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专家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吃书妖
闻言,“无面人”却表现得左耳进右耳出。
与此同时,他伸出右手,抓住了身边的圆桌。
下一秒,整张圆桌都被他单手举了起来。好像这不是沉重的圆桌,而是轻便的餐盘。非但如此,他紧接着还直接将圆桌投射了出去。是的,这只能用“投射”来形容。就好像是棒球选手将棒球全速投射出去一样,沉重的圆桌以令人震怖的速度高速前进,发出了堪称浑厚的破空声,所经之处烈风滚滚,一般人被砸中的话必然骨碎肉烂。而这一击的目标,则赫然是坐在远处的徐全安。
关键时刻,徐盛星抬起右手,掌心间火光一现,远处空中的圆桌陡然爆裂成了无数碎片。
“无面人”这才像是刚注意到徐盛星,转头望了过来。
这一刻,徐盛星再也没有任何废话。他已经确认到“无面人”没有任何建立对话的意愿,便直接了进入战斗环节。他的足底下冒出了强烈的火光,这是小规模的爆炸,非但没有对他自己造成伤害,还将他以瞬间移动般的高速推进到了“无面人”的身边。同时,他的右拳缠绕起了火焰,狠狠地砸了过去。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动用自己最擅长的大规模攻势,或许是担心波及到周围。饶是如此,他的攻击也足够迅猛。
然而“无面人”却以灵活而又怪异的动作规避了这一击。就好像渔夫用船桨扫荡水面上的落叶,落叶却顺着水势滑了开来一样。这无疑是我以往惯常的身法,他居然连这也模仿了过去。而下一瞬间,更加令我吃惊的,甚至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他握紧右拳,全身蓄力,无比快速地组成了拳架。他的动作自然而又流畅,每一处肌肉运动的细节都在告诉我,他全身的肌肉都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巧妙地连系起来了。就好像是一台以齿轮和杠杆组成的精密传动机器,所有齿轮彼此咬合,将力量几乎毫无损耗地从一处传动到另一处。
这个“无面人”,居然使出了“化零为整”!
他的拳头轰然击出,其中毫无灵能迹象,却裹挟着沛然莫御之势,打中了近在咫尺的徐盛星。
但,徐盛星却没有被真正地击中。就像是上次我与他战斗一样,他全身溃散成了无数火星。原来他不知何时将自己替换成了“火焰替身”。并且几乎是同时,他本人宛如鬼魅般地(连我也没能注意到地)出现在了“无面人”的身后,以火焰之拳再度击出。
千钧一发之际,“无面人”又宛如落叶般避开了攻击。同时转过身,化右拳为手刀,自上至下地砸向徐盛星。
后者只来得及以双臂阻挡,然而即使他挡得住,他足底下的地板也挡不住。地板无法承受住“化零为整”的巨力,在炸裂声中垮塌下去,徐盛星被轰入了楼下。从声音判断,连楼下的地板也被他的身体所砸穿,炸裂声陆续响起,不知道多少层的地板都被他砸穿了。但是以他的防御力而言,这反而让他得以避开了被重伤的局面。
“无面人”毫不恋战,收回手刀,转过身体。然后以“化零为整”所带来的超级速度,往徐全安的方向突进过去。
从位置关系和速度来看,我即使想要去救助徐全安也来不及了。但这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理由。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希望帮助徐全安。就好像我无法把徐盛星当成真正的父亲看待一样,我也无法把徐全安当成真正的祖父看待。而如果说,我对徐盛星还有着像是亲情的感情存在,那么徐全安在我看来,就仅仅是个今天初次见面的,在河狸市从事数十年邪恶活动的,疑似蚁之主的老头而已。我没有意愿为了这样的人,而以暴露身份为代价去战斗。
我仅仅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如果你真的是蚁之主,真的是在上次从这个“无面人”的手里逃出生天的蚁之主,那么就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底牌吧。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也没能组织起来任何有效的反击。
他无能为力地坐在轮椅上,被“无面人”以手臂击穿胸膛,痛苦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这是无力回天的致命伤。然而“无面人”却似乎仍不放心,一把抓住了徐全安的头颅,然后像是拔出萝卜一样连根拔起,连脊柱都被硬生生带了出来。而同时,徐盛星仿佛火箭般双足喷火,从那边地板的洞口处升了上来。一上来,他就看到了这残酷的场面,整个人如遭雷击。
“无面人”回到了来时的墙壁洞口。徐盛星陡然发出了暴怒中混着悲伤的大吼,向他追击而去,而他则从洞口一跃而下。在临走前,他把那张佩戴短喙鸟嘴面具的脸转过来,回头看了一眼。
他在看我。
*
“如果可以,我本来是想亲手杀了他的。”
这是徐盛星回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徐全安的无头尸首,一边说话,一边扯过桌布,盖了上去。
然后,他捡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参加宴会的宾客们已经走了一些,但还有很多人似乎不知所措,留在宴会现场没有离开。黑压压的氛围支配了全场,徐盛星点燃了一根香烟,义务般地抽了一大口。他已经没有再提及我是不是无面人的话题了。我曾经在无面人事件中对他用过一次“化零为整”之力,他对此必然记忆深刻。那是我根据自己的武术经验奇迹般地创造出来的,只有我才能够使用的独门招数。哪怕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与我同水平的武术家,并且也产生了相似的领悟,绝不至于创造出来完全一致的招数。而就在刚才,那个“无面人”却真的用出来了。没有比这个更加具有可信度的“身份证”了。
我无法解释那种魔幻的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其实是未来的我,乘坐时光机回到了这个时间段?
为什么?只是为了杀死徐全安?顺便为了让徐盛星相信我不是无面人?
“真的是乱七八糟。”徐盛星说出了第二句话。
他刚才去追击无面人,但结果似乎是追丢了。连我自己也没信心能从全力追击的徐盛星手里跑掉,“无面人”是怎么办到的?我试着问了一句,徐盛星看了我一眼,然后叹息,“不知道。”
“不知道?”
“我追着他经过转角的时候,他消失了。”他心不在焉地回答,“但那里是一处死胡同,而且周围还是高楼。哪怕他会飞,也无法立刻逃走才对。”
说不定是乘坐时光机回到原本的时代了。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询问,“受伤了吗?”
“没有。远程攻击打不中他,近身战又不如他。如果不把他逼入狭窄地带……”
“我说的是你。”我说。
他像是才醒了过来,摸了摸自己刚才接住“化零为整”一击的手臂,“骨头粉碎了。但没事,再过一两分钟就痊愈了。”
不愧是特级灵能者。我这么想到,又叮嘱道:“回去最好检查一遍。”
“好的。”他无可无不可地回答,同时凝望着被桌布覆盖的尸体,忽然说,“说不定他没死。”
“你说什么?”
“我了解他。他是个非常谨慎、非常狡猾、非常怕死的人……”他喃喃着,“或许,他早已预料到了自己会被刺杀,这仅仅是他的替身。而真正的他,则藏身于其他安全的地方。”
*
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就是徐全安本人。
徐盛星担心法医被地下组织所收买(这在河狸市并非不可能),于是另外拜托了自己信赖的法医,但结果是一样的。这具尸体就是徐全安的尸体,如假包换。而没过多久,尸体的头和躯体就被装到了一起去,经过入殓师的精心处理,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哀悼仪式上。然后转入火化程序,火化当天就被装入骨灰盒,请进了坟墓里。
71 杀人魔(五)
亲戚们成群结队地出席了徐全安的哀悼仪式,然后在河狸市郊外的陵园中,亲眼目睹了他的骨灰盒被封入死气沉沉的墓碑之下。这群亲戚未必对于徐全安的死亡本身有多么悲伤,就如同徐全安自己所说,他们所在乎的或许仅仅是他的利益而已。但如果他们真的因此而不出席,那么也未免过于不会做人了。不用说,我和徐盛星此时也身处于这陵园里。天空还在稀稀拉拉地下雨,上百人穿着黑色的丧服一样的雨衣,站在星罗棋布的墓碑群中间,犹如一只只守在尸体堆上的乌鸦。而我和徐盛星似乎也是其中一对乌鸦。
徐盛星带着我,站到了角落的树荫下,远远地望着徐全安的墓碑。
我感觉他正在为了徐全安的死亡而悲伤。
即使他不说,我也能够想象得到。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子,我比他所以为的更加了解他。如果徐全安仍然活着,想来徐盛星是绝不会为其伤心的,他只会为徐全安的不幸而拍手称快。惟独徐全安已经死去,徐盛星才能够将其作为父亲而接受,并且为死去的父亲而哀悼。他就是这么一个别扭且矛盾的男人。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忽然说了一句,又沉默下来。
我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如果他不是没有其他听众,是不会起这个话头的。而我愿意做他的听众。
片刻后,他重新起了话头,“我父亲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在这里用的称呼是“我父亲”。他以前与我提及徐全安,总是用“你祖父”这个称呼。
他之后所说的,是他童年记忆中的徐全安。
*
我的父亲是徐盛星,徐盛星的父亲是徐全安,而徐全安自然也有父亲,名叫徐言古。
徐言古是河狸市某个二三流地下组织的第一任领袖,他符合人们对于地下组织领袖所有的非浪漫想象。冷酷、偏执、疯狂,从不吝于动用暴力,对家庭内部也采取高压态度。他为自己的儿子徐全安强硬地安排了今后的人生,也即是成为“第二个他”。而这安排则遭到了徐全安的强烈反抗。
在徐盛星还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期,徐全安仍未接班。尽管出身于这种家族,徐全安却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他性情温吞,讨厌碳酸饮料,喜欢阅读和音乐,尤其喜欢站在阳台上吹口琴。每每吹奏新曲子,就要拉着年纪还小的徐盛星询问感想。徐盛星却向来不喜欢做这种评委式的工作,屡屡故意打击他。他反而信以为真,暗地里对着同一首曲子反复练习不知道多少遍。
然而在此期间,徐言古的强迫却并未中止。而徐全安则与日后的徐盛星截然不同,非但没有灵能,还自小体弱多病,根本不具备逃离这种家族的条件。但或许是内在坚定,或许是被儿子看着,他始终不曾认输。甚至还时常对儿子这么强调:“我绝不会继承那种肮脏的位子。我的人生由我说了算。盛星,你也是,去自由地生活吧。一定能够迎来这种机会的。到时候,我也会支援你的。”
谁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机会”是指什么,说不定仅仅是徐全安的自我安慰而已。但仅仅一年半以后,这个机会就来了。
徐言古死了。
“他是被杀死的。”徐盛星说,“被我父亲所杀。”
据他所说,一天傍晚,他放学回家,却听到地下室有古怪的动静。当时他与家人们住的是独栋别墅,所谓的地下室其实就是自家车库。他好奇地过去看了看,结果发现徐言古倒在了血泊之中,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双眼瞪得圆圆的。而徐全安则一言不发地站在尸体的旁边,脚下踩着有奇怪花纹的地毯,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徐盛星。
当天,徐盛星受此冲击,觉醒了灵能。
但,徐言古的死,却没有使得徐全安过上清白的生活。
相反,徐全安主动地接过了自己父亲的位子,成为了那个地下组织的领袖。
徐全安好像在那傍晚彻底变了个人,仿佛徐言古的灵魂接管了他的身体。他变得冷酷、偏执、疯狂,从不吝于动用暴力,对家庭内部也采取高压态度。他同样为自己的儿子徐盛星安排了今后的人生,而无需多言,徐盛星根本不可能听天由命。并且与徐全安不同,徐盛星身为灵能者,有着足够的追求自由的条件。
之后的事情,就与徐盛星曾经对我说过的一样了。他离家出走,自己赚钱生活,找到工作,结婚生子。直到成为了今天的他,这个凝望着自己父亲的墓碑的他。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缓慢地说,“但是,我也曾想过,如果他真的践行了诺言,过上了清清白白的生活,成为了清清白白的父亲,那么……”
他的言语在这里卡住了。
那么那么如何呢?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仿佛对于那种生活的想象力,也早已被某只手掌,从他的心里盗走了。
*
无论徐全安是不是蚁之主,他都已经死了。
但是我的目标仍未消失。我想要的是退转药的主材“蚯蚓的眼球”,它应该还在蚁群组织的某处才对。我必须将其找出来。
自那以后,又过去了两天。
我一边在都灵医生那边学习退转药前期配置环节的技术,一边委托无人机帮助我留心相应的情报,同时自己也在想办法追踪“蚯蚓的眼球”的下落。而今天中午,无人机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将其接通,然后问:“委托有结果了?”
“没有。”
我疑惑地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是其他人找你。”他说,“我仅仅是个中间人。”
“谁?”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细。”
“那么我拒绝。”我不假思索地说。
“等等。”他连忙道,“他告诉我,只要说是‘长谷川’,你就知道是谁了。”
“原来是他。”我恍然。
“他好像是从公安那边的路子找过来的,说话方式也有一点点那种感觉。”他说,“既然是你的熟人,那么我就不查他了?”
“查不查你随意。”我说,“他还说了什么?”
“他希望约见你,时间和地点是……”
“慢着。”我说,“你转告他,我可以和他见面,但时间和地点由我指定。”
*
“长谷川”,也就是井上直人,曾经是在无面人事件中,与我和那女人合作过(实际上还没来得及合作他就陷入了一时的发狂)的灵媒。
我本来与他交换过联络方式,但是最近我更换了工作手机的号码,估计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经由无人机找到我。更换号码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旧号码曾被拿来联络过徐盛星,虽然我的工作手机不至于追踪,但是出于安全,我还是先换为妥了。而同样是出于安全,我将见面地点指定在了人群密集的商场,并且故意迟到,将迟到的时间用来确认周围是否安全。虽然密集的人群增加了难度,但这也是必要的程序。如今的井上直人正在公安局工作,他有联合徐盛星伏击我的可能性。
但我还是来见他了,因为我正好需要他身为灵媒的强大侦查力。
在确认安全以后,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上来就说,“你迟到了。”
“你有意见?”我反问。
“没……”他咽回了抱怨的声音。
我们进了一家奶茶店,要了两杯奶茶,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表现得很强硬。”我说。
“我道歉。但那是因为,当时的我以为你和其他黑色地带居民是一样的。所以我必须先显示出力量才行。”他叹了口气,然后说,“这先不提。我之所以来见你,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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