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刘小子媳妇诈尸啦!不仅诈尸还杀人啦!快来人啊!救命啊!”
文臻一眨眼,他就跑完了百米长巷,身后拖的烟尘笔直成线像尺子一样戳在她鼻尖。
刘小子媳妇……
这个称呼让文臻彻底清醒,昨晚的遭遇终于挤入脑海。
是指昨晚在人家门口上吊的姑娘吧
想到昨夜,就想到倒吊时的血流倒涌,想到颠倒的天地里,风吹开对面尸体长发的那一瞬,那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深夜,以那样诡异的姿势看见那样诡异的一幕,这种体验,真是这个世界送给她的最美妙的见面礼。
看来后来她被人解了下来,又送到了这个巷子里,刚才那个家伙看她衣着怪异,又无法解开她的卫衣,所以想剪了衣裳偷东西
因为她和那位上吊自杀的闻真真长相十分相似,所以他认为她是闻真真
因为看见了胸罩这种奇怪的存在,所以他有些惊诧,又一心求财没有注意她的呼吸,所以他以为是诈尸,反应过大,生生将她的罩罩给甩了出去。
昨晚神经病,今朝偷“尸”贼。
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友好了!
文臻四面看看,青石板,泥灰墙,墙顶可见远处灰黑色的檐角,垂着微带锈迹的金铃,黄昏的日光薄薄地铺在或青或黑或红的瓦面,像划开了一片片斑斓的水面。
水面上倒映烟火人间。
万幸的是,她的一大包调料厨具还在,就在身边不远处,结实的帆布包已经开了一个缺口,大概刚才已经惨遭过发菜毒手,只是里头的东西对于他来说过于深奥因而幸运逃过一劫。
文臻低头看看自己,有点发愁,卫衣已经被剪破,先不说奇装异服引人注目,衣不蔽体会不会被立即沉塘
此处距离刘家院子不远,文臻爬上不高的矮墙,果然看见十几米外的刘家院子。
这巷子里的房屋布局样式都差不多,刘家门口吊着的尸体也不见了,让她认出刘家的,是她家屋顶边沿很明显脱落的两块瓦。
那两块瓦一左一右,掉得对称,远望去刘家屋顶像一个缺了两边门牙的老太的嘴。
这让她一阵恶寒。
随即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只感觉浑身汗毛都似忽然炸开。
先前醒来时,卫衣被发菜挑破,但是,黛安芬那种构造,怎么可能被直接挑飞出去
文臻忽然觉得有点冷,搓搓胳膊,四面空荡荡的没人,夜色渐沉如幕。
被倒吊是昨夜的事,但现在已经夕阳西沉,她晕了整整一夜一天
远处隐隐有唢呐之声,音色凄清,将这春光都吹淡三分,不远处有一个小而破的土地庙,庙里的土地像不知道出自何方匠人之手,远看青山绿水,近看龇牙咧嘴,戴朵俗艳的绸花,披件质地粗劣的红绸衣,衣摆几个绣字,只看得见“福……神……”几个字样。
优秀厨师的必备技能是什么
就地取材。
文臻上去就剥衣服,那神像忽然开口:“呔!何方妖孽,敢来惊扰本座!”
文臻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这“神像”脸上金漆剥落,露出黄黑的肌肤底色,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啊转,竟然是个人假扮的。
但明明刚才她没感应到一丝人的活气儿,怎么看都是一尊神像!
那假神像身前托盘上,零散几枚铜钱。
哦,原来是个职业骗子,具有古代特色的骗香火品种,还挺专业。
文臻呵呵一笑,蓦然脸色一恶,扒衣服的手转为拳头,一把揪紧了那家伙衣襟。
再一眨眼,眼眶里已经蕴了泪。
“假的!你竟然是假的!我爹重病,我娘急得来求神,把家里最后三千两银子献给你,还让我再来上一炷香,结果你特么的是个假神仙,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还骗!你良心被狗吃了!装!你装!我叫你装!把三千两还给我!”
顺手抽出别在腰后的德国精工无涂层天然灰口铁耐热270度特殊曲线设计随身小锅铲,我敲,我敲,我敲敲敲!
一边敲一边泪珠儿簌簌掉,说哭就哭,都不带酝酿的!
那人猝不及防,东躲西藏,愣是躲不过她雨点般的小锅铲儿,那锅铲质地坚硬,闪烁着长期和铁锅摩擦摩擦的格调灰,在浸淫厨艺十几年的文臻手里,就好比小李飞刀的刀金轮法王的轮,疾如闪电例不虚发,那货被敲得吱哇大叫,“退钱!退钱!我退钱啊啊啊你别敲了……不仅退我还补,这里的钱你全拿去……三千两没有……啊啊啊别敲了……”一边捂头一边赶紧把盘子里的钱往前推,哭诉,“今晚才开张,只有晚上我才能装得像……差不多也有十个铜子儿……”
“不行,我气不过!”文臻软绵绵地气吞山河,“衣服!给
第三章 撕逼是个技术活
此时文臻再看不远处的烟气和黄光,顿时失去了恐怖感。
不过是两个失去女儿的可怜老人,在路边烧纸,悼念亲人罢了。
倒是自己,和那三只失散了,孤身在异世,听那两人口气城中也不太平,今夜如何安然度过,首先就是个问题。
文臻想了想,向那哭声方向去。
闻真真的死,疑团很多,有些事,闻家夫妇有权知道。
还没走近,就听得人声吵嚷。
其中一个声音,有几分熟悉。
“闻家大娘大爷,别在这哭啦,你家真真姑娘诈尸了!真的,就在那头大裤裆巷里,穿着个奇奇怪怪的裹尸布,你们先前送葬一定埋得太浅,也不知道被谁顺手给召出来了,方才吓死我了……”
这描述,听起来咋这么熟
还有,顺手召出来是什么鬼
“死小子,满嘴喷什么蛆真真人都没了,你还要嘴里糟践她,什么诈尸什么埋得浅她埋在城外梨花山,棺材虽薄,也是老娘我攒了几十年的老本,深埋一丈,坟头老娘亲自填了土,什么大裤裆再胡吣吣老娘先把你脑袋揍到裤裆里舔卵!”
“娘子!”苍老的男声颤巍巍,满是不赞成的语气,“君子绝交不出恶语!……易小哥,子不语怪力乱神,真真尸骨未寒,还请易小哥口舌留德……”
“又掉文!和这小泼皮掉什么文!”那女声粗嘎,砂纸般磨人耳朵,“真真都死了你还掉文,一肚子书读到狗肚里!”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吾不与你一般见识……吾这就走……哎哟!”
“死老头子,跟你说了多少遍走路看路看路!来,扶好你的打狗棍!”
“此乃拐棍……”
“再嚷嚷打你孤拐!”
“……”
“大爷大娘,别走啊,听我说一句啊,我真的在大裤裆巷看见真真了!也不知道谁把她从山上又弄下来了,她还戳了我屁股呢!你们信我,她真的诈……啊不,活了!”
“哟,你说谁活着呢”一个微尖的女声忽然插入。
文臻停住了脚步——这是刘婶的声音。
逼死了闻真真,还敢来见苦主
“刘家嫂子,你们来了,来的正好。”闻大娘语气忽然平静了,“真真虽然还没过门,但也是你家请过媒下过定的未来媳妇,生死都该算你刘家的人了,我们这的风俗你也知道,孩子未嫁横死只能埋乱葬岗,这自然不成,你看看,什么时候把她接到你刘家坟地里去”
“呵,闻家妹子你这话听起来荒唐,没过门就是没过门,怎么能进我刘家祖坟地”刘婶子听来似乎在冷笑,“真真是自尽,明明有泼天富贵等着她,非要做这不能见人的事儿,招贵人不待见还牵累我刘家!我今儿来,就是请闻家妹子把咱们当初的礼给退了,这媳妇,生死,我们刘家都不能再要了!”
“由不得你不要!”闻大娘冷笑得更大声,“当初是谁从小儿就缠着我家真真是谁拿了真真绣花织布的钱上私塾是谁考秀才多年不中就靠真真供养是谁哭着下跪求真真嫁他又是谁家一家老小,三番两次上门,说若得真真,必定把她当姑奶奶供着,哄得真真自己点了头依我,哪只眼瞧你家都凉薄孤寡性儿,才不要独生女沾染你家一身的酸臭气,偏偏真真被你家小子迷了心窍,到最后落得这个下场,”她声音似乎哽了一哽,随即便恢复如常,泼辣更盛三分,“贵人看上真真,真真是有夫之妇,贵人再贵,也没有强夺民妻的道理,你家但凡有点血性,府衙里一说,真真未必会被逼到那个地步,可你家做了什么急急地便要退婚!逼死真真的不是贵人,是你脸皮好比狗屎的刘家!”
“哈,闻娘子,你这是嚼得哪门子蛆我家刘尚一表人才,聪明上进,靠自己考中秀才,什么时候用过你家真真一个铜子儿倒是你家,定亲聘礼,一年三节孝敬,算算几年下来多少银子想赖着不还,留着做棺材本儿还是怎的可惜无儿无女,棺材打成金丝楠木,也没人给你烧香!”
一阵静默,文臻又搓了搓胳膊,等着下一波的狂风骤雨。
大妈的杀伤力果然是爆炸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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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相好,泡一泡
长街上行人寥落,文臻不远不近跟着那极品一家,想着闻真真明明吊死在刘家门上,却变成了死在自家门口。大半夜的这家人把闻真真的尸首解下来再挂到她自己家门口闻家大娘没被吓死真是祖上烧香。
这一家子的缺德程度,在那一世可以换个几万转发了。
刘家婶子一路上还在数着那些礼物,不住嘀咕哪个哪个少了哪个哪个好像用过了,她家一直没说话的老头子嗒嗒地吸着水烟,半晌才不耐烦地说一句,“行了!东西拿回来还不知足!”
“话说得好像不知足的是我一样,”刘婶子眉毛一竖,“想做这被人戳脊梁骨的事的人可不是我!”
“是我又怎样你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是你你咋不自己去说,顶我在前头当恶人还拉扯上阿尚,平白被那泼辣货糟践一顿,”刘婶子越说越气,“要我说,你这么巴巴要回彩礼做甚也没多少,何必做得这么难看,阿尚以后在街坊面前怎么做人”
“怎么做人他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有得人抬举他,不需要特意做好人!”老头子声音嘶哑,“谁是去要彩礼的只是这时节,和闻家撕掳干净要紧。”
“真真都死了,贵人没道理继续追究,你这是在怕什么”
“妇人见识!你以为贵人是看上闻真真话本子看多了,尽做些飞上枝头的梦,贵人什么美人没见过,至于到这乡旮旯里要个村姑”
“那贵人指名要闻家姑娘是怎么回事”
“府衙的王老哥私下和我说,贵人要人的事,和宫里有点关系,闻家本来有机会攀上王府,谁知道闻真真会错意,以为要做贵人的妾,一根绳子上了吊,呵,也不瞧瞧自己,真以为貌若天仙呢。”老头子咳嗽两声,气喘吁吁地用烟杆点了点虚空,似乎要将这竿子教训到死了的媳妇身上,“现在这一死,贵人打算落空,必定要发怒,万一牵连起来,咱们家第一个倒霉,所以哪怕死了,这婚也得退干净!”
“原来这样,那也罢了,只是想想怪可惜的,闻家要是能攀上王府,咱们也好跟着沾光,偏那死丫头蠢,断送自己性命,也断送了我阿尚的好前程。”
“说来也怪,闻家这种苦哈哈,有什么能让贵人看上眼的”
“是啊,闻家是外来户,早先听说祖上是厨子,厨子又怎样还不是伺候人的活计,更不要说闻仁山那个书呆子,别说菜刀,拿筷子都手抖。”
“贫苦出身,就认了命,好端端读什么书,真以为自个是那块料父女俩一个德行,不知自量!”
“听说闻家老太太出身不错,有不少私房……”
“这种虚话,就你这种蠢妇才会信。为这破烂婚事,白搭了我阿尚几年的好时光!”
“没福的贱命!”
黑暗里,文臻蹲在熟悉的刘家墙头上,看着这一家三口进了自家院子,刘尚进了最好的主屋,刘婶跟进去,将那些礼品锁进主屋的箱子里,老两口叮嘱了几句儿子要好好读书,不要记挂着那没福的狐媚子,便直接回屋去睡了。
文臻又等了一会,等到老两口的鼾声响起,这才跳下墙,舔开窗纸一瞧,果然,刘尚根本没读书,打开了箱子数那些礼品呢。
文臻又等了一会,刘尚吹灯睡觉,她悄悄地,推门进屋。
有些老旧的木板门,吱呀一声——
迷迷糊糊的刘尚霍然睁开眼,一转头看见房门开了,半开的门扉间月光如扇,透白明亮地铺展。
没有人。
刘尚刚松一口气,想要再闭上眼,忽然觉得不对,猛地转头。
床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影!
人影见他转头,撩开覆面的发,冲他幽幽一笑。
闻真真!
刘尚像被大锤猛敲,整个人平平在床上一蹦,张嘴就要嘶喊,嘴却被飞快地捂住了。
刘尚魂飞天外,下意识就想晕,但忽觉嘴上的手虽然不热,却十分柔软,香气隐隐,令他竟然不自禁心中一荡。
一个甜美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道:“阿尚,阿尚,妾身是真真啊……”
刘尚微微发着抖,听着“女鬼”声音娇软,似乎并无怨恨,月光下偷眼一瞧,那少女眸瞳乌黑,微微弯起,笑意里三分自然媚态,果然是闻真真。
只是这笑,比活着的真真还要娇嫩动人几分,声音也略有些不同,尾音上翘,藏着小勾子似的……想来做了鬼,总要和人有些不一样的。
想起最爱的话本子里的香艳的女鬼故事,刘尚咽了口唾沫。
“真真……”刘尚壮着胆子颤声道,“你……你回来啦……”
“嗯……”文臻娇娇地道,“想你啦……舍不得我英俊温柔的阿尚哥哥呀……”
刘尚有些恍惚,闻真真虽对他好,素来却是矜持端庄,讲究得很,从未有过这般娇媚软语姿态,却是别一种惑人风情,一时连畏惧都忘了,又想真真活着时的柔情婉转,如此情深女子,便是死了,又怎么舍得化为厉鬼对他不利呢。
去了恐惧之心,便生出些不舍来,低低道:“真真,你莫怪我,昨晚我想出来的,可我偷喝了酒,怕我娘发现……我也没想到你就……”
“那都是真真的命啊……可是真真现在后悔了……”文臻呜呜掩面,“阿尚,我昨夜一缕魂魄,下了地府,去了以后才知道,那也是个不好混的地儿,过奈何桥要过桥费,过黄泉要过路费,到处都是收费站,孟婆汤也要个开瓶费,我娘给我烧的那点儿纸钱,眨眼就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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