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周堂本已经卸下心防,猝不及防挨这一踢,被踢得哎哟一声,向后飞起丈高,半空中他急忙调整身形,没撞上后头的大树,猝然落地,就听噗嗤一声,泥浆溅起半丈高。
这山路边竟然有个泥浆坑,上头因为下雪积了薄薄一层冰,此刻被踩碎,顿时泥浆糊了周堂一身。
周堂噗噗连声地吐着泥巴,从坑里出来,一边胡乱抹着大花脸一边大骂:“你这混小子——”
他还没骂完,那道黑旋风又飚了过来,劈手就是劲风刚猛的一拳,揍向他那面目全非的脸。
怒声道:“竖子乃敢调戏女子!”
周堂手臂往上一架,砰一声两臂相交,震得地面都抖三抖,周堂还没来得及从泥坑里出来,这下又陷下去半尺。
奇怪的是童邱解决了他的箭,并没有过来,站在一边抱臂观战,一边唇角忍不住地翘起,瞧得津津有味。
周堂此刻也来不及骂损友,那黑旋风又是一拳倒砸而下,风声呼啸,周堂眉头一竖,忽然手臂以诡异角度一转,唰唰唰便攀着对方手臂到了他肩头,随即恨铁不成钢地道:“傻小子!”一转手猛地抓起黑旋风的肩头,呼地一声黑旋风竟然给他整个人抡起,再啪一声摔砸到泥坑里。
把他摔进泥坑里那一刻,周堂已经踩着他的肩膀出了泥坑,在他肩膀上留下一个硕大的脚印,还恨恨地用力踩了一踩。
黑旋风被掼进泥坑的时候,一道莲青色影子忽然鬼魅般出现,本来要援救的,结果一看那脏兮兮的泥坑,顿时站住了,还后退了两步。
童邱抱臂看着周堂出来,对他弯弯嘴角,很不真心地赞道:“虎子!”
周堂呸一声吐出嘴里的泥浆,抓起一把雪,擦干净脸,才回头对着从泥浆坑里爬出来的人,道:“犬子,你的眼睛呢长臀上去了”
从泥坑里蹿出来的人傻在了泥坑里。
泥坑旁站着的人也傻在了那里,看看里头那个,再看看外头那个,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飞白……”
林飞白满是泥巴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一开口泥巴就扑簌簌往下掉,声音里也像塞了泥,“你……你……你怎么会……”
周堂也抱起双臂,阴恻恻地道:“请叫我长老堂提堂长老,谢谢。”
林飞白那样子好像又被塞了一嘴泥巴。
好半晌他才怒道:“你怎可轻离大营……”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周堂顿时大怒,袖子一捋道:“还不是你不中用!追个女人都追不到!叫你带来给我瞧瞧也带不来,非要你老爹拉下老脸跑来见人家,好话说一堆帮你提亲……”
林飞白的脸瞬间扭曲了,失声道:“提亲!”
周堂冷笑,啪地一弹手指,“被拒绝了!”
林飞白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失望,看得周堂眉毛又挑了起来,呵呵道:“出息了啊。女人追不到,倒敢揍老子。”
林飞白脸色阵红阵白,辩白道:“我不是……我只是以为你调戏她……”
他之前终于追上文臻,给她留下了记号,还没来得及联系,就看见文臻被带走,文臻走的时候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他便远远地看着,周堂和童邱都是背对着他,他根本没看清人,后来文臻要走,他倒是把周堂要抱文臻要亲他的动作看个清楚,本来还有些疑惑,结果燕绥带走文臻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什么,他竟然把你——”
话说半句戛然而止,剩下全部自己脑补。
越补越愤怒,他看见文臻的时候,就为她的苍白憔悴震惊,不敢想象这段时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正在自责懊恼后悔之中,情绪不稳,被这一坑再坑的,又想到这人身份好像是长川易家的长老,如果真的对文臻图谋不轨,得早点解决,最起码也得教训一顿,叫他以后不能再肖想文臻,不然以后还有麻烦。
现在他再不明白怎么回事就不是林飞白了。
很明显是某人要坑燕绥气燕绥,结果燕绥不仅发现某人的打算,还发现了他在旁边窥视,顺嘴把他给坑了。
林飞白默默。
从小到大,他被燕绥坑的次数数不胜数,但被坑到揍自己老子这种事……
林飞白也和他父亲一样,呸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苦得要命的泥巴。
周堂一声声地在叹气,有些绝望地道:“我崽,我白,你说你小时候也算聪明伶俐,也未见得比那小子差,怎么这越长越傻了呢女人抢不过,斗智也斗不过,再输下去亵裤也得被他当掉。我跟你说,我昨晚见了文臻,委实是个好女子,我觉得配你合适,配燕绥那个又懒又坏的小子实在糟蹋,来,我再教你一个法子……”
林飞白一甩手,冷冷道:“你有什么能教我的你又何曾斗得过,抢得过”
周堂还没有反应,童邱已经怒喝道:“飞白!”
林飞白烦躁之下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他的性子让他无法软下来,只得默不作声躬了躬,转身便走。
童邱上前一步,还要说什么,周堂已经抱臂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又转头对莲青色长袍的少年道:“小司空,留下来吃个饭”
司空昱如梦初醒,赶紧也深深一躬身,一声不吭一闪不见,连瞬移都用上了。
他们天机府的人,会轮番去边军执行任务或者训练,没少和这位大帅打交道。
基本上都一个感触。
想多活几年,最好离远一点。
两个孩子都跑走了,童邱才有点担心地回头看周堂。
周堂没什么异样,只是不知何时又把苦辛给嚼上了,他脸上还有没擦尽的泥巴,簌簌落在苦辛上,他也不管,咔咔地嚼得响。
童邱看了他一会,最终还是没把那句“你没事吧”问出口。
有些事是永久镂刻在心上的疤,哪怕被层层伪装包裹,依旧轻轻一动便要流血,对此最大的呵护,便是不去碰它。
半晌他道:“何苦。”
他说的没头没脑,和他多年默契的周堂却听懂了。
周堂嚼了一会,忽然含糊不清地道:“情之一字,最是勉强不来。”
童邱道:“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教飞白努力呢”
那丫头一看就心志坚毅,绝不是谁努力追逐就会变心,既然注定要收获失望,何必还这么死缠烂打
“飞白心思坚执,虽不算嘴笨,偏偏情感之事显得又韧又钝,拿不起,也放不下,将来难免要多绊自己几个跟头,更怕……”周堂停住,笑了笑道,“还不如让他多碰几次壁,早些了结了好。这叫……以毒攻毒。”
童邱呵呵一声,显然对他的谬论再次不以为然。
“说不定多碰几次,就情之所至金石为开了呢那不就赚到一个媳妇了么”周堂忽然十分神往地道。
童邱回他一声更大的:“呵呵!”
……
次日下午,文臻燕绥跟随段夫人一行终于进入主城。
长川主城早已得了报讯,城门大开,传灯长老亲率长老堂剩余长老和易家族人出城十里迎接,一路上旌旗飘扬,待遇隆重。
跟在车队里的文臻一看这阵仗,便和燕绥咬耳朵,“咱们弄错了吧这位不是小
第一百九十七章 窥视
少年身后人笑道:“公子是咱们家未来的继承人之一,看上这女子还不是小事一桩。这女人,之前六老爷好像提过一句。说是岑少爷路上不小心误伤的一对普通夫妻,正好也要来长川探亲,段夫人便一起带过来了。”
“哎哟我的小乖乖,这么个玉雕粉砌可人儿,易云岑那个傻子也舍得伤,这要归了我,我肯定每天都把我的小乖乖捧在掌心啊。”
“公子向来怜香惜玉,岂是那心智不全的易云岑可比”
“你这话说的是。那个易云岑,连敌人都敢公开吹捧,家主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居然把他也定为继承人之一,和我平起平坐,简直是对我的侮辱。哎不说他了,我去问问燕吾叔,叫他想个法子帮我把这女人要过来。”
“不过公子,此女已经成亲了,她的夫君想必是个麻烦……”
“听话乖乖奉上便好,不听话嘛杀了……”易修年忽然停下话头,盯着那马车车厢。
车厢里又伸出一只手,依旧的雪白,手指修长,是男人的手,轻轻一挥,帘子落下。
不知怎的,易修年看见那手和那手的姿势,便觉得这男子定也是个美人。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咧嘴笑了下,拉长声音,怪腔怪调地道:“……留着,说不定有大用呢。”
十八部族迎共主便如一场闹剧,轰轰烈烈开场,荒唐狼狈结束。
那两批骑士迎着段夫人车驾,有点仓皇的施礼,对望一眼,不再造次,退入城内。
文臻出拳救人后,因为重伤未愈有点气息不稳,燕绥一边说她多事,一把给她把脉调理气息,文臻笑眯眯听他念着,心情大好。
她发现自己虽然伤重恢复缓慢,但她的拳力更加流转如意,果然武技更上层楼。只是不知道这次碎针还会不会留下还没发觉的伤害,但武力值上涨,在这步步惊危的敌营,总归是件好事。
队伍前头,易秀鼎缓缓将长剑挪到更易拔出的肩头位置,脸色冷峻。
她身边传灯长老叹道:“我不过稍稍走开,十八族便忽然又变了态度,这些人啊,真是桀骜难训,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下一刻会不会改主意,什么人的话他们都听,什么事都敢做……有他们搅合,咱们家要想渡过这次难关,难了。”
易秀鼎冷冷道:“连夫人都敢挑衅,果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段家对十八部族的恩泽,毕竟是上一辈的事情。而段夫人当年避走青州,在十八部族看来也是丢下了他们,如今青年人上位,未受旧恩,心中有怨,对夫人缺乏应有的尊敬也难免,但只要夫人手中握着青螭刀,他们应该就不敢违背夫人。”传灯长老道,“只怕这些莽夫,被人挑唆,惹下乱子来,也不知道谁能拦得下他们……”
易秀鼎脑海中忽然掠过一张艳丽秀逸的脸,和那人散淡又高远的神情,心中微微一紧。
……
城门大开,长长的队伍被引导入内,四面百姓不断拥挤,有人向段夫人的车驾抛掷鲜花,路边还有不少部族装扮的男女,对着段夫人的方向施礼,多半都是老人。
文臻悄悄撩开帘子,看着外头景象,北方大城的风格和天京的富丽精美温柔乡果然不一样,城墙高阔,青色墙面边缘饰以黑色图腾纹的墙砖,色泽沉厚庄重,护城河宽达四丈左右,垛口和望敌台无数,老远便可见旌旗飘扬,长矛矛尖向天若要刺日,铁甲光耀,戒备森严。
入城道路也比天京宽阔,两边屋舍齐整,似是经过统一修建,令人入城第一刻不禁凛然,觉得此城庄严雄伟,但文臻目光落在一些细节上,比如屋舍之间的街巷很脏,透过街巷看见的里头屋舍就破烂了很多,街面上虽然看不见乞丐,但是那些阴暗角落里,不时看见目光暗淡衣衫褴褛的乞讨者,时不时被路人呵斥到一边,在寒风中抖索。
忽然有一个妇人冲出来,尖利地在街头大叫,“我的孩子啊——你们谁看见我的孩子了”她不断拉住行人,拼命询问,再被行人漠然甩开,最后被几个冲过来的官差模样的人拉走。
四面的人依旧没有太多奇异的神情,似乎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摇摇头,叹息一声,继续往前走。
街道上还有很多身形高大神情彪悍的异族男子大步行走,不时和摊贩发生冲突,高处的酒楼里忽然就有酒坛砸下来,险些砸到路人,但那些人依旧麻木地在路上行走,连头抬起来都不曾。倒是酒楼里面吵得沸反盈天,过了一会,砰一声,一个人砸下来了,四面路人哄地散开,像怕被血肉溅到鞋子,但也没人去救,就任伤者躺在积雪未化的路面上,好一会儿才有店小二匆匆跑下来,动作麻利地将人抬走。
文臻轻轻皱起眉。
整座城,给人一种暴戾又隐忍,凶悍又麻木的奇怪状态。
像一座凶城。
这座凶城注定会发生很多事,希望最后鲜血不要流遍长街。
她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神色不动眼珠溜了一圈,没有发现,她手指一动,立即放下车帘。
车马斜对面一座酒楼上,靠窗的两人也收回了目光。
其中一个男子,头发花白,脸容却不甚老,一双细长鹰目微带阴鸷感,神情却颇温和。
易人离若在这里,便能认出,那是当初在千人坑想要劝他回去的易家男子,在天京搞事的易云冲的父亲。
他对面一人,白衣若雪,玉冠束发,腰间一柄玉笛晶莹雪白,风姿极美,脸上神情却很僵木,唯有一双眼睛华光流转若明珠。
看样子很不走心地戴了面具。
他手中轻轻转着酒杯,侧首看着马车行进的方向,目光紧紧落在一人身上。
他对面的男子凝视着他,忽然笑道:“听说段夫人带回来一对神秘男女,公子可认得”
男子放下酒杯,“哦我为何要认得”
“看公子眼神似有缱绻之意”
“哦”男子转过眼来,也瞧着他,“燕吾兄如此敏锐。那么请教一下,我这么瞧着你,你看到了什么”
易燕吾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心腔一抽,一时险些忘记怎么回答,好一会才呐呐道:“公子真是风趣,呵呵,真是风趣。”
白衣男子一笑,转开眼光。
易燕吾悄悄摸了摸背后,就在刚才,没来由的,他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那目光他其实也看出来。
是杀气。
可他敢说吗
听得对面人道:“段夫人已经回来了,燕吾兄也该准备了。”
易燕吾犹豫了一下,“真要那么做吗……段夫人毕竟是十八部族共主……”
白衣男子忽然一笑,他唇角天生微微翘起,瞧着三分喜相,但真笑起来,却让人觉得远。
他道:“共主吗”下巴对着底下一扬。
底下。
那群骑士回了城,下了马,犹自聚集在一起低声说话,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似乎出现了分歧,随即先前那个屁股上被射了箭的男子,推开面前几人的阻挡,冲扑向段夫人的车驾,人还没到,已经大喊出声:“哈巴桑!哈巴桑!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哈撒族的小牛们便再也没有了自己的草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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