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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事件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杯中囚

    这间屋子不太大,东西也不算太多。靠门的这一侧什么也没有,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靠近墙的那一侧摆着一个空酒坛和一只空碗,靠门和靠墙两侧各摆着一条长凳。靠墙的那条长凳后垒着大大小小的酒坛,酒坛旁边是一个花梨木做的立柜,立柜紧挨着床脚。这张床也不太大,仅有七尺长、三尺宽,上边摆着一条叠好的被子和一个枕头。

    任舟摸了摸嘴——这是他思考事情时的习惯之一。

    陆振豪过世之后,这间屋子应该有不少人来过,但应该没有谁会去帮死人叠被子,也就是说,这条被子在陆振豪死的时候就是叠好了的。据蒋涵洋的描述,陆振豪的生活习惯非常规律,亥正安寝,卯初起床,误差不超过一刻,每天如此。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在死的那一晚,没有按时就寝呢

    贪杯误时

    恐怕不是。陆振豪虽然每天饮酒,但并非无度。

    一个人在深夜独坐饮酒,实在是一件无趣的事情,除非是遭逢大变,借酒浇愁,不然很少有人能忍受的住这种寂寞。

    可是任舟也没有听说北方的绿林道上出了什么惊人的变故。

    任舟用手轻轻摩擦着下巴,慢慢在摆着酒坛那一侧的长凳上坐了下去。

    一个不酗酒的人长夜独饮,如果不是为了消愁,那可能就是作为等待时的一种消遣。

    等待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等时间,一种是等人。

    等时间是为了去做什么事情,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因为值得等待时间再去做的事情大多不太平常,陆振豪不可能会在做这种重要的事情前喝那么多酒。

    那只可能是在等人。这个人不大可能是陆振豪的朋友,不然桌子上不会只摆着一只碗;可是这个人也不大可能是他的敌人,否则陆振豪不太会这么好整以暇地等着。

    一个人,既不是陆振豪的朋友,也不是他的敌人,却还能让他一反常态地等到深夜。

    任舟首先想到了蒋涵洋。

    但他旋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只因为他知道,蒋涵洋使的是一杆一尺多长的精钢判官笔,虽属奇门,但与众不同的是,蒋涵洋走的是刚正威猛的路数,同样是认穴打穴,一般人不过是借此干扰真气运行,不留外伤,而蒋涵洋使出来却是碎金裂石,笔锋所到之处,就算是横练的硬功夫,也非得皮开肉绽不可。

    而且,如果陆振豪是被人点穴而死,那必定会造成气血凝滞,穴位周围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一个人在深夜来拜访陆振豪,又用了某种方法在无声无息间杀掉了他却不留一丝痕迹。这个人是谁呢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会不会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陆振豪只不过是突然心情不好所以独自饮酒,又恰好发病

    或者,陆振豪会不会根本没有喝酒,这些酒坛和酒碗只不过是杀手故布疑阵

    可是一个人能无声无息地杀掉陆振豪,他又何必再费心去布置这些场景呢

    任舟想到的问题很多,可惜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一个都想不出来。

    他慢慢平躺在长凳上,把那盏灯放在身边的地上。

    ‘一个人走进这间屋子,不会立刻动手,想在这么远的距离杀人,不外乎暗器和毒烟,可是陆振豪既未受伤也未中毒;既然没有动手,两个人一定会有一番交谈,陆振豪坐在这里,那么那个人也不会一直站着……’

    任舟忽然偏过头,看向了桌子底下。

    他看见了一些泥水凝固后留下的黑色土块。

    九月初八,天气阴,宜入殓,宜修坟,宜祭祀,忌嫁娶。

    任舟躲在角落里,看着徐文昭一边致辞一边痛哭流涕,看着他们一点点把陆振豪的棺材钉实,也看着众人脸上流露出的悲戚之色。

    任舟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

    他当然不是冷酷无情,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陆振豪的死多少会令他有些感触。

    只不过还不足以让他露出那种神态来。

    而且,他一直在思考两件事情:谁杀了陆振豪又是怎么杀的

    当他看到那些泥块时,他还不能肯定陆振豪是死在别人手上,所以他又花了一些时间去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陆振豪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比如最近的一场雨是陆振豪死之前两天下的,再比如陆振豪死的那天,徐文昭曾经来拜访过他,两个人在聚豪厅前交谈了几句,似乎很不愉快,但内容却无人得知——当时跟着陆振豪的那位伙计已经随着陆振豪的死而失踪了。徐文昭走后,陆振豪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那些泥迹不可能是陆振豪在下雨的那几天自己留下的,否则早就被人清扫了;到了陆振豪死的那一天,他没有出过大院,而院内的泥水早就被打扫干净了。也就是说,当天夜里一定有人从院子外、甚至是寨子外走进陆振豪的房间,坐在了靠门的那条长凳上,才在桌子底下留下了泥迹。

    而徐文昭……

    任舟摸了摸嘴巴。

    绿林道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京城徐家的大公子和陆振豪的交情非同一般。可为什么偏偏在陆振豪去世的当天,徐文昭会与他产生争执呢何况徐文昭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燕京山,却连一杯茶水也欠奉,连坐也没有坐,就在正厅的门口叙话,这实在有违待客之道,就算是两人交情深厚,不落形迹,也着实有些奇怪。

    尤其反常的是,徐文昭走后,陆振豪竟然把自己关了一整天。关于陆振豪的发迹史,任舟也有所了解。能从一文不名的伙计一跃成为占据绿林半壁江山的总扛把子,陆振豪一定是个心智坚韧的人,按照道理来说,一般的事情不会对陆振豪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让他连日常的事务也无心打理了。

    徐文昭告诉了陆振豪一件足以让他崩溃的事情,导致他闭门独处。

    深夜时,陆振豪在自己的房中遇害。

    这两件事情,恐怕不是巧合。

    徐文昭还在讲着话,也在流着泪。可惜他的声泪俱下,在任舟的眼中只是一种表演:陆振豪已经死了一旬有




第四章 变故
    说话的是个中年人,书生打扮,正是任舟在“传闻茶馆”看见的那一位,只不过与当时不同,此时他左臂上缠了一圈白色的布带子,青色的布衣也换成了黑色,想是为了参加老友葬礼而特意准备的。

    他的身后跟着三个人,除了当天与他同桌的两人外,还多了一个穿着紫色绸缎衣服、衣服上打着几个补丁的年轻人。

    “刘家主此言何解”徐文昭迎上前,冲着这位中年人微微弯了下腰,抱了抱拳,执晚辈礼。

    河间县的刘家,虽然不像京城四大家那样经商全国、财力雄厚,却是以武起家,可算是地地道道的武林豪门,在风云变幻的江湖中能传五世而不衰,其实力可见一斑。当代家主刘慎之可谓惊才艳艳,匠心独具,于武学一道颇有独得之秘,非但将家传的功夫练得出神入化,更是以之为基础创出了一套剑阵,引得无数人慕名前去挑战,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却是直到前些天才初尝败绩,据传闻只是仓促应战的缘故,非战之罪。

    这样拥有豪门背景的天才,往往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可刘慎之却是礼贤下士、交游广阔,更兼豪爽大方、仗义疏财,所以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各行各业都有他的朋友,甚至连下五门的偷儿们,只要与他言语投机、意气相合,都能成为他的座上宾。面对这样一个人,连徐家的家主也只有客客气气的份,也就不用说徐文昭了。更何况,徐刘两家早在二十年前、刘家大小姐出生之时,已经盟了婚约,若非是刘夫人爱女心切,迟迟不肯完婚,此时徐文昭已要改口称丈人了。

    只是此时两人正与绿林道上的朋友交往,又均与陆振豪等人有旧,不宜论辈分,否则细讲起来,平添麻烦,所以徐文昭只称“刘家主”。

    “徐贤侄客气了,”刘慎之扫了徐文昭一眼,明白他的难处,也没在称呼上多做纠结,转过头盯着张一尘说道:“小兄弟,盟约未竟,我也不好改口称你龙头,只好托个大,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张一尘此时还跪在地上,却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微笑道:“刘家主不必客气,只是你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还请见教。”

    刘慎之露出悲伤的神色,叹了口气,说道:“我与陆龙头相交日久,虽无金兰之约,情义却也相差无几了。不想如今阴阳陌路,天人永隔,实在令人唏嘘。早前,我以为陆兄弟是突发疾病而亡,所以除了伤心,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是刚刚,这位小兄弟告诉我,”刘慎之说着话,指了指身后那位穿紫色绸缎衣服的年轻人,“陆兄弟的死另有隐情,并非暴病而亡,而是死于人手。”

    闻言,在场诸人,除开张一尘外,均露出惊疑的神色。徐文昭的面色变了一变,冲年轻人问道:“这位小兄弟,你说陆龙头是死于人手,可有确证如果是真的,那你是否知道是什么人下此毒手事关重大,还请不吝赐告。”

    “实不相瞒,这件事是我一位朋友告诉我的,我在来的路上与他碰巧遇到,他就把这件事情当做故事告诉我了。”提及这位朋友,年轻人露出一丝为难之情,压低声音对徐文昭说道:“这件事干系重大,我本应该知无不言,可是我这位朋友身份颇有些尴尬,不好宣之于众。徐公子与陆龙头的交情我是知道的,但是……”

    这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徐文昭心领神会,回过头冲张一尘递了个眼色,又和七位龙头说了几句话,才引着年轻人进了偏僻处的一间小屋里。

    屋子里仅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角落处还摆着一张床,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空空荡荡的。虽然陈设不多,但都还算干净,桌椅上并没有落下灰尘。

    徐文昭先是环视一周,叹了口气,才说道:“此屋是我来拜访陆大哥时的客居之所,大哥曾有心添办些物件,可我觉得这些够用了,便谢绝了他的好意。再履故地,如今就算我有心想再让他为我置些装饰,已是不能够了。”

    年轻人一进屋就坐到了一把椅子上,听了徐文昭的话,他对话语中透露出的哀伤之意仿若未闻,微笑道:“徐公子想知道我那位朋友的名字,倒是不难。只是我还有个问题,想请徐公子解惑:我那位朋友说,陆龙头去世的那天上午,徐公子曾来拜访过,还与陆龙头发生了一些争执,请问是什么缘故呢”

    听了年轻人的问题,徐文昭又深深叹了口气——自打进了这间屋子,他一直在叹气,似乎有满腹的愁闷无从发泄,只好靠着叹气来勉强地消解。

    “不错,我当天确实来找过陆大哥,所为的是我家中的私事……”徐文昭踌躇了好一会,似乎在犹豫是否应该直言相告,过了半晌才继续说道:“事发前两天,突然有一位陌生人到我家,与我父亲密谈了一下午,事后我父亲告诉我,我徐家连同京城的向家、卢家和严家一齐断了与陆大哥的合作,还要我亲口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陆大哥。虽然不情愿,但是父命难违,我也只好来了。此事有些蹊跷,我当时便怀疑有人要对陆大哥不利,所以见到陆大哥的时候,把我的猜测也告诉了他,劝他早做准备,可惜陆大哥情绪颇为激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我也只好告辞,当夜在山脚下的靖县歇息,准备隔日返京,但还没来得及动身,便传来陆大哥身死的消息……”

    也许是情难自抑,说到最后,徐文昭的语音里已有了些哽咽。

    年轻人也收起了笑容,宽慰道:“所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斯人已逝,徐公子也不宜悲伤太过了。至于我那位朋友,实不相瞒,我这位朋友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知道他的名字容易,可想找到他却是困难得很,连我也联系不到他,只能靠着运气才能偶遇。”

    “不妨,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也要找到他,把事情问个明白,好为陆大哥报仇,阁下的这位朋友究竟是谁,请赐告吧。”

    任舟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句说道:“南宫大盗。”

    这个人,徐文昭当然是知道的。

    南宫大盗,这不像是名字,而更像是一种蔑称。可这确确实实是他的名字,或者说是他的代号,只因为他每次犯案后,都会在用一把三寸长的柳叶飞刀把一张纸条钉在原先失物所在的地方。纸条的正面写着“南宫大盗”四个大字,背面则写着“永春典”以及一句不相干的话,失主可以拿着这张字条前往京城的永春典赎回失物,那句话便是确认身份的切口。

    自二十三年前刘家的玉笏失窃案以来,南宫大盗共计作案六十四起,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受所盗之物虽各不相同,却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这样的巨盗,本该是六扇门的心腹大患,可惜这二十三年来,六扇门连他长得什么样貌都不知道,更休提抓他了。

    这样一个人,别说想向他打听事情,光是要找到他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徐文昭不禁皱起了眉。

    年轻人接着说道:“这件事就是这样了,我信得过公子的为人,所以才据实以告,还希望公子能替我守住这个秘密,要是叫别人得知我与南宫大盗相识,只怕会有无数的麻烦。”

    “这倒是小事,可有一件,既然少侠与南宫大盗有旧,能否将其样貌描绘一二,也方便我按图索骥。”徐文昭盯着年轻人,眼光中满是诚恳。

    可惜回答让他非常失望。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说道:“实不相瞒,我虽然与他有点交情,但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用一个黑口袋把脸整个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所以我们见面时,只有他认我,没有我认他。虽然这像是推托的话,但确实如此。实在是抱歉得很。”

    徐文昭又盯了年轻人一会,像是在辨别真伪,年轻人倒是面色如常,坦然自若。

    “此事事关重大,常言道‘耳闻不如目见’,又何况此事也非少侠亲眼目睹,中间隔了两重的转述,具体是真是假,谁也拿不准……”

    “再加上我与其他人非亲非故,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单单几句话,也不足为凭信。”那位年轻人接口说道。

    徐文昭闻言,连忙道:“少侠多虑了,仅凭刘家主的引介,我便该完全信任你,何况我与陆龙头私交至深,但凡有一毫的疑窦,我必要追根问底,查个清楚。可是单凭我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若能借助诸位龙头之力,那为最好。只是如今没有什么凭据,恐怕难说动几位龙头。”

    “要说证据,其实我倒也有一些,足以证明其时除了我那位朋友外,还有人到过陆龙头的房间里,只是此人究竟是谁,陆龙头到底是不是他杀的,那就说不清楚了。”

    “南宫大盗没有把当时的情况说明白么”徐文昭的眸光闪动了一下。

    “他当时似乎颇为沮丧,”年轻人仔细回忆了一会,说道:“想来是所谓‘贼不走空’,可他这次非但空手而回,而且还撞上了一桩麻烦。所以他只是随意说了两句就走了,我没来得及问清其中的细节。”

    “唔……那证据……”

    “不必着急,我稍后自然会展示。”

    徐文昭仔细地打量着年轻人,沉默了下来。在这种尴尬的气氛里,年轻人却好像不觉有异,既没有开口,也没有表露出不安。

    “方才一时情急,礼数有失。还没请教,少侠的高姓大名”

    “任舟,‘身似不系之舟’的那个任舟。”

    “好名字,人如其名,所谓英雄出少年,果然是气度非凡。”

    徐文昭说着夸奖的言语,却连



第五章 谜底
    这泥块并不罕见,也不稀奇。

    你到世界上任意一处雨后的坭坑里踩上两脚,再回家跺一跺,搁上几天,都能见到这种泥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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