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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李氏又一次站在自己的灵枢前,此刻心情端是复杂,而今虽说还能与女儿面见交谈,可千言万语,仍像是扼塞喉舌,她无法坦然告诉春归,其实早在丈夫去世的时候,她对人生便再无眷念,生志先绝,纵然其实懂得,将女儿独自留在世间面对险恶多么残忍,但懦弱的她,到底还是没有能够坚持。

    她是心怀愧疚与不安,却又如释重负地咽下最后一口生气,却当魂魄悠悠离体,神思彻底清明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不称职,这悔愧太重,结果既不能瞑目,又不能彻底归去癸酆,她的游魂在尘世飘荡,竟再生无用的执念,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万万不会如此懦弱。

    也不知相陪春归到魂飞魄散时候,能不能弥补一二

    李氏忧心忡忡,不察有不速之客近前,春归却早便听见了步伐声,她稍稍侧面,便见顾老太太的亲信刘氏,站在左侧似笑非笑,这仆妇已经换上了素服,发髻上却插着一支白玉簪,在烛火映射下,荧光流辉,让春归微咪了眼角,她的眼原本极其灵动透彻,稍带笑意便似三月暖阳,然而这时却焕出清冷的霜色,像落下不肯消融的积雪,也像深冬的凄月,映照寒潭的锋芒。

    春归又很快移开了眼,低垂着脸,听刘氏压沉着嗓门儿说话。

    “老太太被大姑娘这一气,病卧难起,几位太太都要侍疾,自是顾不上这头,大太太如今掌着家事,按理应当过来照应,可大姑娘诋毁大爷险被革除生员之籍,大太太实在不愿再见你,故而只好让老奴走这一趟,一来看看各项丧仪是否周全,再者也是代诸位太太,拜祭一番沧大太太亡灵。”

    话里话外,依然都是指责。

    春归在此仆妇面前,原本从来不曾忍气吞声,此时更无必要,只道:“刘嬷嬷既来拜祭亡母,笔直着膝盖是何道理”

    刘氏被这话一噎,两眼一瞪,却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膝跪叩拜。

    待礼成,再是一声冷哼:“怎么大姑娘这时不再反驳诋毁的说法了原本也是,若非大姑娘生来模样妖娆,又从来不守礼教,惯爱出风头,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又哪里能被外男窥见,勾引得郑三爷神魂颠倒。”

    李氏一听这话,气得飘高三尺,指头戳进了刘氏的头颅:“嬷嬷怎能如此颠倒是非要不是华英一意攀附郑三爷,借着老太太的召唤,让春儿前来宗家,串通好郑三爷躲在隔扇后偷窥,又哪里会惹出这么一桩祸事!”

    但任凭李氏如何义愤填膺,刘氏哪有丝毫感知她照旧无比轻篾地斜视着春归,就像看着某件肮脏埋汰的物件。

    春归懒得同个仆妇争执,心中却也觉得有些诧异。

    这刘氏虽说一贯蛮横,从前也没有少说诋辱的话,目的无非是借着践踏刁难她,讨顾老太太欢心罢了,眼下顾老太太又不在场,她这番挑衅就不知是何缘故了。

    既有疑惑,春归便拿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把刘氏这话,权当耳边风,非但没有气恼,甚至还颇为得意的莞尔。

    她们这时背对着众位女眷,又隔着一些距离,无论神情还是言谈,都不至于被旁人窥望了去。

    刘氏见能言善辩从来不肯吃亏的大姑娘竟然不肯搭腔,心头反而焦急起来,话便说得越发凶狠:“人人都说红颜

    祸水,还真不差,要不是大姑娘妨克,沧大老爷夫妻两,也不至于先后早逝,大姑娘克死了父母,却没有半点愧疚,甚至还妖言惑众,串通外人胁害宗家,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姑娘如此歹毒,将来必定不得善果,老奴也便等着看,大姑娘得意能到几时。”

    这公然的诅咒,越发证明了别有意图,春归微微卷起唇角:“嬷嬷便不用废心了,我还没这么愚蠢,当着诸多婶娘面前,和区区奴仆斗嘴。”

    刘氏的诡计竟被拆穿,越发焦急,犹豫




第一卷 第12章 自知之明
    魂婢的出现和来历在春归看来虽说不无古怪,但也暂时不确定就怀恶意,且正因为诸多蹊跷,春归倒也并不坚持避之千里,再说她就是个普通人,就算具备通灵的异能,却也拿魂婢别无他法,横竖避不开,干脆由得她纠缠,好处是春归的确需要更多帮手,也便把魂婢使唤起来。

    “那么接下来,我与阿娘还有话说,就先劳烦姑娘在外头放风了”春归陪着笑脸。

    魂婢也不搭腔,穿墙而过,立时接替了李氏进来。

    李氏便又叹开了气:“虽说刘嬷嬷未曾得逞,老太太和你大伯母却没这么容易打消念头,这该如何是好”

    春归却并不担心这桩,淡然道:“得之我幸,失之兴许并非我之不幸,婚姻一事,还当随缘,我心中计较的另有一件,未知阿娘是否留意,今日刘氏那支发钗,应当为阿娘旧物。”

    “可不是,我怎么没有留意,那支白玉钗,还是你阿爹送给我的生辰礼,那时华曲在外头欠了倍贷,被追/债上门,宗家非逼着我答应送你给郑三爷为外室,我不肯,宗家便不肯援手,我也只好折卖了田产首饰,才堪堪还清债务,只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便抛头露面,那些田产首饰,也只能折卖给了宗家,刘嬷嬷乃老太太亲信,应是老太太赏赐予她。”

    春归冷笑道:“伯祖母是什么性情莫说对底下仆妇,便是对淑姐姐这位亲孙女儿,可都不见如此大方,那支白玉钗,水头甚好,雕工也极精美,就算阿娘乃低价折卖给宗家,价值却在那摆着,伯祖母怎么舍得赏赐给区区仆妇。”

    “莫不是刘氏盗取”李氏刚说完,又把头甩得像拨浪鼓一般:“真要是盗取,她又哪敢公然带出来呢”

    “嗣兄为避债而逃的时候,女儿便觉诧异,阿娘细想,嗣兄在那之前,便多回借贷赌钱,输得两手空空,又何尝忧愁过他知道阿娘心软,回回一央求,阿娘都会替他还债,虽说为此耗空了积蓄,但家里仍有田产,阿娘还有首饰,哪里会看他因倍贷被人毒打,走投无路”

    李氏蹙着眉头:“春儿的意思是……”

    魂婢听得窝火,从墙外伸进头来:“大婶你还没开窍你那嗣子顾华曲,必定是被宗家唆使才一走了之!”

    “没有这么简单。”春归的脸色越发肃冷:“嗣兄虽可能会受宗家要胁,但他一贯便好吃懒做,长期流落在外,哪里吃得了苦而且当听闻阿娘已经替他偿还倍贷,他再无必要躲躲藏藏,两年过去了,为何仍然不见归来,虽说田产财物已经变卖一空,但阿娘还留下了屋宅,嗣兄回来,至少有安身之处。”

    春归合眸,深深吸一口气:“女儿怀疑,嗣兄怕是已经遇害!”

    “什么”李氏大惊:“这、这、这……宗家竟敢谋害华曲性命!”

    “嗣兄可不是个谨慎人。”春归已从榻上站起了身,一步步到窗前,她背向烛火,眼睛里的幽黑更浓过了窗外夜色:“宗家起初只是盘算侵吞我们一房财产,才诱唆嗣兄贪赌,直到顾华英盘算攀附郑珲澹,又动歹意,但如此卑鄙之事,宗家必定不肯让更多人知情,尤其嗣兄!所以,嗣兄不大可能是受宗家要胁,配合宗家行事才会不告离家,他应当,是被宗家暗中谋害,而且女儿还怀疑,刘氏也参与了这事,否则老太太怎会如此大方,赏赐她一件贵重首饰。”

    正是心里有所怀疑,有魂婢提醒时,春归才灵机一动,吓唬那刘氏一番。

    但春归的推断太过惊悚,李氏实在不敢相信宗家竟敢害人性命:“这,这都是春儿的推断。”

    “是,这只是推断,所以,我要想办法求证,倘若宗家当真谋害嗣兄……”

    “倘若宗家如此狠毒,可怎生是好,春儿,你为了我,已经彻底和宗家撕破了脸,他们又怎会容你”李氏一着急,又是两眼含泪:“可惜我虽是魂灵,却只有窥听一点子作用,要真成了传言的恶鬼,就索了那阴毒之人的性命,就算被罚去阿鼻地狱受苦,也不能眼看他们谋害我儿。”

    可什么恶鬼,什么地狱,这一切都是传言,就连善恶有报,那也是世人自/慰的话罢了。

    “阿娘放心,倘若一切真如我推断,我不会给宗家这样的机会。”春归决然道,又温言安慰:“再说我与嗣兄不同,对于赵知州以及沈夫人均有作用,且还引发舆论关注,宗长就算阴毒,又不是愚蠢透顶,必定会有忌惮。”

    说到底,宗长杀人,是为了利益,可他这时已经选择了服从赵知州,与荣国公府敌对,自己的死活并不危及宗家利益,宗长大无必要冒着风险为此损人不利己之事,倒是顾老太太确然把她恨之入骨,但老太太一贯不敢违逆夫主,春归甚有自信,她的安危暂时无虞。

    又说顾老太太,把长媳撺掇那想法到顾长荣跟前一说,果然便被采纳,她立时便安排了刘氏依计而行,深更半夜也没那心思睡觉,还等着刘氏初战告捷,哪知听闻刘氏竟然半途回家照看她的小孙儿不说,又问管家讨了人手和骡车,忙乎着去镇子上请罗拐脚瞧病,老太太气得直抱怨:“小孩家家,哪个不着几次凉闹肚子痛,偏她这样心慌,放下正事不理,那罗拐脚开的方子,惯爱用些高价药材,看着吧,她又准得向宗

    哥儿媳妇开口,往我们家的库房里出,不是我这当主母的吝啬,舍不得药材,只是这么个小儿,哪里经受得住,快去告诉一声宗哥儿媳妇,别理罗拐脚那方子,前些时候马老五家的小子发热,不是用几味药煎着吃就安生了就按那方子配药给她。”

    身边侍候那仆婢先是应下来,又道:“都这会儿了,大太太又忙了一整日,想是已经睡下了,莫如奴婢直接去问大太太房里的珍珠,要了那几味药送去给嬷嬷,把老太太的话转告嬷嬷如何”

    得了允可,这



第一卷 第13章 各有盘算
    只是沈夫人出了顾氏的门儿,往汾阳城走的路上,郭氏却有些诧异:“夫人也听懂了顾老太太的心思,依老奴看来,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这样一来,就能把顾大姑娘荐给皇后娘娘了,岂不两全其美”

    沈夫人歪靠着引枕:“妈妈总想着两全其美,也太贪心了。那个什么顾淑贞,扭扭捏捏不说一看就是个草包,我瞧着都寒碜,兰庭还能满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姻缘之事,大爷哪能自己作主”

    “话虽如此,婚后他们夫妻两若真过不到一起,兰庭心里能不埋怨再者就顾淑贞那蠢笨样,被我们家那老太太一挑唆,还不把我当恶毒继母防范不像春归,我帮了她这么多,她对我必存感激,论情论智,都不会对老太太的话偏听偏信。”

    沈夫人扬了扬手里的团扇,莞尔一笑:“当我不知顾老太太怎么想的都以为我有意压制兰庭,才从低门给继子娶妻呢,咱们家是书香门第,又没有爵位传袭,子弟的前途说到底还得靠他们自己挣得,兰庭将来必有大好前程,我也压制不了他。更别说看看兰榭,我说的话他一句不听,眼里心里都只敬服兰庭,兰庭虽和他不是一母胞生,我留意着,也是把榭哥儿当成手足对待,我这当娘的,还能给榭哥儿拖后腿不成兰庭待榭哥儿好,日后榭哥儿就算学业无成,有兄长看顾,这一生也能无忧无虑。”

    郭氏忙道:“六爷怎会学业无成,夫人也太忧心了,再者六爷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光靠着皇后娘娘和太孙,也不愁前程。”

    “不是我忧心,更不是我看不上自己的亲儿子,要论才学,不提赵家,放眼一国,有几个能比得上兰庭就连姐姐都说,要兰庭也能真心认她这个姨母,得省多少计量妈妈以为,我怎么敢插手兰庭的婚事也是我看出那么点意思,兰庭呀,多半并不愿意娶晋国公府家的女儿,被那些人卷进权夺这趟浑水。”

    “夫人这话,老奴倒也心服,否则大爷只是多年前见过芳姑娘一面儿,话都不多一句,夫人一露意,大爷倒也甘愿,断不是因为一见钟情,应当是想借此干脆回绝晋国公呢。”

    “所以呀,我总不能胡乱牵线搭桥,毁了兰庭的姻缘,真让他觉得我这继母不怀好意,不用老太太挑唆,心里就积了怨恨,莫说对太孙不利,就是榭哥儿,那孩子,老子都不服,可就服他兄长。”沈夫人说着又是冷笑:“我真要打压兰庭,有意毁了他的姻缘,还轮得上他们顾氏,北平多的不是表面风光实际不堪的门户,就算有老太太拦着,皇后娘娘一插手,老太太又能如何。”

    只郭氏仍觉惋惜:“顾大姑娘那般容貌,若是能得皇后娘娘所用就好了。”

    “我正是因为看中她的容貌,才敢把她配给兰庭,再者说,顾淑贞有啥,祖父是个乡绅,还不是靠功名入仕,父亲和兄长一个比一个不堪,空有个宗家嫡女的名儿,可顾氏宗家也算上台面倒是春归,人家的阿爹好歹还是弘复六年的举人,兼且还是解元呢,单论出身,也不算太不般配。”

    “夫人既思谋得如此周道,老奴以为,还是让顾大姑娘更加领情才好,他们宗家有这算计,就算落空,怕也会拿捏大姑娘,大姑娘无依无靠,恐怕身边连个得力的人手都没有,再是机智,也不能逆抗尊长,少不得会吃亏,莫如,夫人暂且调拨人手去照应,顺便也好把宗家这层心思告诉顾大姑娘。”

    沈夫人一听,便把身子坐直了:“你提醒得对。”

    于是连忙喊停了车,对郭氏道:“也不用专另择人了,妈妈一贯老成,我最放心,就劳你在顾氏宗家暂留些日子,另外再有文喜服侍着春归,你们两这就返回顾氏宗家去。”

    却说沈夫人此日登门,李氏因为放心不下,自是会去一旁窥望,见老太太落了好大没趣,她总算安稳了,赶忙飘回来,正和春归说话,却听一阵脚步声,原来是顾淑贞气急败坏地冲进了灵堂。

    她比春归早生半岁,个头却矮上一截,得抬高手臂才能把指头对准春归的鼻尖,自是也需仰着红通通的脸,看上去才更有气势。

    “你别得意,不要以为能讨沈夫人喜欢就能讨赵大公子心悦,沈夫人可是赵大公子的继母,赵大公子哪能和她一条心,将来有你气受!”

    这孩子,怎么依然如此心直口快春归不无烦恼的摇了摇头,心平气和道:“姐姐别着急,否则诸位婶娘可得误解了,姐姐明明是担心我,当然不是因为气怨才这样急躁。”

    有个年轻的媳妇听这对话,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被自家婆母一瞪,慌忙低下头去,忍笑忍得直抽搐——宗家这位嫡女,脑子是在滚水里烫过不成

    “你!谁担心你了我恨不得你所嫁非人,将来吃不尽的苦头,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哪里配得上高门嫡子赵大公子虽说有才名,保

    不住样貌丑陋、品行不佳。”淑贞姑娘气得直跳脚,把什么端庄温婉的教诲完全丢去了爪哇国,当然,在她看来,灵堂内外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族人女眷,也根本不敢诽议指责她。

    只是没想到,今日还偏偏有个上得了台面的在场。

    “淑贞丫头,你这样气急败坏诅咒姐妹,成什么体统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可是在你婶母的灵前!”

    一句“与你何干”已经到了嘴边,但淑贞姐姐定睛一看呵斥她的人,硬是把话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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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4章 生死已卜
    魂婢斜挑眉眼打量春归,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就火了:“你问我姓名做甚!”

    “我总得要称呼你呀,姑娘来姑娘去显得多见外,你要不想说,我也不勉强,要不我就给你取个名今后喊你阿魂如何”

    “谁要你给我取名儿!”而且还是这么难听的名儿!魂婢瞪着两眼,兀自恼了一阵儿,才低低说出两字来:“渠出。”

    见春归怔怔的,魂婢一个白眼翻得几乎看不见瞳仁:“渠出,我的名儿,大姑娘总不至于没听说过,灼若芙渠出渌波的典吧。”

    便像是做了一件多么违心的事,魂婢摞下自己的大名,就直接飘过了老高的墙头!

    李氏这才叹道:“你们两,怎么跟冤家无差了,日日都要斗几回嘴。”

    “也终于才让我套出了一点实情。”春归莞尔,却也不多作解释,她没急着回灵堂,因为看出来阿娘还有话说,果然,李氏几乎立即便又叹了一声儿。

    “兴大伯娘这回如此热心,我怎么觉得反而七上八下的没底儿,她从前,虽不像宗妇那样,回回见我们娘两个都恶声恶气,但也是拿鼻孔看咱们,春儿,依我看,她怕也是另有算计。”

    “算计是免不得的。”春归微微低着头,因她这时站在院落一角的树荫下,便是有人路过瞧见,也以为她在黯然神伤,不至于见她独个在这儿,便感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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