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子刀娘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伯翔
“既然你不在江湖了,便不需去领赏银了吧。”秦炳说道,“那可是整整三百两银子啊。”
秦炳抽出细剑,身前传来了刘一川倒下的声音。他看不到刘一川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或许是惊讶,又或许是释然。
五年后,武昌城外破庙中,当盲剑客秦炳又一次抽出那柄藏在盲棍中的细剑时,一件似曾相识的兵刃向他袭来。
“你是何人!”他厉声问道。
“我是刘一川的弟子!”一个年轻的声音答道,“双刀柳亦隆!”
那熟悉的名字,让秦炳的脑中一震。
五年前,柳亦隆晚到一步,只看到秦炳刺死了他的师父,没能追上秦炳决一死战。夜色朦胧,柳亦隆没能看清秦炳的容貌,却看清了他手上那柄细剑。这五年,柳亦隆带着师父的双刀行走江湖,为了却不是那些赏银。他知道,自己的仇人是一个会为了银子背叛多年好友的人,只要追着江湖上的赏银走,总有一天能遇到这个仇人。
“秦炳!我找了你这柄细剑整整五年,皇天不负,今日终于让我与仇人相见!你还认得我手中这长短双刀吗!”
秦炳冷笑:“小子,我和你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你怕是还没生出来呢。今日你若收刀离去,我念在旧日情面,也不为难你。但你若执意挡我财路,我可就要送你师徒团聚了。”
柳亦隆也冷笑一声,单手将长刀举到身前,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短刀,反手拿在身后,摆开架势说道:“秦炳,你敢攻过来吗”
秦炳听得柳亦隆动静,知道他已将双刀握在手中,却看不到他此刻架势如何。秦炳的目标是江月容,他本不愿与柳亦隆过多纠缠,何况身后还有个不知敌友的和尚在。他在心中打定主意,佯攻逼退柳亦隆,直取江月容,只要刺中一剑便只管逃走就好。
他将手中细剑收在腰间,快步冲出,向着柳亦隆只虚晃一剑。却不料他这步子刚刚靠近柳亦隆,脸上便是一阵寒气逼来。他急忙仰下头去,仓促跳开,再站住身形时,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好快的刀。秦炳在心中暗暗惊叹,若不是自己谨慎,刚才稍慢一步,这脸上就不只是一道血痕而已了。
这一合攻防,江月容不禁在心中叫了一声好。
那柳亦隆手中拿着长短双刀,长刀横在身前,是攻守兼备的一式。秦炳手中拿的是细剑,要想制敌,必定是借着速度近身突刺。柳亦隆的长刀却如一根铁棍守住四面八方,对手若要近身,他便将长刀轮转舞起。凭着刀长手快,对手根本无法接近柳亦隆,那近身武器便没了用武之地,如此可保柳亦隆立于不败之地。
刀法虽然简单,却着实好用。
秦炳刚才吃了一惊,急忙稳住身形,又将细剑探在身前,防着柳亦隆攻来。
柳亦隆却不前进,只将长刀抡过一圈,重又摆在身前。刚才那一刀,掠过了秦炳的脸,却没伤到他几分。柳亦隆也顾忌秦炳的细剑神出鬼没,不好琢磨,不敢贸然进击。
看来这对手并不是个毛头小子。秦炳思量片刻,改了主意——柳亦隆是有意要取自己性命,他的刀法也确实得了刘一川真传,想要逼退他再直取江月容怕是没那么容易。
既然如此,便只好
第十七话 长短刀(下)
三百年前,倭寇为患,东南数省屡遭侵袭。
倭寇肆虐,凭仗的是倭刀之利。这种刀锋利异常,常能以一击之力将明军兵刃斩断,东南驻军因此屡屡吃亏。名将戚继光初到东南时,屡战不胜,正因为兵器不及倭寇强悍。
戚继光苦思对策,终于创出了戚家刀,专为克制倭刀而作。
戚家刀形制独特,虽刀身狭长,却只在刀尖长约一掌的距离开刃,形状更像是一根铁棍。对敌时,若对手从远处袭来,戚家刀可以握住刀柄,将刀剑的利刃远远对着对手,其威力如长枪一般,使敌不能近身;若对手杀到身前,戚家刀可以握住刀身未开刃处,将长刀变为短刀,与敌近身厮杀。尤其是与倭刀对阵时,由于戚家刀刀身厚实,倭刀难以斩断,便进退不得,优势尽失。
戚继光又创出鸳鸯阵,以阵法之力破解倭刀刀法。鸳鸯阵以狼筅长枪拒敌于远处,短刀藤牌防敌于近处,远近高低各有兵刃镇守,进不可挡,退无破绽,使得倭寇面对戚家军的军阵毫无办法。
凭借戚家刀与鸳鸯阵,戚继光十年间荡平倭寇,终成一代名将。
戚继光死后,戚家刀流落民间,其刀法被戚家军子嗣代代相传。传至刘一川时,他将戚家刀与鸳鸯阵合二为一,以戚家长刀代替狼筅长枪,辅以一柄短刀代替鸳鸯阵中的刀盾,将十一人的鸳鸯阵法凝缩为一套长短刀法,名震江南,人称“双刀刘一川”。
当年,刘一川与盲剑客秦炳结伴行走江湖,游历四方逐赏银而生时,秦炳曾问刘一川,那柄长刀究竟是一柄什么兵器。秦炳眼盲,看不到戚家刀如何形制,却能听到那柄长刀有时如风如铁棍,有时又削铁如泥,令他费解。刘一川便让秦炳摸了摸自己的长刀。秦炳一边摸着,一边叹服,创出这兵器的真是天下奇才。刘一川听完,便向秦炳讲述了这戚家刀的由来。随着刘一川的讲述,二人仿佛回到了那金戈铁马,英雄出世的年代,化身为两员战将,带领着雄兵无数,冲入贼寇阵中所向披靡。
刘一川讲完,二人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不过是坐在荒郊野外的草地上,生着篝火,望着星辰而已。
“这柄戚家刀,我要传下去。”刘一川说道,“三百年英灵在上,我要对得起他们。”
秦炳却翻了个身睡去:“三百年英灵都已是死人了,咱们活下去就行。”
往事从秦炳脑中闪过,让他阵阵眩晕,站不起身子来。他颤抖着手向前摸索了许久,却只摸到了一片撒落在地上的炉灰。那想必是他撞到佛坛上时泼洒下来的吧,他想着。
雨声渐渐小了。武昌城外的破庙,在渐弱的雨声中静默着。
“小子,你不愧是刘一川的徒弟。”秦炳捂着自己的右肩,笑着说道,“刘一川的刀法后继有人,我也为他高兴。”
“奸贼!”柳亦隆将长刀探到身前,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师父的名字!”
“我当然有资格。”秦炳放肆地笑道,“我与刘一川行走江湖二十年,合力斩杀过多少穷凶极恶之徒。天下间最了解他那套刀法的,除了你,便是我了。”
刘一川的双刀,无懈可击。秦炳若不是偷袭,正面交锋绝不可能胜得过刘一川。今日与柳亦隆一战,算是证实了这一点。
柳亦隆满眼怒火地看着秦炳:“师父英明一世,唯一的错就是错信了你这无耻小人。”
“英明一世”秦炳哈哈大笑,“你以为刘一川所作所为,就比我高尚吗你可知道他杀过多少无辜之人,有多少胜之不武的偷袭,又有多少次是我救他于死地,更有多少次他几乎害我丧命”
“住口!不许你侮辱我师父!”
“小子,你才走了几年江湖,哪里晓得江湖险恶。”秦炳不屑又无畏地笑道:“江湖,是个死生之地。一刀一剑下去,活着的才有资格说话,死的那就是死了。我与刘一川从来就不是什么朋友,我们都只是贪图赏银的猎户而已。为了夺一份赏银,大家用得上彼此,互相照应照应。一旦有机会独拿一份银子,就算我不杀他,他也会杀我。要怪就怪那一晚,刘一川大意了。他想退隐江湖了,却在退隐前就放松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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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话 赏银
天微亮时,雨停了。
道成寺的院墙后,秦炳靠着墙壁喘息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胡须滑落,点点滴落在破旧的衣衫上,让秦炳感受着一丝还活着的实感。
他的右臂仍使不出半点力气,左肩上也还残留着一块被钝物划破的擦伤。盲棍留在了破庙里,但那柄细剑此刻却握在他的手中。
想不到这次偷袭运气这么差,先是被江月容胜了一合,后又碰上了那刘一川的传人。为了这点赏银,却险些把命搭了进去。
江月容的赏银,足有二百两,本不是个小数目。但如今看来,这二百两却着实不好拿。江湖险恶,这话一点不假。
雨停后不久,道成寺里有了动静。秦炳微微抬起了头,细细听了过去。
几声轻轻的叩门后,庙里禅房的门缓缓打开了。
江月容想必站在禅房门口。秦炳想着,若昨夜自己没有暴露,此刻应当是他叩响那禅房木门。不论此刻是谁站在那木门前,这人都得到了刺杀江月容最好的机会。可惜,庙里这些人并不知道,整整二百两赏银此刻就在他们手指缝里。
禅房门外,开口说话的是柳亦隆。
“姑娘,昨夜打搅了。”他说道。
江月容仍装出一副娇弱的声音,轻轻答道:“公子不必客气,昨夜若非公子与那恶人苦战,小女子怕是要遭毒手了。”
秦炳心中冒出丝丝寒气——这江月容,撒起谎来倒是得心应手。昨夜一战,身陷险境的哪里是江月容,分明是他秦炳。
柳亦隆施完礼,却没有马上离去。
“姑娘,有件事想冒昧问一声,如有得罪,还请包涵。”
江月容似乎有片刻犹疑。
“公子请讲。”
“姑娘,你是不是江月容”
秦炳闻言,心头一惊——坏了,这赏银搞不好要被那小子抢去!
江月容沉吟了片刻,轻声反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秦炳这个人,唯利是图。拿不到银子的事情,他是不会冒险去做的。”柳亦隆低沉着声音说道,“昨夜,秦炳想对姑娘出手,这件事教我起疑。他是个瞎子,当不至于有见色起意的心思。却不知姑娘身上有什么能让秦炳惦记的东西”
江月容退了半步,将桌上的一样物件取走,握到了手心里。听那物件的声响,想必又是一只破瓦片。
“公子,这件事一定要问清楚吗”
柳亦隆沉默着。秦炳迟迟没听到拔刀的声音。
大殿里,传来了野雪和尚伸懒腰的响动。禅房里,孩子似乎也醒了过来,发出了娇声的啼唤。
柳亦隆和江月容,此刻却静静对峙着。
秦炳也摒住了呼吸,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过了许久,他听到柳亦隆叹了口气。
“江月容是江湖悬赏的恶人,杀人如麻,血债累累。”他叹道,“你只是个弱女子,还带着一个没满岁的娃娃,怎么可能是那江月容呢。秦炳这老瞎子,想必是认错了。不知外头是谁散布了谣言,说江月容藏在这破庙里。我既然来亲眼见过了,就该出去澄清了这流言,别让那些逐赏银的江湖人再来搅扰了姑娘。”
说完,柳亦隆向江月容行了一礼,不等江月容答礼,便匆匆离去了。
江月容将手中的瓦片放回桌上,一句话也不说,更不知脸上是什么表情。
柳亦隆提着长刀,出了破庙,头也不回地朝武昌城走去。
他出庙后没多久,野雪坐起了身子。
庙外的雨停了,虽阴云未散,但雨后的清新泥土气息仍让他精神一振。
他看到,大殿角落里抱着扁担的小贩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只剩下石老三在佛坛下打着呼噜。
昨夜的一场恶战像是一场梦,野雪看着手上隐隐的瘀痕,才确定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深处的禅房里,江月容抱着孩子走了出来。野雪听见了,急忙起身行礼:“女施主,连日来搅扰了。”
江月容答了礼,轻声问道:“师傅今天还去武昌城吗”
“要去,要去。”野雪答道,“恩人还未寻着,自然是要继续去问的。”
“今天若是还未寻得,夜里还回这庙么”
野雪一时语塞,苦笑了一声。
江月容低头叹了口气,说道:“近日来武昌城总有恶人往来,小女子孤身住在
第十九话 暗枪(一)
武昌城里,江边码头上日已西斜。
野雪站在码头上,痴痴地望着江水东去。
“大和尚,你会不会记错了”石老三在一旁喘着大气,“都跑了两天了,能问的人全问遍了,根本没胡老爷这个人啊。你再仔细想想,那胡老爷说的真的是武昌吗”
“不会记错,就是武昌。”野雪固执地说道。
“那他会不会没回武昌城,去了别的地方了”
“我问过胡家宅子的管事,那胡老爷就是回了武昌。”
“可这武昌城里没这个人啊!”
“那我就继续找!找不到我就等!见不到胡老爷,我就不离开这地方!”
野雪紧紧握着拳头,恨不能朝那长江砸去。长江滚滚,却不曾对野雪在意分毫。
“大和尚,回庙里吃饭去吧。”石老三哀求道,“天色晚了,腿也走不动了!”
野雪瞪了石老三一眼,愤愤地回身向城外走去。
“没用的东西。”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石老三却委屈了:“又不是我要跟着你到处跑的,你嫌我碍眼倒是放我走啊。我走你又追,追上还揍我,我图什么呀……”
石老三就这么唠叨着,野雪就这么默默听着,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城东破庙走去。
走到宝阳门时,二人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二位师傅,这是回庙里去呀”
野雪和石老三回过头,见是昨晚在破庙里避雨的小贩。这小贩今天又挑着两篮果子,那果子圆润水灵,光是看着便让饿了大半天肚子的石老三馋出了口水。
“这果子……又是卖剩下的”石老三试探着问道。
小贩叹了口气:“这两天也不知为什么,嗓子都叫唤哑了,偏没人来买。”
“放到明日怕要烂了吧,可别浪费了……”说着,石老三便将手伸了过去,却被野雪一把抓住。
野雪那巴掌本就粗大,加上他力气惊人,五指往石老三胳膊上一捏,便像是要把石老三骨头捏碎似的。石老三疼得一叫唤,急忙把手缩了回来,一脸委屈。
“大和尚你装什么样子,你走一天路都不饿的吗”
野雪冷冷看了石老三一眼:“人家的东西,他不给你,你不能抢。昨晚我们已经贪了人家便宜,你一没补上银两,二没替人出力,凭什么今天还要贪人家这点生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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