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直到此时,段夫人才终于放下了书,直起眼看了他一眼,并留下了礼物,表示会好好考虑。
燕绥便是在此时退出来的。
该听的都已经听到,文臻消化了一下这复杂背景,半晌道:“段夫人到底何许人也和长川十八部族又是什么关系”
她随口问的,因为这些燕绥的情报网一定会有,她本该知道,结果出天京不久就和燕绥冷战,功课没来及做完。
她早已发觉了,段夫人不可能是一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裔家小家族的夫人,明显应该是易勒石的夫人,隐约是记得易勒石的夫人出身不凡地位很高,但是夫妻不和,很少听见她的消息。
这个八卦燕绥应该知道。
结果燕绥并没有回答,忽然道:“我饿了。”
文臻下意识回答:“我去给你做,想吃什么”
燕绥却道:“吃你的菜吃腻了,厨房有新鲜雪菇雪鸡,我们去弄点来,我做给你吃。”
文臻噗地一笑,装模作样对天上看了看,“咦,天上也没出两个太阳啊。”
燕绥早已推着她往前走,“等我做好,天上会出十个太阳和你抢我的美食。你信不信”
“信……了你的邪。”
这么一打岔,文臻也把刚才的疑问忘了,两人转过回廊,正看见易云岑兴冲冲跑来,看见她就笑嘻嘻叫:“桃花姐姐,桃花姐姐,我有大发现!”
不管她叫什么名字,易云岑都喜欢喊她桃花,说桃花姐姐一张脸就像桃花一样粉嫩粉嫩,世上没有别的名字比这个更配。
燕绥每次听见这小子发自内心的彩虹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易云岑也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本来上次燕绥出手已经刷出了他的好感度,结果燕绥就出手那么一次,又恢复了极度的淡漠和懒惰,整天赖在文臻身边,对他各种好奇的询问请教不理不睬,少年的玻璃心再次破碎,觉得自己那天晚上感觉到的这人高大神秘可比宜王殿下完全是在梦游,这厮连宜王殿下的手指尖都比不上。
他无视燕绥,将手中那个大娃娃往文臻手里塞,“你看你看。你看这娃娃里头还有娃娃!”
文臻这才看见,敢情这个娃娃还是几层的,拉开一条隐蔽的暗扣,里头还套着一个比一个小的娃娃,原来还是个东堂版套娃。
难怪那摊主怎么也不想这个娃娃被套住,确实是很有创意很精致了。
她在那抱着有点像易云岑的娃娃,伸手进去摸到底有几层,易云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抵真有点觉得这娃娃是自己化身一样,抬起眼珠子悄悄瞅着,脸竟然慢慢红了。
燕绥漂亮的眼珠子飘了过来,凉凉地看了这小屁孩一眼,忽然伸手抓起娃娃,随手对雪地里一抛。
“哎你做什么!”易云岑大惊,急忙跳出栏杆,将娃娃捡了回来,心疼地又拍又吹,又骂燕绥,“太过分了你!我警告你,不许动我的娃娃。你怎么动它,我就怎么对你!”
文臻一看燕绥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某人要倒霉了。
“啊是吗”燕绥挑起一边眉毛,抓过那娃娃,抱住那娃娃的大腿,亲了亲娃娃的肚子。
易云岑:“……”
燕绥还不放过他,长腿一抬,往易云岑面前一伸,“嗯”
来抱。
来亲。
易云岑:“!!!”
文臻按住了肚子,忍笑忍得肚子痛。
宜王殿下坑人大招无数,技巧炉火纯青。
可怜温室里养大的娇弱小花,哪里经得起殿下一个回合的摧残。
片刻后易云岑大叫一声掉头便奔,连心爱的娃娃都不要了。
文臻哈哈哈哈了一阵,才揉着肚子将娃娃交给过路的丫鬟,嘱咐了送回给易云岑,回头拖着燕绥要走,却见那货犹自站着,长腿伸着,对她挑眉,“嗯”
“想得美!走啦走啦。”文臻捏了一把他的腿,果然好硬,手都捏痛了。
燕绥唇角一勾,一把将她抱起,年轻男女的身影,蝴蝶般穿过走廊,洒落一地琳琅笑声。
远处暖阁里碧纱窗后,端着热茶一直看着这边的段夫人,唇角微微勾起。
“传闻易铭潇洒促狭,厉笑甜美伶俐,如今看来,果然可喜得很。”
她身边,易秀鼎目光深邃幽黑,冷冷盯着外头的回廊,一言不发。
那段燕绥文臻刚才呆过的回廊上,有一层薄雪,上头印一对脚印,一大一小,相对而立,近到几乎没有距离。
她久久凝视那对脚印,良久才道:“人间情爱,最是无用。”
段夫人转头看她,眼神悲悯,好一会儿才道:“秀鼎,你还年轻,你不知道一生孤苦的磨心蚀骨滋味。你一个女子,也不该承受这样为人奴役的命运。这次我回主城,一定会为你……”
易秀鼎打断了她的话。
“夫人。我生来灰发,是易家唯一一个受了诅咒的女子,父母因此早亡,我一个人过了七年。那时候我便发过誓,不求人间情爱,不求温暖家室,不求富贵荣华,不求万事顺遂,只求有人需要我,只愿自己不是废物。长老收留保护了我,使我免于早早成为雪下白骨。这是恩义,我愿以一生报答。婚姻也好,情爱也好,都是累赘,秀鼎,从未想过。”
室内一阵沉寂。
良久,风夹着雪,卷走了段夫人一声悠长的叹息。
……
当晚文臻并没有吃到燕绥亲手做的雪菇鸡。
据说是岑少爷一怒之下,化悲愤为食量,冲到厨房将三只雪菇鸡吃了个一干二净,结果闹肚子闹了半夜。
文臻虽然没吃鸡,但也没能睡着,事实上和燕绥同住这几日,她都没睡好。
燕绥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
总觉得门没关,一开始是关了门绕床走一遍,才能上床。随即走的遍数越来越多,他怕影响文臻睡眠,都是勉强直接上床,等她睡着后再下床去看门,去绕,文臻常常半夜睁开眼睛,看见一团白影绕着床边飘。
真是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才能不受惊喊出来。
后来她也不受惊了,因为她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就是燕绥鬼一样地绕着床边晃。
她也问过燕绥,门没关又怎样呢你是强大的燕绥,又不是我们那些不会武功的小民,怕门没关小偷进来强盗进来,你在意什么呢
结果人殿下说,是怕门没关好漏风,害她受凉。
文臻感动之余又生气,心想等身体好一点找个由头打架吵架分房睡算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她这次受的伤害太重,时间拖得太长,又没有上次三大高手同时帮忙调理,这些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还在昏睡当中,昏睡当中都是燕绥帮她调理,所以他的气色也并不怎么样。
马上就快到长川主城,要直面最狂暴的风波,他们这种情况,再不和大部队汇合,其实很危险。
文臻听着燕绥的衣袂带风声一遍遍在耳边响,越听越心浮气躁,忽然一把抽出被子底下的匕首,腾一下从床上蹦下来,三两步冲到门边,大喝:“整夜睡不着想出去找女人是吧行啊,我这就把门拆了让你走,你走,你走啊!”
一边大喊一边三两下就把门板卸了,抱起来扔到了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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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是来提亲的
路边歇脚的客栈,不能和专门腾出的庄园比,十分简陋,还不如马车来得暖和舒服,因此文臻打算只去吃口热饭,回头还睡马车。
段夫人带着的大批护卫小厮,将客栈不大的厅堂挤得满满,原先的一两桌客人都被挤到了角落里。
燕绥嫌弃人多味儿不好,刚进来便出去了,远远地坐在马车边,一转头能看见文臻的地方。
文臻一个人,便和一个先来的酒客拼了桌。
随意叫了份面条,观察了一下四周,文臻的注意力,很快落在自己同桌身上。
无他,这家伙,太能喝了。
文臻进来的时候他脚下已经堆了十几个酒坛子,文臻吃完面条之后那坛子已经摆满了桌子底,她快连脚都没地方放,只好踏着酒坛坐着。
那人戴着当地人常戴的笠帽,看不清颜容,文臻只能看见他一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有薄薄的茧,深黑的酒壶衬得指甲玉白,修剪得很整齐,很漂亮的手。
喝酒时候的姿态很好看,也并不是特意摆出来的姿势,是一种举手投足间自己都不自觉的刚劲优雅。
当那人终于把脚下堆满酒坛之后,才一转头,下颌斜斜地支在手背,啪地拇指食指一搓,道:“小二,结账!”
动作十分利落痛快。
文臻瞪大眼睛。
刚才,是一个响指
古人会打响指
还是她遇上了穿越同道
她沉浸在这一个像响指动作的震惊中,都没注意到那人和小二的对话,忽听那家伙惊道:“咦,我钱呢我钱呢”
一边浑身四处摸索。
文臻托腮看着他——这套路挺溜。
那家伙摸索了好一阵,小二的脸越拉越长,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尴尬,文臻笑眯眯地看着,她不尴尬。
等她看不下去摸出钱来解围吗
不不不,她觉得挺好看的。
不仅不想解围,她还笑眯眯道:“这位先生,瞧你这一身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喝得起这许多酒的人。啊,这酒还是长川名酿三分醉。您这是打定主意来吃霸王餐”
小二的脸已经快要挂到肚脐眼。
四处乱摸的男子停下手,忽然抬头对她看了看,文臻迎上一双深邃微弯笑意如酒的眼眸。
那样的一双眼睛,令她见惯美男的强大心脏都不禁顿了顿。
他五官细看并不特别惊艳,眼角延展开微微细细的鱼尾纹,令她看出他已经不年轻,但岁月未曾损了他的颜色,反而令他较少年们更多了几分时光积淀的魅力风流。
他气质并不沧桑落拓,甚至在这个年纪还存有几分少年感,却又令人觉得世事到他眸前便通透明白,像山间云雾被天光照亮。
这是一个凭一个眼神便可以令人心底哆嗦的魅惑男人。
这魅惑男人正弯着眼睛盯着她,就在文臻以为他要凭借自己的漂亮眼睛和天生气质魅力来蛊惑她的时候,对面男人忽然压低身子,双手按在桌上,凑近她,悄声道:“哎,姑娘。”
文臻笑眯眯看着他。
“借点钱,成不”
文臻:“……”
美男,你这样会掉粉的。
她也悄声道:“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男子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不确定地道:“凭这张脸”
文臻看一眼,“一般一般。”
美男并没有顺口接世界第三,也没有半分尴尬,“那……以身相许”
文臻:“……”
出口如此熟练,是否久经操练
她又笑,站起,摇头,“要不起。一看就招蜂引蝶,男德不修。”
男子仰头看着她,似乎被她那句“男德不修”雷得不轻,连小二的责骂都没听见。
见文臻要走,他急忙道:“我可以和你订个契约。保证谨修男德,怎么样”
文臻还是摇头,“谨修男德怎么够,还要三从四德,八荣八耻。如此种种,全部履行到位,才可考虑。”
“三从四德我懂,八荣八耻又是什么”男子虚心求教。
文臻已经确定了他不是穿越人,也便没了调笑试探心思,笑了笑正要说话,那一边一直等着的小二已经不耐烦地道:“客官,麻烦快点付账,我还有很多桌要支应呢!”
看那男子一脸为难,便冷笑一声道:“没钱是吧没钱还要充什么大爷喝这许多酒没钱就把衣服扒了滚出去,还有剑也留下,滚罢!”
一边恨恨地毛巾往肩上一搭,看一眼还站在桌边的文臻,竖起眉毛道:“还有你,吃完还不赶紧走让开!”说完一推文臻。
文臻重伤未愈,脚步虚浮,给这一掌一推向后退去,眼看要撞到桌角,她急忙伸手去抓那小二想要稳住身体,身后男子轻轻伸出一指,抵在她腰后,文臻立时就站稳了。
站稳后她回眸笑了笑,以示感谢,男子立即收回手指,眼睛专注在自己面前,并没有多看她腰肢一眼。
文臻挑挑眉,心想其实是个君子呢。
君子还无意中救了小二。不然刚才她抓实了,那小二少不得要受点苦。
她文臻岂是可欺之人。
“哎,这位小二,莫欺少年……哦不中年穷啊。”她笑,“说不定人家有钱,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呢。你这样咄咄逼人,也不怕自己没台阶下”
“有钱玩笑”小二嗤地一声,“他要有钱。我便给他赔礼,我脱光了,去外头雪地跑三圈!”
他心中有气,声音很大,四面都被吸引了看过来。
易秀鼎先是一掠而过,随即回过头,又看了一眼。
文臻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文臻笑笑点头,“可惜,好像是没钱。”
她在小二狂笑声中往外走,走的时候将先前脚下一直踩着的酒坛一踢,踢上了桌,那酒坛里叮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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