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程万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油煎番茄蛋
贞锦依只说在绎家时碰到绎家少爷,知她是绣坊里的,就问她能否去蒙学,帮诚先生把衣裳补一补。她不便推辞,就去了。
秋锦香听了,眉头锁在一处,半晌才说:“不是跟你说过不可私自在外头接活儿你怎的又忘记了”
贞锦依辩道:“绎家大奶奶也帮着说,不过是件小事,我若执意不肯,岂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也显得坊里人小气”
秋锦香不悦道:“你只说是坊里规矩要回来请示,他们还能说什么绎家是读书人家,必是知礼的。总之,你下次再不许在外面做私活儿了!”
贞锦依被她说了一通,闹不清她为何对于自己在外面做活儿的事如此排斥,只得答应着,怏怏地回了房。
晚饭时,陵锦佑见她神情郁郁,便问:“今儿盛大奶奶没给你红包不成怎么小嘴儿撅得这样高
第四十二章 公子眀章
过了几日,并没见秋锦香来为难她,贞锦依便将此事抛开,专心跟着纷姑姑学习做冬衣。
贞锦依前世住在南方四季分明的地方,到农历十月已需要穿毛衣,冬季不穿羽绒服就觉得耐不住冻。而此处却一直是偏热的气候,直到十月里,人们仍穿的单衣,而制作的冬衣只不过絮了一层薄棉,想来即使入冬,这里的天气也不会很冷。
因冬天的官服是年终大祭时要穿的,因而衣料和绣样都必须依照既定的规制来做,一丝差错也不能出,做工的要求也比平常衣服高一些,绣坊的人对此都十分小心。
但对于贞锦依来说,不用在夜里赶额外的活儿,反倒感觉轻松了些。
一日中午,贞锦依又来到东院的花台后面,掏出纸笔来,在石砌的台沿上把纸铺开,将这两日纷姑姑讲过的,秀才的衣服上可以绣条纹、几何图形,举人以上可以绣草木花树,有品级的官员补服上又该绣什么鸟兽等,诸如此类关于花纹的规定一一写下来。
正写得专心,忽听身后“呀”的一声。
一片静寂中突然一声尖叫,把贞锦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那边墙上探出半截身子来,乃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
他在墙上晃了一晃,又努力稳住身子,将一条腿抬过墙头。
见她看过来,那男孩儿似是没想到有人在这里,还被人看到他爬墙,小脸微微一红,接着便一连串问道:“你怎么躲在这里差点吓到我跌一跤。你竟然会写字你是这坊里的绣工吗”
贞锦依来坊中近两月,没有见过一个男子进内坊来,已知此处对男女之防十分看重。此时出现的虽只是个男孩儿,却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她感到很奇怪,当即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子怎么进到内坊来的”
那堵墙的那一边是丝坊,因是两坊间的间隔墙,所以砌得很矮,刚高过贞锦依的头顶,踮踮脚就能看到那边的房舍。
男孩儿抓紧了墙头的砖,将另一条腿一抬,从墙上跨过来,纵身一跃,跳到了这边花台上,叉着腰说道:“你休管我是哪家的,你是这里的绣工还是哪个娘子的女儿”
不等她回答,又在花台上蹲下,弯着腰别着头,看了看她刚才写的笔记,接着就嗤笑起来:“哈,你这写的是什么呀都不成个字,简直是鬼画桃符!”
贞锦依见这男孩儿神情语气中惊讶里带着轻视,心头就有些不爽,反问道:“你管我写什么,这里不准男人……不准男的进来你不知道呀守门的婆婆怎么也不管你一会儿管事的娘子来了,看不把你抓住捆起来送官!”
男孩儿冷哼一声,直起腰说道:“看哪个敢!”又问,“喂,你干嘛躲在这里,险些吓得我从墙上摔下来。”
贞锦依听他口气倨傲,打量他一下,见他穿着一件系带的樱草黄对襟绸衣,衣领衣袖都绣着淡绿色卷草纹,里面是件圆领的淡绿小衫,下面穿着葱绿撒花束脚绸裤,脚上一双绣着五彩云朵的棕色缎鞋。
她拿刚学来的服饰规制一对照,猜想八成是个官家公子,知道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说话就放得和软了些:“我早就在这里了,怎知你会翻墙过来,我也不是有意吓你的。”
那男孩儿跨下花台,站到地下。
他看上去虽然一脸稚气,发育却挺好,直起身来比贞锦依高了大半个头。
见贞锦依口气软下来,他便也做出斯文的样子来:“不是有意的就罢了,我也不来怪你。只是你为啥要在这儿写字呢,看你,不会写字还乱写,也不找个先生教一教。”
贞锦依道:“我们如何请得起先生况且也没工夫去读书。不过随便学几个字,记点东西罢了。”
男孩儿伸手抓起纸来看看,又道:“恩,倒也像个字的样子,什么什么花,圆什么方什么……这还是不成个字呀。”
贞锦依忍不住补充:“是圆形方形……”
男孩儿不等她说完,就摇头道:“形字不是这样写的呀!我告诉你,应该是左边上面一个井字,下面一个土字,右边一个立刀!”
边说,边拿起碳笔弯下腰在纸上写了下来。
贞锦依心头一动,问道:“这么说你是读过书的了
第四十三章 夫人巡视团
坊里上工放工、打更守夜只用梆子、铜锣,寻常日子并不动用钟鼓。
但凡染织巷口敲起大钟,通常是有较为重要的事,需要召集各坊管事的人到巷口大厅处议事。而听到钟声,坊里的工人们必须全都在工位上待命,以备召唤。
贞锦依回到刺绣房自己的工位上时,钟声刚止,纷姑姑等掌事的都已去了议事厅,众人则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做事,显得比往常还要勤谨些。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又听到一阵钟声。
不一会儿,秋锦香急急地跑进院来,还未停步就在院中大声叫喊:“各位姑姑娘子,师姐师妹,快出来,都到前院里去!去参见督办夫人、知府夫人、县令夫人!各位快着些,莫误了时辰……”
一边叫着,一边挨次跑到各个工房门口,催促大家先到院中列队,再排着队往前院去。
她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哪些人站在哪里,指挥调度很是熟练。
而坊中众人也都是见惯不惊的样子,很快放下活计走到院中,就在各自工房前列队站好,有资历的绣工站在前面,年轻的站中间,如贞锦依她们这些小学徒则站在队伍后头。
列好队,秋锦香在旁指挥着,从裁剪房开始,让每一房的人都排成一行依次走出院门,往巷口而去。
走到巷里,就听见后面也有人声。贞锦依回头看去,见隔壁丝坊的人也排了队,在后面不远处走着,领头的便是先前见过的纾锦宛。
队伍到了巷头,鱼贯进了织坊的东院。同绣坊一样,织坊也是西院住人,东院做事。
织坊是染织巷“内三坊”中人数最多的,院子自然也最大。院中还放着好些晾晒棉花、棉线、棉布的架子,虽然此时都已收到了靠墙的花台后,但留下的空地也有限。
织坊的女工早已在院子里站好,大约有五六十个人,已占去了一大半的院子,绣坊和丝坊的人进来,便十分拥挤。
见她们进来,原本站在正屋廊下的掌事娘子、姑姑们都走下来,领着本坊里自己管辖的女工,也在院中站好。
绣坊的人排在织坊右边,贞锦依因站在后头,差不多已贴到了后墙上。
还未站定,贞锦依先望向织坊的织工,果然在人丛中间找着了大姐姐的背影,她笔直地站在队里,目不斜视望着前方。
贞锦依也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从人群缝隙里,望见前面正屋前的廊上一群穿着鲜艳服色的女人。
正屋大门前,正中间放着两把交椅,坐了两个衣着华贵、头戴金玉珠宝的贵妇,旁边的一把交椅摆在斜下方,上面也坐了个贵妇。
她们身侧站着带大娘、良三娘子,还有一位穿着石青色布衣裙的中年妇人。
另有一群女人立在旁边,一时也分辨不清是什么身份。
正中那位贵妇约摸四十多岁年纪,离得远了看不清面目,只看出是圆圆的一张脸,头上插的金镶红宝石的首饰闪闪发亮。
她身上穿了件杏黄对襟长褂,下面系一条杏黄撒花马面裙,外罩着一件暗朱砂色过膝半臂,也不大看得清是什么材质和花纹,但从光泽和柔软度来看,应当是绸缎一类,与带大娘她们穿的浆过的棉布衣裙有明显区别。
另一把椅子上坐的贵妇年纪略长,穿着浅茶色袄裙,罩了件枣红色大袖绣金外帔。
斜下方那位贵妇年纪较轻,穿了套浅姜黄色袄裙,罩着天蓝色半臂,显得有几分娇俏,想来就是县令夫人了。
带大娘身上穿着葱青绿上衣,下面不像其他娘子们穿着黑裙,而是穿了一条与上衣同色的百褶裙。
贞锦依一看便知,她穿的正是自己和陵锦佑前些日子赶工做的那
第四十四章 解书
这边贞锦依暗自打量,那边继娘子又在向众人介绍另一位贵妇:“这位是知府琉大人的夫人,亦是诰封四品的袁氏夫人。”
众人又一起施礼道:“参见袁夫人。”
这位袁夫人,显然就是专程陪同督办夫人来巡视的,郡府知府的正室夫人。
最后,继娘子再介绍斜下方的妇人:“这位是县令青老爷的太太,敕封七品的昕氏孺人。”
埠宁郡府城,亦是埠祥县县城,县君与知府的衙门只隔了半条街。
这位没称夫人,且衣着首饰都比前两位简素些,自然是因为县令的品级较低的缘故。
众人又一齐施礼参见。
既然继娘子、带大娘她们都是代夫家打理坊中事务,依此风俗类推,贞锦依猜测督办夫人这回也是代夫君来巡察的,因坊内皆是女子,督办本人不便进来,而知府夫人、县令太太自然也是替自家丈夫作陪的。
她前世见过不少官员视察参观企业的事,看这架势,感觉古往今来的官员巡察都差不了多少,往往参观的人一两个,陪同的倒是一大堆。只是现代人不会把正在做事的人叫出来站着,反而特意要让他们在工作岗位上做给参观的人看。
见礼毕,继娘子便向几位贵妇禀报织坊有几个工房,都是做什么的,一共多少织工、多少幼匠、多少学徒等等。
接着,带大娘又大略讲解了绣坊的各房。似乎是有心显示袖口上的镶边做得好看,她挥手指点的动作都要比平常的幅度大一些。
最后才是良三娘子介绍丝坊的人。她声音很轻,但贞锦依离这样远也能感觉到督办夫人对她的话更关注一些。
到底是在古代,三位官太太并不像现代的官员那样,参观工作之后还发表一通讲话,而是听完介绍,便站起身来。
廊下的一群人便簇拥着她们进入正屋,工人们则在院中再施一礼,随后由各坊的掌事带回工房去了。
为了显示督办老爷及夫人的体恤,坊内当日的晚饭便加了一个肉菜。
领菜吃饭时,贞锦依听到有人议论,说下午时织坊的掌线娘子给几位贵人演示了那架脚踏的三纺锤纺车的用法,督办夫人甚是欣喜,称赞她手艺娴熟,当即打赏了一吊铜钱,真是露脸。
又听说督办夫人亲自去丝坊看了良三娘子织锦,想来她要不了多久就须上省城去了。
听到这个,贞锦依暗想那珞眀章倒是没有撒谎,果然是跟了他母亲到丝坊去的。
还听说督办夫人给丝坊的女工们也都封了赏钱。大家说得啧啧称羡,不免互相打听丝坊赏钱得了多少。
正艳羡时,秋锦香来传话,让众人吃过饭去前院领赏。
原来,督办夫人给织坊、绣坊的女工们也都赏了每人一个红布荷包,里面装着一百文铜钱。
知府夫人和县令太太紧随其后,也都赏下了红包,钱数等而下之,知府夫人的是五十文,县令太太的是三十文。
领到红包,坊中顿时一片欢腾,个个称颂夫人太太们仁德恤下。
有人便问是否要去向夫人太太们谢赏,带大娘却说,督办夫人明日一早就要同着督办大人去省城,早已去了布政司衙门歇息。
领了赏,贞锦依与陵锦佑、武锦修每人捧着三个荷包回到房中。
那两人一回房就关上房门,将铜钱倒出来细数。
前世里,锦衣工作室日常过手的流水何止成千上万那些账目在她贞锦衣眼中不过是数字而已。
这一世她虽然一直心心念念要搞事业,但对于具体的金钱依然没有非常热切的渴盼。就是前些日子盛大奶奶赏的银子,她也只是觉得好奇有趣,虽知近一两银子在这里不算小数目,却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得了。
然而现在看到同室的姐妹们这般激动,也不禁受些感染,陪着她们一起高兴。
“到底是督办夫人,随便出个手,就赶得上一月的工钱。”陵锦佑数完之后,从柜中取出一个挂着把小锁的
第四十五章 派系的麻烦(鑫灵平安喜乐打赏加更)
绎之谦显出腼腆的神情:“我是按着先生的注解写的,不过详尽些罢了。其实也是早年从先生那里学来的。”
贞锦依颇感过意不去:“真是多谢你!只是这也太耽误你的工夫了,你还要预备乡试呢!”
绎之谦却摆一摆手:“不妨,先生常说,为学者但凡学有所得,也都是圣人遗泽,因而承继先人之学,而传扬之、光大之,正是士人本色,非独师者为然。”
说到这里指了指墙上的画像:“你也不须谢我,只谢老子、真子两位圣人就是。”
贞锦依这才知道老子画像旁边另外一幅画上的人叫真子,只是全然不知这位真子的来历。
她转过身朝向两幅画像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再转头问绎之谦:“这位真子圣人是何许人呀”
绎之谦一脸敬穆地答道:“真子乃前朝圣人,学问超卓,品性又极高洁,见世事纷乱便不肯做官,隐于民间著书立说,育人无数。真子之说博大精深,我们后辈士子要钻研明白就已不易,再要有补于世,更是非花大力气不可。”
贞锦依听他说到后来语气有些感慨,打量打量他,就见他眉宇间显出几分忧色,似是想起了什么犯愁的事,不由得问道:“绎大人在省城……可有好消息”
绎之谦唉了口气道:“家父已被停职待查……”
不等贞锦依再问,摆了摆头,对她说道:“诚先生还讲学,我也须把先生讲的文章改一改。你且进去见一见老安人吧。”
说罢便叫:“平伯!”
贞锦依知他不愿多谈家里为难的事,原本她作为一个外人是不便问得过多的,然而心里清楚,虽说她否认再三,但坊中人仍将她看作绎大人关照的人,因而绎家的事情已和她牵扯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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