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猛子
元文都在东都政界德高望重,势力庞大,又是本朝第一财政大臣,权势倾天,在尚书都省的话语权非常重。如今皇帝和众多中枢重臣都不在,他在尚书都省虽然不能做到一言九鼎,但敢于与其针锋相对甚至强行压制者,却少之又
之前,元文都就坚决反对出兵戡乱,后来妥协了,支持韦云起出京巡查通济渠,他的目的是希望韦云起能迅稳定通济渠一线局势,如此东都就主动了,形势许可就让齐王杨喃出京捞点戡乱的功劳,形势不许可,就坚决不让齐王杨喃出京,维持原状,也算保护了齐王杨喃,对上对下都好交代。
然而,韦云起以济水大败给了元文都一个大巴掌,让元文都颜面尽失,怒不可遏,但没办法,形势不由人,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同意出兵戡乱,只是这口恶气他岂能忍下?另外齐王杨喃到了通济渠战场,不论输赢,通济渠都有可能中断,而通济渠中断的后果实在可怕,元文都不得不把“恶人”做到底,竭尽所能控制齐王杨喃的野心,为此不惜牺牲齐王杨喃的利益,以此来换取试图利用这次机会打倒齐王杨喃的政治势力的妥协,保证通济渠始终畅通,保证东征战场不会出问题,保证中土整体利益不受损害。
元文都义无反顾地断绝了与韦氏的政治结盟,“勇敢”地站在了齐王杨喃的对立面,这使得东都的政治局势骤然复杂。以齐王杨喃为的政治集团虽然赢得了尚书都省出兵戡乱的决策,但却陷入了众多政治势力的围攻,齐王杨喃出京的难度太大了,即便他有舍身赴死的决心,奈何许许多多的人出于各自利益需要,百般掣肘,导致他想死都死不成。
元文都的坚决态度就是“卡脖子”,事实上就是撕破脸了,但韦氏既然敢于公开打他的脸,当然对他的“反击”有所防备,岂能束手无策?
尚书台民部副长官,民部侍郎韦津,留守东都,代理民部尚书职权。韦津拍案而起,针对元文都的说辞,拿出了一系列数据,最后得出结论,根据民部的统计,现在国库肯定有充足的钱粮支持两万大军戡乱剿贼,但现在元文都说国库钱粮严重不足,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国库内部出了问题,非常严重的问题,不是虚报数据就是贪赃枉法,总之已经危及到了国祚安危,要查,立即查。
尚书台有六部,民部负责财政、国库的统计和支调,是财政管理机构;而做为中央直属府署九寺之一的太府寺,主掌国家金帛和谷物,是保管出纳机构
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民部掌财物政令,太府掌仓储出纳。太府的出纳,必须根据民部下达的文书执行,而民部则凭太府寺的申报,审核其开支实数,以此来实现两者之间的制约和监督。但这样还不够,两者还有可能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所以律法又特别做出了防范措施,一是特派御史全程监督太府出纳,二是特派大臣直接行使太府出纳权,名义上是派出特使承担具体事物,实际上就是公开侵夺太府的本官之权。
现在韦津公开向元文都挑战,韦氏与元氏正面对垒,参加尚书都省决策国事的中枢大员们当然“兴奋不已”,有推波助澜的,有落井下石的,有冷眼旁观的,就是没有“劝架”的,结果很快拿出决策,依照律法,由御史台派出御史进行调查。
既然御史对太府库藏展开调查,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会严重影响到戡乱大计,所以尚书都省马上又拿出了第二个决策,当前戡乱剿贼是头等大事,要特事特办,依照律法,特派大臣直接行使戡乱军资出纳权,并特派御史全程监督太府对戡乱军资的出纳。
元文都独木难支,“兵败如山倒”,虽然他德高望重,权势也大,但以韦氏为的关陇本土贵族集团联手出击的威力太大了,再加上以礼部尚书杨玄感为的河洛贵族集团从中推波助澜,以右候卫将军郑元寿为的山东贵族集团落井下石,而一部分持中立立场的政治势力又不敢轻易介入皇统之争,只是冷眼旁观,结果导致以元氏为的关陇虏姓贵族集团在尚书都省的话语权大大削弱。
皇帝和中枢核心大臣去了远东战场,把国事决策权也带走了,尚书都省所拥有的决策权非常有限,这种情况下,各政治集团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当然寻求妥协,而元文都偏偏在戡乱这件事上被韦氏激怒,错误地选择了斗争,结果可想而知,一败涂地。
乘你病要你命。元氏节节败退,而韦氏则穷追猛打。第三个决策随之出台,尚书都省议定,由民部排名末位的副长官仓部侍郎杜行满,出任特派大臣,到太府行使戡乱军资出纳权。任命侍御史韦德裕为特派御史,全程监督戡乱军资的出纳。
仓部侍郎杜行满出自关中杜氏,而关中杜氏是关中第二大豪门,与关中韦氏利益一致,虽然两家在局部利益上有竞争,但在整体利益上绝对是生死相依、荣辱与共。
韦德裕出自关中韦氏。韦云起出京巡查通济渠期间,代理御史台事务的便是这位资历深厚的侍御史韦德裕。
韦氏摧枯拉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与戡乱剿贼有关的军、政、财大权完全控制。从齐王杨喃的立场来说,这是好事,权力大了才能为所欲为,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确保戡乱剿贼的胜利,才能从通济渠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但凡事有利便有弊,若齐王杨喃在大权在握的情况下,阴沟里翻船,那就彻底玩完,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从东都诸多政治势力的立场来说,这同样是好事,齐王杨喃和韦氏以此来向他们妥协,在这段时间内,我只要戡乱的利益,其他利益统统放弃,这等于给了他们左右逢源的机会,将来不论东都的政治风向吹向哪一边,他们都能从中渔利。当然了,这是理想状态,现实中根本不存在,若想渔利就必须做出选择,而幸运的是,齐王杨喃给了他们充分观察和考虑的时间。
齐王杨喃出京了,两万大军日夜兼程赶赴通济渠战场。
同一时间,东都的奏章像雪片一般飞向辽东,飞行皇帝的行宫,给盛夏的远东战场送去了缕缕寒意。
战隋 第两百二十九章 辽东城下
..大梁水畔的辽东城是高句丽西北第一重镇,在中土将士连续两个多月的猛烈攻击下,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如同穷途末路的猛兽,奄奄一息。
城外,远征军连营五十余里,行宫居中,十二卫府大军两翼扈从,如众星拱月,气势恢弘。
六月十一日,皇帝巡视辽东城南战场,面对久攻不下的辽东城,怒不可遏,把一群卫府军统帅骂得狗血淋头。
这日下午,崔十二娘子与崔九抵达辽东城下,眼见所见,满目疮痍,废墟林立,赤地千里,这块饱受战争蹂躏的土地笼罩在炙热的空气下,散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而风中依稀传来的激昂鼓号声和此起彼伏的厮杀声,清晰地告诉那些挣扎在战场上的生灵们,死神的屠戮正如火如荼,距离灾难的结束还遥遥无期。
黄昏时分,战斗停止,一队队将士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营寨。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将军崔弘升回到自己的帅帐,卸下重铠,刚刚坐下喘了口气,便惊喜地看到了一身戎装、英姿飒爽、风尘仆仆的十二娘子,但紧接着,他的脸色就不好看了,目光森冷,望向了站在十二娘子身后的崔九。
十二娘子的身份太特殊了,她是一个被先帝下旨废黜的皇孙妃,而这个皇孙在几年之后偏偏又入主东宫做了太子,更神奇的是,这位皇孙自十二娘子被废黜后,正妃的位置一直虚位以待,直到皇帝向崔家提出再娶之意后,大家才恍然大悟。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十二娘子要以太子妃的身份重回宫城之际,太子却突然薨亡,于是十二娘子在东都政坛上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她曾经是皇帝的媳妇,是皇帝的家人,后来又即将重返这个家庭,虽然她没有成为太子妃,但与皇帝这个家庭的亲密关系是显而易见的,而皇帝和皇后不论在公开还是私下场合也承认这种亲密关系的存在。
这种关系在东都大大小小的政治势力眼中,包括在皇帝和崔氏的眼中,都是一种极其宝贵的政治资源。皇帝利用十二娘子向山东第一豪门崔氏出了合作讯息,而崔氏则利用这一资源维系着与皇帝之间的政治默契,双方各取所需、各取其利。所以十二娘子不论对崔氏还是对皇帝来说都非常重要,缺少了这一资源,双方之间的政治合作也就缺少了“润滑剂”,矛盾和冲突会越来越激烈。
崔九做为崔氏高层核心成员之一,保护和辅佐十二娘子,当然知道十二娘子的重要性,但这一次,他擅作主张,先斩后奏,秘密把十二娘子带到辽东,带到远征战场,不仅置十二娘子的生命于危险之地,也严重危及到了皇帝和崔氏的政治利益,完全越了皇帝和崔氏所能容忍的底线,崔九罪该万死。
“某命令你返回东都。”崔弘升声音不大,语调也不森严,但隐含的愤怒和杀气却非常恐怖,让人不寒而栗,“你违背了某的命令,你背叛了崔家。”
崔九跪下,一言不,低头认罪。他早知道这个结果,但十二娘“捏”住了他的脖子,又信誓旦旦保证他平安无事,他唯有一往无前,舍命相陪了。
“大人,你能否听完儿的话,再决定他的生死?”十二娘子恳求道。
“某读了你的信,也知道事情很严重。”崔弘升说道,“白贼非寻常之人,他既然能推断出观德王、北平襄侯等人的生死,当然也能推断出某的生死,但天道不可逆,天要某死,某焉能不死?某既然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要之务是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不要留下太多遗憾。”
十二娘子黛眉紧蹙,对父亲的消极态度大为不满,稍稍思量了片刻,她问道,“大人,你可曾想过,白贼为何要造反?为何选择在东征期间造反?”
崔弘升抚须轻叹,“自古以来,凡神通者,行事莫不诡谲难测。白贼是不是有大神通,某不知道,但从其举旗造反的举动来看,显然并不看好这次东征,甚至在他眼里,这次东征会失败,而失败之后的中土,国祚可能崩裂,天下可能大乱,他认为自己有王侯将相的机会,所以要乘火打劫,要顺势而行。”崔弘升摇摇头,目露鄙夷之色,“以我中土的实力,这次东征即便失败,也动摇不了国祚根基,更动摇不了统一大业,任何魑魅魍魉,任何阴谋诡计,都将在强大实力面前灰飞烟灭。”
崔弘升信心很足。当年先帝远征高句丽,数万将士葬身大海,全军覆没的大败;当年汉王杨谅集五十二州之军力动叛乱,战争席卷半个中土,结果如何?国祚固若磐石,统一大业毫无损,中土大踏步展,国力越来越强大。这些都是活生生的证据,足以证明诸如白贼之类的奇能异士虽可窥探到一丝天命,但改变不了天命,该死的还得死,不该灭亡的的也绝不会因为危言耸听的几句谶言就灭亡了。
十二娘子从崔弘升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东西,“大人,东征进行至此,你对胜利还有信心?”
一提到东征,崔弘升的信心顿时烟消云散,他对东征本来就不乐观,而自强渡辽水以来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远征军还在边境重镇辽东城下苦战,距离高句丽府平壤还有一千余里,距离中枢拟制的攻击进程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依中枢所制的东征进程,此刻远征军应该渡过了鸭绿水,推进到了平壤,应该与来护儿、周法尚的水师大军会合,水6夹攻平壤了,但是,现在远征军主力还在攻打辽东城,中枢所制的攻击之策成了纸上谈兵的笑话,十二卫府给了中枢一个大巴掌,卫府的统帅们更是把皇帝和中枢重臣们打得鼻青脸肿,颜面尽失。皇帝愤怒了,今天巡视城南战场的时候,杀气腾腾,恨不得拿刀砍人,但现在能砍吗?砍了问题就更严重,一旦军心大乱,皇帝和中枢重臣们怎么办?难道亲自上阵,亲冒矢石去攻城略地?
崔弘升神色沉重,久久不语。十二娘子心知肚明,知道父亲心情恶劣,对这场战争十分悲观。
本来十二娘子对李风云的话还将信将疑。试想强大的卫府军把突厥人都杀得横尸遍野,屁滚尿流,难道还打不过小小的高句丽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应该已经杀到平壤了,但事实让她大失所望,几十万卫府军围攻一座辽东城,以绝对优势兵力攻打高句丽人的一座边境重镇,竟然打了两个多月都没打下来。
这根本就不是军队的实力问题,也不是将帅们的谋略问题,而是高层内部的政治问题。李风云的话是对的,东征进行至此,证明他对东征前期阶段的分析和推断基本正确,以此来推测,他对东征中后期阶段的分析和推断也有可能是正确的,而这也是十二娘子不远万里亲自赶赴辽东战场的目的所在,她要拯救她的父亲,她要逆天而行,不惜一切代价改变父亲的命运。
“大人,圣主现在还在辽东城下,大军至今未能攻占辽东城,而雨季已经来临,待雨季结束,深秋已近,冬天转瞬及至,事实上我们今年已经没有足够时间去攻占平壤完成东征了。”十二娘子低声说道,“大人,此刻圣主深陷被动,局面对他非常不利,他应该审时度势,及时拿出新的东征策略,以稳定军心,稳定局势。”
崔弘升抬头看看十二娘子,眼里掠过一丝惊讶。不知不觉间,女儿已经长大了,成熟了,可以独当一面了,若她运气好,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那对崔氏的帮助就太大了,但可惜的是……
“你长大了,不该任性了。”崔弘升说道,“虽然东征越来越困难,某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但你救不了某,谁也救不了某,除非东征出现转机,局面颠覆,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目前看来,绝无可能出现奇迹。”
“难道圣主制定了新的东征策略?”十二娘子当即问道。
崔弘升微微颔。
“大人,圣主是不是决定依照北平襄侯之遗策,轻装简从,星驰,直杀平壤,与水师水6夹击,以攻克平壤来摧毁高句丽人的士气,一战而定?”十二娘子追问道。
崔弘升吃惊了。自己的女儿怎会知道北平襄侯段文振临终前献给皇帝的遗策?又怎会估猜到皇帝在战局极度被动的情况下,决定起用段文振的遗策,试图逆转乾坤?
“大人,北平襄侯献策之时,大军尚未展开攻击,我几十万将士尚未渡过辽水,还有足够的攻击时间,但现在两个多月过去了,不要说攻击时间不够,所有实施北平襄侯遗策的条件也已不再具备,若一意孤行,强行实施,后果不堪设想。”
崔弘升愈惊讶,“这些事,你怎会知道?谁告诉你的?白贼?他都推测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战隋 第两百三十章 段文振遗策
..东征期间,兵部尚书、北平侯段文振兼领左候卫大将军,率部出南苏道攻打高句丽,途中病重,自知不久于人世,乃上表皇帝,认为高句丽人阴险狡诈,必以投降议和等诸多手段阻碍远征军的攻击进程,告诫皇帝切莫上当受骗,坚决不与高句丽人谈判,坚决不接受他们的投降,务必以摧毁高句丽之威来震慑北方诸虏。
段文振献策,今春雨水连绵,即将成灾,为确保大军能在预定时间内渡过辽水展开攻击,务必督军急进,不可迟延。渡过辽水后,更要严令诸军星驰,水6俱进,出敌不意,直杀平壤,如此则攻敌不备,必能一鼓而下。平壤是高句丽人的府,是高句丽人的根本,只要攻克了平壤,也就摧毁了高句丽的人的斗志,失去了信心和勇气的高句丽人无法负隅顽抗,那么高句丽的其余城池也就不攻自破。如果我远征军未能以最快度攻克平壤,则必然受阻于远东雨季,攻击难度会大大增加,粮草辎重的供应也异常艰难,到那时前有高句丽人据城坚守,重兵阻击,后有鞍羯人偷袭骚扰,阻截粮道,则远征必将陷入困境。
东征关系到国祚根本,关系到中土命运,倾尽了国力,为防止出现意外,必须战决,一战而定,为此段文振恳求皇帝和中枢,不要犹豫,不要迟疑,一鼓作气,直杀平壤,舍此以外,别无上策。
然而,皇帝和中枢没有采纳段文振的遗策。
段文振是齐鲁人,隶属山东贵族集团,无论在北周朝还是在本朝,都饱受关陇人的遏制。但他文武于略,有真本事,尤其在命运的关键时刻都做出了正确选择。在北周朝,他是第一权臣大冢宰宇文护的亲信。先帝崛起初期,尉迟炯等权臣举兵相击,段文振支持先帝,结果为先帝所器重。统一大战结束后,时为晋王的今上镇戍江左,段文振以司马一职辅佐今上,从此忠诚于今上,为今上夺取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今上登基后,以段文振为兵部尚书,委以重任
兵部主要主掌军事行政权,兵部最高长官做为中枢宰执之一,参与军事决策。十二卫府的大将军拥有统兵权,战时在皇帝授权下拥有军事指挥权,也参与军事决策。诸如东征这种重大国事的决策,仅靠军方决策远远不够,中枢其他核心成员,比如内史令、纳言丨下省长官)、尚书台长官及尚书六部长官等等都要参与决策,但具体到东征这一仗怎么打,却是军方决策,参与决策的有皇帝,有尚书台长官和尚书兵部长官,还有十二卫府大将军
段文振做为本朝兵部尚书,虽然位高权重,但在军事决策中,也仅仅只有一票。当然了,如果他在军方是威名显赫的名将,功勋累累,德高望重,且权势庞大,门生弟子遍布军中,比如当初出任尚书令的越国公杨素,那么他绝对可以影响甚至决定军事决策,但可惜的是,段文振无论在哪一个方面都无法比肩越国公杨素,即便皇帝信任他,即便皇帝相信他的决策是最好的,亦无法帮助他在军事决策中做到一言九鼎。
军方的复杂程度不一定过政界,但因为军队的特殊性,它的集团利益更为严重,虎狼成群,实力强悍,很多时候即便是皇帝,面对这群杀气腾腾死守自己“地盘”的虎狼,亦倍感棘手甚至一筹莫展,所以军事决策的拟制难度非常大,尤其东征牵扯的利益太大了,众多军方势力为了争夺利益不惜大打出手,激烈厮杀,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迫于军方势力之间的合纵连横,在决策拟制中也不得不妥协让步。
东征这一仗怎么打才能实现中土的战略意图,从历史上中土人与高句丽人的多次交锋来看,无非两个策略,一是威慑,以对实力迫使敌人投降,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利益,这有成功的范例,外交手段多于战争手段;其次是攻击,以血腥杀戮彻底摧毁敌人,比如西征,最后就演变成了开疆拓土,战争手段代替了外交手段。
若是以外交手段为主,以战争手段为辅,实现了东征的战略意图,那最大功劳就不是军方的,军方利益受损;反之,若以战争为主,以开疆拓土为最终目的,那在实现东征战略意图的同时,军方也获得了最大利益,这是军方最为乐见的,但为政界大佬们所抵制,尤其持激进改革立场的大佬们,为最大程度削弱军方对改革的影响,始终是不遗余力地遏制和打击军方,此次又岂能让军方借东征之利而咸鱼翻身?
然而,如果外交手段难以实现东征的战略意图,那么就必须动用武力。若东征以战争手段为主,又要采取何种战术?
段文振拿出的计策是“斩”,飞行千里,直杀平壤,一战而定。从历史上来看,中土人与北方游牧诸虏的作战方式就是如此,一击千里,以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我杀光了你的人和马,你还打什么打?之所以运用这一战术,就是因为战场距离太过遥远,粮草运输不便,只能以战养战,只能一击千里,但这一战术的风险极大,它本质上是孤军深入,没有后援,没有粮草接济,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对手的“诱敌深入”之计而全军覆没。
但此次东征,对于起者,对于皇帝和以改革派为核心的中枢来说,政治目的大于军事意图,名义上是摧毁高句丽,是建立和完善新的国防和外交大战略,实际上则是以无上武功来加强皇帝和中枢的权威,以强悍的权威来打击和削弱保守派,加改革进程,所以东征只能赢不能输。皇帝和中枢迫于这一政治背景,迫于东征必须胜利,那么在东征的军事策略上就必然以“稳妥”为主旨,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确保不出现任何意外。
开皇末年先帝曾征伐高句丽,水师因风暴而葬身大海,6路大军因粮草不继而延误战机,不得不撤,远征军尚未进入高句丽便以失败而告终。这次东征吸取了教训丨做足了准备工作,倾尽了国力,其根本意图就是要确保胜利。因为要确保胜利,军事策略上就必然求稳,既然一心求稳,那么段文振的“斩”战术当然不会得到皇帝和中枢的认同。既然皇帝和以改革派为核心的中枢都不能认同段文振的策略,那么可想而知,在博弈空前激烈的军事决策的拟制过程中,段文振的这一风险极大的策略理所当然被否决了。
段文振的策略被否决了,人也随之离开了中枢,这从段文振以左候卫大将军的身份到前线统军就能看出来。他是兵部尚书,是决策层的核心成员之一,无论是国事决策还是军事决策,他的意见都非常重要,但是,皇帝和中枢为了确保东征期间,决策层以一个“声音”说话,把他暂时“驱逐”了。
段文振显然很固执,坚持己见,甚至在临终表奏中都没有动摇和放弃自己的主见。段文振宁折不弯的性格,或许也是他被皇帝和中枢临时“逐出”决策层的重要原因之一,他的存在肯定会增加决策层的矛盾和冲突,这显然不利于东征。
然而,战争的进程却如段文振所料,从强渡辽水开始,远征军就事事不顺,厄运连连,尤其十二大卫府大将军之一,皇帝在军方的绝对亲信,江左名将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战死辽水,更是给此次东征蒙上了一层阴影。
麦铁杖的死,源于浮桥的搭建工作非常不顺利,而浮桥之所以搭建受阻,则源于辽水暴涨,而辽水暴涨是因为春雨连绵成灾。段文振在遗策中已经预料到辽水要暴涨,攻击难度会增加,所以他告诫皇帝,行军度一定要快,渡河时间越早对远征军就越有利,但各路大军的行军度快慢不一,错过了最佳的渡河时机,以致于东征初战不利。辽水是顺利渡过去了,远征军的士气却因为麦铁杖的死而遭到了迎头一击。
接下来更糟糕,一座辽东城,两个多月都没打下来,彻底延误了战争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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