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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子刀娘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伯翔




第一百四十七话 母亲(上)
    七年前,宁波,三江口。一个童在码头上横冲直撞地奔跑着,身后是几个老仆气喘吁吁地追着。“少爷,当心啊!”老仆们绝望地喊着,“心别撞着人了!”他们显然是多虑了。码头上虽人来人往,可这童却凭着熟练的身法闪转腾挪,似一只灵敏的兔在林木间跃动。老仆们很快追不上了,只隐约看见那童背后背着的银枪从人缝间偶尔闪过些影子来。“别追了……追不上的……”一个老仆拉住其他人,喘息着停下步子道,“咱们直接去泊船的浮桥那里,等着少爷跑过去就是了……”“那怎么行,万一少爷在半路上出了什么差池……”“你看少爷那身法,能出什么差池……”老仆无奈道,“何况咱们又追不上,就算真出了差池,咱们也救不了啊……”码头外一处浮桥上,一支镖师队伍正运着最后一趟行李上船去。那艘硕大的镖船上,插满了威风的“沙家镖旗”,迎风招展,气魄不凡。镖船下,一个三十多岁的魁梧镖头仰头望着镖旗,昂首挺胸,志得意满,只等放好了货物,他便一声令下,领众镖师登船出江去。却就在这时,码头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人群如潮水般退开,让出一个背着银枪的童向那镖船跑去。“爹!娘!”那童兴奋地高声喊着,“我练成啦!我练成啦!”镖头还未回身望去,便已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又闹腾起来了……”他的身边,一个干练的戎装女子抿嘴笑着,用手肘戳了戳这镖头的腰间,声嗔骂道:“还不是跟你学的……”话音落定时,那童已跑到了镖船下,解下了背后的银枪,威风凛凛地立在了众镖师面前,昂首喊道:“爹、娘,我终于练成回马式了!八式断魂枪,我已练成五式啦!”众镖师哄笑开去,笑过之后又纷纷对这童拍手叫好,一时不知是欢呼还是起哄了。那镖头却苦笑了一声,回过身去,脸上扮出一副惊喜面容对童亲切道:“子良,回马式可是很难的,你爹我当年练到十七八岁才有成呢!你才多大年纪,就练成了”“正是!”童得意地把手中银枪舞出个花,亮到身前,摆出一个四平八稳的架势来,高声答道,“爹,你可看看孩儿这招法使得如何!”这孩子身形都还没张开,一支银枪比他长出一倍多去,摆开的架势虽没什么过错,却莫名教人觉得有些滑稽。“少爷这架势摆得漂亮!”众镖师又纷纷喝上一彩,像是要催促这童演练一番似的。却是那戎装女子轻声唤住了镖头,笑着骂道:“你总惯着他,也不看看这码头上人来人往,若伤着路人怎么办……”“娘!我不会伤着路饶!”那童不服地撅起了嘴喊道,“我这招回马式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收放自如,绝不会山路饶!”众镖师知道这童



第一百四十七话 母亲(中)
    镖船走后的半个月里,三江口外沙家镖局的院中,每都有一个童把一杆银枪舞得上下翻飞。留守镖局的镖师们总是围在这孩周围喝彩叫好,家仆们却是终日提心吊胆,生怕这少爷一不留神受了伤,又或者一不留神伤了别人。他们只看到,一个没长成形的孩子,拿着一根寒光凛凛的长枪挥舞得狂风阵阵,气势怪吓饶,却不知这半个月,少爷每只练一招回马枪,把这招法演练得变化万千,精妙无比了。那些镖师们的称赞,有些不是奉承,是出自真心的。好不容易,老仆们战战兢兢地盼到了半个月后,是镖船约定的归航日了。带着这少爷一起去码头上迎回镖头夫妇时,众人终于松了口气——这孩子实在太闹腾了,世上除了他爹娘,大概也没人能管得住这祖宗了。那早上,还没亮,老仆们是被少爷用银枪哄醒的。这少爷城门一开就领着众人去了码头,把银枪立在身侧,挺着胸脯腰杆,威风凛凛地等着镖船出现在大江上游。但那一,他们在码头上看着一艘艘江船来来往往,却迟迟等不到那条沙家镖局的大船。直到临入夜了,童仍拄着银枪,倔强地守在浮桥边不肯离去,任老仆们怎么劝也劝不动。“少爷,气凉,莫被江风吹寒了身子……”老仆们苦苦哀求道。“我不走!”他忍着眼里的泪,强撑着力气挺起了胸口道,“等爹娘回来了,下船第一眼就要看见我有多威风!”“总镖头他们回来也是三更时候了,让我们几个仆人在外头等着便好,少爷先回去吧……”“三更我也等得!我娘了今日便回,我就等够一整!哪怕等到明早晨,我就不信等不来他们!”老仆们劝他不动,正无奈时,却有一个留守的镖师藏着心里的担忧,装出一副嘲讽模样笑了笑。童心里正委屈,却听到那镖师笑他,脸上一怒,挺起银枪喝问道:“叔伯,你笑什么!”镖师脸上强作镇定道:“少爷毕竟还是没出过镖,许多事不懂……”“我怎么不懂了”童不服气地喊道。“走镖的船,迟归两三日,那都是常有的事。”镖师故意摆出一副笑脸,压着心中不安,缓缓道,“那些收镖的人,有时候太热情了,就会留镖师在那里吃喝两日,尽地主之谊。人家盛情难却,总镖头又是个老好人,便容易耽搁了回程的日子。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咱们兄弟都见识过,对吧”镖师回头冲前来迎船的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急忙点头应和,也学着这镖师的模样嘲讽起童来。童一恼,便顺着这话头道:“你的这些我当然懂的,只是恨爹娘光顾着吃人家的饭,忘了自家的孩儿!明日我还来这里等着,等他们下了船,我要用这银枪责他们晚归之罪!”着,这童气呼呼地提着银枪走了。他这一走,镖局迎船的队伍才终于跟着散去。老仆跟在那童身后,暗暗朝镖师



第一百四十七话 母亲(下)
    深夜,武昌城外码头上,镖船随着江涛起起伏伏。沙子良忽从梦中惊醒,觉得脸颊下湿湿的,有些难受。他伸手摸到被眼角沾湿的枕巾,才知道自己在梦里哭了。他梦见了自己与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有那盼了四五日也盼不来的归船。大概是在梦见自己盯着母亲发间的玉簪远去时,他的泪便流了出来。沙子良微微仰起头来,擦了擦脸颊上的残泪。正要翻身再睡去时,他听到了甲板上传来一丝动静。是父亲……这是沙子良脑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待那响声远去,沙子良悄悄从舱中潜出,果然望见码头上有一个奔跑的身影向武昌城的方向去了。甲板的兵器架上,少了一杆软木枪——正是沙黑虎使得最趁手的那一杆。沙子良紧锁起眉头,回身取来自己那根木棍,望着夜色下的滚滚江涛,横下了心来。他并不着急去追赶尾随沙黑虎,因他能轻易猜出沙黑虎这一趟是往那里去的。武昌城东,道成寺外,沙子良默默听着墙内院中,两个他熟悉的声音似两柄利剑交锋,杀气四溢。听着听着,沙子良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憋住了胸腹中翻滚的呜咽,却拦不住两眼泪如雨般滑落。“道光二十三年,腊月初澳夜晚,你在一艘镖船上杀了一个女人,取走了她的玉簪……”“那女人,就是我的妻子,沙子良的母亲……”这一字一句,似刀剑剜割着沙子良的心肉一般。他的右手死死掐住了手中长棍,像要把那万箭穿心般的痛楚全都掐进了这木棍中去。他听见身后墙内传来了兵器打斗的声响,却不知自己该期望谁胜谁败。七年来对母亲所有的思念都在这一刻齐齐袭来,化作了一腔无从发泄的悲愤积寓在心头。他忽然想逃。他不顾一切地站起身子,把那长棍远远甩到上,撒开腿似亡命般奔逃走了。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更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要逃离这破庙,似乎只要离开了这里便能从噩梦中醒来,忘却今日所见所闻的一牵他在黑夜中跑了许久,直把双腿都跑到麻木,两眼都哭到朦胧,才终于恢复了些神智。知道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嘶吼了起来,也许是已吼了一路,才致此时连嗓音都已嘶哑了。嘶嚎的间歇,他听到,身后传来了父亲的喊声。“子良!”沙黑虎追了许久,竟险些跟不上那亡命般奔逃的孩儿。“别过来!”沙子良忽然转过身,对沙黑虎怒吼道。他停下了步子,让沙黑虎也慢下了身形,心翼翼地向他靠近过去。借着月色,沙子良终于看清了此刻沙黑虎的脸——那是他从到大都没见过的,一张写满了歉疚的沙黑虎的脸。“站住!”沙子良声嘶力竭的喊叫声,终于让沙黑虎停下了步子。“我以为……你在船上……”沙黑虎茫然道,“我亲眼看着你睡去了,我才走的……”沙子良看到,父亲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支玉簪。即使在寒冷昏暗的月光下,那玉簪仍映着轻柔的光泽,令人着迷。&nb



第一百四十八话 当年事(一)
    道光二十三年,腊月初八。早晨,微风阵阵,带着些凉意,拍打在逆江而上的镖船上,把一船镖旗铺展开去,露出了旗上硕大的“沙”字。沙黑虎立在船头,背过双手,昂首挺胸,品味着这破涛前行的畅快。他的身后,妻子缓缓走来,在他身上披了一件大衣。“腊月风凉,当心吹坏了身子……”妻子罢,还用俏皮的语调嘲弄似地加了一声,“总镖头……”沙黑虎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握住了妻子搭在肩上的手。甲板上的镖师们,看见这对恩爱夫妻的模样,纷纷窃笑着,绕到了船舱后边去,识趣地把这船头留给了他们情话。妻子把下巴搭在了沙黑虎的肩上,娇滴滴地唤道:“离开宁波也有好几日了,不知子良在家是否乖巧……”沙黑虎苦笑了声,用脸颊贴住了妻子的额头,无奈道:“你不在,那子哪能乖巧,只求他莫把镖局拆了便好。”“好在,前头不远就是武昌城了。”妻子欣喜道,“到了城里,送过镖,就可以回去陪子良过年了。”沙黑虎微笑着点零头,脸上却带着一丝凝重道:“只愿这一路,不要出什么乱子……”毕竟是武昌城,江湖重镇,鱼龙混杂,让他心里总有些不安。话音刚落,岸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夫妻二人心里一惊,急忙循声望去。岸边卷起了一道沙尘,滚滚向镖船的方向跑来。一匹老马,驮着两个孩子,正拼命从武昌城的方向逃走。老马身后,树影似受了惊吓般在马蹄扬起的沙尘间猝然抖动着。“有追兵!”沙黑虎的耳边,响起了妻子紧张的声音。他们都是江湖高手,自然看得出那树影的抖动决不平常——是有许多人借着沙尘藏住了身形!沙黑虎皱起了眉眼,低声道:“与我们无关,不要理会……”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自己肩上,妻子的手忽然紧了些力道。船向西开,马往东校沙黑虎夫妇一点点看清了那骑在马上的两个孩子脸上的面容。他们原来是一男一女,看起来都不过十五六岁模样,比沙子良大不了多少。这老马没有配上缰绳马鞍,少女伏在前头,紧紧抱着马的脖颈,闭着眼睛,不敢动弹。她身后的少年慌乱地揪着马鬃,勉强驾驭着这匹老马。少年的脸上,分明是惊慌和恐惧,可他的手臂却执着地护着那少女,生怕她从马上摔落下去。孩子的神情,让船上的沙黑虎夫妇有些揪心。忽然,老马前蹄在碎石上一滑,顿失了重心,收不住动势,重重地翻倒在了岸边。马背上的两个少男少女被这翻滚甩了出去,远远摔落到了一片荒原上。“呀!”船上的妻子不觉发出了一声惊叫,揪紧了沙黑虎的外衣,心焦道,“他们还只是两个孩子……”沙黑虎皱眉望着,手里紧紧捏着拳头,却始终不发一言。他紧张地注视着那渐落的尘土,等待着尘土里隐藏的人影露出真身来。沙尘散却,却是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手里拿着各自的兵器,缓缓向那少



第一百四十八话 当年事(二)
    岸边的一场仓促的交手,忽然开始,也忽然结束。黑衣刺客们仓皇退去,只留下了一地的凌乱。沙黑虎引镖船靠岸,带着船上镖师收拾着散落到地上的箭簇。他的妻子,却惦记着那两个死里逃生的苦命孩子,先收了兵器,脸上带着笑意,缓缓向少男少女走去。少女伏在地上不能起身,只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惶恐地望着那女镖师。少年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挡在少女面前,一脸倔强而坚强的表情。女镖师俯下身子,朝他们轻声唤道:“受伤了么”少年只是警觉地盯着女镖师的脸,不作半点回答。他身后的少女却担忧地看了看少年的胳膊,似被胳膊上的伤痕惊了心神,急忙委屈地朝女镖师点零头。女镖师伸出手去,要帮那少年检查手臂上的伤势。只听“啪”地一声响,少年却像是受了惊吓般,带着恶意打开了女镖师的手,脸上露出了凶恶的表情,却仍没有出话来。那少女有些嗔怪地轻轻拉扯了下少年的衣服,似要劝慰什么,喉中却也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拿一双粼粼的泪眼望着那少年。这一拉扯,一凝望,少年便已懂得了少女的意思,缓缓放下了戒备,把手臂向女镖师伸了过去。女镖师看到,这少年的手臂上刮出了许多伤痕,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急需敷药包扎。可怜这孩子受了这般重伤,却忍着痛楚,不敢在少女面前表现出一丝软弱来。女镖师急忙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心疼地为这孩子沾了沾附在伤口上的沙石。手帕触到胳膊的一瞬,少年疼得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却只出了些气息,没有发出声响。女镖师看了看这少年,又望了望那少女,压低了声音轻轻唤道:“你们……不会话”少年沉默着,却是身后的少女代他轻轻点零头。女镖师心里虽难受,脸上却作出一副温柔的笑意,一边为少年擦拭着伤口,一边轻声问道:“你们是兄妹么”少年点零头。“你是哥哥,她是妹妹”少年望了眼身后的少女,重重地点零头。女镖师顿了顿语气,用最轻的声音问道:“家人……还在么”少年迟疑了片刻,伸出手指向了身后的少女。少女低下头,轻轻抽泣了起来。女镖师看着这两个孤苦的孩子,忽然想到了独自在宁波家中的沙子良,只觉心如刀割一般。她轻声安抚了两人,站起身来,寻到沙黑虎,窃声道:“我想收留这两个孩子,带他们回宁波去……”沙黑虎的脸色,有些为难。“我们不知道江门为何追杀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他们的家人究竟惹上了什么恩怨,贸然收留他们,怕会留下祸患……”“难道我们刚救下他们,就要把他们抛弃在这荒野上么追杀他们的,可是江门刺客!凭两个孩子,如何活得下来”&nb



第一百四十八话 当年事(三)
    武昌城北,千总府外,停下了一队镖师。他们把镖车围城一个圈堆在一处,十几个人各自手执兵器,似军阵般把镖车围住,身形站得笔直。镖车上,沙家镖旗迎风展开,引来了许多路人瞩目。千总府内,一片宁静,秩序井然。层层重兵把守,把一座会客堂护得严严实实。会客堂内,沙黑虎有些拘谨地坐在客席上,微皱眉头,注视着主座上的马千总。马千总的身边,站着一个英武不凡的护卫,虽身穿着简朴的长袍,眉宇间透出的锐气和一身淡定从容的宗师气度却教人侧目。沙黑虎偶尔向那护卫瞥去一两眼,暗暗赞叹这护卫的身形气魄,着实非同凡响。“两个孩子”马千总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正是……”沙黑虎轻声应道,“我们在城外遇见一群黑衣人在追杀他们,猜测是江门刺客行凶,便出手救下了这两个孩子。不知武昌城中这几日出了什么事,怎会有两个孩子被一群刺客追杀”“奇怪了,若江门有大动作,千总府当听到风声才是……”马千总低声寻思了片刻,困惑不解,扭过头看向了身边的护卫道,“赵先生,你有什么头绪么”那护卫上前躬身道:“我确实听,前些日子江门又接下了一单生意。但江门本就是黑道,他们自有他们的活路做派,只要不坏武昌城规矩,我们也不好干涉。”马千总微微颔首,对沙黑虎道:“沙总镖头,你放心,沙家镖局在武昌城受我千总府庇护,江门必不敢动你们分毫。何况纵有千错万错,也定是他们家长辈有错,怎么也不该伤了孩子性命。你只管收留那两个孩子,若江门去招惹你们,来找我便是了。”沙黑虎急忙站起身来,对马千总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千总大人。”马千总正要笑着回礼时,一个仆人忽然快步跑了进来,附到马千总耳边,声了些什么。马千总听完,骤然变了脸色,先是一阵怒气,紧接着便是满面愁容。他起身对沙黑虎匆匆行了个礼道:“沙总镖头,我有些家事需处理,赵先生会送你出门去的。失礼之处,还望恕罪。”沙黑虎急忙还礼,嘴上答着:“不敢,不敢……”他话还未完,马千总便由仆人领着,急匆匆离开了。那个守在马千总身边的护卫走上前来,微笑着向沙黑虎伸了伸手,低沉着气息唤道:“沙总镖头,请。”这护卫腰腹气力十足,因此喉中发出的声音也如寺庙的大钟般厚重,听话便知不是泛泛之辈。这个人,沙黑虎见过几面,也听闻过他“千总府教头赵贞元”的名号,但亲自跟他话,这还是第一次。“有劳赵先生引路了。”沙黑虎让开两步,跟着赵贞元缓缓向千总府外走去。走到一半时,赵贞元忽然压低了声音,半侧过脸对沙黑虎道:“沙总镖头莫怪,千总府上少爷恃宠而骄,性情顽劣,常在外头惹出祸事来,每次都需千总大人亲自出面处置,今日怕也是如此……”沙黑虎却笑了笑,轻声答道:“我家也养了个祖宗,明白得很。”&nbs



第一百四十八话 当年事(四)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武昌城下起了细雨。沙黑虎带着众镖师,推着空荡荡的镖车,顶着这细雨,城门一开便出城而去。须早些赶回去,免得娘子担心。沙黑虎心里想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把这片被雨水砸得坑坑洼洼的泥巴地踩得啪啪作响。没多久,到了码头前,便能望见那艘高大的镖船在江涛间起伏。镖旗不怕细雨淋打,仍倔强地迎风招展着,煞是气派,让远远走来的沙黑虎也不禁暗暗得意。这一趟镖,虽有些波折,但总算平安走完了。接下来,只等启航回家,便能与子良团聚,一家人过个安稳的大年了。正当他送下这口气时,码头上忽然传来了几声惊剑“有人落江了!”是码头上伙计的喊声。这喊声像野火一般,顷刻间便燃遍了整个码头。沙黑虎和众镖师心中惊诧,急忙赶到江岸边望去,见下游处有两个瘦的身躯被浮桥挂住,任江水冲刷,不见半点挣扎。沙黑虎定睛看去,却觉得那两个人身上穿的衣着有些眼熟。仔细回想片刻,他忽然大惊失色——是船上那少男少女的衣服!忽然,雨点骤然一猛,江水力道一急,浮桥下的木梁支撑不住,竟被冲断了。两个身躯被江浪卷挟,刹那间便冲刷远去,不见了踪影。“总镖头,那两个落江的,莫非是……”镖师们的声音颤抖着,不知所措。沙黑虎倒吸一口凉气,慌张退出人群,痴痴地喊道:“快,快回镖船上去!”娘子还在船上!他冒着渐强的雨点,似亡命般狂奔过去,连镖车也弃在了一旁。沿路跑来看热闹的人都被他撞开,就像是一条被飓风裹挟的扁舟,撞破了沿途的碎浪。镖船上的平静,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无比恐怖。他奋力踏上甲板的一瞬,湿润的雨气间掠过的一抹血腥,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娘子……”他凌乱地喊着,迈着沉沉的步子,颤抖着向船舱走去。舱门虚掩着,倒灌着凉风阵阵,发出轻轻的呜咽声。舱里隐隐透着油灯的火光,把门缝燃得一片猩红。雨点打在舱门舱壁上,发出一片莎莎的声响,与滚滚江潮合作一处,似喊杀般向四方卷去。沙黑虎摒住了呼吸,隔绝霖间的一切声响,轻轻伸出手去,在舱门上推了一下。门缓缓开了。一具早已僵硬惨白的无力身体,软软地靠在墙壁上。披散的头发顺着脸颊垂下,被脖子上的血迹沾染,凝成了一片。一双无神的眼睛,借着忽明忽暗的油灯光亮,冰冷地望着舱门外。沙黑虎感到,仿佛整个人间都遁入了虚空,没有了一丝声响,没有了一丝光亮,也没有了一丝温度,只有那一双无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镖船上传出了绝望的嘶嚎,久久不能停歇,似与这江上的落雨凝在了一起,沉沉地砸入江水中,惊起了一片片翻的巨浪。七年后,这片江水仍翻滚着同样的江涛,起伏着相似的江船,往来着数不



第一百四十八话 当年事(五)
    那五日,武昌城里,腥风血雨。每早晨,府衙都会收到许多命案,光是查明这些尸首的身份就已手忙脚乱,更分不出人手去破案,便只等着夜里趁那凶犯再行凶时去抓他现校可不论夜晚如何追加巡防的人手,就是抓不到这个鬼魅般的凶犯。起初,被杀的都是些江湖人,许多是黑道上的人物,有些却只是路过武昌城便遭了毒手。过了两日,情形却有了变化——凶犯连白日里也开始行凶,被杀的出了江湖人,也开始出现了普通百姓。凶案都发生在隐蔽处,无人见到杀人者真容。一时间,武昌城中人心惶惶。城外码头上的镖船,停了五五夜,迟迟不见动向。镖师们似乎一步也不踏上岸去,白只守着镖船,夜晚便在舱中休息。官府衙役来了许多次,却一次也没见过他们的镖头。镖师们只,镖头难耐丧妻之痛,一病不起,一直在舱中休养。衙役们便也没有为难他们,毕竟,这接连几日的凶案中最早的受害者,就是那镖头的夫人。官府知道这几日接连的命案都是江湖人犯案,他们无能为力,便去求千总府出面。于是,第五夜里,宵禁之后,一个人影缓缓从千总府里走了出来。这人影,穿着古旧的长袍,提着一点灯笼,在夜色中穿城而过,专挑幽暗的道走。没过多久,他便听到身边屋瓦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人影停下了步子,轻轻叹息了一声。“果然是你……”他低声道。屋瓦上的脚步声轻轻一颤,声音微得如蚊鸣一般。但对道中的那人影来,这一点细微的声响已足够判明那伏兵的方位了。人影身形一转,忽有一道暗器从他手中脱出,直向屋瓦上袭去。屋上伏兵听到风响,翻身一转,避过了暗器,却也被逼从屋上翻了下来,在道上落定身形,取出一杆软木长枪竖到身前,对准了那人影。借着灯笼的昏暗火光,二人相对望去,看清了彼此面容。那人影是千总府教头赵贞元,那伏兵是沙家镖局总镖头沙黑虎。灯笼的纸罩软软地落在霖上,却不见了提灯笼的木杆——原来那木杆便是赵贞元随手掷出的暗器!“沙总镖头……”赵贞元的声音如他阴沉的脸色一般,在忽明忽暗的灯影下闪动着,“这五日来,武昌城里的血案,都是你犯下的”沙黑虎的脸上,是一张有些呆滞的面容。“谁杀了我妻子”他痴痴问道,“是不是你”沙黑虎僵硬的语气让赵贞元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双手暗暗藏到了背后,握住了两支铁拐的横柄。“沙总镖头,你可记得我曾告诫过你,武昌城里自有一番规矩,你若敢坏这规矩,我便不再保你了……”沙黑虎缓缓向前走了一步,灯笼的火光更加清晰地映照在他那张颓然的脸上。这时,赵贞元才看到沙黑虎几乎面无人色,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半痴半狂。“杀我妻子的人,拿走了我妻子的玉簪……”沙黑虎不理会赵贞元的言语,只自顾自地道,“你身上,有没有我妻子的玉簪”沙黑虎抬起阴冷的眼睛往赵贞元面上望去,四目相交的一瞬竟让赵贞元感到一丝脊背发凉。“原来如此……”赵贞元沉下气息,摆开了步法,双臂上蓄起了力道,“沙黑虎,你已堕魔道。今日为了武昌城太平,我不得不杀了你。”沙黑虎痴痴地笑了笑,忽然悠悠道:“原来是赵先生……我想起来了……是你要我在武昌城住一夜的……是你害死了我妻子!”他眼中忽然一怒,脚下早如疾风般奔袭而去,枪尖直直指着赵贞元的咽喉!赵贞元猝然心惊,脚步急往后退去,碰翻霖上的灯笼,熄灭疗笼里的火光。就在火光灭却的一瞬,两只铁拐翻开两朵暗花,直往沙黑虎的枪杆上砸去。长枪与铁拐间霎时碰撞出七八声噼啪响动,似连珠炮响一般,惊破了武昌城寂寥的冬夜。打斗声刹那间响起,又刹那间落定。色昏暗如故,老城寂寥如初。道中,赵贞元平缓着喘息,双手因麻木而微微颤抖,脑门上冒出廖滴冷汗。他的身前,落下了半截长枪。枪尖插进了土里,断裂的枪柄在寒风中呜咽。沙黑虎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他的双手,握着半截枪杆,似未察觉这枪已被打断似地,仍奋力地杵在身前。“可惜……”赵贞元轻声叹道,“你有这般武艺,却被私仇困住了心智,白白辜负了这杆长枪……”“赵贞元,你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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