途奔袭,出其不意,看着月色下的险恶地貌,鬼子少佐心里犹豫着是不是先停下来休息,离开梅县县城西行了几十里,估计明天就能抵达八路的根据地范围,不必急在这一时。
前面开路的中尉此时跑过来汇报情况,夜风里有烟火味道,说明前面肯定有驻地。
少佐赶到了队伍前头,大路的一侧是两面峭壁,夹着一条蜿蜒小路,在月色下延伸向一座黑色大山,摊开地图打开手电,仔细对照,这里不该有村落。八路?游击队?
少佐把手电关了,叠起地图装好,无论这山里是什么,既然来了就不能错过。命令一个班的鬼子顺小路侦查前进,等拉开到月光下勉强能看到的距离,才朝着身后那一大片刺刀林立的队伍挥了挥手,跟随向前。
侦察班的十几个鬼子端着刺刀,谨慎地走在月光下,钢盔上反射着月光,远远看去像是十几个飘荡的鬼火,一路飘向黑风山。
在经过一处峭壁转角的时候,开路的鬼子猛地停下来,就地隐蔽。少佐借着月光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抬手示意,后面的主力队伍也立即停下,警惕地看着前方。
除了仍然在不停呼啸的山风,什么情况都没发生。开路的鬼子为什么停下了?因为他们听到了些奇怪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像是呼噜噜的声音,隔了一会又似乎变成了吹哨子的声音,再等一会又似乎是啪叽啪叽的怪声,时隐时现,夹杂在山风的呼啸里不是很清晰,也无法判断位置。
停留了几分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也许就是山风吹过峭壁造成的,开路的鬼子终于决定无视这个声音,继续前进。
当带队的少佐行经这里的时候,也听到了那声音,终于明白了侦察班在这里暂停的缘由。在这里犹疑地观察了一会,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堂皇的理由:大自然的千变万化与神秘莫测,果然能造就鬼斧神工,人类相对于自然,何其渺小。
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有一个隐蔽洞穴,罗富贵蜷在里面,像是个冬眠的熊,正在做着一个关于木屋,关于火炉,关于温暖的梦,酣睡在机枪边……
月光下,几间木屋错落,烟囱里还冒着袅袅青烟。鬼子们扇形摆开,分成几队,各自摸向目标。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炉火的余烬昏暗地照耀着通铺上熟睡的山匪们,蹑手蹑脚走进木屋,高高地举起刺刀,然后倾力扎下……
终于传出了一声刺耳的惨嚎,打破了寂静,随即就骤然响起一阵枪声,暴风骤雨一般,被山风夹带着,回荡在峭壁间,经久不息。
罗富贵终于醒了,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不明所以,大当家的又带队抢谁了这是?哦?不对吧,天还没亮呢?我这不是还在窟窿里么,咋会有枪声?揉着惺忪的眼爬出洞口,不禁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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