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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事件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杯中囚

    行走江湖,你总该知道有哪些人不好惹,就算没有见过其人,可是名号、特征多少该打听得清楚些,这也才能活得久一点。

    陆振豪无疑是那些不好惹的人中的一位。

    可是现在这位不好惹的人却死了。

    楼上楼下顿时起了一阵阵的交谈声,有的人与陆振豪素无瓜葛,把他的死当做了一种机会,已经在思考能不能从绿林道中捞一笔油水;有的人似乎和陆振豪有什么交情,比如那位文生打扮的中年人,面上不由露出了一些悲戚的神色。

    任舟倒是面色如常,因为他既不想去捞好处,也和陆龙头没有什么情分,不用去祭拜。只是之前听闻过陆龙头如何的豪情无双,如今突然知道其人已死,有些唏嘘罢了。

    “三天前,徐文昭公子特意请了六扇门的李仵作去验尸,可也没有什么结果,陆龙头周身并无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李仵作最终断了个‘隐疾突发,暴病而亡’……”

    大凡江湖中人,尤其是有头有脸的台面上的人物,多少都会与一些医生、仵作交好。与医生交好是为了自己活着的时候救自己的命,与仵作交好则是为了自己死后有人能揭发凶手,好让朋友为自己报仇。

    “……陆龙头既无子嗣,也无妻妾,而徐公子呢,又与陆龙头交情深厚,所以应了主持陆龙头丧礼的差事,定下来七日后在燕京山发丧。此外,听说北七路的七位分龙头已经商量好,要在丧礼上选出新的总扛把子……”

    任舟心中一动。北七路绿林的总扛把子,地位不可谓不尊,权力不可谓不大,于北方绿林道来说,总扛把子与皇帝也相差无几了。可是这么重要的位置,为何要搁置一旬再选出继任者呢如果是为了表示对陆振豪的尊重,那在他头七之后、丧礼之前,也有几天光景,何必要拖到葬礼上解决呢更何况,在死者的葬礼上交割他生前的权力,不是对死者的不敬么

    或许是七位龙头之间的意见不能统一,可是又互相掣肘,一时没有主意,所以选在七天后、陆振豪的葬礼上再做最终的决定。陆振豪交游广阔,届时去送行的人必定不少,经过这




第二章 疑云
    令任舟颇感意外的是,徐成和朱贵并没有把自己押回河间县,而是带到了燕京山脚下的一座小城中。

    路途遥远,好在徐、朱二人对任舟还算照顾,买下来一辆堪称豪华的马车,配着两匹高头大马,从车厢到车轸都饰以各样的雕刻,连銮铃都是金光闪闪的。

    如果买这辆马车的钱,不是自己向“亨通钱庄”借的高利贷的话,任舟会更开心。

    可是现在,任舟的脸上尽是苦笑,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笔本银一百两、每月三分利的钱该怎么还上。

    “我当了这么久的捕快,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的马车。”朱贵的脸上满是笑容,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半靠在车厢的长椅上,显然是舒服极了。

    外面的天寒地冻,坐在马车里的人却是感受不到的。因为车厢里不但有精致、华美的兽皮垫子,还有关外产的厚棉毯,在车厢的中央甚至还生起了火炉——周身以一种不知名的金属包围,只在中间斜出一个漏斗状的口子,用以添加燃料或者点火,上方和车厢顶部连接,开出一个口子来散放烟气,以免去烟熏的困扰,同时保证火苗不会窜出,在这样一个满是皮草的车厢里,也全无走水之虞。

    “我混了这么多年江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捕快去借高利贷。”任舟的语气中不无揶揄。

    “放屁,放臭狗屁!”朱贵忽然坐直了,瞪着任舟说道:“你去看看那借钱的银契上,按的不是你的手指”

    “是了是了,是我骄奢成性。”任舟只能继续苦笑,“但是两位大哥到底想把我带到哪,能不能交个底,也省的我胡猜乱想。”

    “嘿嘿,任兄弟,就凭咱们三人的交情,如果是其他事情,告诉你也无所谓。只是这件事,上命所差,我们也不好多说。”朱贵又恢复了那种笑眯眯的模样。

    “放心,断头饭还没吃,死不了。”一直沉默的徐成开口了。

    任舟只能叹了口气,盯着手腕上的两条链子发起呆来。

    他并非不能逃跑,徐、朱二人的武功虽然不差,但比起他来还是逊色得多。挣脱这两条链子对他而言也并不比弄断两根稻草困难多少。

    他没有跑,只是因为他实在感到好奇:徐、朱二人穿公服来抓自己,却不是为了刘家的事情,还把自己带到燕京山,必定是得到了官府中人的授意。官面上的人物,能使唤得动徐、朱这两位六扇门甲科捕快的,不算少,但也不会太多。这些人中无论哪一个,别说要见任舟,就算是要杀了任舟也是易如反掌——一纸海捕文书,配上六扇门的大印,任他跑到天涯海角,也难有安寝之日。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深秋的夜晚,官道上连一个行人也见不到,只有一辆马车伴着马蹄声与轱辘声,从黑暗中驶来,又向黑暗中驶去,载着驱车人的哈欠,载着徐成、朱贵的呼噜,也载着任舟的满腹疑问。

    燕京山东二十里,靖县。

    这辆马车足足跑了四天,终于进了这座小城,又在朱贵的指挥下,在狭窄的街道里七拐八扭,停在了一个小院的门口——对于这么狭窄的小路竟然能供马车通过,任舟颇为惊讶。

    这座小院的年岁看来不小,大门上的朱漆块块剥落,露出里面黑色的木头,门上的两个衔环兽首,一个丢了环,另一个完全不知所踪,只留下些许的残迹。门口两座镇宅的石狮子也在风吹雨淋下面目全非了,底座周围长满了杂草,足有半尺高,一直延绵到墙角,院墙上也爬满了枯藤。

    朱贵和赶车的伙计交谈了几句,把这辆车充作了赶车的费用。转过身,扬了扬系着锁链的那只手,对着任舟说道:“就是这里了,请吧。”说罢便走上前去推开了大门。

    任舟看着扬长而去的一百两银子,不禁叹了口气,但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默默地和徐成一起跟在朱贵的身后,走进了这座院子。

    与外观的破败不同,这间只有一进的小院内部倒是颇为整洁,虽值深秋,地面上却没有一片落叶,墙壁也没有圮败的痕迹。庭院里没有种树,只在北房前的两侧稀疏的种着几棵竹子,只可惜,或许是因为水分稀少,这些竹子显出了些委顿来。此外,三正两耳和倒座房的墙壁均是青灰色的,灰墙黑瓦,看来虽不算富丽,倒也称得上素雅。

    任舟三人走进来时,一位青衣人正站在北房门口,似乎是在赏竹,听见三人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这个人的头发被整齐地梳到脑后,露出额头——与任舟的梳法不同,青衣人的头发可谓是根根分明。眉毛几乎有一指宽,眼睛不大不小,其中的三分之二被黑眼球占了。颧骨不高,鼻似驼峰,人中不算太长,嘴唇略厚,但在与驼峰鼻的互相映衬下,并不显得难看。他看来已有三十多岁,却没有蓄须,露出了颇为圆润的下巴来。

    徐成和朱贵上前抱拳行礼,喊了一声“总捕头”。

    青衣人微笑着点头回礼,又看了看任舟。

    “蒋总捕头,你好。”任舟看起来送了一口气。

    在之前,他一直在猜测,究竟是什么人要见自己这个人有驱使六扇门甲科捕快的权力,却又出于某些顾虑不能直接安排自己去见他,而是派出人手去捉拿自己;他虽然派出的是六扇门的捕头,却没有出具相应的文书,说明他并不希望这件事情在官面上留下什么证据;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力求万无一失,可他仅派出两人,还是身手远不及自己、又与自己相熟的徐成、朱贵,说明他不希望以暴力手段威胁自己,当时徐成二人摆出“愿者上钩”的态势也证明了这一点;他既然派出了徐、朱二人,自然是笃定这两个人一定不负所望,以自己对二人的了解,他们恐怕只会用一些苦肉计,可当天二人却通过几句话、几个动作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最终让自己乖乖就范,这恐怕也离不开他的算计。

    如此地大费周折,任舟当然不会相信那个人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如果一个人以一种非常麻烦的方式去托人办一件事,那就说明这件事情一定更麻烦。

    任舟喜欢热闹,喜欢管闲事,可是不喜欢麻烦。

    这听起来很滑稽,因为热闹与闲事往往和麻烦密不可分。

    但任舟就是如此,因为在他看来,主动找麻烦和被动卷入麻烦是十分不同的。你能主动找的麻烦,解决起来往往不难;但是你一旦被卷入麻烦里,那就意味着你失去了主动权,这些麻烦解决起来就很不容易了。

    可是这一次,无论这件事情再怎么困难,恐怕都容不得任舟拒绝了。

    一个心思缜密、富有权力又对你了若指掌的人,无论让你去做什么事情,你最好都要答应,因为你一旦拒绝,就意味着要付出巨大而惨痛的代价。

    所以任舟只能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什么太大的人物。官当得越小,麻烦也就越少,解决起来也就更轻松一些。九品的县令只会让你去抓贼,一品的宰相却可能让你去刺驾。

    更何况,如非迫不得已,很少有江湖人愿意和当官的打交道。

    当他看到蒋涵洋的那一刻,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六扇门的总捕头当然是一个大人物,但是相比于尚书、宰相乃至于镇边的将军,无疑小了很多。而且六扇门统管江湖事宜,蒋涵洋找自己的目的八成也和江湖、绿林脱不了关系,不用和那些高品大员打交道,对任舟来说无疑轻松了不少。

    “任少侠,久仰了。”

    无论在哪里,但凡是能当上头头的人,大多不简单。蒋涵洋贵为六扇门的总捕头,在江湖中的地位可谓超然,可现在与任舟说起话来,并无一毫盛气凌人之意,任舟周身上下的破洞,他仿佛视而不见,就算是表面功夫,能做到这样已是不简单。更何况,他说话时正盯着任舟的双眼,久惯抓贼形成的锐利眼神也被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目光,脸上也满是和煦的笑意,种种神态,无一不显出他的真诚。

    “总捕头客气了,恕我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这种真诚,任舟当然感受的到,可惜现在他的双手还系着锁链,想要抱拳还礼都很麻烦。

    蒋涵洋愣了一下,不由失笑,摆了摆手,让徐、朱撤下了锁链,又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打发他们走了。回过头,把任舟邀进北屋。

    与院子一样,这件屋子的装饰并不如何精美。正中央摆着一张巨案,一把略大的椅子,案上堆列满了各样的书简。六把小些的椅子相对着摆成两排,分列在巨案的下首。两排座位的前后以及巨案的两旁各立着几个灯架、烛台。进门的左手边隔开了一个小间,门口以青色的布帘遮挡,想必是蒋涵洋的休息之所了。

    “寒舍简陋,任少侠多担待。”

    蒋涵洋请任舟上座了,自己才坐到主位。

    任舟忽然觉得很滑稽,他见过许多高官大员乃至封疆大吏,只是以往他见到这些人时,要么是乔装改扮另有目的,要么就是绳捆索绑地被押到这些人面前,绝没有一次能像现在这样,坐到主人左手边的上座去。

    同时他也明白,蒋涵洋执礼越恭,那自己要办的事情也就越麻烦。

    所以他又恨不得让蒋涵洋立刻把自己绑起来、打一顿。

    “蒋总捕头,久闻大名了。这次你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要见我,能不能透个底,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任舟不是个急性子的人,只是他明白,对付蒋涵洋这种人,装傻是没有用的,不如开门见山。

    蒋涵洋道:“任少侠果然快人快语,我也不卖关子了。前几日,绿林北七路总扛把子陆振豪身死家中,任少侠应该是知道的。”

    “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任舟被抓到的时候,刚听说了这件事情,“只不过个中缘由,我就不太了解了。蒋总捕头久涉江湖,想必也了解,江湖绿林虽然常常混为一谈,可实际上却各行其是,我一个江湖道上的无名小卒,跟绿林道的大豪也没那么好的交情。”

    蒋涵洋听出任舟话里的推诿之意,微微一笑,道:“江湖道确实是江湖道,无名小卒则未必吧能破了刘家的剑阵,夺走明珠玉笏,单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任少侠名震江湖了。更不必提三败少林慧真神僧、斗杀严景松,连徐家的大公子徐文昭在你手上也走不过三招。这一桩桩一件件,恐怕不是一个无名小卒能做出来的。”

    “呃……嘿嘿……嗯……”任舟只能打着哈哈,无论是夺宝还是杀人,在江湖人眼中当然是桩桩功绩,但在蒋涵洋眼里却应该是条条罪状。此时,蒋涵洋把这些拿出



第三章 葬礼
    人一辈子遇到的许多事情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你难以预料的。

    比如,任舟从没有预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堂堂六扇门总捕头要挟。他当然不算是好人,当过小偷、当过强盗,甚至还杀过人,可他惟独没有“偷香窃玉”的前科,仅从这一点而言,他虽然算不上一个好人,但也可称得上“盗亦有道”。

    可惜,这世上的事情大多是证实容易证伪难,任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和别人认为“任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根本是两回事,一个人如果有了什么坏名声的话,再想洗脱,往往就很不容易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古来的圣贤大儒们大多爱惜羽毛,连孔子这样的圣人也不得不赌咒发誓。

    所以任舟也只能答应来办这件事情。

    任舟对于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往往都很上心,所以他连晚饭也没吃,立刻动身,想要趁夜色混上燕京山。

    然后他就遇到了一天之中,第二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没有一点灯火,整座寨子在黑暗中仿佛化成了一团虚无的阴影,靠着月光才能勉强看出一点轮廓来。秋夜霜浓,似乎是为了避开笞骨的寒冷,所有人都早早地躲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别说巡夜的喽啰了,甚至连门口站岗的哨卫也看不见一个。

    任舟就那么大摇大摆地从寨子的大门走进去,又大摇大摆地走到最大的院子里,最后大摇大摆地走到那口堪称豪华的棺材旁、把盖子掀开了。在掀开盖子时,他特意地发出来一点响动,可惜回答他的仍然是一片寂静——对这种令人齿酸的木头摩擦声,寨子里的人全无一点反应。

    任舟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一向自谓久经世故,可是现在他所见到的种种,还是令他对“人走茶凉”一词有了更深刻的见解。若非闻不到丁点的血腥味,他几乎要认为这座寨子里已无一个活口,全叫什么人给杀光了。

    借着从陆振豪房间里找到的灯,任舟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具尸体。

    或许是因为经过了一次验尸,一股浓烈的苍术味将尸臭掩盖了不少,棺材里还摆着几个锦囊,想来是放了些延缓、祛除异味的药草,这样一来,虽然隐约还是能闻到些刺鼻的气味,但比任舟想象的还是要好了不少。

    这位生前名震绿林的豪客,在他死后,除了满是老茧的拳头外,看起来与一般的中年人也并无多少不同,连那一身肌肉也随着他的死亡而变得松软。除了眼球突出、腹部隆起这些常见于尸体的症状外,最令任舟注意的是陆振豪的头发,与一般中年人不同,他的头发乌黑而浓密,但靠近头颅的那一小部分却全部是雪白的,整个看起来就如同一块浸在颜料中的布,还没完全染好就被人捏着边提起来了。

    按照蒋涵洋的的指点,任舟把那件单薄的寿衣拉开,仔细瞧了瞧陆振豪的心口,却一无所获。除了大大小小的尸斑外,陆振豪的胸口上什么也没有,无论是狭窄的剑伤还是伤口皮肤粘合后留下的淤青。

    又查看了几处要害,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口,任舟于验尸一道所知甚少,再怎么仔细检查也终归是徒劳,只好把盖子原封不动地盖了回去。

    把灯放在了棺材上,任舟盯着那朵跃动的火苗,有些出神:按照他的观察,陆振豪的尸体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如果李仵作所言非虚,陆振豪也并没有中毒的话,难道他真的是暴病而亡可是与陈仵作前后身死,未免蹊跷了些。

    任舟不相信这种巧合,但陆振豪的尸体却没有给他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只好转身到陆振豪的屋子里看一看,怀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期望:一种是希望能有所收获,找出来蛛丝马迹,起码算得上不负所托;可另一种又是希望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这件事情就此打住,对蒋涵洋有了交代,也省得再横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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