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皇城记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祁小九
迟熙言如容珩先前照顾他那样,不假人手地接手了对卧床的容珩的所有日常照顾,每日的备饭奉茶,或是辅助容珩稍做活动、替容珩按摩翻身,他就在这每日的照顾与陪伴中一点点找回自己的神智,也由此少了一些胡思乱想的时间。
而他自己其实也明白,他这样事必躬亲地照顾着容珩,除却他觉得他应该如此之外,也是要试图说服他自己,容珩是需要他的,并由此能让他不要再去想“死”那个念头。
容珩在恢复进食的前几天里只能吃一些流食和半流食。迟熙言接过刚送来的保温食盒,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瓷炖盅,用调羹搅着里头的粥,待凉到温度不太烫的时候,再慢慢地喂给容珩。
其实容珩现在也已经可以自行进食了,可他却还是从未拒绝过迟熙言的投喂活动,并且十分地享受其中。以前总是他有喂迟熙言的机会,这倒是第一次迟熙言喂他,让他觉得这负伤卧床的感觉竟也很不错。虽然身体还疼得相当折磨难熬,但有迟熙言这样照顾着他,却也让他体会了他们是相互扶持相依相生的别样的满足感。
“这顿又是吃的什么啊?”容珩半坐半躺地靠在微微升高的病床上,偏着头望着迟熙言,缓缓地问道。他这些天都是少食多餐,一天四五顿的粥,顿顿不重样。
“枸杞猪肝粥。”迟熙言端着小瓷盅回到病床边的椅子里坐下,一边低头搅拌着粥,一边回答道。
“这是吃什么补什么吗?”容珩笑了起来,故意逗着迟熙言,说道,“那我也不是猪啊,干嘛要吃猪肝?”
迟熙言手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他,略带茫然地说道:“你不想吃猪肝粥?那我让他们重新做一份别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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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就真的起身欲走。
“没有,我开玩笑的,就吃这个,挺好的。”容珩连忙出声拦住迟熙言,见他仍站着,又再次保证道,“我没不喜欢,真的。快坐下吧,我仰着头好累的。”
迟熙言听到容珩说累了,这才转过神来,也不再多说什么,赶忙又坐了回去。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容珩捂着肝无奈地叹道,“要是以前,你听到我开那种玩笑,恐怕是会呛我一句‘难不成你还想吃人肝?’。我现在就靠开玩笑来转移注意力了,结果你还不配合。”
迟熙言默默地舀了一勺粥,调羹轻轻地在瓷盅边缘撇去粘在勺底的粥,没有碰出丁点的声音。
“你真想吃的话,也可以。”他垂着眼睛,突然溢出一句话,“我给你吃。”
容珩先是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时,顿时又觉啼笑皆非。
“我倒是真想把你给整个吃下肚呢,”容珩只当他是终于又愿意与自己说笑了,顺着半真不假地说道,“这样就不用总是担心你想离开我了。”
说罢,他像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立刻补充道:“不过这话还是少说吧,说多了怕是会应验的。我猜我就是因为老想着要为你掏心掏肝的,所以这回终于要掏点出来证明所言非虚了。但我这也值了,只要你能好好的,要我以命相抵都值。至于你,又不是普罗米修斯,就别胡思乱想着瞎奉献瞎补偿了,你好好的,我比吃什么都开心。”
迟熙言将调羹在自己唇边碰了碰,觉得温度适口了,就送到了还没来得及闭起的容珩的口边。他待容珩抿下粥,回了手,才又道:“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我说的才算。”容珩吞下粥,说道。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些有气无力的虚浮,但语气却颇为认真严肃。
容珩自己明白,对于迟熙言,他已不是一句值得就能概括的了,那或许该说是一种本能。
就像遇刺的那天,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去思考值不值得的时间。那天在听到第一声枪响时,容珩的本能反应不是向前跑,而是横跨一步挡到迟熙言身后。事实证明这一舍命相护的行为也确实不是多余。那天的袭击者显然并非泛泛之辈,两枪都没有放空,第一枪由近身保护的安保人员替容珩挡下,第二枪就是落在了跨步而出的容珩的身上。
若说安保人员的挺身挡枪是缘自长久训练而来的过硬的职业道德与素养,那么容珩的行为,就只能说真的是心之所指的本能了。
他的确骗过迟熙言几次,但他所说的那句以命相抵,确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迟熙言沉默不语,只一勺一勺地喂着容珩喝粥。
“不过我这次是真的怕自己就这么死了。”容珩喝粥的间隙里又说道,“别的倒无所谓,我就怕我万一死了,你又得怪罪自己,觉得是你自己的错。你这几天……还好吧?”
“你别乱说。”迟熙言听不得他这话,先出口驳了一句,然后才想着,容珩问这话的意思是在担心他的病情。他说道,“别担心我,我没事的。我这几天都有在看心理医生,你不是知道的嘛。”
在容珩受伤后,迟熙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病情又一度恶化,心理治疗的频度不得不再次增加。他要在医院照顾着容珩,因此心理治疗也就在容珩病房套间的休息室里进行。这些容珩都是知道的。而容珩不知道的是,除了增加的心理治疗,医生也无奈地给他又加了药,但他就不打算用这些事去打扰容珩的休养了。
一小盅的粥很快喝完,迟熙言起瓷盅和调羹,又回身问容珩:“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还不累。”容珩微微摇了摇头,又悄悄伸出手来握住床边的迟熙言的手。
其实这次的受伤对他的心理也不是没有影响的。或许是因为差一点就真和迟熙言永别了,这次受伤以后他愈发难以自控地眷恋起迟熙言,竟比以前更离不开对方,恨不得能不用睡觉地一直睁着眼看着这人,手中时时紧攥着这人的手,确认着彼此都安好,如此才能教他安下心来。
“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刚才提到话题让容珩想起这事,他略显无奈地微微一笑,歪着头对迟熙言说道,“我这次受伤,估计得把容吓得半死。”
迟熙言大概明白容珩这话的意思。容是次子,若是容珩这次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太子这职位就得落到容头上了。太子这名头听着风光,可他们这些从小在皇室的环境中长大的人,哪个都知道,身处这个位子的人,要牺牲掉多少自己的私人生活以及理想的人生,所以如果有得选的话,怕是没几个人会真心乐意的。
但迟熙言不想做这种假设,只含混地转移话题道:“大家都被吓得不轻。”
“我知道,”容珩看出了迟熙言的不安,安抚地捏了捏迟熙言的手,又故弄玄虚地说道,“但容那少说得是双重惊吓。告诉你个事,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容他谈恋爱了。”
“容哥谈恋爱了?”迟熙言先是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和容珩受伤又有什么关系。可话一出口,他旋即反应过来,估计是这恋爱对象有问题。他又问道,“和谁?”
“就知道你明白。”容珩冲他狡黠一笑,不再卖关子地说道,“和他在部队的长官,男性alpha。”
迟熙言听闻这个答案,也惊讶地不禁瞪大了一双眼睛。
“他也就前些天刚告诉我。他不敢直接告诉父皇母后,就求我来先替他探探口风。”容珩说着也淡去了笑意。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哪里可能在真的看到对方的情路前途渺茫的时候,还能幸灾乐祸得起来呢。容珩悠悠地说道,“这事是真难。不过他要是真成了皇储那倒也不难了,因为那就可以直接死心、都不用再抱有幻想了。”
容也是alpha。
双a婚姻虽然已经合法了多年,但那毕竟只是针对民间的婚姻法。而皇室,总是有着许许多多的不成文的传统与规矩。
如果容当真面临着继位的压力,那么想与他的恋人终成眷属就是断然没有可能的。而就算现在有容珩在前面顶着,这段恋情也未必能过皇室会议那一关。
容的这段恋情一旦在皇室内部曝光,搞不好那位长官就得先被调职,而且很有可能这一调职就直接是被派驻到国外。这样的拆散不合宜的恋情的手段,在皇室的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先例。
迟熙言叹了声气,一时沉默,对容竟生出了些微妙的物伤其类的感慨来。
“其实就算他不是皇储,他这恋爱怕也是成不了。要是他年纪比容琛容他们都小,那说不定还有得商讨,可他偏偏比他们大,是第二顺位继承人。”容珩顿了顿,盘玩珍宝似地揉着迟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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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继而又缓缓说道,“皇室不会允许他以这种理由放弃继承权的,不然显得皇室明目张胆搞性取向歧视似的。但是目前看来,也不太可能允许继位者有着双a婚姻,皇室的思想本来就比民间要保守,宗室的那些长辈们又更是都传统惯了,决计是接受不了这个的。”
容珩的未尽之言他们也都心知肚明,第二顺位继承人也是有很大的继承可能性的,毕竟谁都不敢保证绝对不出意外。更何况容珩这意外前几天就刚刚出过,如今还历历在目。
要容的年纪比容琛容小,那是不可能了。今后也惟有等容珩有了孩子,并且很可能因为有一个还不够保险、得至少有两个后,容才有可能争取到他想要的婚姻。
迟熙言早就明白容珩在延续子嗣这方面所承受的压力,也晓得在这次遇刺之后,容珩于此的压力只会有增无减。他于惶恐戚然之间差点就说出了“离婚吧”这样的话,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容珩还躺在病床上,这伤还是为了保护他而受,让他又有什么资格主动要求离婚。
可他也没有办法再这么恬不知耻地耽误着容珩、现而今也连带着耽误起容,纠结为难了半晌,只得转着弯地说道:“你是该尽快要个孩子了。”
容珩握着迟熙言的手骤然一紧。
他在听到迟熙言的这话时先是本能地一喜,可随即就敏锐地察觉,迟熙言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那一点欢喜瞬间消散,他冷静了下来,不禁思忖起迟熙言这到底是一时顺嘴,还是在暗示他要早点离婚。
不怪他多心,实在是他在迟熙言这里受过太多打击,教他对他们的感情早就没了曾经的盲目乐观。
“要孩子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啊。”容珩一手与迟熙言的手交缠在一起,另一只手还搭在肝区。他淡然地看着迟熙言,状似无意地试探道,“如果我要是有孩子了,孩子另一半基因的提供者也肯定只能是你。你要是不想的话,那我这辈子也就只有对不起容了。”
迟熙言心虚地觉得容珩那眼神像是饱含深意。他仿佛被那眼神戳到了似的,眨了眨眼,又垂下了眸子。
容珩说的没错,如果仅凭本心,那他的确不想。
他只想用全部的对子女的爱去缅怀他害死的那个孩子。那是他该受的惩罚。
可如果容珩想要他生呢?
他不知道容珩说这话仅仅是为了逼他表态,还是真的决心就算与他离婚了也不再与旁人生孩子、甚至现在都提不起再婚的心了。他不敢赌,容珩能为了保护他而赌上性命,难保不会在这事上也真下了狠心。
那样一来,容珩不知道是又要独自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了。
他本来就欠容珩良多,哪里还能再亲手将容珩往更艰难的困境上逼。他或许是该给容珩一个孩子,那也他作为太子内君该尽却没有尽到的责任。
至于他为容珩生下孩子后,他与容珩要何去何从,那就全凭容珩处置了。
容珩若是依旧想要他,那他也没有再提离开的权利,他就只能在容珩身边、尽量做着容珩希望他是的样子,以余生来弥补以往对容珩的亏欠以及犯下的过错。
而如果容珩在那之后重提离婚那也很好。那孩子作为太子之子,抚养权也只可能是归容珩的,他可以就当从来没有过那个孩子。而容珩作为太子,就算有一个孩子应该也是不会影响到再寻伴侣的,并且还因为已经有了子嗣,容珩也能更多些许的选择的自由。
思及这些,迟熙言终究还是说道:“那你赶快好起来吧。等你养好身体了,我们就要个孩子。”
得到迟熙言应允的容珩,意外地却不如之前预想的开心。
他想问问迟熙言,这是出于怜悯吗?或是出自那泛滥的奉献神?还是干脆就是一厢情愿的报恩而已?
可他什么都不能问,他该明白,迟熙言对他,本就不是抱有同等的爱的。迟熙言还能愿意陪着他身边、愿意与他生儿育女,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该是要知足了。
容珩只能咽下酸涩,开玩笑似地问道:“你这是为了容那臭小子吗?”
“跟容哥没关系。”迟熙言摇摇头,说道,“本来就是应该的,都已经拖了好久了。”
迟熙言的这一句“应该”,让容珩不禁心中暗自叹息。
他沉默良久,可到底还是无法拒绝。他对着迟熙言支起了一点笑意,说道:“那我们都得好好养好身体了,你也得快些好起来。”
第67章第67章
容珩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待身体情况稳定下来后才回家继续静养。
不过考虑到他和迟熙言这一家两口都是需要好生休养的病人,为着他们的康复着想,这次回去没直接住回东宫,而是去了与宫城西面毗邻的环境更好的西苑。
相较于巍峨庄重的宫城,西苑这样的园林别宫则更显清婉秀丽翠色葱茏。而西苑又与宫城紧挨着,因而皇室众人也时常会来西苑宴游居住,各自都有常住的寝宫。
容珩在西苑的寝宫正临着湖,卧室设在二楼,拉开卧室的窗帘就能将这大片潋滟湖光尽眼底。冬日里,湖中亭台与湖岸枯柳上都积着皑皑残雪,湖面从边缘向里凝成些许的冰。而时而又有成群结队的野鸭和鸳鸯飞来,落在湖心不成冰的水波中畅游嬉戏,给这一大块水晶般的剔透湖面缀上点点别样的生趣。
容珩的伤需要卧床静养不短的一段时间,他受伤的时候尚是隆冬,等得了医生的允许、终于可以出门稍作活动时,寝宫院里的梅树都开始打起花苞了。
趁着阳光明媚,容珩欲与迟熙言一同出门散散步。而出门前,迟熙言硬是给容珩套上了最厚实的、带着蓬松得能遮住半张脸的毛领的大衣,又给他拿来手套,替他围好围巾,简直是把他当成弱不禁风又不知冷暖的稚童似的,生怕他受了一丝的寒气。容珩也任由着迟熙言折腾,能得了这份珍视与呵护,那么哪怕是还没活动就先被焐出一身汗来,心里也还是美滋滋的。
迟熙言怕水边寒气重,不让容珩去湖边走,于是两人出了门后就往反方向逛去。结果刚走出不远,打眼就瞧见园子里立着个与周围景致格格不入的、两三层楼高的白花花的棚子,棚子里还影影绰绰地杵着两根高高的不明物体。
迟熙言猛地顿住了步子,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与容珩交握在一起的手。
这也是他在上次的遇袭中留下的后遗症之一,他现在一到林木茂密处就总是下意识地警觉起来,若是再看到些可疑的景象,那就更是要紧张到浑身僵硬心跳猛起。
此时见到这个印象中不曾有的东西,饶是迟熙言知道禁宫之内安保工作绝不可能有半点问题,可还是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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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骤然紧张起来。
跟在两人身后随侍着的侍者,见他们突然顿下脚步盯着旁边的暖棚,立即心领神会地上前解释道:“殿下,这暖棚里种的是两棵香樟树。香樟不耐寒,每年入了冬都是要建暖棚来给树保暖越冬,等到入了春天气暖了,再将暖棚拆掉。”
容珩浅笑着对着侍者略一颔首,侍者也一躬身,又退回后面去。
这侍者在宫中工作的时间还不够长,可能只知这香樟树是要格外保护的,却并不知道为何要如此细致地保护着、以及这树的来历。侍者不知道,容珩却是知道的。他转头对着迟熙言促狭一笑。而迟熙言在听了侍者的解释后也想起是这两棵树,微带羞赧地回以容珩一笑,又看了一眼那暖棚,这才与容珩再一道往前走去。
“自己种的树,自己不记得,还能再把自己给吓着。”容珩一边牵着迟熙言的手慢慢悠悠地走着,一边还是忍不住地打趣起来,无奈又宠溺地叹道,“你呀!”
说起来,这树还是迟熙言小时候自己种下的。他那时才是刚上小学的年纪,有次去植物园游览了一趟,回来后就兴致勃勃地和容珩说香樟树可好闻了,想自己也种棵香樟树。这话他说过容珩也就当了真,转天就让人去买了两株香樟树苗回来,又带着他到西苑的寝宫后头亲手栽了这两颗树。
他俩种这树的时候也不知道香樟畏寒,不适应帝都冬天的气候,种完了就当起甩手掌柜来,却得麻烦宫中的园艺师们这么娇养着地照料。而这两棵树娇养了这十多年,倒也长成了亭亭的大树了。
“我也不知道它们得是这样过冬的。”迟熙言讪讪地说着。他跟这香樟树似的一样怕冷,一到冬天恨不能就一直缩在屋子里不出来,更不用说有逛园子的闲情逸致了,因而这十多年下来,竟是没看过这树过冬时的架势。他说道,“早知道得这样麻烦,当初就不种了。合适不合适的,果然还是强求不得。”
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一处建在层叠错落的假山石上的亭子边,迟熙言怕容珩的身体吃不消,于是又问道:“要不要过去坐一会儿歇一歇?也别运动过度了。”
容珩自然无不应允。
侍者们立即上前去在那亭子向阳的座位上铺好坐垫,复而又退出亭子,守在山岩下。
待到在亭子中坐定,容珩才捡起刚才的话题来接着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干脆将那两棵香樟伐掉算了。”
“长得好好的,做什么要伐掉?”迟熙言问道。他虽是有些后悔一时任性种了这水土不服的树,以至于要麻烦园艺师们每年都劳师动众地专为它们搭建暖棚,可毕竟也是两个生机勃勃的生命,真要伐掉他也难舍不得。
“我曾道听途说,有些地方旧时曾有风俗,大户人家若逢弄瓦之喜,就会在家中庭院种上一棵香樟。待到孩子长大,树也长成,成婚之时,就将那香樟伐了做成两只箱子,装上两箱的丝绸,作为嫁妆,以和‘两厢厮守’之意。”他望着迟熙言,眼含笑意似真似假地说道:“我就想着,我们之所以总遇不顺,是不是因为少了这两箱丝绸的缘故?反正你也嫌弃它们了,不若将这两棵树给伐了做箱子,虽然我们成婚也有些日子了,但现在补救应该也来得及?”
这传闻据说是江左一带的民俗,迟熙言也曾是听说过的。
迟熙言不仅听说过,还曾问过身为江左人的明子熠,他的家乡是否真的有这个习俗。可惜明子熠这人实在是不通文史,就连家乡的传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家乡有没有这个传统,想了半天,只说家里确实有一对雕花的大樟木箱子,是他爸爸结婚时从本家带来的装嫁妆用的,但至于那箱子是买的还自家种的树做的、箱子里装的又是不是丝绸、以及别人家结婚是不是也要备这样的箱子,他就一概不知了。
后来说着说着,明子熠就又开始犯起傻来,说等迟熙言同他结婚的时候什么嫁妆都不用带,就把人带来,赶紧进了他家的门,他就谢天谢地心满意足了。
彼时他们两个正窝在明子熠公寓的沙发里,两人搂作一团,许是太温存了,他不自觉地就喃喃出了家乡的方言。迟熙言虽是听不太懂,可却特别喜欢听他说方言。江左话软糯,原本像狮子一般威风霸气的人,一说起家乡话来,霎时就成了只温温软软的小猫,教迟熙言恨不得抱他在怀里揉着才好。
“我没嫌弃它们。”迟熙言不动声色地避开容珩的眼神,向亭子外漫无目的地四顾着,又说道,“还是别伐了吧,种都种了,就让它俩长在那儿两厢厮守吧。”
迟熙言正想着如何揭过这话题,眼神就落到了透过假山石缝旁逸斜出的遒劲的老柏树上。他用眼神示意容珩看向这棵龙蟠虬结的柏树,说道:“我记得我小时候,你老是喜欢把我放到树上,害得我都下不来。这棵树我就待过吧?”
容珩闻言,罕见得生出些不好意思来,说道:“自己种过的树不记得了,待过的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敢情这记性都是用来记仇了。”
“我就是没想明白,你干嘛总喜欢把我往树上放。”迟熙言说道,“我小时候就觉得你一定是跟我大哥学的,这么恶趣味的事只有他能做得出来,这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是你做的。”
“谁让你上了小学之后,就都不要哥哥抱了呢,”容珩摸了摸鼻尖,虽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这次却还是向迟熙言坦白了,“既然你不主动要哥哥抱,那就只好把你放到树上,你下不来了,自然就要喊我抱你下去了。”
这招的确是和迟熙学的不假,不过迟熙那纯属是淘气爱捉弄人,容珩却是别有用心蓄意而为。
上了小学的迟熙言心觉自己已经长大了,羞于再像小时候那样总是向哥哥们要抱抱,而哥哥们主动抱他时,他还会自觉地推拒着。家长们看在眼里只欣慰于他日渐沉稳了,独独容珩心中暗自遗憾。
不过容珩心中怅然的同时也在想着办法给自己创造机会,而其中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带他来游园的时候,趁他不注意一把抄起他,再踩着假山而上,将他举起搁到高高的树杈上。
那会儿迟熙言身量还小,坐在树杈上怎么伸腿都离地还差着一大截,而树底下的山石又嶙峋得让他跳都不敢跳,于是只得坐在树上,皱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树底下的容珩。
这时候容珩再问他要不要哥哥抱下来时,他就只能屈从地点头。容珩这才会伸出手来,让这小家伙跳到自己怀里来,然后他就会乖乖地待在容珩怀里,搂着容珩的脖子,许久都不提要下来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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