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猛子
崔宝德脸色平静,眼神淡然,看不出喜怒哀乐。
费曜的眼神非常凌厉,这使得他棱角分明的面孔看上去异常的坚硬和刚毅,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
两人都对对方做出了试探,试探的结果很不好,两人不得不思索对策。
长官们不说话,下官们就更不敢说话了,大堂上的气氛变得愈紧张。
“安阳公,时候不早了,还是先散了吧?”费曜无意僵持,与崔宝德对峙肯定不利于完成此行使命,所以他主动退让,决定私下与崔宝德再做商讨。
崔宝德笑而不语。
费曜再度放低姿态,低声说道,“安阳公,目前我们对梁郡形势了解有限,而叛贼也是刚刚杀到通济渠一线,尚未断绝通济渠,再说安阳公和某的使命都是戍卫京畿,虽然天堑关防至今尚未遭到叛贼的攻击,但谁敢说叛贼就不会攻击浚仪城?退一步说,就算梁郡陷入混乱,通济渠中断,我们需要出兵救援,但前提是天堑关防必须有足够的镇戍军队,但目前我们手上只有十八个团,兵力严重不足,若要出关戡乱剿贼,东都必须调援兵。”费曜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安阳公,君子要顾其本,一旦我们贸然出兵,陷入顾此失彼之窘境,不但关防安全保证不了,通济渠的安全就更难以保障了。”
这就是威胁了,你如果出关救援,戍守浚仪的就是我,而我只要在你背后悄悄捅上几刀,你就完了。
崔宝德淡淡一笑,微微颔,冲着堂上军官们挥了一下手,“散了”
弦月当空,繁星璀璨,沁人心脾的悠悠花香随着徐徐微风飘过雅致琼楼,让燥热烦闷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崔宝德端着一杯香茗,轻轻嗅着,仿若沉醉在幽香之中。费曜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弦月,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他的目光慢慢转到花园中,从五彩缤纷的鲜花上缓缓扫过,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很漂亮。”
崔宝德抬头看了费曜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明天又是炎炎烈日。”
费曜没有说话,转身坐下,端起香茗喝了一口。
“上苍正在惩罚我们。”崔宝德叹道,“东边的灾情越来越严重,不出意外的话,大河南北在天灾**的双重夹击下,要变成中土的炼狱。”
费曜也叹了口气,“如果东征能够推迟一些时间,这些天灾也就不会演变成**,无数生灵也就不会悲惨死去。”
这话说得就有针对性了,费曜的试探之意过于明显,甚至连最起码的掩饰都不要了,这显然不符合费曜的身份,由此可以推测出,他肯定得到了上层的授意,诚心要赢得崔氏的合作。
崔宝德沉吟着,慢慢吐出几个字,“是先有**,然后才有东征。”
费曜的神情依旧从容,但眼里却掠过一丝惊色。
崔宝德说的是实情,东征准备期间,大河下游爆水灾,因为赈灾不力,导致义旗遍起,由此才演变成**,而**爆后,东征实际上就处在两难状态,若推迟东征,东都的政治斗争会愈激烈,改革阻力太大,反之,若继续东征,可以暂时转嫁国内的激烈矛盾,有助于改革的推进,一旦皇帝和中枢利用东征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取得了胜利,那么必然可以加快改革的推进度,所以**的出现,实际上是东都高层之间政治博弈的结果。这在中土权力顶层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会把它说白,但今天崔宝德却说白了,这显然是崔氏对费曜所表现出来的合作诚意的积极回应。
费曜心中的惊诧,不是惊诧于崔宝德所做出的积极回应,而是惊诧于背后大人物对这件事的准确预测,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竟然看透了崔氏正在积极谋求的政治利益。
“某在出关前,曾到东都看望了安昌公。”费曜不再出言试探,直奔主题了。
崔宝德面露关注之色,“安昌公已经病了数月之久,如今可有起色?”不待费曜回答,崔宝德又重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自东征开始,国之鼎柱便依次凋落,人数之多,对国祚震动之大,乃史所罕见。”
费曜听懂了崔宝德的意思,连连颔,“安昌公的病情已经缓解,如今不但可以进食,还能稍稍走动了。”
崔宝德神情一动,眼里顿时掠过一丝喜色。这是个好消息,十分好的消息
安昌公便是前朝皇族后裔元文都,是关陇虏姓第一豪门元氏的泰斗级人物。先帝朝,元文都先后出任内史舍人、尚书左丞、太府少卿,为中枢核心大员之一。今上继位后,对其信任有加,继续委以重任,先后出任司农少卿、司隶大夫、御史大夫。
元文都不管在先帝朝还是今上朝,都是屈一指的财政大臣,主掌着中土的财政库藏,在中枢中始终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权势地位非常显赫。然而,随着今上加快改革步伐,双方在财政改革上产生了严重冲突,再加上元文都是先帝朝老臣,属于温和改革派,与激进改革派在改革思路上格格不入,最终被今上和中枢的改革派大臣们上下夹击,将其踢出了中枢,让其去负责监察事务,不久就被一免到底,回家颐养天年去了。很快,激进的财政改革遇到了空前危机,今上和改革派们不得不自己打自己的脸,再度把元文都请了回去,让其出任太府卿,位列中枢,继续主掌本朝的财政大权。而元文都在政治上遭此重创后,也改变了主政思路,力求与改革派们“和平相处”,如此一来,他的财政大臣的位置就变得异常稳固,他的地位和权势也迅得以恢复。
不论是改革还是战争,都需要以雄厚的财力为后盾,由此可知中土第一财政大臣的重要性,它不但要赢得皇帝和中枢核心大臣们的信任,自身也需要有过硬的本事,缺一不可。东征开始后,元文都这位中土的最高财政长官,理所当然留在东都坐镇,为东征的顺利进行提供源源不断的财政支持。由于工作量太大,承担的压力太重,元文都病倒了,但即便如此,皇帝和中枢根本就没有换人的意思,你只要不死,就给我顶着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嘛。
“对大河南北的严重灾情,安昌公是否知晓?”崔宝德问道。
费曜直接给出了崔宝德想要的答案,“安昌公说,中枢接到的消息是,大河南北的灾情并不严重,不需要东都给予赈济,地方官府就能解决。”
崔宝德哑然无语,良久,他又问道,“假若大河南北灾情严重,急需赈济,国库能否在保障东征的基础上,调拨足够钱粮拯救灾民?”
费曜毫不犹豫地回道,“安昌公说,只要他在太府,国库就不会缺钱,更不会缺粮。”
崔宝德陷入了沉默。
“据某所知,不但滑国公在奏章中,把所有责任全部推给了叛贼,其他郡县亦是如此,天灾不严重,严重的是**。”费曜继续说道,“所以安昌公说,东都根本没有赈济的理由,相反,东都却有戡乱的必要。”
崔宝德点了点头,问道,“东都何时出兵?”
“安阳公,若通济渠没有中断,若京畿没有受到威胁,东都又哪来的出兵理由?”
崔宝德摇了摇头,“但你要知道,某的责任就是戍卫通济渠,戍卫京畿。
“某的责任也是如此,所以某匆匆而来。”费曜笑道,“皇帝若要惩罚你,某又焉能幸免?”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也就没有讨价还价的必要了。关陇虏姓贵族集团的目标很明确,要帮助齐王杨喃出京戡乱,要给他提供全方位的支持,但支持的背后,是善意,还是恶意?只有天知道。
战隋 第一百九十三章 蒲山公
..梁郡府,宋城。
王伯当登门拜见了韩相国,递上了翟让的密信。
韩相国对济阴局势非常关注,在他看来,白李风云杀进中原后,翟让肯定要举兵响应,然而,出乎他的预料,从翟让的这份密信里,他不但没有看到翟让有举兵响应的意思,反而对李风云充满了愤懑和怨恨,已有反目成仇之迹象。
对于李风云其人,韩相国的心理很矛盾。当初推动李风云举旗造反的便是韩相国,但韩相国的真正目的是想转移官方的注意力以便劫掠重兵,并嫁祸于李风云,哪料李风云识破了他的计谋,抢在他的前面劫走了重兵,然后一口气跑到蒙山去了。韩相国吃了个哑巴亏,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好在谋划这件事的人并没有怪罪他,相反还夸奖了他,毕竟劫掠重兵不是目的,而是迫使崔氏与其达成某种政治默契的手段。
之后李风云在鲁西南混得风生水起,与官军打得不亦乐乎,段文操和张须陀联手都未能将其击败,这让韩相国不得不佩服,人家有真本事,不服不行。由此他对上层的政治博弈也有了更深的认识,他知道李风云的背后有崔氏的支持,而李风云崛起于鲁西南,显而易见是为了阻碍东征。此事看起来匪夷所思,但如果不是匪夷所思,又岂能称之为政治博弈?接下来风云突变,李风云突然杀进了中原,这让韩相国目瞪口呆,疑惑不解,不知道李风云的目的何在,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李风云的攻击必然会推动东都政局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显然对东征不利。李风云匪夷所思的举动后面,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韩相国理解翟让的顾虑,感同身受,单纯从自身利益来说,目前形势下,他也不会举旗造反,造反毫无希望,东征不可能败,皇帝和远征军一旦归来,在绝对实力面前,势单力薄的造反者根本无从抵御,必死无疑。只是让他倍感疑惑的是,当初他算计翟让,把翟让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据说是崔氏暗中出手相救,他便是据此推断李风云的背后有翟氏的支持,但现在翟让和李风云却要反目成仇了,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推断,难道当初出手救助翟让的不是崔氏,而是荥阳郑氏?如果翟让忠诚于荥阳郑氏,那李风云的背后又是谁?
韩相国寻思良久,不得其解,目光转向了王伯当。
王伯当二十多岁,相貌俊逸,身形高大,英气勃勃,此刻就站在堂下,看上去有些拘谨,但那双不时掠过几丝阴戾的眼睛却难掩他桀骜本色。
济阳王氏的祖上大都从军征伐,是个标准的武人之家。中土分裂时期这类“寒门”武人很吃香,但中土统一后做为失败一方,当其冲遭到打击和压制,后代子孙在仕途上难有作为。王氏兄弟有自知之明,既然在仕途上难有作为,那就安安心心守着田园过个温饱日子吧,只是心中怨愤难消,与一帮同病相怜的“寒门”兄弟聚在一起,渐渐由“白”入“黑”,财富的增长度非常快,在地方上的势力也越来越大。
韩相国出身名门,颍川韩氏与颍川陈氏、汝南袁氏并称为颍汝地区最为著名的三大世家,享誉中土的本朝名将韩擒虎便是出自颍川韩氏。韩相国所在的分支虽然没出什么大人物,但韩氏的贵族级别摆在那里,与济阳王氏这类低等“寒门”相比,可以说是高高在上。韩相国把这种优越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从王伯当进门开始,就没有给予其应有的尊重,正眼都没有瞧他一下,偏偏王伯当又穿着一袭白衣,而白衣在本朝乃庶人专用,王伯当此举不但自降身份,还破坏了贵族礼仪,对主人韩相国也是一种不尊重。你不尊重我,我岂能给你面子?所以韩相国不但没有赐给王伯当一个座位,连大堂都没有让他进。
韩相国冲着王伯当招招手,把他叫进了大堂,依旧让他站着。
“翟法司现在何处?”韩相国开口询问。
“济阳以北,大河故道。”王伯当言简意赅,虽然他竭尽所能掩饰着心中的不满,但毕竟年轻气盛,在黑道上混久了性情也十分桀骜,或多或少还是表露出了愤懑之意。俺好歹也是翟法司派来的信使,与你也有数面之缘,今日第一次登门竟受此欺辱,日后必当“厚报”。
韩相国想了片刻,又问道,“若济阳失守,你是随翟法司北上大河,还是另谋出路?”
王伯当马上意识到这是韩相国在试探自己,只是他不知道翟让在密信中写了什么,是不是泄露了瓦岗兄弟之间的分歧,所以稍加犹豫后,回道,“唯翟法司马是瞻。”
韩相国笑了起来,失去了询问兴趣。王伯当很谨慎,言辞间滴水不漏,肯定问不出什么名堂,既然如此何必多费口舌?韩相国对王伯当的印象因此愈恶劣,冲着他挥挥手,示意其退下,“明日来取回信。”
韩相国独自坐在大堂之上,寻思良久,忽然做出一个决定,带着几个亲信护卫匆忙出城,直奔码头。
通济渠上帆樯林立,堤岸大道上人流熙攘,船夫水手、走夫贩卒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所说之事非灾即贼,人人自危,惶惶不安,而码头上突然增加的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值卫士,正好印证了各种传言,这使得宋城内外的气氛十分紧张。
骄阳当空,酷热难当。韩相国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望向前方所泊大船。这是艘中型商船,很普通,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在韩相国的眼里,这艘船却像一座宏伟高山,让他不得不抬头仰望。甲板上出现了一位青衣中年人,神情倨傲,冲着韩相国做了个上船的手势。
韩相国跟着青衣人进了内舱,看到一位紫衣年青人正端坐于案几之后,执卷而读。紫衣人身材削瘦,容貌端正,气质儒雅,皮肤有些黑,不过这正好给他添了几分刚正英武,恰到好处地冲淡了他身上过浓的书卷气。
韩相国站在舱门之外,深施一礼,“蒲山公……”
紫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面露浅笑,微微颔,然后放下书卷,伸手相请
韩相国低头躬腰,恭敬上前,再施一礼,然后坐到了紫衣人的对面,轻声说道,“蒲山公,济阳来了一位信使,送来一些消息。”
“说来听听。”紫衣人笑容更甚,颇感兴趣。
韩相国呈上了翟让的那份密信。紫衣人摊开细看,舱内陷入沉寂。
韩相国专注地看着紫衣人,细心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情绪有些紧张,心里亦十分忐忑。
对面坐着的这位年青人叫李密,家世显赫,其曾祖父李弼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其祖父李曜、父亲李宽均为关陇功勋战将。李家势力非常大,当年北周朝宇文皇族以长公主嫁给李弼次子李晖做为联姻。到了本朝,先帝则把自己的女儿襄国公主嫁给李弼的孙子李长雅做为联姻。李长雅是李密的叔父,所以按照辈分算,今上是李密的舅舅,虽然不是亲舅舅,但两家联姻事实存在,这个亲戚关系跑不掉。李密敏而好学,师从山东大儒、国子助教包恺,以博学多才而闻名于京师。
韩相国之所以认识李密,是因为恩主杨玄感的关系。杨玄感与李密过从甚密,当年杨玄感在宋州做刺史的时候,李密经常来,久而久之也就与杨玄感的一些亲信僚属混熟了。知道李密的身份后,韩相国不免奇怪,以李密的家世和才华,为何没有进入仕途,而是一门心思做学问?后来他才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李密是当年“太子党”的成员之一,因为太子杨勇在皇统之争中失败,惨遭废黜,“太子党”们受到连累,死的死,逃的逃,流放的流放,活下来的也都被禁了,永久逐出仕途。
杨玄感的父亲杨素病逝后,杨玄感因丁忧去职,一年后复出任鸿胪卿,不久就高升为礼部尚书,而韩相国却在罢州为郡的改革中一撸到底。韩相国为此专门到东都寻求恩主的帮助,出乎他的预料,杨玄感不但给了他很高规格的接待,还把他引进了自己的核心圈子。李密就是这个核心圈子的一员,但他参与决策,而韩相国只负责执行,所以韩相国距离这个圈子的真正核心遥不可及,但韩相国很满足了,对他来说,只要跨进这个圈子,也就意味着飞黄腾达。
杨玄感给他的使命是把原宋州地区的地方势力做大做强,并竭尽所能控制通济渠两岸的黑白两道,然后在官方力量的庇护下,利用通济渠这条黄金水道最大程度地谋取私人利益。相辅相成,当以通济渠为基础的利益网络形成后,必然会反过来推进地方势力的强大,会把通济渠两岸的黑白两道力量更为紧密地联系到一起。这些年韩相国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杨玄感的重托。
人都有野心,韩相国也一样,尤其当他跨进以杨玄感为、以河洛贵族为核心力量的政治集团后,当他窥探到杨玄感及其同盟者非同寻常的政治野心后,他的个人**也迅膨胀起来,他不甘于躲在黑暗里做个通吃黑白两道的地方大佬,他要王侯将相,要像杨素、杨玄感一样成为予取予夺、无所不能的大权贵。
他需要一个机会,而眼前就有这样一个机会,虽然眼前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就如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但对杨玄感和李密来说,却伸手可及。只要杨玄感和李密愿意伸手抓住这个机会,那么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韩相国呈递给李密的不仅仅是翟让的密信,还有他自己的想法,包括他个人的那点私心。这一做法极其冒险,稍有不慎,就会触及到杨玄感和李密的底线,而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必然惨重,不过,他愿意赌一把。
战隋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李密
..翟让的这封信主要讲述当前河南混乱局势和瓦岗人的艰难处境,以及对局势展的悲观预测,其真正的意图都隐藏在字里行间,不想于的人看“热闹”,相于的人看“门道”,而且这封信既没有称谓,也没有落款,无需什么黑道暗语,所以李密一看就懂。
李密属于看“门道”的人,以他对韩相国的了解,当然知道这份信背后所隐藏的含义,亦知道韩相国把这封信递给自己的意思,而他对韩相国的这一举措非常高兴。他带着使命悄悄来到宋城,迫切需要韩相国的支持和配合,尤其需要韩相国的信任,但韩相国今非昔比,早已成长为通济渠一线实力最为强悍的地方贵族,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双方能否在信任的基础上默契配合实际上取决于双方在利益上能否取得一致。李密为此颇为担心,但出乎他的预料,韩相国在第一时间通过这份密信向他委婉地表达了其忠诚于恩主,并愿意积极配合李密的合作态度。
李密信心十足,他相信有了韩相国这位地方大佬的帮助,这趟通济渠之行的秘密使命,顺利完成的可能性大为增加。
李密仔细看完书信,又对信中所透漏出来的众多纷繁复杂的讯息进行梳理、推衍和思索,逐渐理出了头绪。
写信人显然是个黑道枭雄,与韩相国属于同盟关系,迫于河南局势的极度恶化,生存陷入了危机,于是必须在举旗造反和避难大河之间做出抉择,但白贼和鲁西南义军联盟的目标是通济渠,而韩相国做为通济渠一线最大的黑道大佬,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战争,其利益的损失难以估量,此刻,写信人不论是举旗造反还是避难大河,都会对韩相国不利甚至有与韩相国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可能。
写信人考虑到局势恶化前双方的同盟关系,考虑到双方在通济渠一线的共同利益,火向韩相国求助问计,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不仅仅是写信人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通济渠一线黑白两道大大小小所有地方势力都急需解决的迫在眉睫的事情,而解决此事的决策不但会关系到大家的生存和展,也会关系到整个中原局势乃至东都政局的走向。韩相国对此非常清楚,他不敢轻易做出决策,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源自何处,更知道自己的实力在恩主杨玄感的庞大权势下根本不堪一击。李密是代表以恩主杨玄感为的政治集团来处理通济渠危机的,此等重大决策必须要由李密来做,唯有符合本政治集团利益的决策,才是最好的、最有利于自己展的决策,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问计于李密。
“这封信出自何人之手?”李密问道。
“东郡翟让。”韩相国回道,“去年白马劫狱一案爆之前,他是郡府法曹书佐。”
李密微微颔,了然于胸。
东郡翟氏在河南虽然属于三流贵族,但其势力横跨东郡、梁郡和济阴三郡,对大河、通济渠和济、菏水道上的黑道私利都有染指,实力很强劲。在去年翟让下狱之前,他和梁郡的韩相国、谯郡的韩曜,一直都是同盟关系,三大地方势力牢牢把持着通济渠上的黑道私利。东征准备工作开始后,东都为加强大运河的安全,加大了对运河两岸黑道势力的打击。韩相国一直都想独揽通济渠黑道私利,而杨玄感也有意控制通济渠一线,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借东都打击盗贼之机会,又借助巡察诸郡的御史之手,第一个把东郡翟让打倒了。
然而,本来十拿九稳的一件事,却因为白马劫狱大案中的冲天大火,震惊了东都,还鬼差神使地牵涉到了博陵崔氏,结果导致形势骤然复杂,杨玄感和韩相国甚至一度失去了对整个事件的控制,而最后结局更是让人目瞪口呆。翟让这股地方势力虽然遭到了打击,但由“白”转“黑”,依旧存在,而被彻底摧毁的却是韩相国的忠实盟友,根本就不在打击范围内的谯郡韩曜,也就是说,杨玄感和韩相国实施此计的目的并没有实现。而因白马劫狱大案和芒砀贼劫掠通济渠大案所引的政治风暴,更是让杨玄感损失巨大,东郡、梁郡和谯郡三郡太守及郡府主要官僚几乎全部更换,而梁郡和谯郡都属于过去的宋州,这使得杨玄感在宋州苦心经营的政治力量折损过半,好在政治对手左骁卫将军董纯也因此去职,“配”去了穷山僻壤,也算聊以自慰了。
而导致事件失控的关键原因,就是白贼李风云的从天而降。
杨玄感开始调查李风云,但难度太大,基本上找不到任何线索,除非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开口,否则没人知道他为何下令把一群辽东马贼押解到东都的真正原因。这群马贼一路上屡遭劫杀,那么劫杀者又为何人所控?为何要劫杀?目标又是谁?是不是白贼李风云?白马距离东都不过数百里,谁敢如此猖獗,竟命令豢养的死士于光天化日之下劫杀刑徒?
杨玄感改变了目标,转而查找劫杀者的身份。这次他找到了线索,而这个线索竟然指向了突厥人。突厥人为何要在中土劫杀一群辽东马贼?突厥人的目标是谁?线索就此中断,劫杀者该死的都死了,没死的都失踪了,而那群马贼除了白李风云外,余者皆死,一个活口都找不到。
这次李密秘密赶赴通济渠,其中一个重要使命就是调查白李风云。杨玄感坚信,如果白李风云就是宇文述要押解到东都的人,就是突厥人要刺杀的目标,那么李风云所知道的秘密,必定会在东都引起一场风暴,只是,让杨玄感和李密等人疑惑的是,如果白李风云就是宇文述和突厥人的目标,他为何不隐姓埋名小心藏匿,反而高调造反,搞得天下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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