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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文臻以为他又要帮自己掸去头顶竹叶上落下的雪,也怕发出响动惊动屋子里的林飞白,没有后退。

    颈侧一热一重,他的唇忽然落在了她颊上。

    一霎她还以为又落雪了。

    那唇乍一接触,竟然没有热度,一会儿之后才能感觉出那柔软,他的呼吸特别轻细,轻轻扑在她耳侧,乱发簌簌被拂动,微微的痒。

    有什么东西滴落颈侧,湿润的,微微黏腻,她一怔,下意识伸手要摸,又要先把他推开。

    唐羡之却已经让了开来,文臻舒了口气,正要退后,唐羡之盯着她微微垂下的眼帘,忽然一偏头咬住了她的唇。

    是咬,不是吻。

    文臻一傻。

    她当即要挣脱,可是唇被咬住,一阵刺痛,如果唐羡之不放,生拉硬拽,她的唇也就要撕裂了。

    这要是燕绥她也就挣脱了,她确定燕绥不会伤害她,但是唐羡之可就不一定了,她不敢冒这个险。

    她只得看似僵硬地站着,手指已经无声无息戳了出去。

    唐羡之身体一扭,避开她的攻击,同时一手横在胸前,衣袖瞬间如铁板,叮叮几响,文臻后续的几个动作都被击落。

    而他唇间动作不停,一咬咬痛文臻之后,舌尖已经撬开她的齿关,辗转吸吮,攻城掠地。

    像一簇冰雪入春水,再在水岸之上点燃熊熊大火,那火焰妖红如血,每一舞动都是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苦痛与野望,是那些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里凝结的心血,再在长久压抑后猛然放纵,狂焰升腾里恨不能将所有纠缠的心事都化灰。

    文臻僵硬地站着。

    手中一根金丝,搭在唐羡之手腕上。

    没人能在接吻这样的动作中依旧保持警惕,唐羡之终究还是着了她的道,然而他竟似毫不在乎,动作未停,文臻眼一低,发现他居然还在一下一下弹着石子麻痹林飞白,简直又要气笑了。

    但她暂时不能动,因为唐羡之拼着被她切手腕,也把住了她的腕脉,此时正有一股温暖却沛然的真气顺着她的经脉游走四肢百骸,所经之处,如细细的火苗舔舐,有细微的疼痛,更多的却是旧患被抚平的舒适。

    唐羡之在用自己的真气为她调理。

    她的内伤,因为这次双倍的反噬,本就缠绵难愈。当初在海岛之上,互相不对盘的燕绥唐羡之林飞白三人,因为真气互补,三人合作对文臻的内伤很有好处,便放下前嫌,合力为她调理,才使她的内伤加快痊愈。这次一开始林飞白和唐羡之都不在,只能靠每晚燕绥出手,她的恢复也便显得缓慢,今晚先是林飞白帮忙,然后唐羡之也忽然出手,前者也罢了,后者此时这举动,实在让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总是这样,一边救她一边害她,硬生生把恩仇搅在一起,却又在该决断的时候绝不手软。

    也不怕自己精分。

    他可以恩仇俱下,文臻却不想夹缠不清。

    身体不能动,机关暗器却无妨,指尖一勒,金丝便切入唐羡之腕间,一道深红乍看不过细线,随即便有血色漫开。

    这根金丝本就是文臻当初从燕绥背后钢丝里得来的灵感,极细便也极锋锐,她只要手上使力,唐羡之就要成为独臂唐了。

    文臻本有机会把这金丝套上他的脖子,可最终她选择了手腕。

    像是更不想难为自己。

    然而这人始终在难为她,竟丝毫未动。

    文臻只好齿关用力——

    在这一霎,忽然她觉得唇齿间微微一甜,随即唐羡之像方才一样突然地,离开了她的唇。

    他一旦离开,也是决绝,肌肤和香气如光影般掠过她耳侧,长发如一匹柔滑的缎子在她颈间短暂停留,她隐约听见他似乎咳了一声,又一声,才低笑道:“早知当初……”

    他并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林飞白终究还是觉得不对劲,跨出门槛。

    唐羡之的身影像一只黑白大鸟掠过冬日枯干的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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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八章 你们都不配
    文臻一僵。一瞬间心中无奈,第一次觉得找个多智近妖的男朋友实在很挑战。

    本来想慢慢委婉地说这件事的,虽说该有的信息交流要有,但毕竟难以启齿,也怕刺激和伤害他,影响对长川的大计,继而影响他的状态。

    男朋友太聪明怎么破

    男朋友挑眉,黄铜镜里映出他如画眉目,唇角一抹笑意微冷,却又勾人。

    “胆子很大啊。”他缓缓道,“在我派人杀他未果后,还跑到我的院子,找我的人,是不是顺便还诉了衷肠真当我拿他没有办法么”

    他语气平常,不见怒容,可空气便似忽然紧窒。

    文臻停下手,缓缓趴在他肩上,“对不住,我没能杀他。”

    燕绥反手抓住了她的指尖,凑到嘴边轻轻一咬,斜眼看她:“舍不得”

    一般人斜眼会很难看,然而燕绥的眸子看过来,瞳色分明月清水白,微微斜挑的眼角如自带阴影,一种不分性别的媚,文臻爱极这样的眼神,心都开始砰砰地跳,忽然想起昨晚唐羡之也问过一模一样的话,可当时她是什么心情来着

    抵触,沉郁,无奈,叹惋……

    便纵最初有过一霎心动,可给她快乐的,一直都只是面前这个人啊。

    她摇摇头,刚想回答,燕绥却又笑起来,也摇头道:“凭他”

    文臻也笑了,贴着他的颊侧,嘘他道:“你这无与伦比的自信和霸道,还真是让人讨厌呢……”

    燕绥笑,“那我愿天下人都讨厌我,只除了你。”顿了顿道,“不杀他是对的。哪怕他受了伤呢,但他敢来,就绝不可能没有后手。你贸然动作,只会置自己于险地。你记住,杀他的事不用你来做,你男人迟早结果了他。不过你万万不许有那种欠他一命的想法,你不欠他的,从来都不,当初火山那事他只是借机死遁,便纵救了你,昌平掳你便已经抵消,更不要说他还屡次对你下手。你昨晚没动手,只有他欠你情分的道理,明白吗”

    文臻懒懒嗯了一声。

    她不想再欠唐羡之的,也不想让唐羡之欠她的,撕得越干净越好。昨晚没动手,一来如燕绥所说,她也担心唐羡之有后手;二来,当时那个情形,唐羡之近在咫尺,她又不知道唐羡之受伤,只觉得他真要想做什么,还在屋里的林飞白和燕绥绝对来不及救她。

    她没感觉到唐羡之的杀气和敌意,便想先稳住他。

    结果唐羡之是没敌意,却不知是不是伤后心绪浮动,携了一怀不合时宜的情意而来。

    她对着他高度紧张,以至于弹石子成了机械动作,以至于因为揣测落在肩上那一点液体是什么,而被他所趁。

    她并不后悔没有切下他的手腕,却有点懊恼不知道唐羡之受伤。

    不然本不必太过谨慎,可以试着擒下唐羡之的。

    但此刻这淡淡懊恼也化去,眼前人是可心的人,平日里醋液如毒汁嗖嗖四溅,却能在这样的时刻懂她爱她包容她。

    他懂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珍重自己和他。

    “我喜欢的小蛋糕,可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软包儿。”燕绥在镜中对着她一笑,“不过你不喜欢杀人,就不用管这些。你只保护好自己便好,其余的事,我来。”

    文臻用下巴轻轻地敲他的锁骨以示应答,想了一会儿又笑:“我还以为你要大吃飞醋,怒不可遏,把这屋子都砸了以示不满呢。”

    “是啊,你怎么知道”燕绥忽然一拉她的手,文臻的身子顿时飞了起来,半空中划过一个半圆,翻落在他怀里,燕绥又顺手一抛,将她抛到床上,在文臻的尖声大笑里,扑上身去,笑道,“所以我要大闹特闹,把这醋大吃特吃,从先吃你开始……”

    一室笑闹,晨曦的清光耀亮洁白的窗纸。

    静室内段夫人放下书卷,听着那边的动静,微微笑起,半晌,叹道:“少年夫妻……”

    她眼神微微怅然,微微牵念,似乎想起某些沉淀在久远岁月里的同样美好的曾经……

    另一边的屋子里易云岑悉悉索索地在玩他那个人偶版套娃,一层层地往里塞着什么,听到那边笑闹,这没心没肺的少年忽然停下手,怅然地叹口气。

    一边屋顶上,易秀鼎盘腿坐着,嚼着一根苦辛,她坐的这方屋顶,已经看不见燕绥文臻的屋子,但不小的动静依旧传入耳中。

    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作,像忽然被套上一个雪做的面具,将所有的心思都压在那冰冷之底。

    ……

    屋子里文臻和燕绥笑闹了一阵便睡了。早上醒来便有侍女过来,说是李厨子感谢上次姑娘的赏赐,特地送来了一些点心。

    李厨子便是李石头,上次文臻和他揭露了韩府和刘厨子辜负他的事情,想必这两天他越想越明白,这便来找文臻了。

    文臻便起身洗漱准备接待,刷着这一夜以来的第四遍牙,心中颇有些感触。

    燕绥如今真是和从前不同了,昨晚的事他有理由生气,也确实是生气的,但却一点也没对着她。

    昨晚他后来又起床了,她知道。

    他出去了,先是寻着林飞白,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好像林飞白也怒了,墙头哗啦一声响,刚才她还听见侍女嘀咕,说是不是这天太冷,怎么墙头一排琉璃瓦全部冻裂了

    文臻笑了笑。

    何止是表面裂了,如果掀开屋瓦来看,还能看见底下一层的瓦,说不定整个粉碎了呢。

    段夫人院子的墙瓦碎了一大排,但当时燕绥的语气居然还是平静的。

    林飞白低声说了些什么,大抵是复述当时发生的情况。

    燕绥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那一声笑,午夜隔墙听来,依旧有种彻骨的冷。

    文臻忽然就能感觉到,燕绥这是已经完全猜到发生过什么了。

    林飞白似乎也明白了,默然半晌,再开口语气硬邦邦地:“我去杀了他。”

    燕绥淡淡道:“用得着你”

    林飞白被呛了一下,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转身要走,但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不要为难她。”

    又一阵静默,随即燕绥失笑,“林侯,我很好奇,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话”

    没有回答。

    文臻几乎能想象到林飞白难堪又微怒的表情。

    “还有。我说你配不上她,你最好早点明白自己是怎么配不上的。”燕绥道,“我为难她什么她做错了什么我是该怪她太善良还是怪她太谨慎作为男人,女人受了侵犯,最好先怪自己不够强大,让她为了保全自身,不得不步步谨慎,不得不再三思量,不敢去痛快尝试,以至于错失良机。”

    半晌林飞白吁了一口长气。似要吐出一腔的积郁。

    “她心中只有我,这就够了。其余的事,她愿不愿做,能不能做好,谁有资格苛责为难觉得谁嗡嗡乱飞惹厌,自己动手就是,要女人来办丢不丢人。”燕绥轻描淡写地道,“你是平常人,你不能懂她,这世上能懂她的只有我,你们都不配。所以,走开点,我要去陪她困觉了。”

    一阵静默后,墙头忽然响起碎裂之声,随即声音不见。

    大概是气得掉头就走的林飞白,终于没控制得住脚下。

    但更加冷静听着的文臻,却在那之前,就一直听见燕绥脚下那一整条的墙瓦,发生的细微震动粉碎之声。

    文臻觉得,如果接下来唐羡之和燕绥有正面刚的机会,大概碎的就不是这一排墙头了。

    那便碎吧。命运的碰撞里,大家都要学会做最硬的那一个。

    燕绥内心坚刚,却一直对她柔软相待。一直在学着设身处地地理解她,接纳她的想法,哪怕其实不那么认同,也会尽量从她的角度出发。

    她何其有幸,从内心深处感激和珍惜。

    而越是如此,她心底的紧迫感也越发激烈。

    她起身,将身上的东西重新装束了一遍,该涂的涂,该抹的抹,从头到脚,武装到指尖。哪怕这样行动起来会有点累赘,也顾不得了。

    她去外间见客。李石头送来了几样小点心,今日段夫人这里,其实已经被人软禁,进出都有人检查,美其名曰府中不宁,需要保护夫人。冠冕堂皇的理由下,能进这院子的人其实很少。

    但李石头很自然地进来了,只是身后跟着脸生的侍女。他送的糕点用料倒也普通,是当地著名的一种水塔糕,主料是面粉白糖猪油鹅油松子这些东西,做成塔状,倒也香甜雪白,要说有什么别致的,就是每块糕的顶端都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樱桃。

    这个季节的樱桃可谓难得,且那樱桃圆润闪亮,鲜红如珊瑚珠,看着便引人食欲。

    李石头也没多说,只笑道:“这糕倒也罢了。只是这樱桃还算新鲜,我又略略经过腌制,口味颇有些特别,公子和夫人还请不吝品尝。”

    文臻便谢了,给了丰厚的赏钱,李石头又谢赏,便小心翼翼告退。

    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流程,等他退出后,文臻目光便落在那樱桃上。

    刚取出小刀准备好好“品尝”这特意指出的樱桃,不妨易云岑忽然撞了进来,兴冲冲地道:“哎呀桃花姐姐,听说李石头给你们送点心来了这个石头厨子人虽然钝了点,手艺可是真好,哇,这樱桃好大,我尝一个……”说着拈起一个樱桃便想往嘴里送。

    一旁看书的燕绥头也不抬,阴恻恻地道:“有毒。”

    易云岑顿住,看了樱桃半晌,叹口气放下,道:“不想给我吃就明说呗,何必吓人呢。”看了燕绥半晌,忽然靠过去,悄声道,“听我十七姐说昨天是你救了她,还给理刑长老顺手搞了一场麻烦。听说昨夜很是闹了一场,传灯长老手下死了两个,理刑长老的刑堂险些被砸了。文哥哥,你很厉害啊。”

    燕绥这回干脆不理他了,翻过一页,道:“唔。”

    “哥哥你这么厉害,教教我呗。”

    “教什么”

    “随便什么。武功不方便指点的话,教我怎么害人骗人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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