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围观者又是一阵大哗。
“我们可是亲眼目睹,那姑娘使出全力撞墙,轰隆一声把围墙都撞塌了一截,竟只是受了轻伤,这怎么可能”
方丈也觉奇异,作为住持,他可是相当清楚,寺院围墙决不可能年久失修,隆灵寺香火旺盛,又不缺财款,尤其外墙,一年两次修固,这女子的头颅莫非是钢铁铸成,竟能把坚实的墙壁给撞塌了这事还真吊诡!
又听一个看客道:“莫不是佛祖显灵,被这姑娘贞烈孝道所感,不忍看这姑娘触壁而亡,故而才当姑娘触壁之时,让这堵墙塌毁化解那
奋力不要命的一撞”
方丈:……
像他如此高深的佛法,还从未见过佛祖当真显灵呢!
然而这套说辞,竟赢得了群众的广泛支持,便有信徒,匍匐跪地连称佛祖有灵、惩恶扬善,也有人对着方丈就拜,俨然把住持当作了佛祖的化身,方丈心思一动,认为这样的误解大大有助于本寺的声誉,也故作起高深来,默认这套说辞。
孙宁趁人不察,一把拉过尚自目瞪口呆的柴生,压低了声问道:“怎么回事”
柴生心有余悸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正要冲上前去阻拦大姑娘,双腿竟像被紧紧捆绑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大姑娘当真无妨若未受重伤,怎么昏迷不醒”
第一卷 第3章 细诉遭遇
沈氏去一趟隆灵寺,遭遇一件奇特,她于是心情大好。
原本以为那卖身葬母的女子被郑珲澹逼得触壁自尽,论是古氏多么嚣张,她也不会放过杀人凶手,谁知转头又听说女子只是受了轻伤,既未闹出人命,她又不是真正的朝廷命官,也没法子把郑珲澹当场扣押,却还是借着这桩由头把古氏敲打一番,古氏也再无闲心和她争什么住持释讲,灰头土脸领着儿子离开了是非地。
沈氏逞了愿,询问如何解厄,那方丈虽是佛门中人,却不曾真正远遁世外,听沈氏的说辞,又晓知州大人的病情并不要紧,无非来了汾阳有些水土不适,更兼公务上诸多不顺,心中忧愁,才拖延到如今不见痊愈,他便先一语断定:“赵知州这一厄情,无关病势,却乃心疾。”
又知几分官场政斗的症结,与荣国公府不无干系,方丈原也不想牵涉进去,却因春归这么一桩事,到底顾及舆论,又被沈氏那重重一笔香火钱砸得心动不已,也就多说了一句话:“施主又何需再问解厄之法今日此行,已遇解厄之人。”
沈氏稍一思索,也就开了窍——
虽说郑珲澹身上没有摊着人命,却是多得佛祖庇佑那可怜女子,不能将他当作杀人凶手法办,仗势欺人的罪名儿却跑不了,荣国公一介权贵,虽和赵家这样的官宦世族说不上什么直接矛盾,可听说荣国公和施良行从前却来往频繁,要是能借这一把柄,牵连上施良行,指不定就能化解局面上的艰难。
于是沈氏便把春归当作了“贵人”,将昏迷不醒的可怜女子带回了知州府衙养伤,自也是为了等春归清醒后,细细询问情由,再告知丈夫,看看能不能当作契机。
只没想,虽方丈断定春归没有性命之忧,她这一昏迷,竟是一日一夜过去,好容易听说终于是清醒了,沈氏忙不迭便去探望。
两人一见面,少不得一番互相打量。
沈氏只见春归,一把青丝简束,乌梢柔坠纤腰,纵管麻衣孝服,也掩不尽风流姿态;眉低目敛时,如青山静好,眸光稍起处,叹明滟春江。真如神笔画出天仙影,惊叹凡尘难一遇。
春归初见沈氏,一眼之后,并不敢仔细度量,只匆匆瞄得一双水杏眼、新月眉,鼻翼两侧淡淡几粒黄斑,是鹅蛋脸。福身下去时,又见她马面裙上,底襕绣样精巧,掩了鞋面。
声气儿又细又柔,一接近,襟袖里溢出暖香袭人,无论是视面、听声还是闻香,仿佛是个极易亲近的人。
沈氏也的确没有故作姿态,亲亲热热拉着春归的说话,春归但觉这位夫人的掌心温暖,软软的却甚干爽。
心里有了初察,春归又再坚持大礼叩谢。
有些话是不待沈氏问的,需要她自己坦白。
“民女不敢相瞒,原本并非无处安身,与亡母之前是寄居于清远里纪夫人家中,阿娘过世,也多得纪夫人操持停柩,民女并非身无分文,不能安葬亡母,而是……为荣国公府郑三爷逼迫,听纪夫人之子,孙书办言道夫人昨日会往隆灵寺礼佛,为寻夫人喊冤,这才佯作卖身葬母。”
沈氏收容春归,一来是有她的想法,再者也的确好奇这个美貌女子的遭遇,其实并没如何打问摸察春归的来历,今日本是想问上一问,听这话,就先呆了:“你如此坦白,就不怕我恼你作伪”
春归:……
这位知州夫人关注的重心仿佛有些不对劲
忙答道:“民女自知,卖身葬母这等把戏,不能瞒骗夫人。”
“为何难道从前,市集上就没发生过”本朝百姓都这么富裕了么难道就没个孤苦真死了父母却无钱安葬
春归的汗都险些淌下来,知州夫人关注的重点果然很有问题。
虽说这对话进行得大不如预期,甚至有些诡异,好歹也要进行下去,顾大姑娘把心一横:“夫人身份尊贵,也难怪不知琐务,律法虽未禁绝仆婢买卖,却规定必需通过牙行,私买奴婢,是触律之行,民女若真想卖身,就不该在庙会之上,而应直接去寻牙行。”这也是春归设计之时,并不担心对她一直暗中盯梢的郑珲澹不及赶到之前,便被另外的人买去的原因。
沈夫人恍然:“我说呢,从前家里的管事买入仆婢,都要通过牙人,我还道他们是图省事,原来是律法有这规定,但卖身葬母这类事,戏里常这么演,让人信以为真了。”
春归:……
就连沈氏身边的婆子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提醒道:“夫人,那个什么孙书办,竟敢将夫人行踪泄露,也太大胆了些。”
春归暗叹,这好像才是重点,连忙求情:“夫人恕罪,孙书办与纪夫人都是同情民女遭遇,在民女苦求之下,才敢告知民女夫人行踪。”
“这倒不妨事,我又不是皇上,行踪算得上什么机密。”沈氏很大度。
春归再度:……
还是那婆子关注到重点:“姑娘口称那位纪夫人,兄长可是梁国公”
春归一边暗叹,一边应是。
便听沈氏笑道:“那就更不算事了,纪夫
人和我姐姐,说来也是知交,等等,纪姐姐的儿子竟然在老爷手下当差他也是名门子弟,怎么竟为吏员”
这下连婆子都哀怨了:“夫人,光宗帝当年责处孙静文大不敬之罪,不仅将孙静文处斩,且下令子孙连坐,纪夫人虽得光宗帝赦免,并彰崇纪夫人贞节,容其嫡子未被处死,可是……纪夫人之子孙宁,也被责罚终生不得入仕。”能当个书办,那也是看在梁国公府情面上,给孙宁一条还算体面的生计了。
“纪姐姐也真是可怜,想当初……”
 
第一卷 第4章 李氏窥听
从知州府衙回去清远里,春归这回是乘坐的一张软轿,晃悠悠被抬着走,心事也是晃悠悠。
她刚清醒,惊见母亲亡灵,话未多说几句,便被扰断,后来所有心思都用在沈夫人身上,自也没有时间梳理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桩诡异事。
但她仍然活着,却是确凿无疑了。
又恍惚记得幼年,一遭经历——那时爹爹带着她去看家里的佃农插秧,她手里拿着块银须酥吃得满嘴香甜,只见一个和她差不离大小的男孩儿,不转眼盯着她看。
春归自小就是个好孩子,大方又善良,以为小男孩儿嘴馋,就晃着小短腿跑过去,把沾着自己唾沫的半块银须酥往前一递,却被爹爹拉住,问她在干嘛,听她解释后,爹爹大惊失色,把她抱着就回了家。
自那之后,爹爹和阿娘常问她在家有没有见到陌生人。
在家里是没见过的,但有时在外面,却是亲眼目睹过有人穿墙而过,或者在河水上飘。
还是阿娘带她去佛寺,她听阿娘跪在菩萨面前喃喃祈告,才知道自己看见那些原来不是人,而是亡灵。
也记不得确切的时间,总之后来,她就再没见过亡灵。
明明已经消失的异秉,怎么突然又具备了难道当真是佛祖显灵,不忍看她孤苦伶仃,又再重新赋予了她神通,让她以这样的方式,能够和阿娘相依相伴。
想到这儿,春归未免着急起来,她早前和沈夫人说话时,一直还看见阿娘立在一旁抹泪不停,她怕被旁人看出端倪,忍住没有分心,待上了这顶软轿,就没有再见阿娘了,但愿如此神通,别是昙花一现才好。
又因沈氏要和纪夫人单独说话,春归仅仅只是打了个照面,便回到了寄住的闺房,她身边早已没了仆婢服侍,旧邻柴生哥虽说在听闻阿娘病逝后,与他的婶婶赶来帮手照应,却不好进入孙家的后宅,此时只在临时设置的灵堂,春归一回居处,便轻声喊道:“阿娘,你还在不在”
便见母亲和那魂婢,一前一后穿墙而过。
春归一下子就踏实了,又觉千言万语堵塞喉咙,不知该先说哪一句好,只想去拉母亲的手,拉不住,也要拉。
李氏也汪着一双泪眼,端端地站着,轻声安慰:“好孩子,一切为娘的看在眼里,你当真已经是尽力了,就算宗家仍然不松口,你也莫再为我难过,为娘活着的时候,也不相信这一口生气断了,魂灵当真有知,活着的人,认不认可阿爹和阿娘是否夫妻,哪有什么要紧,等到了那度朔司,我与你阿爹就算重逢了,待了这一段尘缘,又经轮回,不定还能做夫妻,只要看你好好的,阿娘就再无牵挂。”
春归还没说话,跟着来的那个魂婢就先跳脚了:“你这大婶,活着的时候就窝囊,咽了气还是这样怯懦,要不是你那些族人奸恶,你哪至于被害得病死早丧,你要活着,你女儿也不会孤苦伶仃。你现在倒是无牵无挂了,觉得万事都能撒开,你让你女儿人在这险恶世间,怎么好好的活!”
见母亲被抢白,春归也不再忍受魂婢的坏脾气:“我阿娘为我究竟操了多少心,你不知就里,尽是胡乱指责,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自立,至少经这一闹,那郑珲澹便休想得逞。”
魂婢斜眼挑眉,尽是讥嘲:“你以为那知州夫人看来和气,就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别做梦,这些高门大户的妇人,多少眼睛里都只有富贵权势,哪管得无关的人死活!你就等着看吧,但若荣国公府愿意求和,论是知州,还是知州夫人,再不会插手你这桩闲事。”
春归先不和她争辩,可劲地挑衅:“早前我就猜测,你生前应当是知州府衙的婢女,又听这话,越发笃定,如此你跟来我家做何我与你本不相识,也不劳姑娘过问我的烦难。”
魂婢果然大怒,冷哼一声,做势往地下啐道:“当谁爱多管闲事,若不是……罢,你既不领情,我也正好撒开手不理论。”
昂首挺胸便穿墙而去。
春归松一口气:“这下总算能清清静静和阿娘说会子话了,阿娘可知那魂婢来历总觉得她蹊跷得很。”
李氏叹道:“那日我咽下一口生气,魂灵荡悠悠离体,心中却甚清明,知道自己应该归去癸酆,再入度朔司轮回,然而尘世间,还有你这一丝牵挂……阿娘不舍,一直跟着你,直到沈夫人将你救回府衙,我相跟着进去,见到了这魂婢,却并不知她是何来历。”
“先不管她也罢。”春归经观察,知道母亲这时乃魂魄,无法接触阳间的人与物,故而坐卧皆是不能,唯有站立,她也便一直站着,近近地和母亲分说:“阿娘如今能放开手,女儿却仍不愤宗家恶毒无情,多少事都已经做下了,到此地步,自也不容他们得逞,阿娘放心,沈夫人就算不愿干涉咱们宗族事务,但必定会趁机对付荣国公府,这正是关系到赵知州的荣华富贵,所以女儿才一再强调宗家意图依附荣国公府。”
见母亲仍然担忧,春归越发压低了声儿:“说来我是自愿卖身为奴,郑珲澹听讯而来,要买我为奴,我愤慨之余才做出触壁明志这等极端的事,仅是这些,赵知州不足攻击荣国公府,除非坐实郑珲澹一直加以逼迫,串通宗家欺辱咱们母女,岂不也坐实宗家仗势欺凌族人如此一来,宗长只能承认阿娘无错,允阿娘与阿爹合葬。”
“可要是荣国公府向赵知州求和呢”李氏记挂着魂婢的提醒。
“纪夫人曾
说,荣国公府之所以胆敢在汾阳如此横行,乃是仗郑贵妃的势,郑贵妃又素来与皇后不和,赵知州的夫人,正是皇后的嫡亲妹妹,郑、赵两家原本有隙,哪里这么容易化干戈为玉帛。”
春归很是自信:“沈夫人虽未一口答应,想是一来还需求证,并不轻信女儿一面之辞,再者,也需赵知州决断。”
“有些事虽在你计划,可是春儿,难道你竟没为你自己计划一番日后”李氏哽咽道:“就算有知州老爷干涉,你可免屈为那郑三爷妾室,宗家也不得不妥协,承认我为顾氏妇与你父亲合葬,
第一卷 第5章 春归婚事
李氏听得沈夫人的述说,倒是和女儿那番话并无区别,只长长一篇下来,知州老爷除了咳嗽,竟只字未发意见,李氏心里头着急,她虽是个内宅妇人,只是因丈夫过世后,才逼不得已和宗长族老周旋,废心里里外外的事务,却也知道一点,女儿谋划那些事,到底还得落在知州老爷身上,知州夫人一介女流,就算热心,也帮不上许多。
越是着急,事情却越是进展不顺,知州老爷好容易开口,却是一句:“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我如今哪里顾得上这许多!皇后娘娘虽多被郑贵妃挑衅,你们沈家和郑家历来就有矛盾,此时却还要以大局为重,我这时已经够艰难了,再和荣国公府结了仇,郑秋死了心和我作对,我在汾州的公务,就更进行不下去。”
李氏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斜斜一睨,只见那知州老爷端端正正的面容,又有一把美须,看上去端方正直,真没想到竟是个不分是非的胡涂官,他可是一地父母,怎么能有失公道,撒手不管弱势百姓的死活。
李氏暗暗抱怨,沈氏也满腹郁火,水杏眼一瞪,委屈得噘了嘴:“老爷这是什么话指责我只顾娘家不顾老爷仕途亏我嫁进赵家这么多年,不管婆母怎么刁难,忍气吞声侍奉,吃一肚子闷亏还要强颜欢笑,又替老爷抚养子女,半点不敢挑剔,在老爷眼里,我原来还是沈家人,从不和你一条心。”
李氏垂了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暗道:知州夫人竟敢这么和丈夫说话哪个妇人出嫁后,不要上事公婆下育子女,这都是妇人本分,怎么能算委屈这事多半怕是不成了吧,夫人这么一激,知州老爷该更不愿管了。
让李氏吃惊的却是,夫人这么一怨嗔,老爷竟真有些理亏了,咳咳咳了几声,态度软和下来:“我这段心里堵得很,刚才那话说得急了些,你也别放在心上。”
“我答应这事,可都是为了老爷着想,老爷不是也一直念叨,荣国公郑秋从前可和施良行密切得很,两人不定做了多少勾当,现下这汾州府,属官大多是施良行的党从,老爷新来,就被他们架空,拘了手脚,要不是施良行交待,他们怎么敢如果能借这事儿,牵连上施良行,说不定老爷的难题就解了。”
李氏虽听不明白官场权局这些道道,却也跟着点头,又暗道:差些忘了女儿早前的话,这沈夫人可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妹妹,难怪行事不同普通妇人,又懂得这许多外头的事务,说不定还有转机。
越发竖起耳朵来。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郑秋的小子就算恃强凌弱,又没闹出多大的风波来,顶多弹劾郑秋一个教子不严,郑秋毫发不损,更何况施良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