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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猛子
李密稍加沉吟后,又问道,“白贼李风云,你知道多少?在翟让和白贼李风云之间应该有一些秘密,你可知晓?”
“李风云其人,某倒是知道一些。至于翟让和他之间的秘密……”韩相国迟疑片刻,说道,“据某所知,他们的关系一直很紧张。”
李密做了个手势,示意韩相国详细说说。韩相国对李风云的了解纯粹是道听途说,这些小道消息有的来自翟让的手下,有的来自芒砀山诸贼,有的则来自韩曜。
韩相国始终都在关注着这支起自芒砀山的义军。这支军队本来是他实施劫掠重兵计划中的一粒“棋子”,哪料到这粒“棋子”突然脱离了他的控制,迅成长为一股强大力量,不但破坏了他的计策,破坏了杨玄感的计划,还影响到了中原、齐鲁和徐州等地的局势。这支军队造成的影响越大,对韩相国的威胁也就越大,因为这支军队的核心力量不是他原来的手下就是他在黑道上的盟友,所以这支军队一旦被官军击败,这些人一旦被官府抓住,把他供出来,他就完了。
事关切身利益,韩相国当然关注。听说义军占据蒙山之后,他马上派人过去联系陈瑞、吕明星和韩曜等人,向他们打探义军情况。不过形势不一样了,大家所处环境也不一样了,想法自然也就变了,虽然联系上了,但有关义军的机密,那是不可能透漏,这点基本常识还是有的,所以韩相国对义军的了解仅仅限于表明,对翟让和李风云之间的秘密亦是知之甚少。但是,即便是这点道听途说的讯息,对李密来说亦是非常重要。
李密认真听完韩相国的述说,微微笑道,“李风云和翟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虽然翟让目前的处境非常不好,但他或多或少还抱有一丝幻想,而李风云就是一个贼,一个十恶不赦的叛贼,两个人当然不可能走到一起。”
韩相国连连点头,神色沉重,“李风云已经杀进了梁郡,通济渠全线告急,某现在的处境实际上比翟让更艰难。翟让可以撤到大河一线,他还有地方躲一躲,某却连躲得地方都没有。”
韩相国的势力虽然庞大,但这个网络是以通济渠的黑道私利为基础,如果通济渠中断,通济渠一线陷入战火,黑道私利崩溃,这个网络自然也就崩溃了,如此一来,韩相国的势力必然土崩瓦解,盟友四散,兄弟奔逃,实力骤减。翟让之所以征询韩相国的意见,原因就在如此,他们的利益紧密相连。现在韩相国实际上也只有两条路,要么举旗造反,跟着李风云一起于,要么与官府结盟,跟着官府一起打义军,他如果逃离梁郡,等于放弃自己的地盘,后果可想而知。
就韩相国个人来说,他想造反,当然前提是必须赢得杨玄感的支持。
如今皇帝、中枢和远征军都在辽东战场,而决定东征胜负的关键不是皇帝的御驾亲征,也不是远征军数量的多少,而是粮草辎重的持续供应。如果粮草中断,东征必然半途而废,无功而返,这时辽东战场上肯定是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值此关键时刻,假若东都陷落,皇统更替,那么中土必然陷入内战。谁能赢得内战?还是钱粮,谁拥有足够的钱粮,谁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由此推及,当皇帝和远征军被困河北,当冬天到来大雪纷飞之际,缺衣少粮的皇帝必将陷入绝境。
韩相国已经窥探到杨玄感及其政治集团的野心,他认为当前局势对杨玄感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实现其政治野心的机会,所以,他想造反。
李密已经揣测到韩相国的心思,他刚才说李风云是个十恶不赦的叛贼,实际上已经隐晦地出告诫,但韩相国并没有死心,以自己的处境过于艰难来继续试探。
“时机未到。”李密倒也于脆,直言不讳,“形势并没有恶劣到你想像的地步,你完全可以利用当前机会乘火打劫,迅展,待机而动。”
韩相国紧张的心情顿时舒缓,自己赌对了,杨玄感果然不想错过眼前这个机会,只是,李密所说的“时机”,何时才到?
“形势已经很恶劣了,李风云马上就要断绝通济渠了。”韩相国不得不做出提醒。
“如果通济渠不断呢?”李密问道。
韩相国疑惑了?通济渠不断?这怎么可能?难道李风云会听你的安排?





战隋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安排一下
..李密望着韩相国那张疑惑的面孔,淡然笑道,“某想见见李风云,你安排一下。”
李密说得轻松,韩相国却是吃惊不已,倒不是说他没有能力安排,而是无法保证李密的安全。
韩相国十分为难,情绪有些低沉,一方面是李密给他出了个难题,另一方面则是李密否决了他的想法,这使得韩相国在当前危局下不得不与官府通力合作,与李风云为敌,而与李风云为敌的后果可想而知,鲁西南义军联盟必会加倍报复,韩相国的损失难以估量,这些年努力经营的成果必然化作乌有。
李密给出的决策纯粹是纸上谈兵,罔顾实际。乘火打劫?如何乘火打劫?对于李风云来说,非友即敌,济阴沦陷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官府官军也罢,地方势力也罢,只要不与李风云合作,那就是敌人,凡敌人就要痛下杀手,结果不与李风云合作的济、菏一线的地方势力均在对手的猛烈攻击下狼奔豕突而逃,捡条命就算不错了。现在李风云杀进了梁郡,几万义军再加上几十万河南灾民,就如决堤洪水一般呼啸而来,如此险恶局势下,能保住自己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能力从李风云的虎口里夺食?这纯粹是自欺欺人嘛。
“某的决策在你看来不过是纸上谈兵。”李密一眼看透了韩相国的心思,“事实也的确如此,假如某继续坐在这里与你空谈,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多年的心血烟消云散,看着你在通济渠两岸的势力瞬间崩溃,所以,某必须马上见到李风云,越快越好。”李密潇洒挥手,成竹在胸,“今日通济渠之危局,源自各方势力之博弈,任何一个单独势力都无法逆转局势,越公和某不行,李风云也不行。此刻某唯有与李风云达成某种妥协,才能借势而为,在通济渠危局中攫取到最大利益。这便是某此行之目标,而某能否完成这一目标,关键便是需要你的信任和支持。”
韩相国心领神会,知道自己多虑了。李密所说的越公就是韩相国的恩主,越国公杨玄感。从李密的话里可推断出李密这次悄悄的十万火急的跑到通济渠,就是冲着李风云来的,这背后肯定有一个通盘谋划,而这一谋划与杨玄感所在政治集团积极谋取的政治利益有关。李密刚才说“时机未到”,那么“时机未到”的背后必然有一个目标,李密此行,必然是为实现这个目标而来,所以自己必须给予无条件的配合。李密的态度很谦恭,话也说得非常好听,虽然有拉拢奉承之嫌,但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你必须信任我。
韩相国想了片刻,说道,“某即刻安排,半个时辰后给明公准确答复。”
李密对韩相国的态度非常满意,连连点头,“善”
韩相国告辞离去,匆忙返回城中府邸找到了王伯当,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能否见到李风云?”
王伯当疑惑地望着韩相国,不知其目的何在,考虑到翟让的嘱咐和自己此行的使命,王伯当无意节外生事,所以他犹豫了片刻,权衡了一下利弊,谨慎回道,“某与李风云没有深交,不过是数面之缘……”
韩相国一听就不高兴了,王伯当的语气里明显就有推脱的意思,当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王伯当的话,“白马劫狱一案,是不是你们一起做的?后来为了营救单氏一家,你们是不是在白马城中劫持了御史?”韩相国不满地斥责道,“你们是生死之交,竟骗某说没有深交,岂有此理”
王伯当被韩相国当场揭穿,臊得满脸通红,但心中却愈愤懑,直娘贼,你不给俺面子,俺凭啥对你说实话?为啥甘心被你利用?“有多少交情,俺说了不算,李风云说了算。”王伯当狡辩道,“这次李风云杀进中原,把我们逼上了绝路,兄弟们都不高兴,不但翟法司没有联系他,就连单家兄弟都没去拜访……”
韩相国再次打断了王伯当的话,“翟让和单家兄弟去不去拜访,与李风云愿不愿意见你们完全是两码事,不要混为一谈。”韩相国冷笑道,“某只问你,若你去李风云的营外投贴拜见,李风云是否相迎?”
“俺为啥要去见他?”王伯当意识到生变故了,韩相国似乎有意与李风云见面谈判,但此事关系重大,王伯当不敢擅自作主,一旦局势展对瓦岗人不利,自己就难辞其咎了,“现在双方关系闹得很僵,俺没理由去见他。”
王伯当的胡搅蛮缠,蓄意推脱,让韩相国极为恼火,不过王伯当不是他的兄弟,翟让与他的关系也并不融洽,如果没有利益纠葛,双方可能早就大打出手了。韩相国不得不强忍怒气,向王伯当透漏一些解决当前危局的想法,以便赢得他的合作。时间不等人,如果李密真的有办法说服李风云,让李风云在通济渠一线的攻击保持必要的“克制”,那么韩相国的确有很可能“乘火打劫”,与李风云形成共赢之局面,但急切间,谁才能帮助李密在最短时间内见到李风云?唯有王伯当。
韩相国的解释是,解决当前危机的最佳策略还是合作,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不过合作并不意味着与李风云一起造反。他对未来的预测与翟让一样,造反没有出路,所以坚决不造反。在决不造反的前提下,可选择余地就很小了。翟让有退路,可以退到大河一线苟延残喘,但韩相国没有退路,他不能逃跑,逃了就一无所有了,所以他只有帮助官府围剿李风云,不过他的损失无法弥补,就算击败了李风云,官府也不会补偿他在黑道私利上的损失,为此,韩相国唯有“脚踩两条船”,一只脚踏在官船上,明面上帮助官府剿贼,一只脚踏在贼船上,暗地里与义军合作,共同劫掠通济渠之利。
“所以某必须马上见到李风云。”韩相国说道。
王伯当心动了。韩相国的这个计策好,如果韩相国说服了李风云,那么翟让的困难也就解决了,瓦岗人也就没有必要全部撤到大河一线避难,完全可以一只脚踩在通济渠上,一只脚踩在大河里,兼顾两边的利益,如此便能在局势极为恶劣的情况下继续展。只是翟让实力有限,瓦岗人在通济渠上攫取的私利也有限,既没有与李风云谈判的实力,也没有与李风云瓜分通济渠利益的资格,而韩相国就不一样了,他是通济渠上真正的黑老大,他的背后还有庞大的豪门势力,如果他倾尽全力帮助官府对付李风云,李风云肯定占不到便宜,双方势必两败俱伤,既然如此,双方就有了谈判的可能,各退一步对大家都有好处,共赢当然比两伤好。
“俺是翟法司的信使,唯翟法司马是瞻。”王伯当同意了,但提出了条件,这件事你必须告诉翟让,有利可图的事不能少了瓦岗人的份,再说翟让和瓦岗兄弟与李风云交情匪浅,由翟让和你一起去谈判,成功的把握更大,所获利益也会更多。
韩相国一口答应了,当即拟写书信给翟让,并派自己的亲信即刻带着书信去找翟让。在这件事上,他的确需要翟让的帮助,毕竟李密的安全太重要,若翟让也能参与此事,最起码可以确保李密的安全。
王伯当担心自己给韩相国骗了,用暗语给翟让也写了一封信。韩相国很不高兴。王伯当解释说,这是他和翟让事前约好的,若没有他用暗语写的这封信,韩相国的那封信就算送到翟让手上,翟让也不会相信里面的内容是真的。
韩相国说服了王伯当,随即出城报讯李密。李密仔细询问了一下,他只关心王伯当能否帮助他顺利见到李风云,至于王伯当其人如何,途中又会遇到何等风险,他一概不问。
“明公,某扈从左右,与你一同前往。”
李密笑着摇摇手。韩相国这句话自然是口不对心,形势如此紧张,韩相国要应付的事情太多了,哪能离开宋城?即便他真有此意,李密也会拒绝。
“明公,某府内有一批武技高强之士,某命令他们扈从明公左右。”
李密再次摇手拒绝。豪门子弟的身边岂会缺少武技高强的卫士?李密祖上三代皆为军中统帅,其本人又是本房长孙,其身边护卫之人不是久经沙场的家将就是身经百战的锐士,江湖上的剑客侠士岂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再说,用陌生人充当护卫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李密岂会犯这种错误?
韩相国一脸苦笑,神色悻悻,似乎歉疚不安。
“某此行胜券在握,必能与李风云达成一致。”李密信心满满地说道,“你在宋城依计行事,不可大意,如遇变故,可临机处置,随机应变。”
韩相国连声诺诺。
李密走出船舱,上了甲板,抬头看看天边烈日,“某进城拜见叔父,你回城做好准备,黄昏时在此会合,某要连夜北上。”




战隋 第一百九十六章 转嫁危机
..现任梁郡郡守李丹在关陇贵族子弟中很有名气,其名气不是来自于他的才学、军功和家世,而是来自于他的浪漫情史。
李丹的夫人叫司马令姬,来自河内温城司马氏。司马氏乃中土豪门,前朝皇族,其影响力之大可想而知。司马令姬先是嫁给了北周朝最后一个皇帝,做了皇后。司马令姬的父亲司马消难为推翻时为北周朝大丞相总揆朝政的先帝,与尉迟炯、王谦一起动了兵变。兵变失败,司马消难逃亡江左,妻、子均受连累,其中司马令姬被废黜为庶人。不久先帝受禅开国,统一中土,北周宇文氏皇族被杀戮一尽,司马消难也郁郁而终。先帝法外开恩,赦免了司马氏。这时司马令姬还年青,司马氏又是中土豪门,愿意与之联姻的还是大有人在,但司马令姬的身份过于特殊,其家族又与皇族之间充满恩怨,所以娶她之前必须权衡清楚其中的利弊,若承担不了可能出现的种种恶果,那就不要动这个念头,结果人人敬而远之。李丹就在此刻出现了,偶遇司马令姬后惊为天人,当即起了轰轰烈烈的攻势,搞得李氏和司马氏两家鸡犬不宁,最后竟然惊动了先帝。先帝倒是开明,从中撮合,促成了这段姻缘,一时传为佳话。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李丹已两鬓斑白,早已不再风流倜傥,更没有当年的浪漫激情,但政治上的睿智却已臻化境。当他看到李密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府邸,立刻意识到李密此行之目的,虽然脸上依旧带笑,但心里十分不快,“多事之秋,你不在家里安心读书,孝敬娘亲,来这里于甚?给某添乱吗?”
“多事之秋,母亲对叔父和婶娘甚为挂念,特命某前来探望。”李密喜笑颜开,“叔父若有差遣,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丹摇了摇头,暗自为长房可惜。在下一代子侄中,以长房这位侄儿才智最高,天赋最好,但正因为才华过于出众,结果自视甚高,锋芒毕露,性格上的缺陷过于明显。过刚易折,年少轻狂的李密栽倒在政治风暴里,饱受挫折。本以为经过狂风暴雨的洗礼他会有所改变,变得上善若水,结果改变是改变了,却与大家的期望背道而驰,他不但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远。各房长辈们非常失望,但毕竟是自家儿孙,又是长房所出,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该教训的时候还是教训丨该帮忙的时候还是帮忙,只要他不恣意妄为,不损害家族的利益,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这一次李密舍身跳进风暴,其目的性太明显,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家族利益,李丹不得不出言警告。
“某不想在这里看到你。”李丹很严肃,声色俱厉,“法主,你不该来,你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对李家产生了不利影响?”
“叔父差矣,叔父难道不知道圣主御驾亲征之前,把你从关中调到中原的目的?”李密神色平静,态度谦恭,但言辞之间却没有丝毫的恭敬,“圣主对我李家越来越忌惮,尤其自‘李氏当兴,之谶流传坊间后,我李家也就被某些居心叵测之徒合力推上了风口浪尖,危如累卵。”
李丹的神情骤然凝重,眼里更是布满了浓浓忧色。李密的这句话正中他的要害,让他的心弦难以自制地颤栗起来。
李密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居安思危,未雨绸缪。面对扑面而来的危机,我李家若被动防御,必受其害。叔父,最好的防御实际上就是进攻,唯有主动出击,才能予敌以重创。”
李丹同意李密所说。李家是山东李氏辽东房,虽然李家自李弼开始四代都效忠于关陇,但它的根始终在山东。中土没有统一之前,关陇贵族集团内部就分为很多派系,诸如崔、王、卢、李、郑五大汉姓贵族就属于山东系。中土统一后,山东系贵族理所当然要回归本堂,要以本堂为中心把遍布中土的各房各支的力量汇聚到一起,如此一来,原关陇贵族集团中的山东人,原江左贵族集团中的山东人,再加上始终立足于山东展的山东人,就共同构成了庞大的山东贵族集团。关陇人和山东人的矛盾根深蒂固,若关陇人借助“李氏当兴”这一谶言打击山东李氏,那么当其冲的便是李氏辽东房的李弼这一支,想跑都跑不掉。
然而,对手已经出招,而且是致命一击,虽然天下李氏都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但当今天下,权势最大、政治力量最强、对国祚威胁最大的李氏就那么几家,除了陇西李氏就是山东李氏,而本朝国祚的基础便是关陇贵族集团,其中陇西李氏更是辅佐先帝开国之最大功臣,试想皇帝岂能对陇西李氏下手?那不是自己动摇自己的根基吗?无疑,山东李氏就成了目标,而李弼这一支更是成了唯一目标。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打了李家一个措手不及,急切间根本找不到拯救之策。
此刻李家唯有被动防御,唯有做好本分,坚决不参与任何政治斗争,有条件的就急流勇退。李丹就打算借助这次通济渠危机退出仕途,但退也要有策略,要全身而退,不能给对手抓住把柄,否则就变成自取其祸,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拱手把头颅送给了对手。
李丹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小心翼翼唯恐走错一步,李家其他高官如京兆内史李长雅等也是如此,但偏偏家族里出了一个异类李密,他和杨玄感称兄道弟,与河洛贵族集团走得很近。
本朝皇族便出自河洛贵族集团,所以河洛贵族集团不但是关陇贵族集团中实力最强的政治派系,也是国祚根基力量所在,而与之相对应的,它常常也是政治风暴的中心所在。当年李密风华正茂,意气风,与太子杨勇非常亲近,不出意外的话,大展宏图之日指日可待,哪料风暴一起,转眼一无所有,差点把性命都搭上了。之后李密并没有吸取教训丨继续游走在“大海深处”,只不过攀附的对象变成了当今朝堂上权势倾天的礼部尚书杨玄感。
杨玄感的父亲杨素为两代皇帝所信任,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文治武功,权倾朝野。当年太子杨勇废黜,今上在皇统之争中胜出,杨素居功至伟。杨素死后,长子杨玄感继嗣袭爵,继承了其全部的政治遗产,而杨玄感本人也在短短四年时间内一跃至权力巅峰,出任礼部尚书,位列中枢核心,高踞宰执之位,成功代替了他父亲在中枢中的尊崇地位,也成功掌控了他父亲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庞大政治力量。可以预见,功成名就的杨玄感,未来必定是中土政治的核心之一,但高处不胜寒,古往今来,包括本朝,站在最高处的人,顶着咆哮狂风而不倒的有几个?假若杨玄感倒了,李密必受株连,而李家也会因此受累,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杨家和李家隶属于不同的政治集团,是政治对手,李密与“敌人”亲近,帮助“敌人”对付自家人,这让李家情何以堪?
然而,李丹所有的担心,布满内心深处的厚厚阴霾,随着李密“出动出击”这句话,突然消散,仿若万道金芒照亮了内心,让他蓦然顿悟。
李密没有变,李密还是原来的李密,所变的不过是李密的使命,过去李密是为太子杨勇效命,是忠诚的太子党,现在他依旧在为杨勇效命,只不过是为死去的杨勇报仇雪恨而已。
“法主,你知道自己在于什么吗?”李丹语重心长地问道。
李密微笑点头,“某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
“既然你清楚,为何还要来?”
“转嫁危机。”李密笑道,“唯有把危机转嫁给别人,李家才能摆脱危机
李丹抚须沉思,良久,他叹了口气,“你有多大把握?”
“某没有丝毫把握。”李密回道,“但有人有把握,而且是绝对把握。”
“以他的实力,的确有这样的把握,但痕迹过重,一目了然,根本瞒不了圣主。”李丹说道,“如此明目张胆地毁了圣主的心血,圣主岂能善罢甘休?
“关键在于,圣主怎么想。”
李丹微微皱眉,迟疑了片刻,问道,“在圣主的心目中,储君另有人选?
“关键不是储君,而是变革。”李密说道,“对于圣主来说,变革重于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变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李丹叹道,“只是鹬蚌如果争得你死我活,对中土又有什么好处?变革的阻力是否会因此而减少?变革的度是否会因此而加快?”
李密笑了起来,“叔父杞人忧天了。鹬蚌相争,对李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他们相安无事,李家又如何转嫁危机?”
李丹欲言又止。
“某知道叔父有全身而退的想法,但某想问叔父一句,你当真能全身而退
“就目前局势而言,如果东都蓄意养寇,某当真难以全身而退。”李丹苦笑摇头,“但某担心你,不想让你去冒险。”
“某意已决。”李密说道,“某自有万全之策。”
李丹迟疑着,还是欲言又止。
“叔父言犹未尽,是否还有教诲?”
“白贼为何突然杀进中原?”李丹郑重其事地问道,“法主,你应该知道北海段氏与越国公父子之间的关系,这里面……可能另有玄机。”
“他也有这样的想法,他担心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他的阴谋,所以如坐针毡,请某十万火急赶赴通济渠探查真相。”
“若想知道真相,就必须探知白贼的真实身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密说道,“某此来便是向叔父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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