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梅妒一说完娇杏的底细,菊羞便说起了娇兰:“她是家生子,老子是庄子里的管事,老娘管着厨房,还有个姐姐,就在老太太房里侍候,仗着家人都还算有体面,自己又有几分姿色,惯常便爱挑三拣四,对小丫头们颐指气使,对了,她还认了刘嬷嬷的儿媳当干娘,之前便有不少传言,说她早晚都是主子命,不会为奴为婢。”
所谓的主子,也就是姨娘侍妾一类罢了,菊羞很委婉的说明,娇兰就不是个安份的主。
春归听后仍不在意,只一语带过:“从前她们怎样我不计较,且看以后吧。”
她原本的家里,从祖父那一辈儿人,就不存在姨娘侍妾此类生物,顾济沧在世的时候,一门心思要招个赘婿,自也不会告诉春归那些妻妾争宠、勾心斗角的事儿,但春归也算生于世族,自家虽干净,也难免睹闻过这些内宅阴私,尤其是宗家,从顾长荣数起,到顾华英这一代,子弟就没有不纳妾的,所以对于顾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楚得很。
娇杏和娇兰,一为耳目,再者将来也会争宠,顾老太太这是企图着用两个美婢压制她这高嫁的眼中钉呢。
不过现在废心也太早了些,春归甚至都不知道将来的夫婿是个什么人品,沈夫人虽有一番海夸,莫说不能尽信,即便都是真的,也不曾说过赵大公子是专一还是多情,原本这世道,评价一个男子,这也不是标准之一。
春归现今的处境,也容不得奢望像祖母、母亲一样的幸运,但她胸中还是一片竹林的——宗家立马就有真正的大变故,顾老太太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替两个丫鬟撑腰,二婢若是聪明人,就该懂得如何取舍,若不开窍,难道她还担心会被两个蠢人牵制
她这时只叮嘱道:“娇杏性子虽冷,只要她不主动生事,你们不搭理就是了,至于娇兰,就这几日而已,任她如何挑衅,你们也多忍耐着些,不要强出头,只私下告诉我,我来替你们出气,另有就是,我也不瞒你们,别看我突然得了沈夫人的青睐,看似有桩好姻缘,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会有此等幸运突然降临,赵家是首辅门第,明争暗斗的事怕不比我们族里要少,起初怕有阻难,你们跟着我去了,务必要小心谨慎些,便是看着他人给了我委屈受,也千万要忍着,断然不可逞强。”
这时候“看不见”的婢女渠出,也早已飘入室中,原本冷眉冷眼伫在一旁,待梅、菊二婢都去忙乎了,她才轻哼道:“你对这两个婢女,倒还不错,生怕她们到了
太师府,因为义愤替你出头挨责罚,你势单力薄也保不住她们。”
春归莞尔:“我可从不把她们看作婢女,只当姐妹呢,倘若这时能为她们找个更好的归宿,我甚至不愿让她们随我去淌日后的莫测,话说到这里,也免不动劳动渠出,日后真到了太师府,还得替我废神照看她们几分,要说她们的性情,倒也不是争强好胜,我一来担心她们关心则乱,再者,也难保将来有人想对付我,从她们身上寻纰漏
第一卷 第18章 “坏人”春归
古槐村位于汾阳城郊,不算远僻,又往南行七、八里路,就是一处乡集,穿过乡集往西,不久便至汾水支流,跨流搭建的,据传是北宋时修的一座石桥,那石桥既能行人,又可通车,但再往那头去,渐渐便人烟稀少,荒草丛生。
这条不大好走的路,通往一片山谷,谷中散居着一些猎户,山下也还住着十来户农家,骡车行至这里,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兴老太太便对程氏说道:“据说那逍遥子,仙观就在这座山上,传言他有起死回生之术,我也不知真是不真,也不知能不能断人去向祸福。”
程氏伸了脖子,往车窗外头一望,嗫嚅道:“传言怕是多有不实吧。”
她可不想用腿去登这样一座大山,累得满身热汗。
兴老太太睨着她,实在不愿再废口舌,唤一个仆从,去农家寻一妇人来问话。
不久就见一个农妇,畏畏缩缩过来,听见打问逍遥子的事,倒是知无不言:“怎么不灵验民妇当年病得快死了,肚腹肿得像七、八月身孕大小,老仙人只予了一丸丹药,第二日就消了肿,老夫人是来求医这可不巧了,逍遥仙长两年前就去云游,而今并不在此处。”
兴老太太见程氏端端坐着,不愿搭理民妇,心中又是一阵抱怨,她只好奉出笑脸来:“不求医,只是听闻仙长还能断**福,这才来拜访。”
“仙长可是真灵通,无所不能,又他虽不在道观,收的一个徒儿,也学了些本事,昨日民妇还瞧见那小道长……也真巧了,就是二、三十步路,藕塘边上的人家,他家小子和小道长投缘,小道长昨日访友,正寄宿在那里,省得老夫人再走一截山路。”
兴老太太原本也没想走山路,不是因为懒惰,都恨她这双三寸金莲,实在也走不得崎岖,便也称“幸运”,赏了那农妇两个钱,让车夫依着指引,往藕塘那边行驶。
就对程氏道:“若能问出华曲去向,赶紧着把人找回来,至少要让他出面,为他母亲操办丧仪,这事说不定还有转圜,我可好不容易才打听出,这里有个隐修的仙长,虽说今日只能见到他的徒儿,但名师出高徒,你也别那么小看,一阵后可得恭敬着。”
说话间,二、三十步路程须臾便尽,兴老太太被婢女掺扶着下车,也不管程氏在后磨磨蹭蹭,她先是热情的与迎出的主家寒喧一番,问及小道长,得知对方道号谓莫问,果然如春归交待,面上不显,心中却诧异——丫头确然古灵精怪,她一个没出阁的闺秀,又是怎么认识的这些三教九流
只兴老太太就有这点优长,虽说对自家的子孙严加训教,却不管束别家的子女,再说春归如今可是她的同盟,要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人脉本事都没有,那也指望不上,又何必责怪春归交道三教九流呢
一行人进入那农家小院,绕过一排瓦房,只见围着一方后院,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蹲在篱笆前逗弄促织,许是听见了响动,正往这边看过来,一个穿着裋褐,一个披了件半旧又松袴的道袍,小脸瘦削,双眼有神,手里并没有拿着拂尘,这形态也看不出仙风道骨。
老太太不由得心里犯嘀咕,又拿不准这半大的少年能不能起到作用了。
但她既然已经带了程氏来这里,多少嘀咕都得先压下去,见那小道人站着不动,便主动往过走,站在两、三步的距离,才问:“敢问道长师尊,可是逍遥仙长”
“小道的师父确是自号逍遥子,又名符其实,出外逍遥去了,几位若来寻他,那可就白走一趟。”莫问一说话,便越显出几分顽劣来。
还是那农家揣度着来客是富贵人家,不敢怠慢,忙把院里的桌凳用袖子擦了一擦,请客人坐下,拉着自家的小子走得不见人影,留下这小小院落让道长待客。
莫问听了来意,越发大大咧咧:“师父倒是教过小道卜断测字,只是……老夫人愿出多少卜金”
程氏一听这话,再忍不住:“张口就要钱,我看你不是道长,分明就是个小骗子。”
“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夫人去佛寺烧香,难道不给香火钱更别说卜问,佛门还是讲究四大皆空呢,都不能平白帮人测断,正所谓泄露天机,可得担当风险,天下又哪有白当风险不求好处的事”莫问也不在意程氏的态度,笑出两排白牙来,这下更像一个唇红齿白的顽劣少年了。
“卜金断不会少。”兴老太太瞪了一眼程氏,回应得很和气。
莫问便对程氏说道:“虽是老夫人主决,但小道度老夫人面相,多福多禄不见忧难,想必是这位夫人遇见了烦难,才想到卜问,夫人便从那边……”莫问指一指角落里:“拾一树枝,在地上划出一字吧。”
“竟让我用树枝写字”
这下不说程氏瞠目,连兴老太太都很觉哭笑不得了。
莫问把手一摊:“有什么法子,农人家中,可不会备有笔墨纸砚,要不,夫人随小道上山,往观里再测断”
“道长怎么说,你就这怎么做。”兴老太太这才说道,倒是暗暗颔首:这少年看上去不可靠,实则还算心思细腻,若农人家中备有笔墨纸砚,岂不就落了刻意
但程氏却没法子听言行事,苦着脸道:“伯娘,侄媳也不识字呀……”
“那就请夫人口诉一字吧。”莫问随即便道。
程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要说何字,想到儿子的名讳,便道一个“曲”。
“小道见夫人左眼角下,隐有晦暗,应当是问令郎吉凶”少年说出这话后,倒有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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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9章 诡谶五句
梅妒从厨房出来,手里提着一壶热水,刚进小院,肩上就挨了一拍,她回头,瞧见是娇兰,只是莞尔一笑,就像没发觉娇兰一直在她身后盯梢一样。
“这是姑娘让你打的水”
听问,梅妒老老实实地答:“天气热,姑娘又要接待前来吊唁的女客,难免口干舌躁,水太热了不解渴,我便先去提一壶来凉着备用。”
娇兰察不出什么蹊跷来,也不耐烦和梅妒说话,扭着腰回了厢房。
梅妒放好水,这才去寻春归:“兴老太太递话进来,那事成了。”
春归会意,只看了一眼身边儿伫着的阿娘,李氏也会意,连忙去寻渠出,不到一刻便转来,告知道:“渠出一直跟着刘氏呢,清楚她一阵后会去库房,支取老太太屋里用的薰香。”
春归从前并没有在宗家长住过,有些闹不清库房的方向,只是这段时间,李氏和渠出趁着便利已经把整个宗家的路径摸得门清,她有阿娘在前引路,自是不愁会与刘氏错过,只是需要脱身,并且不打草惊蛇,还得做些安排。
她又在灵前跪了一阵儿,身子便开始摇摇晃晃起来,便有一位族婶上前询问,她只称觉得有些暑热发昏,于是就着族婶的劝慰,答应着去歇息一阵透透风,待回到厢房,又故意让梅妒去见宋妈妈,引开了娇兰,那娇杏仍然继续受用着“不需劳动”,连春归几乎都看不见她的人影儿,实在不用理会。
但为防万一,春归仍然支遣了郭妈妈和文喜,方才随着阿娘,再一次制造和刘氏的邂逅。
刘氏最近心神不宁,甚至于服侍时几回失手,挨了顾老太太的训斥,这也是她宁愿亲自履行跑腿一类的“粗重”活,也不想伫在老太太跟前的原因,但万万没想到竟又会撞见春归,顿时如同大白天见鬼一样,腹诽个不停:这大姑娘果然邪性,怎么竟像两眼安在了她的身上,她什么时间落单往哪里去大姑娘一清二楚,想躲都躲不过。
更让刘氏惊惧的是,春归一开口:“老太太屋里薰香用完了”
要知刘氏虽是来支取薰香,却并不由她把东西拿着过去,库房自会有人送到,且老太太嘱咐她的时候,身边可一个闲人没有,大姑娘从哪里得知
这番震惊还未消褪,耳畔又闻:“双亲问埋骨,狸猫绞脏腑,群鼠上房柱,待此三诡后,凶手当服诛。”
春归说完便走,留给刘氏一个神秘莫测的背影。
金乌灿烂之下,刘氏再度感觉阴风阵阵,她白着脸甩着头,似乎就能将刚才春归的一番耳语甩去九宵云外,但事实上这当然只是错觉,刘氏越是惊惧,就越觉得那五句话有如刺骨锥心,她的记性并不好,偏偏就能把那五句话一字不漏地记下,她越想漠视,就在脑子里越是清晰的回响。
刘氏实在是经受不住,向老太太告了病,失魂落魄地往家赶。
她现在还存着饶幸:这个世界没有鬼神的,不可能有鬼神存在,一定是大姑娘故弄玄虚。
但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惧怕的,越是想要求证,因为只有落实“预言”不会发生,才能真正求一个心安。
故而刘氏一出宗家的门楼,不往家赶,径直就往儿子长居的田庄里走。
她是顾老太太的陪房,她的长子便是为老太太经管陪嫁的田庄,老太太的娘家籍居邻县,但出嫁时,娘家为老太太置办的田庄却在槐林,是在古槐村左近的村集,步行其实也不远,小半时辰左右,刘氏虽在宗家有些脸面,但特权还没有大到随心取用骡车的地步,再兼她这时心慌意乱,也不愿再多生事,这一路疾行,出周身热汗,直到一眼能望见儿子经管的田庄,平平静静不像是出了意外的模样,刘氏才重重吁了口气,心头轻松几分。
果然是大姑娘故弄玄虚!
正觉如释重负,哪料便听闻村道上树荫底玩耍的几个孩童,吟唱一首歌谣,赫然便和春归耳语的五句谶言一字不差!
——双亲问埋骨,狸猫绞脏腑,群鼠上房柱,待此三诡后,凶手当服诛。
孩子们轻轻脆脆的嗓音,甚至还夹杂着欢笑,毫无知觉那残忍的辞句意味着什么。
刘氏眼前一黑险些就这样一头栽倒在村道上,忽尔又见一个佃户撒腿往这边飞奔,她喘着粗气迎向前,不及问,就听佃户说道:“正要去请嬷嬷您,可巧您就来了!不得了,嬷嬷快些回去看看吧,说是顾氏族里的什么渝四老爷和四太太,拉着庄头又哭又闹一顿拳脚,说他们家的儿子,是被庄头给害死了,吵着要进宅子里,挖他家儿子的尸骨,庄头快挡不住了,咱们听说是顾氏族里的人,也不敢冲他们动手。”
孩子们还在那里唱着,歌谣像是魔音贯耳——至少对刘氏而言。
她深一脚浅一脚赶往庄宅,就看程氏几乎挂在了长子身上,顾济渝正在和一帮佃户纠闹,场面显然失控,刘氏定一定神,挺着脊梁上前喝止:“渝四太太,您这是干什么!您还要体统不要,这里可是老太太的田庄,不是您
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程氏这才松开了张大,红着眼看向刘嬷嬷,竟然有几分畏缩。
还是顾济渝扯着脖子拉着青筋,一声吼了回去:“我们可是寻了道长测字,卜断华曲是被害杀!细细一想,当初可不就是有人看见华曲和张大一同来了宗伯娘的田庄,这一件张大也亲口承认过,又正是张大一口咬定华曲是为躲追/债外逃避祸,若不是张大杀人,还能有谁你们敢不敢让我进去,掘一掘后院的菜地。”
刘氏心里慌得没着没落,但这时却不能显现出来,只冷笑道:“什么道长测字,就能让你信口胡诌毁谤老太太你儿子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老太太作何谋他性命!明明就是你们,一味想着不
第一卷 第20章 白骨森森
忽尔天地之间,一片月色越是惨白。那方埋葬枉死之骨的泥土,像有鬼吟沉沉,招唤着四围暗穴里藏隐着,不敢出见天日的阴鼠,成群而来,蜂涌瓦上,它们叽唧吵叫,像是替亡魂发声,唱响那令人惊惧的谶言。
张大渐渐不再跳脚,他混乱的脑子里涌生一股恶念,将手里的纸灯笼掼摔在地上,飞起一脚把疾蹿而来的一只硕鼠,踹进了火光里,硕鼠发出惨烈的哀号,竟丝毫不能阻止“同伴”的前赴后继,它们仍旧勇往无前经过白骨葬地,争先恐后蹿上房梁。
瞪视眼前如此诡异的情境,张大心中渐渐攀升密如藤罗的绝望,让他睚眦欲裂,却不甘束手于谶毁,似心底,有一个声音越渐响亮地提醒他:不能认命,不能服惩,一定还有转机,一定还有办法。
对!
只要掘出白骨,移藏他处,毁去这一罪证,谁也不能指控他,这群硕鼠算什么莫说只是蹿上房梁,就算群鼠齐集公堂,就能指证他是杀人凶犯了
念由心生,身随念动,张大没有像妻母两个女流,就此吓瘫在地,他怒吼一声,直奔墙角,拾起一把薅锄,挥着胳膊就往这片位于居宅之内,日常只能由他管治,外人无法擅动,当年被他视为绝佳杀人埋骨所在的菜地奋力挖掘。
隐隐的,已见白骨森森。
张大不由狞笑,越发奋力挖掘。
“当日我既敢害命,就不怕你鬼魂作怪,只要毁了你这具枯骨,看你能奈我何”
可狞笑却又一顿。
他终于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纷沓而至,他僵硬着身骨,扭头时几乎听见了自己的颈骨“咔擦”作响,火光!哪里来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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