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应付官兵便是。”季子裳说了句,便朝院外而去。
那些狼卫也往外去。
“诸位冷静。”公孙懿连忙去拦,“这是燕将军的军令。”
如果这些人杀人的话,那他别说安抚,反倒会引起反弹。
但显然,这些人并不会听他的,所以,他只能将燕廷玉搬出来。
果然,这些狼卫一听,不免相视一眼,先是怀疑,可转眼便看到了那已经去开院门的身影。
当下,他们只有压抑怒气,暂且忍耐。
但他们知道,自家将军绝非是如此简单的命令。
他们狞笑,等待着。
167.意料之外
门开之前,先是拉开门栓的声响。
守在院门外的官兵下意识相视一眼,有些愣。
门开了,他们回头,看到的是走出来的公孙懿,他们脸色都是一变,然后,看到了公孙懿身后平静的青年人。
“你”话未说完,便被公孙懿抬手打断。
“诸位,还请传讯其他将士,今夜桃花剑阁私自关押朝廷命官,以枷锁上刑,是以下犯上之举,为不法之众。”公孙懿语气坦然而平静,他说道:“燕将军,便在长街之外。”
四下的官兵都有些懵,能听懂他说什么不假,可是,那可是桃花剑阁啊。
公孙懿见此,心底也是有些沉重。
这三千官兵是随守将王俭入城的,之前,便是此人听了桃花剑阁的吩咐,下令将他和狼卫拿下,关进了柴房。
哪怕现在桃花剑阁的人不在这,公孙懿也不敢保证,这些军汉就真会给自己面子,或者说,是给燕廷玉面子。
他甚至注意到,已经有官兵握紧了手中的枪矛。
季子裳看向公孙懿,微微皱眉。
在之前的商议时,燕廷玉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过,这人可以安抚入城官兵,甚至为他们所用。可看现在情形,似乎他还是太过乐观了些。
“咱们现在都是燕国臣子,桃花剑阁今夜之举与谋逆无异,各位难道还要助纣为虐不成?”公孙懿语气加重,“往日桃花剑阁所作所为,尔等也并非不知,我等朝廷官府,甚至要受此等江湖门派节制,诸位难道不想改变吗?”
周遭之人面面相觑,不能言语。
他们何尝不理解对方所说?其中愤懑、压抑,是他们这些官府中人最能感同身受的。
自朝廷积弱以来,这梁州便成了桃花剑阁的梁州,他们这些人虽为军伍将士,反而还不如一个江湖人地位来得重,甚至,还要受这些江湖人颐指气使,成为其随意指派的对象。
这不只是面子,还有尊严。
“公孙大人,可王将军他”有人犹豫。
一个人开口,其余人便都看了过来。
此时,巷中已经过来了不少官兵,他们注意到了这里,本来脸上的着急和紧张,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王将军如果是受桃花剑阁胁迫,那他自会懂得该怎么做。”公孙懿看向众人,语气渐冷,“可他若是知法犯法,故意为此,那必要为之付出代价!”
说罢,他伸手一指身边的季子裳,高声道:“大家想必也听过义薄云天的聚义庄,这位便是聚义庄的少庄主,也是燕将军的朋友!”
四下官兵不免看来,却没有对寻常江湖人的敌视。
因为聚义庄的名声一直很不错,便连朝堂官府,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还因为其行侠仗义之举,多加赞赏。
当然,也不是所有官员都对聚义庄有好感,在此便不详说。
只不过,季子裳却是皱了皱眉。
倒不是因为四下官兵看来的眼神,而是因为身前的这个中年人。
他看着公孙懿,后者却并未相视,好像是故意要避开视线一般。
季子裳觉得,这个人心思有些重,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燕廷玉算计到了。
当然,他也只是隐隐有此猜测。
“季少侠,咱们去跟燕将军汇合吧。”公孙懿笑着看来。
季子裳想到了燕廷玉如今情况,当下,开口道:“还是收拢官军之后吧。”
他素来是坦荡之人,当然明白燕廷玉不想在下属面前出丑,所以,他也不会做这个恶人。
公孙懿只是转念一想,便能想通关窍,虽不知具体,却也能知道或有变故。
是以,他挥了挥手,朝众人道:“将军有令,先召集同僚!”
公孙懿领着官兵走了,说是去寻王俭。
季子裳看着面前官兵走出,心中却是一动,他回头,院中空荡无人。
他眼眸沉了沉,也是这时他才发现,那些狼卫竟然不见了。
季子裳就这么看着院内,默不作声。
街巷外,公孙懿招呼着官兵从青花巷另一方向退走,自然是有桃花剑阁的弟子看见了。
只不过,天太黑,他们倒是没注意到公孙懿,只当是这些官兵是去搜寻。
倒塌的废墟里,有人走了出来。
“大师兄!”桃花剑阁的几人神情一喜,不由喊道。
出来的人正是陆延年,只不过他身上现在难免狼狈,甚至还磕碰出血。
他持剑,一边压制住翻涌的内力,一边朝四下看了眼。
“观潮阁叶常青。”他轻语一声,然后吩咐道,“找到此人。”
“是!”
方才的交手,是陆延年胜了,跟随的桃花剑阁弟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只不过,陆延年却是皱了皱眉,一下看向青花巷,握剑的手紧了紧。
“大师兄?”有人察觉到他的异样,手里本是打了水来。
陆延年问道:“他们可有异常?”
他话虽是在问,可目光从未偏移。
“没有吧。”身边的人有些不确定。
陆延年沉默片刻,接过了湿毛巾,道:“你们去与梁长老汇合。”
身边一愣,“可”
“去。”陆延年道。
桃花剑阁的几人相视一眼,俱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当下,几人提剑,很快便消失在长街的夜色里。
陆延年低头,展开湿毛巾,仔细擦了擦手脸,最后,将长剑上的灰尘擦拭干净。
他看到了方才被人抬出的叶常青,后者现在气息虚弱,已是昏迷。
陆延年看他半晌,终是抬脚,往青花巷走去。
他没有感应到巷中本该存在的气机,这代表着那些看守的官兵已经不见了,这本不该发生,可他刚才却没问。
没有自己的命令,能指挥这些官兵行动的人不多,而王俭并不在这。
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感知到了,或者说是那人故意让自己感知到了一股气机。
高手,很强。
他不知道是谁,但对方此时现身,已经表明了一切。
院中已有变故,而他想与自己一见。
陆延年当然不会怕。
墙边,江令寒看着消失在黑暗里的陆延年,猛地松了口气。
他看到了之前被从砖瓦下抬出来的叶常青,哪怕隔着有些远,他尚能确定师弟还活着。
而幸好,陆延年方才没有动手。
168.高下
街上只有零星的火把还点着,四下的官兵都撤离了,此地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要过去么?”苏澈问道。
江令寒看着不远处那躺在墙边的身影,狠狠点头。
他当然要过去,那可是自己的师弟!
他已经往那边走去。
苏澈看着江令寒有些不稳的背影,也站起身来。
“你不怕死?”身后,传来一声。
“怕。”苏澈回道。
“那你还去?”燕廷玉笑了笑,“就算有季子裳,可凭你俩现在的状态,他跟陆延年一旦交手,稍有波及便足以杀死你们。”
苏澈只是道:“叶常青还在那。”
他已经抬脚,朝那边走去。
燕廷玉皱眉,脱口而出,“如果是我在那边呢?”
话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还有懊恼。
苏澈脚步一顿,没说话,重新走去。
他的背影没有迟疑,落在燕廷玉的眼里,却让他眼神有几分和缓,不过,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这终究是个与他不在同一条路上的人,从今晚这并不长时间的接触下,燕廷玉便已是深信这一点。
所以,不管是对于对方还是自己,都不宜接触太深。而最终,或许彼此间的了结只有一个下场。
燕廷玉低了低眸子,隐去了其中忽而闪过的汹涌。
苏澈对身后之事一无所知,更无心去揣度猜测燕廷玉的心思,他只是走过了长街,看着江令寒蹲在叶常青的身边,动作有些颤巍。
叶常青自然还活着,这让江令寒心底一松,哪怕此前希冀,可当真如此的时候,仍是不免会松了一大口气。
江令寒从怀里取了个瓷瓶,里面是疗伤的丹丸,他推了推叶常青的下巴,然后以内力推揉了对方喉间,以助吞咽,最后,直接以内力助其化解药性。
哪怕,他现在是最不适合动用内力。
苏澈抬手,下意识就要阻止,但当看到江令寒似有深意而复杂的眼神后,他便只是站在那,充当护持,而并未出言。
他看到了江令寒额上的虚汗,看到了对方的专注。
他轻吸口气,看向青花巷那处的黑暗,不欲打扰。
陆延年走进了青花巷,不长的巷子,除却身后还有模糊的火光,眼前、四下、尽头倶是一片黑暗。
他抬脚朝里走去,手中的剑已然出鞘,好似提着一般。
经过的院门自然都紧紧闭着,不过是几息之间,他就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是唯一敞开的院门,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普通,却身躯笔直,面容俊朗的青年人。
对方同样看着这边,目光平静,整个人透出一股处事不惊和风流潇洒。
陆延年本是不认得对方的,但在此时,他却忽然心中有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季子裳。”他说,并非在问。
季子裳轻轻颔首,看着身前不远处的身影,哪怕是夜黑暗看不清,但依旧能看出对方身上的狼狈。也无怪,这人刚从废墟里爬出来,而看样子,叶常青也的确让对方受了些伤。
哪怕陆延年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气机,但其中气息偶尔的紊乱依旧难掩。
“你不该插手此事。”陆延年说道。
“聚义庄,就该管这等事。”季子裳平静道。
陆延年沉默片刻,道:“那的确是管得有些宽了。”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季子裳说道。
陆延年看他,道:“他们去了哪?”
季子裳摇头,“许是衙门吧。”
陆延年忽然笑了,有几分嘲弄。
季子裳微微皱眉,他觉得,以对方身份,应是不该于此出现这等神情。
“枉你聪明,却被人利用也不自知。”陆延年看着对面那人,眼神里有几分古怪。
季子裳眸光微沉,没说话。
“先前那两人,如果我所料不错,便是今夜与你同在地下之人。”陆延年道:“不知铲除东厂颜玉书,可曾成了?”
季子裳想到那时爆炸,只从废墟中走出重伤的苏澈一人,可他却一直没有见到颜玉书的尸体,也一直未问,所以对其生死,倒也不能肯定。
陆延年见他沉默,当即笑了笑。
哪怕没说什么,这笑声已经表明一切。
笑过之后,他问道:“是燕廷玉让你来救人的?”
其中,自也有一番笃定。
季子裳对对方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舒服,不过,因心中怀疑,他仍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