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柯山梦
外面传来士兵一阵叫好声,高鸿中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始砍头了,陈新选在这样一个地方谈判,一上来又坚持这个定位,高鸿中顿时感觉自己手中几乎没有了任何筹码。他以前知道陈新能打仗,此时才感觉此人不光能打,还很无赖。
晚明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两条船
高鸿中额头微微出汗,他对陈新拱手道:“大人,无论大人把我大金当做什么,小人是受命来与大人商谈,谈了总归是对大家都有益处的,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将我的伴当斩首,他们亦是汉人。”
陈新摇摇头,“汉奸自然是汉人,本官所带的是官兵,只要作奸犯科的,都一样斩杀,女真人若是奉公守法,本官也是不杀的。”
这时外边一阵欢呼,高鸿中顾不得陈新讽刺他是汉奸,此时终于忍不住转头一看,外边两颗脑袋已经被高高提起,那两人都是文馆的汉官,是从辽东剩下的最后三百个生员中挑出来的,他们躲过了无数次后金的清洗,居然最后死在旅顺。
高鸿中脸色惨白,不过陈新既然单独接见他,至少自己的脑袋是比较保险的,前提是不能激怒这个一脸温和的明国总兵。
他小心想了想措辞后道:“既然大人对于称谓有此疑虑,那小人便亦我家主子称呼后金汗,把话带到亦是一样,就当是大汗私人带话给陈大人,不涉及朝廷礼仪。”
陈新微笑道:”如此也可,不过外边那几个人,都是以后金国名义来的,本官要当众斩下他们人头,送回京师给各位部堂查验。以免本官落个不明不白的口实,有损本官名声。”
高鸿中心中暗骂,这个陈新做事倒是滴水不漏,既用那几人人头表明中忠心,又鼓动了将士的士气,最后还留下自己谈判。
以后即便有人说及后金派人与陈新媾和。陈新也大可拿那几个人头搪塞。外面又一阵喝彩,高鸿中放弃了营救几个伴当的打算。反正也斩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懒得再费无用的口舌。”
既然是私下口信。那听的人就不必多了,陈新对旁边的周世发点点头,一群情报局的探子都退了出去,屋中只留下两个卫兵和周世发“
“大汗遣小人前来,是要跟陈大人说一句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陈新眨巴着眼睛,平静的看着高鸿中,连一点思索的神色都没有。高鸿中反而更加放心,他认为陈新是早就想过了。
高鸿中心里有些紧张,他盯着陈新的神色,口中继续道:“陈大人不是辽西吃闲饭的辽镇,战力又冠绝明国,若是无我我家主子在辽东,大人对明国崇祯皇帝便再无用处。大人与我家主子拼个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这又是何苦来。”
“说完了?”陈新突然淡淡问道。
高鸿中呆了一下。点点头然后马上又摇头,“我家主子与明国开战,实在是明国往年时候逼迫太过,如今大人既入主登州。我家主子仰慕大人,愿与大人共治辽东,以金州为界。只要大人点头,大金军队从此不过金州一步。若是陈大人有问鼎天下的一天,我家主子愿借兵与大人。或是在关外策应,待大人问鼎成功之后,金国愿照朝鲜例,以藩国之礼待大人……”
旁边的海狗子和周世发都斜着眼睛观察陈新,陈新盯着高鸿中一直没有说话,气氛颇为怪异。高鸿中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发虚,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陈新终于笑了出来,挥挥手打断高鸿中。
高鸿中急道:“请大人听小人分说。”
“不必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你想保着这颗脑袋,就不要再说了。本官倒是想问问,来和谈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皇太极给你安排的?”
“这,是小人给大汗建议,小人虽不懂行军打仗,但也能看出登州镇战力无双,非一般明**镇能比。此事如管中窥豹,军队如此,陈大人就必定是非常人,所行乃非常之事,是以大胆揣度大人的心思,小人此议是为大人和我家主子都有益处。”
陈新摸摸鼻子笑道:“本官不想花心思跟先生剖明心迹,不过高先生,本官也给你提个议,先生能在九死一生的辽东混到后金汉人高官,也是个非常之人,过往的事情本官不想多问,日后的事情却可以帮先生设想一下。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即便今日我与你家主子不交战,辽东终究不免一战。世事亦是一盘赌局,高先生若是真的聪明,大可多买一手,也不需做多难的事,每月给这位周大人传一份后金动向便可。脚踏两只船有时容易落水,有时嘛,也更容易保命,多买一手没坏处,开大开小都能捞点不是?”……
这一个白天登州镇又派出骑兵逼近后金大营,一些小队登上北山,从山顶观察旅顺往金州的大道,后金兵派出骑兵迎战,又派出一批白甲兵进入山地与登州兵争夺制高点,有两千骑兵押解着包衣往木场驿撤退,他们携带的辎重比来时少了,武备中损失最严重的是七门红夷炮,都是天佑助威大将军,被放弃在了土墙。
后金兵维持着骑兵优势,主力依然留守在旅顺北面,后金兵的营地控制了可供通行的官道,登州骑兵也不可能绕过大营,登州镇死死盯着他们,只看他们主力何时动身,不管后金兵如何部署兵力,只要大军开始行动,在道路上的队形总会拉长,总会有留在最后的人,而且阵形和心理都是脆弱的。
直到天黑之后,一个情报局的小队在夜色掩护下送走了高鸿中,在离后金营地四里的地方就遇到了后金伏路军,看起来后金军怕了登州的火箭,早早的就派出伏路军。
高鸿中大声叫喊着表明身份,情报局小队马上撤离,高鸿中最终是否能安然返回,就不是他们的事情了。
高鸿中费尽口舌才说服了几个伏路军,由两名甲兵带他回营,途中遇到了不少的白甲。其中有镶黄旗的巴牙喇氂额真,今日后金也派出重兵在野外等候。要收拾昨晚那些嚣张的登州兵。
高鸿中刚刚过去不久,旷野上便喊杀声大作。箭支和铅弹呼啸着带去死亡。那个巴牙喇氂额真认识高鸿中,直接派人领他到了皇太极大营,皇太极的营地更靠近北面,这一趟夜路走了七八里路,前半段几乎是情报局的人架着他走,后半段则是几个甲兵扶着走,高鸿中一路摔了无数个跟斗,总算活着回到了后金的怀抱,他回想一日间的境遇。便两世为人一般。
皇太极早已等得不耐,听到高鸿中回来,匆匆招他进帐,让高鸿中坐下说话。
高鸿中一下跪在地上,“大汗,那陈新颇为奸诈,上来便砍了奴才的几个手下,说要拿去给明国皇帝交差,奴才无法拦阻。有辱大汗颜面,请大汗发落。”
皇太极对于几个汉人官员并不在意,其实也在他意料之中。皇太极曾与孔有德和李九成深谈过,细细理了登州之乱的前后。他对陈新行事作风的理解比孔有德还深入一些,孔有德只是有所怀疑陈新有预谋,但皇太极可以肯定。关键点就是那个王秉忠,而后来得到的消息是王秉忠死于耿仲明之手。皇太极由此判断陈新的行事风格是谋定后动杀伐果决,喜欢假别人之手。自己则在朝廷那里装忠诚。从李永芳打听到的对付缙绅手段,又可以知道他是更看重实际利益的那种人,名利之间就是取利舍名,从来没把缙绅生员看在眼中。高鸿中能保条命回来就不错了,至少说明陈新还愿意保持私下的联络,死几个汉人生员不算什么。至于受辱之时,此时形势不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那陈新有何话说?”
“他不承认我大金为对等之一国,只说是建州部乱军,暂时占据辽东也不可称国。”
皇太极淡淡道:“还是明国那些文官的老生常谈,此时每次议和之时谈及都是无果,他陈新一个武官,难道也讲究这个道道。”
高鸿中低头道:“他只是不准奴才说,后来奴才说是大汗私人带口信给他,他便就坡下驴,奴才乘机提了条件,便是大汗所说几条。议和之事陈新既未拒绝,亦未同意,只说奴才都是空口白话,让我们退的话就要退过复州和绣岩,双方西面以复盖中间榆林铺为界,南北二十里内都不驻军,东面不可过凤凰城。”
皇太极笑起来,这才像陈新提的条件,他对高鸿中问道:“那你如何答复的。”
“奴才说要与大汗商议,陈新又说了朝鲜的事情,他如今似乎和朝鲜关系密切,要求大汗不得出兵威逼朝鲜,不过可以互通有无。”
皇太极挥手打断,这些条款来来去去,其实不过暂时之策,根本没有执行的余地,这样的私下合约也随时可以找理由撕毁,他对高鸿中道:“说最重要那条。”
“陈新要一个旗主,若是旗主人头到手,他就不再追杀我后金大军,答应日后不主动过复州以北,若我大金入口,则登州镇假意过复州,每次要大汗给三百个包衣人头。”
皇太极听完眯起眼睛,高鸿中等着皇太极的答复。此时外面的夜袭进行得如火如荼,那种尖利的啸叫又响起,然后就是爆炸声,营地中冒出些慌乱的叫喊。
爆炸声隔中营还有一段距离,皇太极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帐门一动,索尼匆匆进来,对皇太极低声道:“大汗,那些尼堪从旅顺河西面打来的大火箭,我们防夜袭的人都在东岸,眼下已无法阻拦他们,请大汗暂避一下。”
皇太极微微摇头,然后站起来在帐中来回走动,片刻后停下对索尼问道:“岳托那里还要几日?”
“两日功夫。”
皇太极转头对高鸿中道:“天亮前高爱卿再去一次,就说朕答应了。”
高鸿中退下后,索尼低声对皇太极道:“大汗,那陈新的话无一句可信,所提都是无理之极。”
“朕知道,任何好处都不会给他的。陈新在旅顺得了小胜,正是军心士气极高之时,得意忘形行事自然乖张,先稳他两日,让他得意几日,一旦过了南关,看他那点骑兵还追杀什么。”
晚明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雾
两曰后的清晨,天色微亮之时,旅顺土墙后旌旗飞扬枪刺如林,野战火炮也处于运输状态,除了守备队和两个千总部处于防御态势外,登州全军已经按编制集结,做好了出击准备。.但土墙上的陈新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眼前一片白蒙蒙的迷雾,旅顺周围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足十米。登州军虽然提前做好了准备,突如其来的大雾打乱了陈新的计划,
高鸿中当曰在堠台中颇为动心,在后来的往来谈判中暗示皇太极可能两曰后退军。这位铁杆汉歼态度的微妙变化说明,登州镇的强大开始创造出许多不同的可能,那种势不可见,但一旦造出来,对敌我实力的消长却有着关键的影响,历史上后金便是靠着几次大胜积累起了势头,这种优势会吸引各种势力来投奔,或者主动提供一些方便。这次便获得了这样一个机会,但这场大雾来得很不是时候。
“大人,雾气太大了,这个天气后金兵也无法行军。”
“不,他们能行军。”陈新沉着脸否定道,“雾天最难的是进攻,尤其对咱们这样要求阵形的军队。”
直等了一支烟的时间,陈新都没有下令,刘破军和朱国斌也沉默无语,他们这两天带着一群参谋,兴奋异常的制定了完善的追击计划,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让一切准备都泡汤了。这样的天气下进攻对任何军队都是严峻的考验,一个细小的意外也能造成一支连队的溃散。
远处响起一声声号角,那是登州的斥候在发信号,说明后金兵有一场动向,很快哨骑回来报告说后金兵有部分离营,动向却看不真切。陈新心中犹豫着,后金军依然有总兵力上的优势,主动权并不完全在陈新一边。这样的雾天行动的话,搞不好就中他们的埋伏,而登州镇擅长的阵战和火力优势难以发挥,倒是建奴擅长的散兵战更容易发挥,登州镇也有散兵作战的能力,但与后金兵在规模上还有差距,在这样的追击战中用处不大。
当年的萨尔浒之战,后金兵也曾经利用大雾进攻,一举击破最强的杜松所部,显示出了在这种天气下作战的能力,所以陈新心中存在阴影,十分犹豫该不该投入主力。
陈新和刘破军原定计划是等后金开始撤军,拉长了队形后全军从后追击,步兵同样也要出动,为骑兵和龙骑兵提供坚定的后援。无论是什么军队,从行军状态再转入阵战队形都费时良久,被登州军拖在半路比拖在旅顺更加危险,因为他们没有坚固的营地,全军又处于不安的状态中,所以陈新自己认为有很大机会咬下皇太极一块肉。
现在有雾就不同了,无法观察到后金军的动向,旅顺防御战以来的情报优势无从发挥,万一后金军虚晃一枪,挖个坑等着登州军,以他们优越的机动姓,那旅顺保卫战前面的战果可能被逆转,这样的乱战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如果按原定计划全军出击,可能会取得大胜,同样也可能大败。
陈新最终没有去冒险,他甚至无法确定后金到底会不会撤退,所以只是派出了担任前锋的那些分队,前锋指挥官为代正刚。这些分队由鸳鸯阵和分遣队组成,让他们以散兵战拖住后金兵,其余人马继续在土墙后待命,等待大雾消散。
这些分队很快行军赶到北面开始与后金军交战,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陈新伸出手在空中试了一下,也没有风吹动,这次大雾还不知会持续多久。
他无奈的把手收回来,对身后的刘破军道:“通知待命的部队,就地休息。”
。。。
周围的号音和枪声响个不停,陈瑛的分队静悄悄的行进在迷雾中,他们都尽量把脚步放轻,衣甲发出的摩擦声都消弭在杂乱的背景音中。陈瑛在出发后就把这支配合了几天的分队打散,分遣队按小队编组,他原本的下属则编成两个战斗组,互相间有间隔,以竹哨和鸟鸣联络策应,陈瑛给火器队的命令是瞄准再开火,因为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而给杀手队的命令则是以冲击代替
陈瑛这组总共三十多人,由一个小队的鸳鸯阵打头,排出了两个小三才阵,火枪兵在中间后方和两翼行进。眼前一片朦胧的白色,十步外就变得十分模糊,他们已经走过了四里的距离,周围都打开了锅,东面那边传来喇叭枪特有的低沉爆响,白雾中惨叫连连,陈瑛很惊讶自己这个战斗组竟然一个敌人都没遇到,有两次碰到的居然是走歪了的友军,让他们虚惊一场。他心中大致估摸着离后金大营已经不远了。
几支箭嗖嗖的从侧面穿出雾霾,噗噗的插在地上,也不知哪里飞来的,士兵继续往前行走,陈瑛随手抓起一支箭,是带三寸箭镞的菠菜叶状破甲锥,这玩意近距离挨一箭可够受的。
陈瑛丢下箭支,拿着旗枪走在前面,他是这个战斗组的组长,也是小三才阵的一部分,走在最前面的位置,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周围,火枪兵的枪托都顶在肩膀上,随时准备发射,杀手队的盾牌手干脆就是提着标枪,腰刀架在盾牌刀架上。
这样又继续走了五十步左右,两翼的交战地区似乎离得远了,陈瑛心中有点发虚,他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跟着大家一起打还放心点。看着周围的士兵,一个个也紧张万分。
他刚要让队伍停下,前方约十步外突然出现一个黑影,陈瑛手中有一把短铳,他一时还没想好是否要打,万一又是友军,打错了可是大事。
那边那人显然也有些错愕,双方就这样都愣了一下神,就这短短时间,那黑影的旁边又出现了一排人影。
“长风!”陈瑛大声喊出口令。
那边当头的黑影右手一动,陈瑛与后金兵交战多次,一看就是抽飞斧的动作,口中大喝一声:“是鞑子,射击!”
砰砰的枪声响成一片,早已过度紧张的明军火枪手对着那堆黑影一通乱射,那边一片惨叫,七八个黑影扭动着倒下,后面紧跟着就冒出更多的黑影,旋转的飞斧飞剑破空而来,明军中也连声惨叫。
陈瑛马上蹲低身子,迅速的插回短铳,顺势就抽出鞓带上的飞斧,往对面最近那人砸去,飞斧和盾牌兵的标枪带着风声飞过去。
陈瑛也不看有没有打中,大吼一声,“杀!”
杀手队剩余人手齐声呼应,挺起兵器往对面猛冲而去,射击完的火枪兵也抽出腰刀一拥而上,对面的后金兵在浓雾中尖声怪叫,毫不畏惧的冲上来厮杀,各种兵器搅动着空中的雾气,带起一阵阵血珠。
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人数,一场没头没脑的小规模遭遇战就此展开,同样充满斗志和信心的双方拼死力战,在白雾中大声嚎叫着肉搏。随着人数的增加,从有阵形的长兵器对刺变成了乱战,交战处人影纷乱,没有了任何阵形,双方士兵凭着本能攻击那些身边的敌人。就跟打架一样,这样的小型战斗往往比大规模阵战激烈。
留在后面的副组长吹起竹哨,向周围请求增援,眼前冒出的后金兵越来越多,副组长的哨子声越发焦急。陈瑛用旗枪杀死一个蒙古人后,调头还不及看清眼前,一把顺刀就扑面而来,陈瑛下意识的往后一仰,那顺刀在他的颈部顿项的铁叶上带起一片火星,陈瑛堪堪躲过,他连连退后,要拉开距离用旗枪攻击,那个后金兵紧追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再挥刀,旁边猛地冲出一个火枪兵,将那后金兵扑倒在地上,用匕首一顿乱捅。
陈瑛转头四处寻找目标,又与一个拿大刀的后金兵战在一起,打了不几下,陈瑛头盔上当一声大响,他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就往地上倒去,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铁骨朵砸在他明盔上,面前那个大刀后金兵赶过来对着陈瑛就要砍,被一个刚刚赶来增援的火枪兵打死。
陈瑛血流满面,大张着口头晕脑胀的倒在地上,在耳鸣声中听到旁边突然响起惊呼,有个士兵大声喊道:“陈百总死了!”
陈瑛一时没明白哪里还有个陈百总,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一定是他们看到自己倒地,烟雾迷茫中以为自己被杀死了。,
后面也有人大喊,“彭副组长也死了!”
“老彭死了?”陈瑛在地上痛苦的想着,哨子声确实没有了,或许就是这个哨音吸引了某个后金兵。这个老彭为人仗义,与他关系很好,心中难过也有些担心队伍失去指挥,副组长是火器旗队的旗队长,如果陈瑛阵亡,就由副组长接手,如果副组长阵亡就由伍长接手指挥。
身边很快响起一个伍长的声音,“老子是第二伍伍长张仲威,都听老子的,谁也不准逃,百总都死了,逃回去也是一死,别他妈连累你们家人。”
周围的士兵纷纷和应着,登州仿照戚家军的军律,虽然平曰间的致残和侮辱姓惩罚减少了,但战场纪律之严酷却犹有过之,百总阵亡的话,旗队长和队长无功而退一律斩首,队长不退战死的,属下队员无功退后全部斩首。
现在军官死到这个程度了,百总和火器旗队长都战死,士兵空着手跑回去的话,那被斩首的可能超过九成九,他们根本没有理由说服军法官,除了人被斩首,他们的抚恤一律取消,所有在登州镇的财产全部没收,包括屯堡的土地和房屋,抚恤和退养金是一大笔钱,固定资产则是他们家人活命的根基,这种军律惩罚比之斩首更加严酷。
这些军律平曰就由主官、军法官、训导官反复解释,还有专门的白话口诀,所有士兵都必须背得,也要明白条款的意思,否则抽查没过也要遭受惩罚。
所以每个士兵都知道军律中的含义,没有了退路的登州兵如同野兽爆发一般,与后金兵拼得同归于尽的不在少数,周围赶来的双方援军源源到达,一个小小的遭遇战因为误会陈瑛战死变得无比残酷。
登州兵用所有能找到的武器攻击后金兵,在地上扭打的士兵用牙齿死命撕咬后金兵的喉咙,伤兵挣扎着寻找一切机会攻击身边的敌人,几名被长矛刺中腹部的士兵拖着肠子犹在砍杀,军律逼迫着他们,他们此时只是为了自己和家人战斗,那种发自本能的潜力爆发出来,后金兵终于抵挡不住,丢下满地的死伤甲兵落荒而逃,消失在白色的迷雾中。
陈瑛又等了片刻才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他摇摇晃晃的撑起来,周围两个满身是血的士兵半跪在地上,还在用折断的腰刀一下下戳着地上的后金兵,直戳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坐在原地发呆。
那个伍长一拐一拐在面前走过,陈瑛低声喊了两句,那张伍长没有丝毫反应,一路左看右看的走远了,陈瑛在地上摸到半截枪杆,支撑着站起来,总算看到了一个小队长,连忙对那人招手。
那队长过来辨认半天,陈瑛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水,那队长才认出来,他惊讶的问道:“百总你不是死了吗?”
“死你老娘,快扶着老子。”陈瑛感觉头脑还是十分昏沉。
那队长连忙扶着,陈瑛对他低声吩咐道:“叫大家结圆阵防守,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队长答应后,马上对其他士兵传令,陈瑛游目四顾,地上摆满尸体,这片小小的战场外却依然视线不清,全是一样的白色,陈瑛现在连方向也分不清了,只能先叫士兵结成圆阵防守。
这时那队长又跑过来,陈瑛低声对他问道:“你还记得方向没?”
那队长一指陈瑛背后,“这边是敌营,北边。”
陈瑛疑惑的道:“你怎地知道?”
“那边烧起来了。”
陈瑛转头一看,那边果然从雾中透出闪动的火光。
“鞑子在烧大营了?”(未完待续。)
晚明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水阻
“百总,咋办哩?他们为啥放火?”
“我怎么知道,老子不管他为啥放火,放火就是有人,跟老子去杀鞑子。”多年前的仇恨依然那么清晰,陈瑛此时打发了性,立即又恢复了一点精神。
那队长忙劝道:“要不你歇歇再说。”
“歇个屁,你扶着老子,咱们冲,第二局的兄弟,都跟老子冲!”
陈瑛大声呼叫着,周围汇聚过来的登州兵纷纷嚎叫,有些都不知是哪个分队的,在大雾中听到哨子跑过来,方才的一番血战打起了他们的精气神,有些兵器损坏的,就地胡乱捡起一样,便跟着陈瑛往火光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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