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伍大老爷这时的感觉,就好像有一条蛇正在攀着他的身躯游走,以至于浑身寒栗涨突,脏腑之内的恶心感暴起袭击咽喉,甚至一张口,就怕忍不住失态犯呕。
他从来都看不上弟妇的打扮和作态,但的确对二弟的岳丈何公还算敬服,他想着女子的教养毕竟多靠母亲,或许是姻家太太对独女太过溺爱了,又或许是姻家太太到底出身平常,故而没有教责弟妇应当的仪态,他们伍家也是寒门,过于挑剔弟妇的仪范着实有失宽容,他善良的以为弟妇虽有缺点,但好在心性还算贤良,但伍大老爷如今终于醍醐灌顶,自己的眼睛怕是瞎了。
一家人的话他确然说过,但是因为何氏和妻子屡屡因为康哥儿相争,何氏哭得肝肠寸断的让他实在烦不胜烦,当时又以为何氏确然是为康哥儿着想,所以就何氏“偏心护短”的质疑,他才以“一家人”用作回应,他以为家和万事兴,哪里想到何氏竟会如此曲解“一家人”的含义
“简直就是恬不知耻!二弟娶你为妇,真是家门不幸!”伍大老爷真心实意的火光了:“父亲,还望父亲主持公道,把此毒妇送官法办。”
何氏得此“宣判”,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瞎眼的是她才对,她到底是为了谁才做下这些事,但这个男人却一定要把她置于死地!转而面向康哥儿,他是何氏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康儿,你也不信阿娘吗阿娘这样做可都是为了你好,这么些年了,阿娘对你的关爱你也一点没有感受么”
康哥儿有刹那的不忍和犹豫。
这一日发生的事实在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一方面他并不认为阿娘打算害他,一方面他又总想起阿娘手中那根寒冷的银针,他无法消除内心的恐惧,少年郎有生一来首次切身的意识到,世间人事,表里不一。
他瑟缩的退后一步,下
意识把自己躲藏在父亲身后,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大哭一场。
“少拿教养康儿的事狡辩,康儿是肖娘十月怀胎所生,要不是你买通空虚子谤毁肖娘妨克子女,肖娘抚养康儿难道不会关怀备至康儿根本需不着你的爱护!”伍大老爷其实更想斥骂何氏的话——更何况你甚至对康儿也怀着让人不齿的心思,居然还有脸一再声称你对康儿的恩义!
但伍大老爷不忍让儿子难堪,咬着舌头才忍住了愤怒。
更窝火的是伍尚书,他这辈子除了金榜题名科举入仕的志向,另一志向就是堂堂正正为官,磊磊落落做人,一来这确是圣贤书的教义,再者伍尚书想要通过自身努力改换门庭跻身世族,首先必须争取世族认可的声望,伍家没有根底可以败坏家风,所以他对子孙的教导极其严格,且自己也从来不忘表率,大半生都没做过奸邪事儿。
对于两个儿媳的择选,他也不是没有用心。
长媳是他自己教养长大,品行当然可信,至于小儿媳,他也是看着何公的品行和何家两个子弟的心性,认为还算知根知底,哪曾想到竟然败坏到如此悚人听闻的地步!
伍尚书虽然不是淡漠功名的人,但正因为怀有功成名就的愿望,所以严以律己,依他的脾性必定不容奸邪之辈,真恨不得立即把何氏送官法办,可又不得不顾忌家丑万扬,将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而眼下看着何氏仍然死不悔改,着实是恨怒加交。
“何氏,你若再不承认罪行,就算豁出去我伍氏一门的清誉,我也只能把你送官法办,老大夫妻这么多子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伍家也必定不容你此一恶妇!”
有空虚子及蒋妈妈母子等三人的供述,已经足够推官衙门将何氏收监,立案审讯了!
何氏这回是真的感觉到了危险,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罪行揭曝后自己会面临的下场,但现在不得不去设想了,她无疑是对暗无天日的牢狱以及传言中的刑具深怀惶恐,更不愿把自己的大好头颅断送在刽子手的铡刀之下,她的心里又是悲愤又隐隐有些痛快,因为她其实并不是没有生机,只要免于送官法办,她就有可能存活下去。
想让我给你生的那些小崽子偿命肖氏你在做
第370章 竟能免死
十五及笄,父亲为她说了亲事,她听见舅母跟母亲念叨,说伍家两个郎君,还是大郎更比二郎长进,无论相貌还是才华都要好上许多,可惜的是伍大郎已经结婚生子,嫁给伍二郎虽说不算委屈了她,但到底不如肖氏更有福气,母亲叹道,谁让没早些年和伍家重逢呢。
后来一见,伍泊帷果然和他的兄长没法比。
伍泊帷和她父亲是一样的人,只知道板着脸孔满口仁义,逼着她做她压根不愿做的事,不会像大伯对肖氏一样,无论何时都是轻声细语,肖氏素喜甜食,大伯就会在肖氏的荷包里放甜枣,方便肖氏随时解馋,但伍泊帷从来就不知道她的喜恶。
嫉恨,就这样在她的心里日益积多,她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良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给大伯,但她认为如果这个家里没有肖氏,她就能够畅快了。
但她显然做不到,至少当年作为一个新妇还做不到,她不想眼看着肖氏在她面前得意洋洋,且那时她虽学会了那套针法还从来没有验证过,肖氏的一双子女,正好用来验证。
何氏先冲女孩儿下手,因为肖氏的女儿刚刚学会喊娘而已,连爹都不会喊,只要先用一针扎晕过去,就能随她摆弄,也不能够张口指控她用银针刺穴,过上一段时间病死了,她不可能受到任何怀疑。
男孩儿却有些难办,因为毕竟能说会道能跑能跳了,不能一针扎死,否则就会曝露是被人谋害,但让他病弱致死的话,保不住会说出她曾经把他扎晕的话,所以最稳当的法子,还是让男孩儿高热昏厥在意识尽失中逐渐走向死亡。
她动手时是有些犹豫的,担心自己下针不够稳准,要知使人高热昏沉意识恍惚可比造成脾胃虚耗更讲究精确,若一失手,要么直接把人扎死要么没有达到效果,都可能让她的罪行败露,但心里疯狂的欲念还是让何氏坚定了决心,她无法忍受肖氏的美满幸福,凭什么这样的人能够夫妻恩爱、子女双全,而她却只能把爱慕永远埋藏,为什么她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为什么她就活该把美好的人和事物一次又一次谦让
结果让何氏大感欣慰,那两个小崽子接连“病死”,她亲手摧毁了肖氏的美满,看那女人痛不欲生,何氏终于感觉这么多年的憋屈得到纡解,整副身心都洋溢着轻松愉快,那是她第一次品尝到毁灭造成的快感,她几乎迷恋上了这种快感,那段时间她寸步不离守着肖氏,肖氏的每一滴眼泪都让她如饮甘泉,她安慰肖氏,希望肖氏振作,然后她可以再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摧毁,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索然无味的人生变得趣味盎然。
可是终有一天,这样的快感不足够让她满足。
或许是因为子女的接连夭亡不能真正摧毁肖氏,因为她的身边一直都有丈夫的爱护,并且还有公婆的包容,从来不觉灭顶之灾的威胁,到后来肖氏甚至接受了身后无嗣的命运,且已经盘算着过继子嗣,大伯甚至和伍泊帷开了口,伍泊帷答应将他们的儿子过继一个给长房!
何氏记得当她从伍泊帷口里听闻此事时,几乎没忍住直接用银针刺入伍泊帷的天灵盖。
还有这样荒谬的事她冒着风险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却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喊肖氏母亲替肖氏养老送终成全肖氏的美满幸福
可对她而言,这种事从来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很清楚抗拒的结果只能是反受责谴,所有人都会怨怪她不亲不睦自私自利,包括自己的亲爹!
这何其荒唐又何其不公!
肖氏该死!
但她没有办法造成肖氏死得“顺里成章”,她也根本不想和肖氏两败俱伤,肖氏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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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一个“神仙”
康哥儿听到后来,仿佛觉得自己忽然双耳失聪,唯只能看见“阿娘”的嘴唇在一开一合了。
这个世上,竟然有如此恶毒的人,而且这个人,竟然还是对他一直呵护备至被他喊着阿娘的人!
而他却因为旁人的教唆,厌恨真正疼爱他的生母,暗暗诅咒过生母不得好死……
少年郎觉得自己有如在地狱走了一遭,他不知道自己日后将要怎么面对生母,他也不知道阿娘……不,是嗣母……叔母……二太太会受到什么处治,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沉沦在一个噩梦里,他的耳边都是未曾谋面的兄姐在凄厉的哭喊,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好像不愿意待在这个家里了,因为他根本无法面对这一切丑陋的真实。
可他应当认回生母,弥补这么多年因为自己的愚蠢,给生母造成的伤害,姑母应当不会再带他去太师府了。
康哥儿跟着父亲,愣愣的等着母亲醒来。
二太太自来就不抗拒他和父亲亲近,甚至还让他听从父亲的教诲,二太太说父亲是不得已才将他过继,不过仍然是把他当作亲子寄予重望,那时他多么感激二太太的贤良,教他明辨是非,结果呢……原来二太太如此“宽容”竟然是因为怀着那样龌龊的心思。
康哥儿脑子里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恩怨情仇,一忽难堪一忽悲愤,极其坐立难安。
好在生母醒来之后,并没有急着母子相认,甚至还亲口说出让他同姑母先回太师府的话,只是叮嘱他虽说不忘上进,却也不能太过劳累,仿佛没人计较他的局促,更没人批评他过去的愚蠢,所有的亲长都能理解他眼下需要回避的心情,宽容的给予他时间平复。
但康哥儿坐上姑母的马车时,仍然是局促的。
三夫人也极心疼侄儿,她明白侄儿虽不至于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后,还不能明辨是非黑白,但对大嫂多年的疏远,是不可能因为一夕判定对错就立即改转,母子之间飞速就能亲密无间了。
这孩子拜辞时,那声僵硬的“母亲”,以及始终避开嫂嫂的泪眼,不是因为执拗,是因为一时之间的茫然。
三夫人宽慰道:“嫂嫂无辜,康哥儿也并没有过错,所以你不用为了何氏的行为自责,至于其余的事……都不急于在这一时,康哥儿不用给自己负担。”
待回了太师府,三夫人便问兰舫的去向,有婆子禀道:“早前五爷替大奶奶写了幅字儿,说是要送去给大奶奶旧邻柴婶家里用的,大奶奶赞五爷的字儿写得好,便做了几道茶果小菜,说是要在怫园里的不足舫摆上一桌儿,大奶奶的做的东,却是让五爷招待二爷、三爷等几个哥儿聚上一聚,五爷还特地交待了,若是舅家四爷赶回来,也让去不足舫呢。”
三夫人哪能不知春归也想到了康哥儿今日会不自在,特意寻了个由头,好让几个小郎君玩乐,连带着开释康哥儿的心结,她心里很领春归的情,自然便让婆子带着康哥儿去不足舫,又断定春归这当嫂嫂的不会出面跟着小叔子们饮谈,于是自己便去了一趟斥鷃园。
春归此时已经准备好了饮食,正等着三夫人来呢。
可巧菊羞又挎着
篮鸡蛋回来,笑着道:“四夫人听说大奶奶今日亲自下厨要和三夫人聚餐,只恨仍在坐月子没法儿随兴了,又看了大奶奶亲自下厨让奴婢送去的几道清淡的小菜,四夫人便给了奴婢这一提篮的鸡蛋,说是四夫人本家洗三礼时送来的,乃庄子里山地上放养的土鸡产的鸡蛋,比市坊里那些食用粮谷的禽鸡所产更营养,无论煎炒还是隔水蒸出的蛋羹也更鲜美。”
三夫人也笑道:“在吃食这件事上,弟妇和春儿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彼此。”
春归便给三夫人布菜:“叔母也尝尝我的手艺。”
“今日我就是打着来叨扰的算盘,不用这些客套,只是春儿为何只备了菜肴,我可想着今日还要开怀畅饮的。”三夫人竟然直接讨起了酒喝。
今日娘家的事无论如何都算有了个水落石出,三夫人心里没法说畅快,但总算是不再忧心忡忡,或许又因春归张罗这一桌子菜肴看上去也着实鲜美可口,让她不觉间就胃口大开,但是开怀畅饮却是不能够的,只是饮几口清淡的菊花酒,稍卸了往常的谨慎细致,有助于和侄媳妇亲近情谊罢了。
关于娘家的那一桩丑事,三夫人自是不会对春归丝毫隐瞒的,这回倘若没有春归在后出谋划策,设计诱使何氏露出马脚,连如何逼问都设计妥当,三夫人自问一声,以为自己很可能只是停留于揣测怀疑的阶段,一直瞻前顾后,至多便是在康哥儿身上下功夫,纠正他对嫂嫂的厌恨而已了。
到这时她仍叹息:“虽说我隐隐有些怀疑,说实在却并不能笃断何氏当真会如此歹毒,亲耳听她交待了那桩桩恶行,我当时竟都觉得不敢置信全身发寒,她的父亲何公及其何家两个郎君,虽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因科举仕途得志,但救危扶困正直仁义的品行却是有口皆碑的,听何氏的怨辞,何公也的确对她管教严格,谁能想到教养出来的女儿却如此阴险就因为嫉恨,竟做出这样的弥天大罪。”
春归早前其实已经听先一步回来的渠出禀报了尚书府今日这场审问,但还是细问道:“何氏有没说她究竟从哪里习得害人于无形的手段
第372章 权衡之下
也许对于更多的世族,处治何氏会以“暴病身亡”为最佳方法——首先这能把家丑一铺盖遮掩,再者又能让长房出口恶气,体现伍尚书这位家主的公允无私。然而这样一来,就完全不把姻亲何家当一回事,何家若是信了何氏乃暴病身亡,自然不会对伍家怀恨,但虽说何氏“病故”,何氏还有三个儿子,仍然需奉何父为外祖父,且伍家也必须对何家示以虚伪。
法外用刑,这当然不是官员应持之道,伍家手里会沾染何氏一条人命,让何氏的三个儿子如何自处他们毕竟是何氏怀胎十月所生,日后怎么面对杀害生母的祖父和伯父他们怎么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一直瞒骗外家
要么就是何家对女儿的暴病起疑,但两家门第此时相差悬殊,伍尚书完全可以“恃强凌弱”,但这样的做法更加后患无穷。
关键是伍家本为受害一方,根本不应担当这样的愧错。
最公允的选择无非将何氏送官法办,可世情往往不会认可这样的公允,到头来伍家仍然会受诽议,所以春归能够理解伍尚书的权衡。
请何父来京,两家人当面说穿此事,和离了断,伍家是给何家留足了情面。
如果何父当真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不会轻恕何氏的罪错,就算不忍亲手断送何氏的性命,但何氏也休想为所欲为,她的余生,虽无牢狱之苦却受牢狱之实,而伍家的留情,实则是让子孙仍然能够得以堂堂正正,不担非罪之惩。
但何父如果表里不一……
还是那句话,伍、何两家门第悬殊,何父既然伪饰多年,就不会看不清这显然的利弊,他们会毫不犹豫舍弃何氏,求得伍家的宽容,那么何氏就断然再无生路。
总之伍尚书这样处治,都不至于造成何氏逍遥法外完全不受罪罚。
但春归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仿佛有个甚大的疏漏,但她却偏偏不能拿实,找不到那疏漏的入口。
而这时三夫人又再次直言感激:“这事儿若不察实,难保何氏欲求不满之下,还会做出多大的罪恶,总之多得春儿相助,才能让水落石出。康哥儿非但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且经此一事,对他也算磨砺
,虽然兄嫂这么多孩子遇害,实在让人痛心,但庆幸的是终于能够剜除毒瘤。”
春归便暂时摁下不安,道:“我也有一件烦难事,需得叔母援手。”
没有客套,开门见山。
三夫人却很喜欢春归的坦率,又是一笑:“我决心请托春儿相助时,就已经有所准备了,我看得出来,春儿大抵是不愿中馈被二嫂一手掌控吧我虽生性懒惰,且因为老爷是庶子,往常难免小心谨慎,不愿牵涉太多……可我还不敢有违老太爷的遗令及庶母的嘱咐,但凡是庭哥儿这家主有令,我其实都不敢懈怠的。”
春归认为还是很有必要申明:“此事我并未与大爷商量过。”
“夫妇一体,庭哥儿待你如何,太师府众所皆知,春儿既觉此事不需同庭哥儿商量,那这事儿就的确没有商量的必要。”三夫人干脆坦诚布公:“春儿刚进太师府的时候,我的确谨持观望,因着沈皇后的缘故,不确信你与庭哥儿能否夫妻同心,直到白鹭事件后,我心里才有笃断,实则决定向春儿求助时,我就已经认定你为轩翥堂的主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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